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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火燒地獄之門


  真是知友見面話沒頭,說個沒完沒了。等到晨曦躺下時,已近小晌午了。這一覺直睡到日落西山才醒。縣委組織部長牛奔來接晨曦,準備到小婁莊去。周天虹說,晚飯後就要討論作戰問題,還是先參加討論為好。晨曦當然非常樂意。
  晚飯後,徐偏已從鄰村趕來,同晨曦見了面。接著就舉行會議。周天虹首先通報了敵情,說敵人在滹沱河上修的「興亞」大橋將於近日竣工,還準備舉行通車典禮,大大地慶祝一番。如果讓敵人的計劃實現,滹沱河北岸的糧食、棉花等農產品,就會受到更嚴重的掠奪。敵人還將加強作戰的機動能力,使我方受到更大威脅。因此,決不能使敵人的計劃得逞。周天虹還強調說,把這座大橋破壞,比打下一座炮樓影響要大,至少對本縣群眾將大大振奮他們的鬥爭精神,有利於打開局面。晨曦、徐偏、牛奔聽了,都欣然同意。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周天虹說:
  「既然決定了,明天我們就得去實地勘查一下,才能走出一個方案。老徐你看怎麼搞法?」
  徐偏還沒說話,牛奔就興沖沖地插進來說:
  「這個好說。那裡離我家南蘇村不遠,今天晚上你們就到那裡隱蔽集結。明天上午我帶你們到橋上去看。」
  「大牛,你倒說得輕巧,」周天虹笑著說,「那是你修的橋嗎?」
  「是這樣,現在敵人正在趕掃尾工程,每天都有幾百人在橋上幹活兒,混進去幾個人那是很容易的。」
  徐偏是在敵人叢中活動慣了的,立刻點頭說行。晨曦也高興地說:「我這人就是走運,一來就趕上打仗。等完成這個任務,再去見老書記更好。」
  計劃一定,當晚部隊就轉移到南蘇村。
  次日一早,周天虹和徐偏就開始化裝。他們本來穿的就是便衣,頭上紮著羊肚手巾,跟農民無甚差別;但仔細看,畢竟衣服新些,上衣也長一些。為了做到天衣無縫,又從老百姓那裡借了兩身破舊衣服換上。後面跟著的兩個通訊員穿得更破,肩上挎著柴草筐子,柴草下藏著二十響駁殼槍。由牛奔領著,混在修橋的民伕裡,擠擠擁擁地上了大橋。
  這天,天色陰沉,還刮著小風,冷嗖嗖的。在長長的大木橋上,二三百民伕在忙碌著煞尾工程。站在一旁的日本監工,像紅了眼的野獸,拎著皮鞭子,在叱罵著眾人。他們一看見誰略有怠慢,就惡狠狠地趕上去,揚起皮鞭子就打。橋上這裡那裡不時發出民伕的尖叫聲。
  大牛扛著木料在前面走,周天虹、徐偏混在人群裡,也裝出做活的樣子,在橋上溜躂,兩個眼不停地觀察著大橋本身和周圍的地形。滹沱河是河北省一條較大的河流,雨季洶湧澎湃,水面相當寬闊。枯水季節又成為一條很不起眼的可以徒步涉過的淺流。今年乾旱得厲害,水勢顯得特別瘦弱。橫在它身上的大木橋倒不小,足有三百米,橋身堅固,可以行駛汽車和坦克。橋板距地面約有四五米高。橋的兩端都聳立著高大的炮樓。北端的炮樓距橋頭稍遠,約有千把米,南端的炮樓則緊靠橋頭。兩端各駐有一個小隊的兵力,拱衛著大橋的安全。周天虹和徐偏在橋上走了一個來回,這座橋及周圍的地形便像一幅畫印到胸中。
  回到南蘇村,幾個人立即進行討論。大家一致認為,在當前條件下,既沒有大炮,又沒有炸藥,只有用火燒一法。然而從哪裡著手呢?牛奔主張從橋的北頭接近,理由是北頭的炮樓距橋頭遠,約有千米左右。還是周天虹有點軍事眼光,他說,表面看,從北頭下手比較容易;可是北面地形開闊,沒有隱蔽,且容易被南面炮樓的火力控制。而南端雖然距炮樓很近,可是南端的橋頭緊靠村莊的護村□,還有一段高粱地,向橋頭接近就方便得多了。徐偏對這一方案立刻表示贊同。牛奔也表示同意,並說,只要你們看好炮樓,不要讓敵人出來,剩下的問題就由我包了,我去找本村的游擊組研究燒橋的辦法。
  接著,牛奔把游擊組找到一處,還特意邀請了本村的賽諸葛牛大爺。牛大爺是個織銅籮的老工匠,以足智多謀著稱,故得了這個渾號。一接觸到燒橋的辦法,就遇上了難題:橋離地面有四五米高,如何將引為之物送上橋板?如果堆集柴草,怎麼能堆得這樣高,又如何運去這麼多的柴草呢?將近七十歲的牛大爺,只是一個勁兒巴嗒巴嗒地抽煙,笑瞇瞇地不說話。牛奔說:「大爺,該你說話了,你說吧!」牛大爺這才從嘴裡拔出煙管,抹了抹鬍子說:
  「我看,你們就搞個大取燈兒吧!」
  「什麼大取燈兒呀?」
  當時鄉村火柴缺乏,人們就用薄木片蘸上硫磺權作引火之物,名叫「取燈兒」;然而牛大爺這裡說的「大取燈兒」是什麼呢?
  「你們先找幾根丈把長的長桿子,總還找得到吧?」牛大爺說。
  「這個,當然能找得到。」大家紛紛說。
  「然後,你們在桿子頭上綁上乾草,再澆上煤油。」
  「這個也好辦。」
  「再唇,你們把乾草上頭捆上幾捆線香,線香下面捆上十幾盒火柴,這不就成了大取燈兒了嗎?下面的話就不必說了,要用的時候,你把它往橋樁上一靠,劃一根火柴就行。」
  大家一聽,都樂呵呵地拍起巴掌來。
  接著,大家分頭找材料,做成了十幾根「大取燈兒」。
  晚飯後,周天虹和徐偏帶領部隊出發,很快將大橋兩端的炮樓分別封鎖,包圍。徐偏指揮北岸。周天虹指揮南岸。周天虹的指揮位置設在南岸的河堤上。晨曦跟他在一起。
  是夜西風勁烈,星光明亮。晨曦雖然隨部隊經歷過多次戰鬥,仍然感到新鮮。他頗有興致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夜色是深濃的,眼前只有橋兩端的炮樓射出耀眼的燈光。一切都沉在黑暗裡。在星光下,晨曦望眼欲穿地望著滹沱河的北岸。等到十時左右,才聽見橋西不遠處有嘩嘩的蹚水聲。晨曦心想,游擊組可能抬著他們的「大取燈兒」過河了。又過了約半個小時,模模糊糊看見南岸的堤坡下出現了一個個正在摸索前進的黑影。想來因為抬著東西走得很慢。過了一會兒又看不見了,只有高粱葉嘩嘩作響。大約他們已進到那片高粱地了。
  「他媽的,誰?誰在那裡?」炮樓上大聲喝問,「老子要開槍了!」
  「是敵人發覺了吧?」晨曦有些緊張地問。
  「不一定。」周天虹沉著地說,「敵人慣於瞎詐唬。」
  果然,敵人並沒有射擊。
  空氣沉悶而又緊張。橋頭雖相距咫尺,卻看不見他們的動靜。只能想像他們把笨重的「大取燈兒」一個一個地架起來。這半個小時簡直比一年的時間還長。終於在無邊的黑暗裡,橋身下有一團紅光躍然而起,頃刻間躥出好幾條飛舞的金蛇來。
  「不好了!有人燒橋了!」炮樓上有人驚喊。
  「注意!有人燒橋了!」又是幾個人紛紛嘶喊。
  接著,炮樓裡響起「乓乓」的槍聲。
  「快封鎖槍眼!」周天虹發出命令。
  很快噠噠的機槍聲撕裂夜空,一條條曳光彈的金線飛向炮樓。不久,包圍北岸炮樓的部隊也開了火。
  這場戰鬥,與其說是阻止敵人出擊,還不如說是催動大火更快地燃燒。果然,在雙方交火中,火越燒越大。不一會工夫,南端的大木橋的橋板已經被熊熊的大火吞噬了。
  「我真太高興了,太高興了!」晨曦拍著巴掌說,「我們終於燒開了地獄之門!」
  「你又要做詩了!」天虹笑著說。
  「不,這只是詩裡的一個句子。」
  等他們返回南蘇村的時候,游擊組早已安全返回。這時才知道此次戰鬥,無一傷亡。而且特別令他們高興的是,在「興亞」大橋燃燒的時候,許多村莊的老百姓,都紛紛披衣起床,跑到村頭觀看,他們說:「真的,八路軍的大部隊下來了!日本鬼子該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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