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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燕歸來 事不過三


  凝視著坳子外的萎萎野草,燕鐵衣又似在忖度著什么,臉上有一种略帶猶豫的表情。
  崔厚德小心的問:“魁首,是再歇會呢,抑是現在就朝前赶?”
  燕鐵衣答非所問:“你說說看,厚德,我們經過這一夜的奔馳,業已出來了百多里地,會不會搶在了舒妲的前頭?”
  崔厚德點頭道:“頗有可能,她輕功再強,也只是用兩條腿在走,比不上我們坐騎的四腿來得快速耐久,況且,她一路定然是瞻前顧后,躲躲閃閃的,那就越發走不快了。”
  燕鐵衣道:“我也這樣想,此刻我們大概已超越了舒妲,不知她是繼續往這邊來呢,還是有了其他轉變路線的打算!”
  崔厚德道:“這就要看她是否察悉了我們的行徑才能肯定。”
  想了想,燕鐵衣毅然道:“再往回五十里!”
  楞了楞,崔厚德愕然道:“往回?”
  燕鐵衣道:“不錯,一則可以試行兜頭堵截舒妲,二則也叫那跟蹤我們的人多一層莫名其妙的疑惑!不論這步棋能否發生作用,我們的損失至多也就是多跑了百十里地而已。”
  崔厚德忙道:“魁首整夜奔勞,未曾稍事休息,這樣不停來往追逐,恐將過于乏累。”
  燕鐵衣漠然道:“此時此刻,那還有這么多的顧慮?”
  崔厚德道:“我怕魁首會磨虛了身子。”
  燕鐵衣不以為意的道:“你放心,我這副身架骨,就算不上是鐵鑄的,可也強韌得很,別說這點辛勞,再勞累上几倍,也包拖不垮我;你要知道,我曾經歷過比這更艱困,更吃力的場面,大江大海全渡了,豈還在乎這條小流溪?”
  崔厚德乾笑道:“魁首既是能夠撐持,屬下我當然附諸驥尾,硬著頭皮也得挺到底!”
  燕鐵衣笑道:“好,我們走!”
  二人雙騎,一陣風也似沖出了坳子口,又向來路卷了回去,直到塵頭遠了,從斜坡對面的一片疏林里,那樣突兀又輕悄的奔出來一匹黑底白花斑的健馬,緊隨著遠處飄揚的沙霧綴上;這匹斑馬的四蹄包扎著特制的厚棉布蹄套,奔行之間,聲音极微,恍若只是幻象魅影的移動,帶著一种詭异的神秘气息,馬上騎士,看背影,乃是屬于高瘦身形的一類……
  *──*──*
  五十里路往返,沿途搜尋之下,仍然空無所獲,但燕鐵衣并不沮喪,因為他這樣做,原本也便沒有抱著什么太大的希望,碰上了,是運气,碰不上,亦并未出預料,正如他所說,至多也就是多跑了百十里地而已。
  現在,他們直奔“丹縣”。
  “丹縣”城并不大,因為有城牆圍著,加上有座縣衙門設在此地,級屬上要比“五福鎮”高上一等,其實其市面人口的形成未見得繁華過“五福鎮”多少,別的不說,單講客棧吧,這里也是只有一家!
  在這里,“青龍社”派有一名“鐵手”級的頭領長駐著,綜理一切有關事務,他已經接到協助緝拿舒妲的命令及圖繪形像,而且早在先一天即已開始布署進行了,這個人叫尚孝寬,有個稱號是“虎牙”。
  “虎牙”尚孝寬是個非常精明強干的角色,在地方上也十分兜得轉,燕鐵衣与崔厚德來到他的堂口之際,正逢著他打發一批橫眉豎眼的漢子出去辦事。
  牛高馬大,紫膛面孔的尚孝寬,剛用他的大嗓門叱喝著,交待過了那十几個匆匆离去的大漢,轉回身來,正好与站在屋檐下向他頷首微笑的燕鐵衣打了個照面。
  就算皇帝老儿在這當口出現吧,也不會使尚孝寬如此大出意外又誠惶誠恐法,他在驟吃一惊之下,認清了站在那邊的果然是燕鐵衣与崔厚德之后,不禁全身一震,赶忙三步并作兩步的搶了過去,單膝沾地,頭往上仰:“該死該死,屬下不知大魁首躬親蒞臨,有失遠迎,疏怠不敬之罪,伏乞恕宥!”
  一把將尚孝寬拉了起來,燕鐵衣低聲道:“不知者不罪;我此行乃屬隱密,莫行大禮,以免在人前露底。”
  連連稱是,尚孝寬滿頭大汗的道:“魁首莫非是為了那個舒姓女子的事而來!”
  燕鐵衣道:“里面談。”
  急忙讓開一邊,尚孝寬躬身自責:“魁首請,大護衛請;屬下真是糊涂透頂,居然忘記恭肅二位大駕入室侍奉。”
  在這間布置相當不俗的小廳坐下之后,燕鐵衣開門見山的問:“尚孝寬,‘丹縣’地面上,可有舒妲的消息?”
  垂手肅立,尚孝寬謹慎的道:“自昨日接獲總壇大執法轉達下來魁首諭令及舒姓女子圖像之后,屬下已即刻召集所屬五名弟兄,以及在地方上可供我運用之江湖同道二十余人,詳細交待各節,并立時進行布署,舉凡本縣各處通道路口,客舍酒肆,一切須應留意之場所,皆已派人嚴加監視,一般分子混雜,出入紊亂的公眾場合,也有內線耳目安排,只要那姓舒的女子進入本地范圍之內,便難保不露行藏;只是方才,屬下還恐力量不足,又召來地角上的一批二混子協同行事……”
  點點頭,燕鐵衣道:“辦得不錯;‘丹縣’縣城不算大,我一路來此,好像只看見一家客棧?”
  尚孝寬道:“是,只有一家客棧,名喚‘悅來’。”
  燕鐵衣道:“除此之外,還有什么适合在舒妲這种情形下隱匿的地方?”
  尚孝寬想了想,道:“城里有三家妓院,兩處賭檔,一家酒樓、兩家飯,這些所在,她一個單身少女,只怕都不宜前往,另外有個說書兼賣茶的菜館,屬下已交待加強監視,城郊左近有兩座尼庵,屬下也派人守牢了。”
  燕鐵衣頷首道:“很周密,她會不會躲入民家求助?”
  笑開了嘴,尚孝寬露出上排牙齒上左右突出的兩顆尖銳“虎牙”:“本城一十三名地保,里正,皆与屬下多少有著交情,屬下已親托他們注意轄下的街坊鄰里,只要有類似舒妲的女子出現,便立時前來知會屬下……”
  燕鐵衣贊許的道:“你在這里搞得相當有聲色,尚孝寬,你擔任‘鐵手’級的頭領有多久了?”
  尚孝寬躬身道:“回稟魁首,七年零三個月了。”
  端起小几的白瓷蓋杯來輕輕啜了口茶,燕鐵衣笑道:“也該挪挪位子了,嘿?”
  尚孝寬又是興奮,又是惊喜,卻竭力抑止,恭恭敬敬的道:“全賴魁首栽培……”
  燕鐵衣仰仰頭,道:“厚德記下,回去之后,‘丹縣’‘鐵手級’頭領孝寬晉一級,賞銀五百兩,交由大領主代行。”
  崔厚德答應一聲,洪亮的道:“尚孝寬,還不叩謝魁首提攜之恩?”
  尚孝寬單膝著地,頭往下触,腔調帶著激動:“多謝魁首提拔栽培,往后有生之日,俱為報效之時──。”
  站起身來,燕鐵衣道:“往后對差事越要巴結,‘青龍社’從不虧待真正盡心盡力的兄弟;好了,我們這就上道。”
  匆匆站起,尚孝寬急忙道:“魁首怎么走得如此急法?屬下好歹也該略盡孝心,為魁首及大護衛設筵洗塵,魁首若是不喜熱鬧,不愿惊動地方上的同道,屬下可以擺席后室,由屬下獨自侍候──。”
  搖搖頭,燕鐵衣和悅的道:“不必,盛情心領了,我們還要再往前赶,因為曾經有個可靠的消息,指出舒妲的行蹤似往‘龍泉府’的方向。”
  尚孝寬道:“若是她要前往‘龍泉府’,就非要穿過‘丹縣’不可,除非她攀經右邊的‘十九波岭’及左面的‘百澗山’,但是這兩處山岭險峭崎嶇無比,且形勢起伏回轉,异常難涉,那舒妲若挑選此途,越向‘龍泉府’,則是下下愚策了……”
  燕鐵衣道:“也難講,人被逼急了,就專挑邪路歪徑走啦,而且舒妲很聰明,她必然了解走順道要比越山區危險得多!”
  略一猶豫,尚孝寬道:“魁首──屬下尚可再多召集人手,試行在兩邊山區插哨按卡。”
  拍拍這位“熱心有余”的手下,燕鐵衣笑道:“這是徒勞無功的事,層山疊峰,危崖絕壁之間,你要多少人才守得牢?既便守牢了,也未必然能攔住舒妲,她的輕身功夫是一流的,我們或可追上她,卻并非每一個放哨的人都追得上她!”
  這全是實情,尚孝寬不能再堅持,他遺憾的道:“魁首,屬下布置的羅网,恐怕就要漏在這兩處山區之間了……”
  燕鐵衣道:“這不一定,你仍須竭力而為了,舒妲不經山區,便必走‘丹縣’,尚孝寬你只要守在你的地盤里,盡你的本分就行,她如果繞离‘丹縣’,便不是你的責任了!”
  尚孝寬恭聲道:“謹尊魁首諭令。”
  燕鐵衣道:“一切小心,我們走了。”
  踏前一步,尚孝寬低聲問:“敢問魁首──二領主如今傷勢如何?”
  微微苦笑,燕鐵衣道:“目前暫可保命,生死之間,要看往后几天的變化了;你們盡可相信,‘青龍社’會以一切力量來挽救他的生命!”
  尚孝寬歎了口气:“真是不幸……我佛定將默佑二領主!”
  燕鐵衣道:“讓我們一同為他祈禱吧。”
  往門邊,尚孝寬又道:“請容屬下恭送大駕出城。”
  燕鐵衣搖頭道:“無須如此,為了不露形跡,你甚至莫要送出大門之外;尚孝寬,盡你的本分,比任何形式上的表現都更加重要!”
  尚孝寬唯唯喏喏,只好止步,在他的大禮相送下,燕鐵衣与崔厚德出門上馬,頭也不回的直往“龍泉府”的方向离城而去。
  *──*──*
  馬上,燕鐵衣低沉的道:“我有一個感覺,厚德。”
  引騎靠近,崔厚德問:“魁首什么感覺?”
  燕鐵衣道:“那個神秘客仍然一直在暗里跟隨著我們!”
  悚然心惊,崔厚德急忙回頭,又四周環顧,接著噓了口气:“沒有人呀,前后左右除了几個挑擔負囊的販夫走卒在匆匆來往之外,壓根就不見什么可疑的人物,魁首,你好嚇了我一跳!”
  燕鐵衣淡淡的道:“那人不會叫你看到他的。”
  崔厚德不服的道:“只要他一路跟下來,我就不信看不透他,莫不成他還會隱身法?”
  燕鐵衣道:“在‘丹縣’之前,那人業已暗中跟著我們了,你似是也未曾有過什么反應,亦不見拎出他來。”
  大臉發燙,崔厚德訕訕的道:“那時我沒想到會有這种事情發生,是而不曾留意;如今我加了十分小心,看他還能怎生掩隱行藏!”
  笑笑,燕鐵衣道:“多做,少說。”
  崔厚德涎著臉道:“魁首,我是跟你比,才處處比低了,要是讓我和別人‘裱’在一起,不是我吹牛,包管也處處高上一著!”
  燕鐵衣眯著眼道:“你將有机會表現你自己的,厚德,但記住不要老把本事放在嘴皮子上!”
  崔厚德忙道:“魁首,我可不是光會說大話,你知道,我确是有几下子真功夫哩。”
  平撫在“判官頭”上,燕鐵衣道:“得了,先用你的‘真功夫’注意那個窩在暗中的‘好朋友’吧!”
  本能的再次回頭探視,崔厚德恨聲道:“我會給他顏色看的,任他是怎么個鬼祟法!”
  燕鐵衣閒閒的道:“要在這种情形下找尋出掩隱于暗處的敵人來,首先自己就得平心靜气,毋急毋躁,然后才能使觀察力及反應力尖銳明敏,細致入微,那個跟綴我們的角色,是個极其高明的人物,追蹤的技巧更是到家,我敢說他一直沿途就吊了下來,但我們卻在‘丹縣’之前才察覺了他,這人的膽量、心思、功夫,都是不容小覷了的,我們自己要鎮定,要審慎,由不至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惊疑里,進而挖出他的底細來,這才是上策,主要一個原則,冷靜!”
  崔厚德道:“錯不了,魁首,下一遭,我便叫你看,我的定力!”
  忽然,燕鐵衣感喟的道:“一霎眼,又過大半天了,時光委實過得是快,一日、一月、一年、甚至人的一生,不也就是一霎眼的功夫就過去了?”
  崔厚德咧著嘴笑道:“我卻覺得還有老長的日子活哩。”
  燕鐵衣沉沉的道:“但愿二領主也是這樣。”
  談到這里,一抹濃濃的悒郁便在不覺中罩上了人心,以至使他們的興致也低落了,情緒全似扭絞成股的那般舒展不開。
  半晌。
  崔厚德小聲問:“魁首,我們是上‘龍泉府’去么?”
  燕鐵衣道:“不錯。”
  考量了一下,崔厚德小心的道:“如果那里也沒有舒妲的下落?”
  燕鐵衣面色陰森的道:“只要她不死,不挫骨揚灰,總找得到她!”
  崔厚德赶忙道:“說不定,尚孝寬在‘丹縣’就能截住舒妲──如果她尚未過去的話!”
  燕鐵衣沉思著,沒有回答。
  遙眺遠山層峰,崔厚德又喃喃的道:“娘的,天地之間這么個大法,真不知那賤人現在什么所在!”
  燕鐵衣緩緩的道:“或許她正在籌思如何混經‘丹縣’,或許正在辛苦的攀山越岭,也或許,業已是在我們前頭了……我們再赶百里,在那邊守株待兔!”
  行程的進展,并沒有燕鐵衣預定的那么順利,他們只奔出了三十多里路,崔厚德的坐騎便因踢中路面的凸石而傷了蹄,一跛一跛的停了下來。
  馬儿的一只右前蹄扭腫了。
  崔厚德非常心疼,這匹馬,是他一向所寵愛的,燕鐵衣知道,這种情形所以只好拚著耽擱辰光,也得先容崔厚德把坐騎弄妥。
  對于醫治馬匹的法子,崔厚德多少有點常識,他曉得有几种草藥搗爛摻合之后,敷在傷腫部位,可以活血順筋,消腫除瘀,但是,這几种草藥雖很普通,卻得臨時到野地去找。
  燕鐵衣指著一座小山下的半坍茅屋,無可奈何的道:“我們就牽著馬先到那里安頓吧,你上山去采摘草藥,我在那間破茅屋等你。”
  崔厚德歉然道:“魁首,都是這畜生誤的事……但它實在不能再跑了,我又不忍心丟下它,你知道,這畜生是我一手极大的──感覺上,似是我的親人。”
  燕鐵衣苦笑道:“你放心,我并沒有叫你丟下它;武士与坐騎之間的那种感情我明白,有時候,這种感情往往超過人与人的依戀。”
  順著荒草迷徑的小路,來到那間半塌的茅屋前,燕鐵衣將兩匹馬牽到屋后一條小溪邊,任由馬儿自去飲水嚙草,他自己便依坐在那堵頹牆的牆角下閉目養神。
  崔厚德早就急匆匆的上山采集那几味藥草去了。
  天色又已昏暗下來,只剩山頭上染著那一抹紫紅如血的夕陽余暉……
  燕鐵衣閉著眼,調勻呼吸,一面暗暗希望崔厚德能在天黑之前把那几味需要的藥草采摘齊全。
  就在這時,一陣隱約的,細碎卻急促的聲音傳入了燕鐵衣的耳際,經驗立刻告訴他,這是人在倉惶奔跑于荒野草叢之間時,衣衫所帶起的磨擦聲,加雜著腳步的踉蹌与呼吸的緊迫音響!
  明确的說──有個人正在朝這邊奔跑,而且這個人宛如受到了什么惊嚇,或正在逃避什么!
  灰沉沉的晦暗光度下,燕鐵衣依坐的牆角位置更是一片陰影,由他依坐的地方朝外看,還可勉強辨認出景物的形像,然而,由外望向他那里,則就是黑忽忽的一團了……
  燕鐵衣凝目注視音響傳來之處,默默不動。
  于是,不遠前的一叢矮樹突被分開,一條身影歪歪斜斜的沖了出來,那人似是遲疑了須臾,在辨清地形方向之后,又搖晃不穩的對著這間坍頹茅屋奔近!
  第一眼,燕鐵次已看出那是個女人,還是個受了傷的女人。
  不要再看第二次,他已几乎不敢相信的認出了來人赫然竟是舒妲,那踏破了鐵鞋無覓處的舒妲!
  強行壓制下剎那時由惊喜、訝异、迷惑、震動所共同造成的興奮,燕鐵衣靜坐著不敢稍有輕舉妄動──他生怕惊走了對方,再造成莫可補償的遺憾!
  就這短短的几十步路,舒妲已連續踣跌了三四次,她噓噓嬌喘著,形狀狼狽,孱弱,又疲倦不堪。
  燕鐵衣仍舊毫無舉動,暗影中,有如一只耐心等候獵物送上嘴來的豹子!
  踉踉蹌蹌的,舒妲終于來近了,她的目的,顯然也正是這間半倒的茅屋;或許,她太累了,渴望找個可以聊做遮避的所在歇息一下,也或許,她是巴望著能在這也曾是人類住過的地方弄點果腹的東西……
  現在,燕鐵衣已能清晰的端詳出舒妲的模樣來。
  她身上穿的不再是那种慣見的銀白或淨白色的衣衫,而是一襲式樣古板老舊的青色女衫,寬大的腰袖掩遮住她原本窈窕多姿的身段,再顯不出玲瓏浮突的線條,她的頭上也包扎著一條青色泛著白點的褪色布巾,不复有往日云髻高挽,環佩叮當的飄逸雍容;她的臉色在此刻看上去不是那种光潤的細洁,而是蒼白中透著灰青,甚至,額角上滲出的汗水已浸沾到眉睫!
  走起路來是那樣艱辛而吃力,原來她的右腿上在流著血,她不時掩口嗆咳,好像也受了什么內傷。
  喘息聲和呻吟相似,但燕鐵衣不得不承認,對舒妲而言,無論她是喘息也好,呻吟亦罷,都帶著那种嬌悄柔媚的韻味。
  于是,舒妲在燕鐵衣前面五、六步的地方頹然坐了下來。
  她目光惶悚不安的向周圍打量,怯怯的,顫顫的,宛如一頭受了惊的小兔子。
  但是,她張望了好半天,就沒有查覺身后的燕鐵衣。
  長長的,舒妲吁歎口气。
  低下頭檢視左腿上的傷口,舒妲用手輕輕撥弄,微微發出一聲呻吟,汗珠又已隨著眉梢往下淌落。
  她習慣的伸手入袖,似欲掏取絲絹拭汗,但顯然她已失去了這件“奢侈”的用物,于是,她幽幽歎息,舉起衣袖來!
  一條柔軟的,摺疊整齊的雪白汗巾,便在這時輕輕遞到了舒妲面前。
  驀然間,舒妲的目光發了直,她全身急速顫抖著,僵木的視線由那條雪白的汗中上,緩緩移動向執著汗巾的手,又艱辛的隨著那條罩以紫色袍袖的手臂往上攀,往上攀,終于,像被磁石吸住一樣定在燕鐵衣那張微笑的,童稚又純真的面龐上。
  一時間,舒妲似是傻了,痴了,失去心神了,她木然的,怔忡的,又無比惊恐的瞪視著燕鐵衣,小嘴微張,半抬的手腕也停頓在那里。
  燕鐵衣柔和的一笑,輕輕的道:“你已經很疲倦,很辛苦了,歇一會吧,用我的汗巾擦擦臉,然后,我們再好好談談;不須再奔逃,再擔惊受怕了,舒姑娘,不幸你有兩次拒絕了向我們解釋的机會,一定要明白,事不過三吧?希望你不要放棄這第三次的机會……”
  突然間,舒妲的面頰抽搐,娟秀的五官也似扭曲了,淚如泉涌,撫著臉孔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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