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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古寺療傷 四凶逢异俠 苗疆示警 千里走靈駒


  在西南的貴州省內,距离苗山約上十天路程的一個荒村小店里,這天來了一老一少兩人。這老人年紀六十歲光景,穿一襲布袍,相貌清奇,精神矍鑠。那小童大約只有十四五歲,長得尖臉削腮,活像一個猴子;可是兩眼精光四射,一看就知道是個聰明頑皮的孩子,這兩人沒帶什么行裝,通共只有一個小包袱,由那小童背著。包袱里又露出一把劍的劍柄,令人容易猜到他們是武林人物。
  這一老一少走進店來,店里恰好沒有几個客人。二人隨意坐下,那小童把包袱朝桌上一放,嘟起嘴對老人說:“咳,買兩匹馬才行哪。咱們一走几千
  (缺六行)樣還行!”
  甘明可并不大怕他師父,听老頭儿說著,只是嘻嘻地笑,又接口道:“你老人家別罵我。咱們這回可是給人家拜壽的,不是為練輕身功夫,干么要走長路呀。我看你老人家是舍不得銀子罷。”老人笑罵道:“我本來倒想買匹馬代步,你這一來,我倒要叫你磨練。小孩子什么也不會,別先學會了貪舒服,畏難苟安。”
  甘明深知師父習性,盡管老者說到后几句,面容鄭重,他仍不在意,又笑道:“我不是怕別的,我只是怕低了你老人家天台怪俠鬧天宮的名頭,你老人家想想看,咱們師徒到人家去作客,主人家一見面一定就說,哈哈,盧老爺子,難得你老老遠赶來,小子們,快替二位爺招呼牲口,多加草料。咱們只好說,哦,不消不消,我們可是走路的。那有多寒酸呢。”
  老者斥道:“你從那儿學得油腔滑調,我不買馬,有什么寒酸?收了你這個不長進的蠢徒弟,那才叫低了我鬧天宮的名頭。”甘明見師父似真有點動怒,使不敢再說;低下頭伸手在包袱里亂摸一陣,正想另找話題,店伙已飯,這种雞毛小店哪里有什么好飲食,甘明看了看
  (缺六行)腿,你老這匹牲口可其值錢,也得歇會儿,累坏了怪可惜的。”
  那漢子似乎心里很煩躁,拿馬鞭在自己靴上拍得吧吧直響,嚷道:“別廢話,我有急事。”說著一轉身忽看見老者,面露惊喜,叫道:呀,盧老前輩,你老人家也在這里?一向可好?”飛步過來,躬身施扎。
  原來這老者乃是名滿江湖的怪俠,姓盧名吟楓、外號人稱鬧天宮,乃是天台劍派名家。
  天台劍術在武林中別成一家,只是向來挾技自秘,收徒极嚴。不但注重姿質品格,還講究師徒緣法。以此后繼者寥若晨星,遠不如武當昆侖之盛。當盧吟楓劍術初成立時,奉師命下山行道,因与師兄弟賭气,曾私上昆侖山,想盜取昆侖派歷代相傳的二寶。這二寶一為“天罡三十六參總樞”,一為“昆侖七靈真訣”。當時正是昆侖派的极盛時代,天下名山之中,朝山必須解劍的只有兩處,一是武當,一是昆侖。這兩本奇書,是昆侖派鎮山之寶,豈是容易到手的。結果盧吟楓潛入昆侖,未能進太清宮,便被昆侖門了諸劍客截住,動起手來。他孤身上山,自然落在下風。但他輕功絕頂,當場竟未被昆侖諸弟子困住。
  (此處缺一頁)帶兩下,竟沒帶動,那人手掌不知怎的一翻便貼在我大哥手臂上,我大哥一下就倒下去,此外那人也沒施展什么手法。可是我大哥就一直起不來了。”
  盧吟楓听了,沉吟半晌,說道:“這真怪了。据我所知,武林中不擊中罩門而能毀掉金鐘罩的,只有兩門功夫,一种是少林門中的震天掌,純用剛力,另一种是華山派里的混元手。用隔紙劈石混元一气之力,但照你這樣說來兩樣都不大像。兆揆兄現在何處?或者我和你看看去。”
  馮輝暗罵自己真急胡涂了,放著這個見多識廣的武林高手在面前,自己不曉得求他,還得等人家開口,便忙笑道:“老前輩肯賜援手,真是我兄弟大幸。大哥寄身之地,离此只是三十里左右,老前輩如能屈駕前往救大哥性命,我弟兄四人永感再造之恩。”說著立起來,要向盧吟楓拜倒。盧吟楓慌忙擋住他,笑道:“馮兄快別這樣,我也未必有把握。現在咱們就去看看吧。”馮輝搶著會了賬,三人走出店來。馮輝將他的馬牽了過來。這匹馬真是神駿异常,全身毛片作金栗色,閃閃發光,頸上鬣毛和馬尾卻純白如雪,昂首顧盼之際,确是矯健非凡。甘明在旁邊看得來抓耳揉腮,連贊:“好馬,好馬”,恨不能立肘就騎上去才好。
  盧吟楓也連連點頭,馮輝見盧吟楓注視這馬,便陪笑道:“我大哥把這匹馬愛逾性命,還取了個名字,叫做玉鬣金駝,腳程之快,也是我生平僅見的,老前輩可要試一試么?”盧吟楓道:“不必了,你就騎馬引路吧。”馮輝還要推讓,盧吟楓皺眉道:“我和作客气干嗎?”他是怕馮輝的腳程赶不上,馮輝也知此意,也不再客气,打一恭道:“恕晚輩無理。”翻身上馬。盧吟楓向甘明使了個眼色,一提气,緊緊跟隨。玉鬣金駝果非尋常,在山路上四路放開,真是風馳電驟。
  馮輝在馬上不時回首,深怕將盧吟楓師徒丟在后面,走了一陣,盧吟楓与甘明始終在馬后二三十丈。馮輝方暗想,這兩師徒怎會走得快慢相同,忽听盧吟楓笑道:“此馬果然神速,只不知膽力如何?”語聲曳空而過,馮輝方覺一陣微風掠動,面前數步突見一條長棒似的灰影凌空橫在當路,方一惊詫,玉操金駝本是异种,一見前面突生障阻,長嘶一聲,后蹄微坐,竟然直躍而起;馮輝平時也少騎此馬,不知它會躍起這樣高,眼前形勢又未看明,不覺啊呀一聲,又听盧吟楓笑喝聲“好”,似在面前,未及轉念,金駝已四足落地,盧吟楓不知怎的已站在馬前右邊,一手拿著一段三四尺長的樹枝,一手輕撫馬頭,滿面笑容遣:“馮兄休怪,我因想試試此馬膽力,所以用樹技攔它一下,不料它居然見危不退,飛躍而過,真是我生平僅見的主駒了。”馮輝這才明白這位怪俠竟然老了還犯童心,開這匹馬一個小玩笑,自己白白受了一場惊嚇,一面也暗惊鬧天宮名不虛傳,自己先還怕他赶不上此馬,他竟能毫不費力越在前面,只不知他徒弟如何;馮揮想著一回頭,甘明剛到馬后,連嚷道:“師父怎么丟了我直往前跑。”盧老看他急急赶來,已有些气喘,笑罵了聲:“沒出息的小子!”又問馮輝“還有多遠”,馮揮四下打量了一下道,“大概還有十多里路。”盧吟楓說聲“請”又一拉甘明,隨在馬后,這次馮揮不再顧忌,連連催動,馬走更快;一會儿轉入一條較平坦的路,馮拜勒馬停在道旁,向右方一指,回首對盧老說道:“老前輩請,就在那里。”盧吟楓順著所指方向看去,原來不遠就是一座破廟,紅牆塌裂,顯已荒廢多年。三人走近,益發覺得此廟破敗不堪,殿上神像都東倒西塌,到處蛛网塵封,廟門上金字也全部脫落,根本認不出是什么廟。三人尚未進大殿,里面的人听見馬蹄聲,已有人搶步出來,遙遙喝問:“什么人?”馮輝忙叫道:“是老四嗎?快過來,鬧天宮盧老前輩到了。”那邊一人應聲飛步迎出,正是四凶里的卷地龍周銳。
  兩人把盧吟楓讓到正殿上,便見一個四十左右的高大男子躺在地上,旁邊一人手提軟鞭,正向外注視,見盧吟楓也慌忙迎前施禮。
  地上仰臥的凌兆揆張目一看,便以肘撐地,微微起身道:“盧老前輩恕罪,晚輩身上帶傷,不能拜見。”
  盧吟楓走近道:“凌兄別拘禮,我就是特為你來的。內膜受傷沒有?”凌兆揆苦笑道:
  “內膜倒好似和平常一樣,就是气不能聚。”盧吟楓朝他臉上一看,只見他臉如黃蜡,汗液滾滾如珠,知他罩功已破去,暗暗歎息,問道:“傷是在手臂上嗎?你挽起袖子給我看看,行气是不是還能通暢?”凌兆揆道:“一行吐納就疼痛。”說著旁邊那人已替他挽起袖子。
  臂上便呈現出一塊青藍色的手印,指痕宛然,十分清晰。盧吟楓頓時大惊,急忙解開衣服,察看他胸背,只見凌兆揆身上肌膚隱約泛出青紫色,就如被火燙過一樣,盧吟楓大叫一聲道:“是了!我先前本也有點疑心,果然竟是他們嗎?”
  他這一聲高叫,嚇的馮輝等三人更是顏色大變,紛紛追問:“還能夠治么?”“是怎么回事?”“大哥不會送命么?”
  到底還是凌兆揆沉得住气,望望三人,低聲斥道:“你們別這么惊惶失措的,這哪里還有點江湖人的体統,豈不被老前輩見笑。”又轉面對盧吟楓問:“老前輩可認得此人么?”
  盧吟楓道:“這种傷我僥幸還能夠治,你的功夫不致全廢掉,你們各位請寬心。我先問你,傷你的敢是一個老道人?”凌兆揆搖頭道:“不是,這人是個少年,約摸只有十六七歲。”
  盧吟楓詫道:“這就怪了。”
  甘明在旁邊忍不住插嘴:“師父,鬧了半天,這究竟是什么功夫呀?”凌兆揆笑問:
  “這位小哥是誰?”盧吟楓道:“這是小徒甘明,我几乎忘了,甘明,快向三位見禮。”周銳等連忙拱手。甘明打了個圓拱,便回頭看師父,等他往下說。
  盧吟楓微吁道:“怪不得你們不識,凌兄乃是被大天罡六陽手劈罩所傷,此乃昆侖派立門罡气功夫之一,自從珠岩羽士物化以后;昆侖眾弟子中,只有赤陽、鎖陽、鎮陽、朝陽,四子具有這种本領。能用六陽手的,必已得昆侖真傳。我深知這种用罡气烘功劈罩的功夫,乃是以本身真火聚于掌上發出,非立門高手不能,只道你們犯在昆侖諸子手中,怎么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竟能有這种最上乘的功力?這倒真是費解了。”
  鬧天宮當年大鬧昆侖山,就是為盜取昆侖派珍藏這類玄功秘笈,后來与昆侖諸子反成了朋友,曾相談論,故此對昆侖派的功夫知之甚詳。當下盧吟楓又道:“現在我先運真气給你試一試,要是三脈未傷,就好辦了。”于是凝神聚气,以雙掌在尾閭玉枕二穴徐徐推按,約摸過了半個時辰,問凌兆揆覺得如何,凌兆揆勉強試一行气,答道:“脊骨倒不像先前那樣酸痛,只是丹田仍然不能納气。”盧吟楓卻面露喜色,微微笑道:“只要如此,就還有救。
  我只怕三脈廢坏,那就神仙束手了。你督脈受我真气傳入,使減去酸痛,照理任沖二脈應比督脈受傷更輕;雖一時難求痊复,容我慢慢醫治,你們盡可放心了。只是,傷人的是什么人物,我仍覺可疑;照理真火入体,先傷督脈,看你受傷雖重,督脈未廢,當是傷你的人功力稍淺;你說是一個少年,照說,定是昆侖門下無疑。只不知你動手時可問過他師承來歷?”凌兆揆道:“先前晚輩本也無意傷他,所以先喝問他姓名來歷,但他不肯說。”
  四凶里的老二、“銀鞭霸王”呂文通接口道:“大哥記錯啦,那孩子說過他姓房。”凌兆揆道:“是么?我倒沒留意。”
  盧吟楓沉思半晌,突然問:“你听准了他姓房?”呂文通一怔,答道:“那孩子口齒不清,反正不是姓房就是姓黃。”這時盧吟楓的面色變得异常沉重,徐徐說道:“只怕他既不姓房,也不姓黃。我想是你們听錯了。”四人齊向:“老前輩可知道此人姓什么?”盧吟楓道:“大約姓方。”周銳先叫起來:“不錯,我記得那孩子說的是姓方,老前輩怎會知道?”盧吟楓道:“我提一個人,想來你們告知道;嘉興銀鉤陶春圃?”凌兆揆道:“陶老英雄名滿江湖,哪有不知之理。”盧吟楓道:“十几年前,他到天台來看我,提起他在杭州見赤陽子抱了個嬰孩回山,這嬰儿便姓方,算來如今也長大成人了。除開赤陽子的女徒徐霜眉以外,昆侖第十三代的弟子個個都在三十歲以上,而且也少有這樣俊的功夫。”周銳忙道:“這話有理,和那少年一起的還有個二十多歲的姑娘,那一定就是徐霜眉了,前兩年听說火和尚就是被她擒的。這個姑娘我們雖未見過,但應是十分厲害。瞧他們當時好似有什么急事的樣子,也不知是干什么去。”
  盧吟楓對于周銳的話似乎十分重視,沉思了半晌,又突然問:“請周兄再回想一下,這男女二人當時還說過些什么話來。”
  四凶不料鬧天宮對于這一男一女會這樣追問,都感詫异,半晌以后,呂文通忽道:“我記得在動手以后,那姑娘似乎嗔怪少年惹事,說‘當時師父怎樣囑咐來著?’又是報仇什么的。不知是怎么回事。”馮輝道:“二哥不說我也想不起來,那少年還含含糊糊的提到一個地名,好像叫什么云庄,別的我就想不起來了。”
  盧吟楓臉上的神色已經變了又變。這時瞑目沉思,忽然回頭對凌兆揆道:“凌大哥,我想向你暫借一匹腳力用用,使得么?”凌兆揆道:“當然使得,晚輩正想將這匹玉鬣金駝送給老前輩代步,周四弟把你的坐騎送給這位甘小哥吧。”周銳連聲答應。盧吟楓卻搖手道:“只要一匹就夠。這一男一女在江湖出現所關重大,尤其是我兩位老友的生死關頭,我勢不能坐視。但我看凌兄傷勢,由我每日用真气熨通血脈,也非十天半月不能痊愈,急切間我也不能抽身,所以我想修書一封,派小徒送到一個地方去,借馬只是給小徒。”
  四凶縱橫江湖,恩怨二字看得認真,一听這男女兩人和鬧天宮的朋友有過節,都起了拔刀相助之意。凌兆揆道:“那么甘小哥就把我這玉鬣金駝騎去好了,只是這破廟里哪儿去找紙筆呢?”
  盧吟楓道:“這到容易,紙筆墨硯到是我隨身攜帶著的。”說著解開包袱,拿出紙筆,草草寫了一封信函,付与甘明道:“你把這封書送到苗山大蛇岭碧云山庄去,這事很重要,千万大意不得。”甘明笑道:“可是我不認識路呀?又認不得那儿的主人,他們也認不得我。”盧吟楓罵道:“真是蠢才,你帶信去,還怕主人不見你?你不識路,不會向當地土人打听么?大蛇岭是有名的險峻之地,他們決無不知之理。到了大蛇岭后,再找碧云庄,不就容易了么?我計算你到達的這一兩天,正是庄主壽辰,必然有遠地親朋赶來,你也可以向他們打听。”甘明一偏頭道:“成!到了碧云庄,我就說是天台怪俠鬧天宮徒弟,他們不能不接待我。”
  盧吟楓道:“提鬧天宮是可以的,但別見人就說什么天台怪俠,給人說小家子气。”甘明忙道:“這個我有分寸,不消你老人家囑咐,信送到以后又怎樣呢?還赶到這里來么?”盧吟楓道:“不必,你就在碧云庄等我,凌大哥的傷,最多十天就可以平复,我不出一月就可赶到。”甘明眨眨眼睛問道:“你老人家還要到哪儿去?”
  盧吟楓嫌他羅唆,微怒道:“你管我到哪儿去?叫你做什么你就去做什么,多問無益。”甘明不再說什么,揣了書信,便牽馬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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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舊雨樓·至尊武俠掃描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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