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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劈山神力


  晨風輕拂,秋高云淡,山野地上已逐漸出現了大片大片的黃色,昏昏地卻也具有一种特別的景气,這時在武當山下的官道上出現了一個少年。
  少年走在官道上,不時遠眺高仰,青衣閃動,正是那錢冰。他想是昨夜好好地休息了,顯得精神煥發,气度也更出眾了。
  他沿著官道,不一會來到武當山麓,這時時光尚早,官道山路上都是靜悄悄的不見人跡,錢冰深深呼了一口气,輕輕自語道:“看來現在上山去,似乎嫌早了一些,不要引起觀中道人特別的注意,否則事情完了下山麻煩。”
  他沉吟了一會,決心再等過了一個時辰才動身,他天性閒淡,這种無事閒等他最能忍耐,有時一個人面對一池清水或是几株花草,便可自得其樂耗上好久,這時气候甚是清爽.他沿著山道向上爬,不時停下足步東望望西看看,漫山遍地一片黃色,但葉卻還不落下,別具風格。
  他走了一會,忽然看見山道左方有一條很小的分岔,彎曲的角度很陡,不注意的人,都只以為這只是一個缺口,下面無路可通了。
  錢冰無意間發覺,反正閒著無事,想都不想立即一彎走了過去。
  那小道十分窄小,而且彎彎曲曲,錢冰沿著小徑走過去,小道左方是大山石,右方卻是深崖,這里雖然才剛上山,高度不大,但下面是一個深谷,望下去几凡十丈也令人惊心不已。
  大約走了半盞茶的功夫,彎了好几個彎,忽然眼前通路一斷,原來這竟是一條死路!
  錢冰啞然一笑,正待抽身便走,忽然瞥見那斷路處左端有一塊方石放在地上。
  錢冰上前几步,只見那石塊的質地十分細密,長年風霜雨露,卻仍是平滑,連青苔都沒有一點,那石上刻著一個字,足足有人頭大小,入石甚深,乃是一個:“關”字!
  錢冰呆了一呆,那石的左方下首還刻著一行小字:“羅漢石……立!”
  那中間一段本應寫上何人何年何日的地方卻殘缺不見字。
  錢冰呆在當地,他的目光再也离不開那個龍飛鳳舞的“關”字。
  他只覺心胸之中有一個极大的陰影迅速地籠住自己的思想,不禁有些惴惴然之感,好象心中被撞了一下,一會儿思慮紛紛卻始終不知到底為何。
  他呆了半晌,緩緩移開雙目,只覺心中似乎一輕,他猛然醒悟,喃喃道:“原來是這個字,奇怪,為什么我一見了這個字立即心如奔馬不能抑止?”
  他想了一會,忍不住移目再去看那“關”字,只覺心中又是一震,越想越是紛亂,毫無頭緒可言,正默默沉思間,忽然山風上吹,隱隱傳來一陣人語之聲。
  錢冰喃喃道:“這個時候有人來上山倒是奇了。”
  他足下緩緩又沿著小路走回去,每彎了一彎,那人語之聲便更清晰,到了出口,只見兩個背影靠在大石上,錢冰正待上前,突听右面一人道:“楊兄——你卻也不能太為自大,想那武當山為武林正宗,名聲之盛全國盡聞,而且歷久不衰,一定不是浪有虛傳。高人必多——”
  他話未說完,卻听那右面一人插口一聲冷笑道:“齊兄,你什么時候變了脾气?憑你我兩人,立刻硬闖武當山門,他們禮讓最好,不劉計硬殺進去不就得了,什么高人,在你我目中嘿,嘿——”
  那姓楊的嗯了一聲道:“對了,那天我派出几人去找尋你的下落時,便曾听說你在少林寺中遇上了高人?”
  那姓齊的哼了一聲道:“少林寺?那几個高一輩的和尚似乎不屑出手似的,只派出几個二輩能人,楊兄,小弟是載在另一個人手下的。”
  楊兄冷然一笑道:“如何,少林寺中齊兄你還不是來去自如——”
  那姓齊的忽然歎了一口气道:“楊兄你一再提起那少林寺,唉,不瞞你,小弟的性命只有一個月啦!”
  姓楊的吃了一惊,身子站直起來大聲道:“什么?”
  這時錢冰听得已然暗暗心惊,心中默默忖道:“這兩個是什么人?從他們口气中,似乎正計划要闖入武當,我且在此多听听——”
  那姓齊的歎了口气道:“少林僧人之中,有一個昔年會用毒的大師,小弟接他一掌,已中巨毒——”
  那姓楊的大吃一惊道:“五步追魂手?”姓齊的點了點頭又道:“還有那點蒼的何子方——”
  姓楊又咦了一聲:“何子方,你,你怎么碰到了他?”
  姓齊的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他突然橫手插入,點了我一招,不瞞楊兄,那一劍之佳妙,簡直不似人間之作!”
  姓楊的啊了一聲道:“何子方的劍術那自是不用多提了,但齊兄,我說你怎不下手便施了‘連環七打’,諒那何子方再強,也不見得能占得上風,唉,齊兄,這也難怪你气勢大消,要知何子方威名振武林,他能和咱們一爭,自是意中之事……”
  姓齊的搖搖頭道:“這個小弟明白,但——但小弟說的不是他。”
  姓楊的吃了一惊,道:“噢?那還有比何子方更強的人?”姓齊的沉重地點頭道:“是一個少年,年齡不在你我之上,那气度之威猛,在中原一帶,的确少見!”
  姓楊的呆了一呆,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我說,齊兄,舉目天下,和你我年歲相若的,絕不可能會有咱們這等功力……”
  姓齊的哼了一聲插口道:“楊兄,那人會——大擒龍手,你知道么?大擒龍手?”
  姓楊的陡然收住笑聲,似乎惊得呆住了,好一會干笑道:“他……不會吧?那大擒龍手……”
  姓齊的搖了搖頭道:“那少年架式才出,小弟不信會看走眼,心中震惊,立刻反身走了——”
  姓楊的沉重地嗯了一聲道:“照這樣說,有資格作咱們的對手又多了一人了!”
  姓齊的嗯道:“楊兄,你以前曾說,中原英雄,只有丐幫幫主最為強勁,就是那天,小弟還看到了那天下第一的令旗!”
  姓楊的似乎為這一連番事情惊住了,沉吟了好一會才道:“依兄弟之見,咱們都不能為這事而改變計划——”
  姓齊的點點頭,不再多說。
  “那當然,楊兄弟,我說這些只是告訴你中原能人隱士如云,咱們上武當可得小心一點,其他倒沒有什么——”
  姓楊的點了點頭道:“不過,齊兄,遲早小弟想和那不知名的少年碰個高下,他會大擒龍手也罷了,小弟就不信不能胜得他——”
  他話聲未完,陡然身形一動,那姓齊的也立時警覺,大吼道:“什么人?”
  兩人身形好比疾箭一同掠起,在空中交錯飛過,卻見山道上空空蕩蕩,毫無人跡!
  姓楊的吃了一惊道:“好快的身法!”
  那姓齊的也道:“方才分明听著一聲冷笑——”
  姓楊的面色一沉道:“他出聲笑小弟說能打敗那少年,依小弟之見,這人多半与那少年有關!”
  這時躲在石后的錢冰惊得出了一身冷汗,方才這兩人身法之快令人震駭,最怪的是竟還有一人也隱在這儿,而且功夫必然极高,方才那兩人出口大吼之際,他還以為他們發現了自己的形跡,大大吃了一惊,現在听兩人如此說,才知是另有別人。
  錢冰心中暗暗忖道:“這兩人真不知是何路數,分明要沖上武當山去,讓他們一鬧,武當山上必然警衛森然,我要想上去一趟,的确不大可能,但此事又重要,好歹如能搶在這兩人之前到山上辦完事便可一走了之,但這兩人端端站在出口之處,方才沒有出去,此時出去了,他們必怀疑我是在躲著偷听的人,真是毫無辦法。”
  這時那兩人回過身來,錢冰這才看見兩人生的模樣,兩人都是廿多的少年,姓齊的好不威武,頦下留著虯髯,那姓楊的卻是一表人材,英俊瀟洒無比,錢冰心中不由暗暗贊了聲:“好俊!”那兩人又四下張望了一會,姓齊的道:“那人早走遠了!”
  姓楊的哼了一聲道:“這可不一定,咱們一路上山,上路留神察看,走吧——”
  驀然之間,左前方呼地一聲,一條人影急縱而起,連閃數下,已到數十丈外,姓楊的姓齊的少年一起大吼一聲,呼地猛扑向左方,雙掌齊出,卻慢了一步,那人已去得遠了!姓楊的呆了呆道:“這人的背影十分闊大,齊兄——”
  他陡然止住話聲,刷地反回頭來,一掠又回到大石邊,繞到石后一看,卻是空空無人!
  他的面色陡然一沉,冷冷道:“齊兄,咱們真是栽到底哪,石后一直伏了另一個人,咱們卻毫不知情——”
  姓齊的少年驀然叫道:“是了,多半是武當道人在這遇上咱們交談,听得了消息,回去報告了,咱們快走吧,趁山上沒有完全准備一沖而入——”
  姓楊的沉重地點了點頭,兩人身形一掠,一同并肩向山上疾奔而去。
  且說錢冰在石后等得心焦,陡然有人蹤出現,那兩人一同扑出,机會再也難得,豈能輕易放過,他當机立斷,身形一輕,悄悄轉出大石飛奔而去,只是他到底經驗毫無,衣据一擺拂下了不少灰沙。
  第二人委實了得,這一點聲音都能惊覺,連忙赶回,但到底慢了一步,錢冰已走遠了。
  錢冰在路上狂奔著,心中暗暗忖道:“想來那兩人必然跟著上,其間時間有限,我得選一條捷徑才是!”
  他似乎到過武當,路形相當熟悉,一路奔去,到山腰處忽然向左一彎,跨過一條不十分寬的山溝,身形連間,不一會已繞到正路,這一程至少節省了一杯茶的工夫。
  那名聞天下的解劍岩,已然在望,兩個道人在山石邊站著,錢冰奔到近處,止下足步道:“道長請了!”兩位道長還了一禮道:“施主有何見教?”錢冰道:“煩兩位通報一下,在下要見武當掌教!”
  兩位道人對望了一眼,右面的道:“施主——”
  錢冰急道:“是一件十分急促之事,兩位道長快領路吧!”
  那左面的道人搖了搖頭道:“掌教觀主不見外人——”
  錢冰一時心急,卻答不出話來,那右面的道人道:“施主貴姓大名?”
  錢冰心知武當山門戶森嚴,非得說出實情不然決難進入,除非硬撞山門,于是急聲說道:“有人要侵襲武當——”
  兩位道人一惊道:“他們已經來了?”
  錢冰一怔道:“你們——已知道了?”
  那右首的道人道:“唉,這几日觀中嚴防,施主,你——”
  錢冰搖搖手道:“快,快請帶路,那來人不出盞茶工夫必到。”
  兩位道人不敢再攔路,左面的一個打了手勢,右手一揮手一抬道:“施主請吧!”
  錢冰急步跟前,兩人一路行走,不一會純陽關已然在望。
  那武當純陽關气宇蓋世,但此時錢冰也無暇多看,奔入觀門,只見左右人影晃動,不一會兩列道人都站在大廳兩側,整整齊齊卻鴉雀無聲。
  想是廳中已得通告,道士都已集合,然后默默由大廳兩側走了出去,廳中只剩下三個中年道人。
  那帶路的道人走上前去,對中年道人行了一禮,低聲道:“這位施主帶來警訊,要求見掌門——”
  那中年道人望了錢冰數眼,反身走進內廳,不一會陪同一個老道人出來,正是武當一門之尊天玄道人。
  錢冰望了天玄道人一眼,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道:“道長,在下錢冰。”
  天玄道人頷首道:“錢施主——”
  錢冰忙道:“在下在路上偶然听到兩人交談,在下雖不識兩人,但從其交談之中,知道立刻要硬撞上山,一個姓楊,一個姓——姓齊……”
  天玄道人啊了一聲,錢冰又道:“那兩人中姓齊的似乎還提及闖過一次少林——”
  天玄道人沉沉點了點首道:“不錯了,果然是他,錢施主有勞——”
  錢冰不待他話說完,接口道:“道長,在下來此卻是為了另外一事。”
  天玄道人怔了一怔道:“什么?”錢冰心中一急,暗暗忖道:“糟了糟了,方才急切間忘記考慮,那東西倘若當面拿出,他必然大惊失色,要追出結果,我脫身不易……”
  他心中思索,面上不知不覺改變了好几次顏色,天玄道人皺了皺眉,正待開口,驀然之間觀門之外一聲大吼隱隱傳來!錢冰暗暗心惊忖道:“那兩人好快的身法——”
  但心中卻如釋重擔,果然天玄道人微微頷首道:“錢施主先在這儿歇一會,貧道要出去看看——”
  他身形一晃,已走出觀門,只見几十丈外一群道人正圍著,連忙跨步上前,走得近了,只見劍陣之中是一個虯髯的漢子,雙掌翻飛,好不威猛,每出掌之際,都挾有隱隱風雷之聲,心中不由一惊,忙走上前去。
  錢冰望著天玄道人走得遠了,這時大廳之中只有一個方才帶路的道人和自己,他心中念頭轉動:“這是天賜良机,若能瞞過這道士,將這事物放在一個顯目的地方,然后從后山一走了之,那天玄道人一回大廳,立刻會發現這事物,這件工作便成了!”
  他心念已定,卻見那道人絲毫不為廳外之事所分心神,緊緊站在自己不遠之處,自己毫無机可乘。
  正躊躇間,忽然左方廳門無聲無息閃入了一個人影,那道人吃了一惊,大聲吼道:“什么人?”
  只听嗆嘟一聲,長劍脫鞘而出,但見那人影身形一陣模糊,驀地一聲,道人已吃來人點中穴道,仰天倒在地上。
  錢冰大吃一惊,定神看時,正是那姓楊的俊少年,心中恍然忖道:“原來他們二人分頭齊進,那武當派中高手都被那姓齊的誘出,這姓楊的功夫好高,一下便闖入內廳,將這道士打倒
  那姓楊的少年看了錢冰一眼,只見錢冰一襲青衫,舉止瀟洒,分明不是觀中之人,不由怔了一怔道:“你是什么人?”錢冰點點頭道:“在下錢冰。”。
  姓楊的少年在口中默二遍,想不起曾听過這個名子,又看了他兩眼,卻生出一种不想和他動手的感覺,轉身向大廳中心走去。
  錢冰叫道:“喂,喂,你到那里去干什么?”
  姓楊的冷冷一笑,回首道:“你管得著么?”
  錢冰微微一笑道:“你鬼鬼祟祟地,那里面是人家武當內廳重地,你想干什么?”
  姓楊的青年陡然停下足步,轉過身來道:“姓錢的,你是武當什么人,你要伸手管么?”
  錢冰搖搖頭道:“在下与武當一派毫無關聯——”
  他話聲未完,忽然那姓楊的青年身形一晃,右掌平伸,一探而出。
  那楊姓少年的功夫真是出神入化,方才攻擊那武當道人一招即得手,這時身形一晃,正又是那一式古怪的身法。
  錢冰只覺雙目一花,勁風已然襲体而至,他心中大急,本能地一躍,向后平平飛出。
  人影一閃而止,錢冰這一躍不但閃開了楊姓少年的一式擒拿,并且將兩人間的距离拉開了五尺之多!姓楊的青年冷冷一笑道:“好啊,你是在裝。”
  他身隨活動,雙掌交錯打出,錢冰只覺壓力壓在身上,气都喘不過來,頂上汗珠一粒粒冒出,猛然向后連退,呼的一聲,竟然一掠在三丈之外!
  姓楊的少年二掌走空,冷笑一聲道:“再逃一招試試!”
  身形再度向前一掠,斗然之間連發四掌。
  這四掌變化之多,出招之快,把四面八方都罩得花花的,錢冰只覺呼吸沉重,汗珠滴滴落下,哼了一聲身形一掠,向左一偏。
  楊姓青年也向左一跟,但錢冰身形斗又向右一滑,生生脫出如同的掌勢。
  姓楊的少年似乎万万不料錢冰仍能閃出,不禁怔在當地。
  在這掌勢下一招不還手,能生生閃過的人,他還未碰過,這時不由心中大惊,但掌勢的确凌厲,錢冰到底被逼到大廳死角,左右都是高牆。
  錢冰面上變色,呼吸急促,汗水涔涔,姓楊的青年怔了怔,忽然目中閃過一抹凶光:“你敢硬接一掌么?”
  他上前跨了一步,猛然一翻右掌,錢冰明白等他這雙手掌一沉,就有厲害的殺手式發出,急切之間,只覺一股真力沿著小腹直升上來,沖入右臂之中。
  他本能地對准那姓楊的少年一揚右臂,一股雄渾的內力疾吐而出,在空間發出嘶的一聲。
  姓楊的青年失色地倒退三步,那股气流一擊缶到五六丈外,呼地拍在地上。
  姓楊的少年緊握著雙拳,大吼道:“玉玄歸真!”
  錢冰心中急迫,已是一片茫然,楊姓少年猛然長吸一口真气,上跨半步,雙手向外一圈而合——
  錢冰只覺胸中真气激蕩,一急之下再提不上來,驀然之間,一聲大吼傳來,一個人影從側門跨入,一連上前三步,這時姓楊的青年對著錢冰——這個已被他認為畢生最怪异可怕的敵人——發出十成力道:
  那沖進來的人一步搶到錢冰身側,右掌一沉,猛可平推而出。
  兩股力道一触,呼地拍在地上,大石板地登時裂開好大一塊來。
  那姓楊的少年向后跨了半步,那來人身形一陣搖幌,錢冰定了定神,看得親切,不由大聲呼道:“白大哥,是你!”
  姓楊的少年惊怒交集地望著威猛有如自天而降的白鐵軍,而白鐵軍的雙目中也閃出悚然的神色。
  姓楊的少年呆了一呆,突然連退三步,左手猛然一抬,面上緩緩掠過一抹紫气——
  白鐵軍面色大變,猛一把將錢冰推到身后,上前一步,左右手一橫,絲絲之聲斗然響起,一縷白煙從右手指端緩緩冒出。
  姓楊的少年面上紫气連現三次,倒退二步,突然大吼道:“大擒龍手,原來就是你……你叫什么名字?”
  白鐵軍面色凝重,冷然道:“在下白鐵軍,敢問——”
  那姓楊的少年冷冷一笑道:“楊群。”
  白鐵軍點了點頭不語,但面上十分沉重,那楊群也沉默了一會,突然之間一聲厲嘯自觀外傳來。
  楊群面上神色微微變了一變,他忽然身形倒飛而起,口中冷冷道:“白大哥,想是那姓齊的在外面吃不住了,出聲招呼那楊群,如此看來,武當的道人就要回來啦,咱們快乘這机會一走了之如何?”
  白鐵軍卻似未听見他說了些什么,只呆然木立,錢冰心中有事,也未注意,暗暗忖道:“乘此良机,我將那事物放在醒目之處——”
  心念一動,這時廳內一陣叱吼之聲,不一會又聲音全無,料是那兩人已突圍而去。
  他正待摸出怀中之物,忽然足步一起,人影連幌處,一連掠入三個道人,為首一人正是名震天下的天玄道長。
  錢冰暗道一聲“遲了”,卻見那天玄道人滿面鐵青,連連頓足道:“不想他們是兩頭分進,唉,不知大廳之中——”
  他抬頭了望錢冰,錢冰微微一笑道:“道長,請放心,那少年并未得手去——”
  天玄道人啊了一聲,如釋重擔道:“多謝錢施主——”錢冰搖搖雙手道:“那楊姓的少年本已經侵入內廳,好在白大哥及時赶到,和他對了一掌——”
  天玄道人啊了一聲,轉目望著白鐵軍,卻見這豪邁的少年面上一片肅然。
  天玄道人心中暗道:“這少年好堂堂一表,气度非凡,有如君臨天下,不知是那一門的高弟。”
  口中問道:“這位白施主——”
  白鐵軍行了一禮道:“在下白鐵軍。”
  天玄道人點點頭,白鐵軍卻又道:“久聞道長大名,后學能見仙容幸何如之?”
  天玄道人呆子呆道:“白施主此來有何見教?”
  白鐵軍點點頭道:“后學想向道長請問一事!”
  錢冰怔了一怔,暗忖道:“白大哥原來也是上山有事的。”
  天玄道人嗯了一聲道:“白施主請說。”
  白鐵軍忽然抱拳一禮,朗聲道:“此事僅關道長一人,最好能——”
  天玄道人惊了一惊,忙道:“如此,請進內廳!”
  白鐵軍回首望了望錢冰道:“錢兄弟非是武當中人,那是不打緊的,請也一同進內吧。”
  錢冰心中盤算不定,足下隨著走入內廳,那天玄道人面上凝重,問道:“白施主可否將師承相告貧道?”
  白鐵軍微微一笑,卻岔開道:“后學想向道長打听,一塊名叫羅漢石的事物——”
  他話聲未完,天玄道人瞿然而惊,不知不覺后退了一步,而那錢冰似乎也是猛然震動,他陡然覺得有一個古怪的想法自腦海中升起,似乎自己已經開始在迷茫之中摸著了一個線索,一個開端!
  天玄道人和白鐵軍大吃一惊,但在兩個高手的目光中,只是青灰模糊的一片,錢冰已掠到廳外,那身法之快,步履之奇,簡直令人無以相信!
  天玄道人陡然只覺一個印象從腦中一掠而過,他駭然惊呼道:“是他!是他!”
  那一次天玄道人在落英塔塔前攔阻左白秋,后來沖入塔中便曾瞧見一個人影好比鬼魅般一掠而滅,當時他便不信世上有這等身法,還曾對卓大江道是“難道那鬼影子仍在人間”的話,方才斗見那錢冰身法一掠而滅,這印象剎時又涌上腦海,再也忍不住脫口呼了出來。
  白鐵軍呆了一呆,忽然當机立斷,雙手抱拳朗聲說道:“打扰!”身形一掠,大吼道:“錢兄弟,等一等!”
  天玄道人呆在當地,也忘記追問,只見白鐵軍闊大的背影一掠便去遠了,他默默收回目光,投向地下,地下放著錢冰擲下的事物——
  驀然之間天玄道人惊呼一聲,雙目緊緊注視著那事物再也收不回來!
  卻說錢冰掠出了大觀,一直向后山直翻而去,心中默默地沉思著:“快辦完這一連串的事,回去將這發現告訴伯伯,說不定他老人家多年來苦思不得其詳的問題可以迎刃而出。”
  他雖無江湖經驗,但卻甚是靈巧,心知若是走那前山大路,說不定姓齊的和那楊群正在山下不遠,狹路相逢就糟了,而且一路上武當的弟子如云,必多麻煩,于是選了一條后山小道,他對武當山很是熟悉,不一會已遠离大觀,來到后山。
  錢冰吁了一口气,緩緩走向下山的道路,這一來雖然避開了眾人,但卻多繞了不少路程,好不容易才下得山來,已是夕陽西下,化了大半天功夫。
  他一日未進食,腹中甚是饑餓,四下辨了一下方向,便匆匆沿道赶路。
  走著走著,忽然官道旁邊走出一人來。
  錢冰吃了一惊,定目看時,原來竟是那在武當大廳中匆匆而別的白鐵軍!
  錢冰脫口呼道:“白大哥是你!”白鐵軍豪放地大笑起來道:“錢兄弟,我在這里等你三個時辰了!”
  錢冰呆了一呆道:“你,怎么——”
  白鐵軍微微一笑道:“那楊群看來便是陰狠之人,你在觀中被迫退走,決計不肯放手的,我估計他必伏在不遠之處,恐怕錢兄弟你赶下來遇著了,那楊群武功之強,為我生平所僅見,你必要吃大虧
  錢冰只感一股溫暖沖上心頭,感激地道:“大哥——你對小弟太好了。”
  白鐵軍哈哈一笑:“我一路追下山來,卻不見你的人影,一路追出十几里,忽然想到可能你打后山下去了,要多費時光,便又赶回來相候,果然不出所料——”
  錢冰道:“白大哥,叫你等了這么久,走,咱們快找一處店家,由小弟作東,好好飲上几杯——”
  白鐵軍哈哈道:“我正是這個意思!”
  兩人連袂行去,一路上白鐵軍卻是絕口不提那在廳中錢冰突然一走了之的事,錢冰也不問及白鐵軍及那羅漢石之事,白鐵軍口中滔滔不絕,說東說西,錢冰只覺和這少年在一起便有一种莫名的快感,极是投机。
  兩人相逢才不到一月,但兩人心中卻自然而然認為對方是自己最知己的朋友了。
  錢冰生性淡泊不拘小節,白鐵軍更是豪放,兩人見對方不提在大觀中之事,都不放在心上,不一會來到一家酒店,兩人痛飲一頓,抵足而眠。
  一宿無話,次晨兩人一同上路,心情十分暢快,這兩個少年一個瀟洒出眾,一個寬宏雄壯,走在路上范起不少人注目。
  走了一會,忽然白鐵軍伸手指向前方,對錢冰說道:“你看前面——”
  錢冰揚目一看,只見塵土滾滾之中兩匹駿馬如風駛電閃一般直奔過來,那兩匹馬長得又高又駿,馬上的人卻是兩個又高又瘦的中年漢子,一副面黃肌瘦的神色,和胯下的駿駒比起來十分不相襯。
  錢冰正在暗自欣賞這兩匹駿馬奔跑的雄姿,那兩匹馬已自奔到面前,馬上兩個漢子猛一勒馬,一聲長嘶,一齊停在錢冰面前。
  錢冰倒是吃了一惊,他朝馬上兩人禮貌地笑一笑,馬上兩人都是對望一眼,左面的道:“不會錯的,是他。”
  兩人抖了抖馬韁,那兩匹馬十分听話地碎步走了上來,停在距錢冰只有三步之處,錢冰拱拱手道:“二位大哥請了——”那左邊的漢子揚了揚馬鞭道:“小子,跟咱們走吧。”
  錢冰奇道:“你——一叫我跟你們走?”那漢子冷笑道:“我瞧咱們也不必繞著圈子說話了,你我是什么人,大家心里都知道——一
  錢冰更是惊奇了,他楞楞地打量著那馬上的兩人,他暗暗思忖自己一生也沒有見過這兩個人,這兩人竟然一見面就要自己跟他走,這豈不是滑稽之事?
  他絲毫沒有想到事態嚴重,笑嘻嘻地問道:“
  “兩位大哥要敝人到那里去?”
  那右邊的一人道:“你不必裝象了,你以為躲在卓大江的家里咱們就不敢抓你了么?老實說,卓大江那手劍法雖是天下第一,咱們哥儿還是碰得起的。”
  錢冰吃了一惊,他百思不得其解,便道:“實在說,在下實在不識得二位,二位要在下隨你們走,可否將理由說明一下?”
  馬上兩人對望了一眼,右邊的人帶著极不相信地口吻道:“你當真不懂?”錢冰道:“我真不懂。”
  那人臉色一沉,冷冷地道:“咱們要你跟咱們進京城走一趟!”
  錢冰听‘京城”二字,忽然想起在巨木山庄中何子方也曾突如其來地問過他“可是從京城來”的話,他不禁怔了怔,這其間難道有什么關連?
  左邊馬上的人道:“現在你總明白了吧,是識時務的,乖乖跟咱們動身吧。”
  在他們以為這一下錢冰是無法裝佯了,事實上錢冰卻是更加糊涂,他攤了攤手道:“我還是一點也不懂……”
  那漢子面上現出怒色,他忽然從怀中掏出一支金箭,唰的一聲擲插在地上。
  那金箭明金光奪目,看上去像是純金打造的,若是換任何一個人,見了這支金令箭,必然要惊呼出聲,天下人無一不知道乃是京城皇帝老爺專用的令箭,但是錢冰卻是一竅不懂,他望了望地上的令箭,抬頭像是歉然地搖了搖頭道:“你摔出這支金箭來也沒有用,我還是一點也不懂你們的意思。”
  那漢子听了這話,立刻怒將起來,試想天下那有不識得御用金箭的人,他冷哼一聲,猛可一抖手中馬鞭,那軟鞭呼的一聲直擲向錢冰,鞭首竟然發出嘶嘶怪嘯,威猛已极。錢冰大叫一聲:“喂……不要動手……”
  忽然之間,一支手如閃電一般伸了過來,竟然一把就將馬鞭抓住了——
  馬上漢子抖手一拉,竟是沒有拉回來,他不由大惊地向抓鞭之人望去,只見那人身高体闊,气度恢宏,正是白鐵軍。
  白鐵軍從頭到尾只是靜靜地站在錢冰身旁,一言也不發,默默注視著事情的進行,那兩個馬上的漢子根本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甚至根本忘記他的存在了。
  馬上的漢子仔細地打量了白鐵軍一眼,猛可又是一抖手,但聞“啪”的一聲,那根牛皮的馬鞭竟然凌空而折。
  馬上的漢子沉著臉問道:“閣下是誰?”
  白鐵軍不答他的問話,卻微笑著自言自語道:“好厲害的陰風神爪,太原的陰風神爪自從栽在一代武學奇杰董其心的掌下后,似乎就不再在江湖上爭雄決胜了,啊——只有那年在太行山上,華氏兄弟掌劈陝北十二條好漢時,陰風神爪才重現武林,那么說來,眼前這兩位必是華氏昆仲了。”
  他一面自言自語,一面口心相商,最后像是想通了的模樣,拍掌連道:“不錯,不錯,一定對。”
  那馬上的漢子道:“不錯,在下花涌泉,你能接我一鞭,想必是個知名的人物了,報出万儿來听听吧——”
  白鐵軍微笑道:“小可白鐵軍是個無名小卒,不足挂齒,只是名震天下的華氏昆仲怎么替當官的當起差來了,這倒是怪事了。”
  左邊那漢子冷冷地道:“姓白的,你要不要先試我一掌再貧嘴?”
  白鐵軍道:“這個白某提當不起——”
  馬上之人更不多言,忽然一個飛身從馬背上騰空躍起,單掌一揚便向白鐵軍直抓下來。
  華氏兄弟名震天下的絕學就在這一掌一抓之間,只見他掌勢有如霹靂雷至一般,時間和空間配合得妙入毫厘——
  白鐵軍動也不動,揮起左掌來硬架一招,只听得轟然一聲暴震,華老大被彈起三丈,白鐵軍紋風不動,說時遲那時快,華老大從三丈之高如一只巨鷹一般再度扑擊而下,掌力更增倍余——
  白鐵軍收回左掌,揚起右掌,又是硬封出來,轟然又是一震,華老大再次騰空飛起,足足升達五丈,地上的白鐵軍依然穩立當地。
  華老大升到极處,身子如一只鴿子一般輕巧地翻一個身,呼呼然又扑擊下來,這時他的掌力已達到惊世駭俗的地步——
  這正是太原陰風神爪的特色,能夠不著地面地連續飛擊,一次比一次強,數次之后,力道已大到不可思議,地上敵人掌力無論多強,只能把他彈得更高,卻無法擊傷于他。
  白鐵軍仰望華老大從五丈之高挾著雷霆万鈞之勢扑擊下來,他猛可一收右掌,左掌再出。
  兩股掌力相撞,四周大气為之一漩,發出尖銳的怪嘯,華老大一接掌之下,立刻覺得這個青年的掌力宛如開山巨斧,他的絕技變掌為抓竟然施不出來,電光火石之間,他當机立斷地決定再次騰空,作第四次地扑擊,這在華老大說來,是多年來從未有的事了——
  只見華老大瘦長的身軀輕巧得有如一只乳燕,呼的一聲又升高飛躍起來——
  然而奇怪的事情就在這時發生了,華老大堪堪飛起兩丈,忽然整個身軀受到一股強大無比的力量,硬生生地逼迫他下降——
  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白鐵軍的一掌之力竟然持續到如此之久,華老大身在空中,再無著力之處,只見他偌大一個身軀如流星殞落一般,陡然直線地急速降落,更令人惊駭的是他竟然一分一毫不差地正巧降落在他的馬鞍之上。
  白鐵軍一掌之力,竟然能夠控制到這個地步,武林中人物夢寐以求的神奇內家神功在這一掌之中表現無遺,華氏昆件相顧駭然。
  白鐵軍紋風不動地立在原地,華老大沉聲道:“原來是丐幫楊老幫主的‘回風大印手’駕到,華某認輸了——”
  白鐵軍拱手道:“太原陰風神爪名不虛傳,華大先生手下留情罷了。”
  華老大朗聲道:“楊老幫主是敝兄弟一生唯一的救命恩人,既是楊老幫主的‘回風大印手’駕到,敝兄弟還有什么可說的,兩位請罷——”
  他抱拳拱了拱手,向華老二打個招呼,二人猛一勒馬,轉身如飛而去。
  白鐵軍見兩人一霎時就走得無影無蹤,不禁喃喃自語道:“這兩人是武林中公認的怪人,倒是兩條鐵錚錚的好漢。”
  這時錢冰走上前來,白鐵軍皺眉想了一想,忽然開口問道:“錢兄弟,你——你可是來自京師?”
  錢冰恍然而惊,怎么又是這一句話?
  他歎口气道:“我從來就沒有到過京城半步,這是怎么一回事?”
  白鐵軍皺著眉思索了一會,又凝視了錢冰片刻,然后道:“錢兄,你真——你真的不會武功?”
  錢冰道:“我真的半招武功也不會……”
  白鐵軍似是滿腹疑慮,他凝目望著錢冰,過了一會,忽然仰首大笑道:“君子相交但求知己,大丈夫行事只是率性而為,我怎么怀疑起錢兄來了,當真該罰該罰,走,錢兄你這謎一樣的朋友白某是交定了。”
  錢冰听了這一句話,忽然覺得熱血上涌,他伸手握住白鐵軍的手,卻是說不出話來。
  白鐵軍拍拍他的肩,爽朗地大笑道:“咱們走。”
  于是,他們兩人繼續前行,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有輕微的腳步聲蕩漾在宁靜的空气中。
  忽然,錢冰停下腳步來,于是白鐵軍也停下了身,錢冰道:“白兄——”
  白鐵軍道:“什么?”
  錢冰道:“我該告訴你,我會一點輕身功夫——你是知道的,但是什么武功招式卻是半點也不懂……”
  白鐵軍說:“是你在武當上不施輕功,我也早就知道了。”
  錢冰奇道:“你……你早就知道?”
  白鐵軍笑道:“你還記得在巨木山庄中,那天晚上,一個蒙面人執劍向你偷襲的事?”
  錢冰道:“你怎會知道?”
  白鐵軍道:“那時候,我就在你房屋的上面——你可知道那蒙面人是誰?”
  錢冰搖頭道:“不知道——我百思不得其解……”白鐵軍道:“那蒙面人就是天下第一劍——”
  錢冰脫口叫道:“卓大江?”
  白鐵軍點頭道:“一點也不錯。”
  錢冰喃喃地道:“他……他為什么要執劍偷襲于我?他想刺殺我么?”
  白鐵軍道:“他不過是試試你的武功。”
  錢冰糊里糊涂地道:“是了,他一定是試出來我一點武功也不懂,是以就放過了我。”
  白鐵軍見他那幼稚的模樣,忍不住歎了一口气道:“唉,你那一手輕功可把天下第一劍惊得夜里都睡不著覺了……”
  錢冰睜大眼,說不出話來,白鐵軍笑道:“所以——錢兄呀,我說你是謎一般的人物。”
  錢冰聳了聳肩,沒有說話,白鐵軍道:“不管你是個什么謎,白某說過,這個朋友是交定了,你也不必對我說,我是完全相信你的,咱們上路吧。”
  錢冰道:“好,上路。”
  于是他們又繼續前行,道路彎彎曲曲地轉了几個彎,前面出現是一片廣闊的平原,遠遠望去,只看得見极遠處淡淡的樹影,似乎已經和他們連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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