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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有好半晌的時間,兩人只是無言的相望著,各自想起了花園里初見的那一日。
  芙蓉几乎難以呼吸了,她能夠感覺到他靠得那么近,在最私密的夢境里,她在夢中回憶著他的面容,以及替她包扎時,深邃黑眸里流露的些許溫柔。就是那些溫柔,讓她像是溺水的人看見浮木般,捉住他不愿意放手,當他是可怕險境中的最后一線生机。
  “為什么選擇我?”他沉聲問道,感受她的溫度透過布料傳來,還帶著些許似曾相識的馨香。這是她的气息,淡雅而溫和,就像是她給予人的感覺,在柔弱中還帶著一絲堅韌,不甘愿受到旁人擺布,更不愿意認輸。
  “你跟他們不同。”芙蓉輕顫著,因為透過衣衫感受到他的心跳而羞紅了臉。除了丈夫之外,她不曾与男人有過任何接触,而与文弱多病的丈夫相較,仇烈是截然不同的典型。
  他剛強而高大,任何力量都不能動搖他,全然的男性化。在斯文當道的如今,他的粗獷气魄被那些文人嘲笑著,他們暗地里笑著這個戰功彪炳的將軍只是一個粗人,連血都是混濁的。
  但是在最危急的時刻里,當那些所謂知書達理、謹言慎行的人們都喧騰著要置她于死地時,她直覺的只能想到他。
  芙蓉用手環抱自己,企圖得到些許溫暖,視線仍舊与他交纏著。“我們初見那一日,你在花園里的所有所行,讓我知道你与那些人不同。你不會袖手旁觀,更不會對我落井下石,你一定也听見那些飛短流長,他們像是瘋了般尋找我,急著要捉拿我回去。”她的聲音堅定,內心卻充滿了不确定。
  只是當初那短暫的一面,她能夠相信自己的直覺嗎?孤注一擲的后果,不是全有就是全無,而她是輸不起的。
  “你就确定我不會把你送回衛府去?畢竟那一大筆賞金挺誘惑人的,再加上不少高官或是名人都迫不及待的加入指責你的行列,我要是把你交出去,對我的官途將有不小的幫助。”他逼近她的臉龐,冷笑的低語著,訴說那些最可怕的行動。
  芙蓉的臉色變得蒼白,卻還是強做鎮定,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我的眼光如果真的錯得那么离諳,那么活著也毫無意義了。”她平靜的閉上眼睛,模樣像是無辜的羔羊,等待著致命的屠刀揮下。
  他猛然松開她,不悅的瞇起眼睛。芙蓉遠比他想象中聰明,輕易的听出他剛剛的話全是虛言恫喝,知道他不會見死不救。如此簡單就被她看穿,他在敬佩之外也有几分不悅。
  “你果然聰明,我的一切反應鄱在你的計算之內,不是嗎?”他扭唇一笑,笑容冷然而讓人戰栗。“你沒有料到一點。你欺騙了我,而我不接受任何欺騙。”他隨手扯下身上新郎官的禮袍,邁開步伐轉身离去。
  他并非憤怒芙蓉是已婚之身,而是憤怒她口口聲聲說相信他的為人,卻又還要用計欺騙他,用假名才嫁進仇府。她讓他擔憂了如此之久,在他為她不安時,她卻計畫盤算要設計他。
  “不!你不能走。”芙蓉匆忙從地上爬起身來,狼狽的喊著。
  她必須撐到天亮,撐到茶蘼來到仇家府宅。臨上花轎前,茶蘼就千交代万叮囑,要她不論用盡任何辦法,一定要在新婚夜把仇烈留在房里,不能讓他走出新房半步。
  仇烈回首睨了她一眼,無動于衷的打開黑檀門,高大的身軀眼看就要踏出門外。
  芙蓉別無選擇,伸手入衣袖里取出一把精致的匕首,纖細的手從來沒有握過兵器,此刻顫抖得几乎要握不住刀子。
  閃動的銀光讓仇烈机警的回頭,他冷然的看著她手上的匕首。看她握著匕首的模樣,不像是能夠傷害任何人,反倒像是會傷到自己。
  “你想用那把刀子阻止一個武將?”他諷刺的笑著,詫异她如此小覷他。
  她搖搖頭,華麗的鳳冠摔落地面,珍珠四處飛散,黑亮如緞長發披散肩上,襯著她白皙而清麗的容貌,讓她看來格外脆弱而惹人心怜。“我知道這把刀子阻止不了你,但是我不能讓你走出房門。”她的手腕反轉,銳利的刀子危險的接近她纖細的頸項。
  綠縈偷偷跟她說,要是仇烈還是堅持要走出新房,那就在最快的時間內褪盡衣衫,相信仇烈要是看見她的身子,大概就動彈不得了。綠縈還塞給她這把匕首,說嫁衣難以自行褪盡,情況緊急時,干脆拿這把匕首從領口一刀割裂錦袍。
  伶俐的綠縈投有料到,芙蓉一輩子沒拿過匕首,用刀根本不知輕重。
  當芙蓉將匕首轉向頸項時,仇烈的眼眸轉瞬一闈,他直覺以為芙蓉因為他的拒絕而打算自盡。他原本站在門邊,卻在轉眼間以詭异的速度來到她身邊,連忙想要打掉她手中鋒利的匕首。
  但是她用力過度,他的救援只是減弱了她下刀的勁道,鋒利的匕首不但划破了嫁衣,甚至還划傷了她鎖骨附近的肌膚,鮮血洶涌而出。嫁衣破碎滑落,而鮮血浸濕了她的白綢褻衣,她沒有預期會遭來疼痛,在看見鮮血時眼前昏黑,軟弱的倒下。
  原本以為會跌落地面,沒想到卻跌進一個寬闊的胸膛里,她吃力的呼吸著,聞嗅到他身上的气息,掙扎著睜開眼睛。仇烈的面容映入她的眼中,她因為失血而有些茫然,不太能夠确定眼前這個面露惊慌的男人是不是仇烈。
  “你到底在做什么?”他低吼著,不敢置信的看著怀里面色蒼白的芙蓉。當看見鮮血從她鎖骨處傷口涌出時,他的心差點停止跳動。
  “綠縈說不能讓你出新房,我只是想褪下衣服。”她吃力的喘息著,覺得每次呼吸都是徹骨的疼。“疼,好疼。”她蹙著眉呻吟。
  仇烈點住她鎖骨附近的穴道,簡單的止血,隨即站起身來准備找尋療傷藥品。才一動作,就感覺衣袖被微小的力量拉住,他低下頭來,看見芙蓉努力瞪大眼睛,強忍著疼痛拉著他的衣袖。
  這么一動,她鎖骨間的傷口被牽動,再度洶涌出紅得刺目的鮮血。
  “放手,我必須要拿藥來治療你的傷口。”他吼叫著,失去了平日的鎮定。
  縱然在戰場上見識過太多可怕的傷害,知道她所受的只是輕傷,不至于致命,但是當看見鮮血不停的從雪膚涌出,染紅了她身上的白綢褻衣時,他的理智就已經飛到九霄云外。
  “不--你不能--”她虛弱的搖頭,仍舊不愿意松手,用盡所有殘余的力量,她死命的捉著他的衣袖
  他皺起濃眉,瞪視著芙蓉,卻怎么也狠不下心扯開衣袖。“我只是暫時止住你的血,你的傷口必須要治療。”他彎腰看進那雙朦朧的眼眸裹,在她眼里看見堅決,他頭一次見識到女人的決心。
  “你不能离開新房--否則一切就都完了--”她仍舊喘息著,其實眼前已經一片昏黑,看不清他的容貌表情,她卻還是不愿意放手。
  這是孤注一擲,她輸不起的。如果她今晚不能將他留在房內,那么婚禮將不被承認,他隨時可能將她送出仇府,到時候她与殞星就真的會成為刀俎上的魚肉,只能任人宰割。
  疼痛轟然來襲,她的神智逐漸迷亂,彷佛又看見那些人冷然著臉,執意用冰雪掩埋她。她喘息著,掙扎著,直覺的只能攀附仇烈。而不安的臆測在心中擺蕩著,她的心如此忐忑。
  他真的忍心將她送出仇府嗎?她看人的眼光當真錯得如此离譜?
  芙蓉狂亂的搖頭,渾然不覺身子已經被納進一個寬闊的胸膛。
  怕會傷著她,他沒有扯開衣袖,只是用身軀制止她的掙扎。當他將喃喃囈語的她擁入怀中時,才發現她是如此的嬌小,纖細秀麗的骨架彷佛隨時可能折斷。如此瘦弱的她,卻又不可思議的有著堅強的意志,那讓他有些惊歎。
  芙蓉的手始終沒有松開他的衣袖,他只能出聲傳喚院落之外守夜的丫鬟,要丫鬟送來些許療傷的藥品。
  她的身子在他胸怀里激烈顫抖著,像是正在忍受可怕的寒冷。她整夜不停的低語,像是在說服他,也像是在說服自己。
  “你是不同的,你跟那些人不同的--”即使失去意識,她仍舊喃喃低語。
  仇烈的濃眉整夜緊蹙著,在听見那破碎的低語聲時,某种尖銳而細微的疼痛糾結著他的心,像一根細小的繡花針,穿透了從來滴水難長的自制。
  簡單的治療她的傷后,他始終陪伴著她,一整夜都沒有踏出新房。
           ※        ※         ※
  天邊的曙色方褪,仇家堡內就已經喧鬧不已。
  昨夜是主人仇烈的新婚之夜,但是才進房沒多久,院落外的丫鬟們就隱約听見爭執聲,在門外徘徊半晌后,仇烈出聲喚入丫鬟取來刀傷藥,丫鬟捧著藥箱進去,隨即被揮退,但是也看清楚剛嫁進將軍府的新娘受了傷,更看清楚了那新娘的身分。
  簡直不可思議,那個御史夫人送來的新娘,竟然是京城內失蹤達一個月、有著最可怕名聲的水芙蓉。
  仇家堡內流傳著各种臆測,眾人議論紛紛。
  一頂官家軟轎在奴婢引路下,悄悄的來到仇家堡,綠縈站在門前迎接。一個淡妝素衣的美貌婦人在攙扶下輕巧的下轎,被扶入款待貴客的大廳內。美婦人雍容華貴,气度不凡,震懾了所有人。
  “御史夫人。”陳總管彎腰請安。雖然對方擺了他家主人一道,讓他气得牙痒痒的,但是終究還是官家夫人,他一個奴仆是得罪不起的。
  “仇將軍呢?我想見他,請他帶著新娘一塊儿出來吧!”茶蘼淡笑著,看出仇家堡內有不少人眼光態度有几分异狀,猜想芙蓉的身分大概已經泄漏。
  陳總管咬著牙,不知該如何回話,冷不防一只手搭在他肩上,他回頭一望來者何人,認清對方是誰后,忍不住放心的笑開了。
  “沈先生,您來我就放心了。”陳總管低聲說道,轉身逃离大廳。
  沈故宇輕笑几聲,緩步走入大廳。他是仇烈的多年好友,伴隨仇烈打過無數的戰爭,高大卻斯文的他不像是武將,倒有几分文人的气質,熟讀兵法戰略,一向足智多謀。
  “御史夫人真是好興致,天剛亮就來到仇家堡,是急著把新娘領回去嗎?”沈故宇微笑著,优雅的坐在酸枝椅上,只是斜睨著茶蘼,也不請她坐下。
  “都拜堂成親,也過了洞房花燭夜了,新娘成了不折不扣的仇夫人,我怎么能夠帶走她?今日前來,只是來看看新婚夫婦是否一切安好。”荼蘼接過綠縈遞來的瓷杯,低頭輕啜著香茗。
  “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難怪新娘情愿新房里見了血,也不愿意讓仇烈踏出一步。”沈故宇緊盯著茶蘼的表情。
  她因為惊嚇而松手,手中的瓷杯摔落,破碎成千万片,美麗的面容轉瞬變得蒼白。“見血?芙蓉她怎么了?”她連身分都不顧了,扯住沈故宇的衣袖。
  沈故宇緊盯著她半晌,有些詫异她突然激動的情緒,聲音不自覺的放軟,彷佛在安撫。“她沒事,只是在阻止仇烈出房時受了點小傷。”他們認識許久,但是他從不曾見過她如此的柙色。
  茶蘼因為身為御史夫人,聰慧而手段高明,京城中不少高官都清楚,年歲已高的御史長年沉迷女色,一些政令都是靠年輕貌美的夫人在暗中運籌帷幄。男人縱然對茶蘼的女子身分不以為然,但是莫不對她的一些高妙計謀而甘拜下風。
  沈故宇是仇烈的軍師,打從第一次見到茶蘼,兩人就唇槍舌劍不曾斷過。而此刻奇异的气氛,倒是兩人之間的頭一遭。他靜默的看著眼前這個惊惶失措的女子,詫异的發現,其實茶蘼十分的年輕。
  仇烈走入大廳,沉穩的步履触地無聲,像是森林里的野獸,危險而致命。他怀里抱著用錦被包裹的芙蓉,在行走間也是小心翼翼的,緊緊將她護衛在胸前。
  “芙蓉!”茶薕輕叫著,看著芙蓉雙眼緊閉,臉色蒼白如雪。
  芙蓉的眼瞼輕輕顫動,像是听見了姊姊的呼喚,掙扎著睜開眼睛。因為失血而虛弱,她只能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我沒事的。”她輕聲說道,抬頭看見仇烈正緊盯著她。
  “怎么會弄成這樣?我不是只要你留住仇烈嗎?”茶蘼詢問著,看向面無表情的仇烈。她有些不安,難道她看錯人了,仇烈是那种會傷害女人的小人?“是你傷了她?”她逼問著。
  仇烈只是挑眉,沒有開口,坐回大廳的主位上。芙蓉掙扎著要下地,而他卻不允許,手上微微用動就制止了她的蠢動。
  “讓我下來。”她因漏失血而蒼白的臉龐,在掙扎后有了几分血色,猶如帶著淡淡微紅的芙蓉花。
  “你受傷了。”他淡淡的回答,不容許她离開怀抱。
  芙蓉咬著唇,不知他為何那么固執,她受的傷并不重,只是因為失血而虛弱,他卻當她是重傷垂危的病患。沒有辦法,她的手重新回到他的衣襟上,輕輕的捉握著好平衡身子。“姊姊,是我不小心傷著自己,不關他的事。”她解釋著。
  “姊姊?對了,你們都姓水,是繡坊水家的女儿。我早該想到你們是姊妹,在你介紹新娘入府時,就該想到你會要計謀把這位名滿京城的衛夫人送進我們這儿。”沈故宇恍然大悟的擊掌,似笑非笑的看著茶蘼。
  茶蘼原先惊慌的柙色收斂許多,轉眼又鎮定如常,她重新坐回酸枝木椅,斂眉啜飲著已經微涼的香茗。“芙蓉不是衛夫人了,我想所有人此后都該改口稱呼她為仇大人,畢竟她昨晚巳經与仇將軍拜堂成親,經過洞房花燭夜,相信不會有任何人對她的新身分質疑。”
  門帘外傳來几聲惊喘,躲在門外偷听的奴仆忿忿不平的低罵著。仇烈冷然的看了一眼,奴仆嚇得全縮回窗欞下。
  “這就是你們的計畫?把我留在新房內一夜,然后要我俯首認罪?”他淡淡的問道,銳利的目光回到芙蓉的面容上。他厭惡所有的欺騙,而知道芙蓉与那些欺騙扯上關系時,他更加的不悅。
  “都已經生米煮成熟飯了,你不會否認吧?”茶蘼微笑著,握緊手中的團扇。她知道這些手段不怎么高明,但是為了芙蓉的生路,她是可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
  仇烈的目光冷冽,一如万年不化的寒冰,瞪視著茶蘼。“御史夫人,請別逼我無禮,仇烈是不接受威脅的。”他輕描淡寫的警告道,卻帶著最可怕的威脅。
  衣袖又感到輕微的扯動,他低下頭看見芙蓉盈盈的雙目。
  “別怪姊姊,她全是為了我。”芙蓉忍著鎖骨處細微的疼痛,仰頭看進那雙黑眸里。“我沒有其它的辦法,縱然你的行為說明了你与那些人不同,我有把握你不會棄我不顧,但是沒有把握你會不會嫌棄一個寡婦。”她誠實的說,雙手因為緊張而握得更緊。
  “嫌棄与否,你是否該先問問我?畢竟要娶妻的人是我,會不會嫌棄的問題,跟我比較切身。你應該詢問,而非耍弄計謀,讓我不得不接納。”他不留情的說道,語气里有几分責怪,抱著她的雙手卻仍是溫柔的,像是怕傷著她。
  “耍計謀的人是我,不是芙蓉。”茶蘼也急著幫芙蓉脫罪,她的目光輪流在仇烈与妹妹之間打轉。不知是不是因為期待而眼花,方才的瞬間,她似乎在仇烈的眼里看見些許的怜惜。
  茶蘼仗著丈夫的聲名在官場闖蕩,看過的男人不計其數。在面子以及色欲面前,男人們通常都是一個樣儿,她知道身為武將的仇烈不同,他自制而誠實,但是至于有多么不同,她則看不真切。
  姊妹倆都在忐忑著,知道若是看錯了仇烈,芙蓉就只有死路一條。
  “你就如此相信我會留下你?”仇烈冷笑著,逼近怀中的嬌靨。
  “你是善良的。”芙蓉輕聲回答。
  “善良?”他仰頭大笑,像是听見什么可笑的話。他是征戰沙場的武夫,人們只傳誦著他的善戰与無情,只有她會說他是善良的。
  冷不防角落竄出一個仆人打扮的小男孩,掄起拲就對仇烈亂打。“放開我娘,放開她!”男孩喊叫著,像是只憤怒的幼獅。
  “殞星。”芙蓉緊張的喚道,掙扎著想要下地,仇烈卻仍舊緊抱著她。
  沈故宇的眉挑得更高了,揪著衛殞星的衣領,把努力揮拳的男孩提到半空中,感興趣的看著。“仇烈,你的新娘子還附帶了很活潑的嫁妝入仇家堡呢。”
  “你連衛家的繼承人都帶來了?”他看著芙蓉,不可思議的問道。原以為水芙蓉急著再婚是為了要躲避衛家的迫害,但是任何女人都知道,帶個孩子再婚有多么不智,而聰慧如水芙蓉,他不相信她會沒有考慮到這點。
  而看芙蓉緊張擔憂的柙色,他不由得猜想,她再婚的原因,有极大的原因是為了想要保護衛隕星,不讓男孩回到那陰森的衛府。
  “我不會舍下殞星的。”芙蓉堅定的說道,在他的眼光下沒有分毫的退縮。
  她也知道自己太過分,怎么能夠要求一個男人在接受一個再婚女子后,又要求他接受一個毫無血緣的男孩,成為他的儿子?
  “這要是傳到京城里,那些衛道人士鐵定會口誅筆伐的。”沈故宇把殞星放下來,看見男孩站在原地,憤恨的瞪視抱著母親的仇烈。“仇烈,這倒是標准的雪上加霜,京城里那些人老早就看你不順眼了,要是再讓他們知道你娶了她,你的處境可是會更加艱難的。”他有些幸災樂渦的說道,語气十分輕松。
  “我還沒決定是否要留下她。”仇烈緩慢的說道,看著芙蓉的臉色在轉眼間變得蒼白。
  茶蘼火速的站起身來。“你要見死不救?別忘了在先前的征戰中,是我向眾高官求情,你的軍隊才沒被懦弱的相國給斷糧--”她口不擇言,甚至提出先前的恩情,就是要仇烈就范。
  “姊姊,別再說了。”芙蓉輕輕一揮手,制止了茶蘼。她深吸一口气,在感受到鎖骨虛的疼痛時微微蹙眉。“請放我下來,你這樣抱著我,我們無法談話。”她堅定的要求,筆直的看進他的黑眸里。
  就算是被深鎖在陰森的衛府里,她也曾經听說過他的傳言,在那些高官口中,他被傳說得猶如惡鬼般可怕,他們說他在戰場上無往不利,揮舞著巨大的刀劍,掃蕩亂臣賊寇;他們還說,沒有人敢看進那雙深邃的黑眸里。
  但是當芙蓉此刻看進他的眼里時,她沒有感到任何恐懼,她會懼怕的,反倒是京城里那些口里喊著仁義道德、眼里卻充滿殺意的男女。
  他靜默的看了她半晌,久到芙蓉几乎要停止呼吸了,他才緩慢的松開怀抱,將包裹著錦被的她放置在酸枝木椅上。他退后几步,環抱著雙臂俯視她。
  芙蓉輕喘著,用冰涼的空气平靜過度激動的血脈,她轉開視線,不再与那雙過度銳利熾熱的黑眸對望。她朝殞星招手,擁抱著儿子的身軀,心中更加堅定了先前的意念。她不能夠認輸,為了自己,也為了殞星,她還有一場漫長的戰役要打,如今這一切僅僅是開端。
  “欺騙了你,我很抱歉,但是我不后悔,這是我唯一能夠想到的辦法。”她緩慢的說道,緊抱著殞星,纖細的手在儿子的背后發抖著,只有殞星知道她此刻的緊張。
  他靜默的看著她,一瞬也不瞬的,心中在疑惑,何時曾經見過如此勇敢的女人?
  從來女人看到他都是惊惶失措而恐懼的,貪權的煙花女雖然巧笑倩兮,卻是帶著企圖接近他;而像是芙蓉這樣高貴出身的女子,通常對他不屑一顧。那些女子,從前在看見他時,總用手絹掩飾著嘴角的冷笑,一雙描著粉黛的眉目里盡是嘲弄,而如今他位高權重,那些女人就全然變了態度,誠惶誠恐的低著頭,有著矯揉的溫順。
  而芙蓉的舉止讓他迷惑,她固執而勇敢,雖然恐懼卻從不示弱,像是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貓儿,堅持要向獅子挑戰。他不曾見過這樣的女子,竟然膽敢与既定的命運抗戰,那嬌小的身軀里究竟蘊藏著多少勇气?
  “如果我不答應,你會去找尋其它男人的幫助?”他詢問著,這個可能讓他十分不悅,就像是感覺到某种酸澀的情緒在胸間發酵。他不曾感受過這种情緒,所以不知道那樣的感受就是嫉妒。
  她歎息著,緩慢的從殞星的腰間繡袋里拿出一塊折疊整齊的絹布,在眾人的目光下展開。“從事件發生之后,姊姊要我想出個人選,我就只能想到你。”她略略松開殞星,緊張的咬著唇。她的臉色嫣紅著,感受到羞赧卻不肯退縮。“別怪我不知恥的坦白,我沒有矜持的權利。”她誠實的說道,知道他不容許欺騙,她已經犯過一坎,欺騙過他,如今不能一錯再錯。
  他信手取過那塊絹布,認出是初見那一日他替她包扎用的絹布。黑眸里銳利的光芒稍稍柔和了些,他記得那日的一切,甚至還為她的安危擔憂了好一陣子。
  其實心中是愿意留下她的,畢竟芙蓉如此的不同于他以往所見的女子,美麗勇敢的妯,是他心中最美好幻夢的化身。縱然不悅于她的欺騙,但是在她的要求下,他無法堅持多久。
  殞星沉不住气了,憤怒的扑了過來,舉腳踹向仇烈,但是身手根本就不是仇烈的對手,輕易的就被躲過。他嘶喊著,見不得有人欺負娘親。“娘,我們別求他,現在就回京城去,我可以保護你的。”
  仇烈難得的流露几分笑意,薄唇往上微勾。“保護你娘?憑你這等身手,要是一回京城,你娘一定馬上被拖回衛府。要保護她,不如在我這儿把拳腳練好。”他拍拍殞星的肩膀,轉身离開大廳。
  听出他話中的含意,芙蓉松懈的歎息,整個身子軟弱的癱坐在木椅上。他愿意留下她了,她可以不用回到京城,不用再見到那些可怕的人,她跟殞星都安全了。
  松了一口气了,淚水不爭气的滑下粉頰,芙蓉此刻才知道,自己其實有多么緊張。傷口隱隱的感到疼痛,她輕咬著下唇,用雙手環抱自己有些發冷的身軀,恍惚想起昨夜這雙手如何緊密的扯著仇熱的衣袖。
  茶蘼卻對仇烈的態度不甚滿意。“仇烈,回來,這還不夠啊!你必須承認芙蓉在這里的身分,承認她是仇夫人,不能讓其它人欺侮她--”她急切的喊著,還想追上去,冷不防手腕被人握住。她蹙眉回頭,卻看見握住她的人竟是沈故宇,他站得太近,讓她几乎忘卻呼吸。
  “放過他吧,你就不知道什么是樂觀其成嗎?做什么事情都要把人逼人絕境才甘心?”他臉上還是那抹似笑非笑的柙情。
  茶蘼的臉毫無理由的紅了,她急忙甩開他的手。“放肆,無禮的人。”她憤怒的用團扇扑打他的手,轉身快速的逃离,有些怕逃得慢了,會遺失什么她付不起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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