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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不速客 滿天云霧


  呆窒了一下,崔厚德也喃喃的道:“可不是?她業已知道我們隨后追來啦!”
  燕鐵衣道:“你可已告訴她我也親自來到?”
  崔厚德道:“沒有!”
  小手指敲敲額頭,燕鐵衣有些茫然的道:“奇怪,按說她隱藏在林子里的時候,不該發現你從后面摸上去的形跡才對,可是她卻惊覺了什么,以至突然逸脫,害得我們的計划白白落空……她會在那個辰光里警覺出什么破綻來呢?”
  崔厚德道:“這就費人猜疑了,魁首,照我來看,我們的行動是無懈可擊的!”
  燕鐵衣道:“我也一時找不出什么足以她啟疑的地方來,但事情分明是出了差錯,否則,她怎會那么倉促的赶著逃走?”
  崔厚德忽道:“會不會是她認出了魁首的容貌?”
  搖搖頭,燕鐵衣道:“太不可能,從你所說她逃走的時間來對證,那時我隔著林子還有二、三十丈之遠,在這個距离,任是目力再好,也難以辨清一個人的容貌五官,何況我和她只見過一面,當時又一直側著臉?靠近之后,她或許認得出我來,但在那么遠的位置,她當不易看得分明!”
  崔厚德不安的道:“我可以向魁首賭咒,決不是因為我露了形跡才惊跑了她,我的行動一直小心翼翼,謹慎自持,而且,還暗中盯出她好大一段路,若是我惊動了她,便無法跟綴她下去了。”
  燕鐵衣道:“我并沒有說是你!”
  暗里噓了口气,崔厚德道:“然則,她卻為什么猛古丁抽身便追?”
  燕鐵衣道:“所以說一定是我們的行動有了破綻,露了馬腳,否則,決不會惊走了她,只是目前我們找不出差錯是在什么地方。”
  崔厚德低聲道:“老在這里耗著也不是辦法,魁首,我們總得定個行程,找個目標才是!”
  燕鐵衣澀澀的一笑:“我還真有點無所适從了!”
  崔厚德焦灼的道:“還是魁首你拿主意吧,你出的主意總是有几分把握的,不敢說十拿九穩,也差不了多少,這一次你判斷舒妲可能并未遠去,乃是匿在林子里,可不就真個應驗了?魁首,眼下我是茫然無主,一雙招子望出去皆是漆黑一片,全靠魁首指點迷津,我唯馬首是瞻!”
  燕鐵衣不禁笑罵道:“渾小子,表面听起來,你是在抬舉我,奉承我,其實骨子里卻是在推卸責任,把后果的擔負全推到我頭上來了!”
  崔厚德苦著臉道:“事實上,魁首,我非但确然沒了主意,也負不起錯失的責任啊!”
  這可也是實話,燕鐵衣歎了口气:“也罷,我們仍朝‘龍泉府’走!”
  崔厚德忙道:“舒妲逃走的路線依然不會改變么?在她知道我們尾隨上來之后?”
  燕鐵衣道:“這就只有碰運气了,照我盤算,我們的希望也并不算小!”
  睜大了眼,崔厚德道:“魁首可是又有了計較?”
  微微頷首,燕鐵衣道:“舒妲只知道你已經隨后追近,也可能會推測到有其他的人一同追來,但是,她卻不一定會預料到我們已曉得她逃走的目標路線是指向‘龍泉府’;在‘小蝸庄’,她只是偶而不經意的問了安老瞎子那么一句話,在她來說,不見得會認為是留下了痕跡,甚至她根本已忘了這句話也未可言,所以,我們在如今別無他策的情形下,也只好按著這條路走去了!”
  遲疑著,崔厚德道:“會不會……魁首,她是有意問安老瞎子那么一句話來故布疑陣?引誘我們摸錯方向?”
  燕鐵衣道:“不見得,因為她在問安老瞎子‘龍泉府相隔有多少的距离’這句話的時候,并不知道她已在‘混沌河’邊留下了指引我們追來的破綻,更不認為我們追得如此正确,快捷;而且,她若是以這句話來故布疑陣,也未免太輕淺而冒險了,安老瞎子不是個适宜的轉達工具!”
  崔厚德頷首道:“經魁首這樣一說,我覺得果然大有可為!”
  燕鐵衣笑道:“先別高興,對与不對,現在還言之過早?”
  崔厚德大大有了信心:“我看魁首的盤算,八九也不离十,我就不信這兩截穿衣,三綹梳頭的小女人能有什么大不了的聰明和才智,老辣的道行,能把我們兩個一等一的行家耍弄了!”
  燕鐵衣道:“你也不要把話說得太滿,陰溝里翻船的事屢見不鮮,整日打雁,仍也有被雁啄瞎眼睛的!”
  崔厚德不服的道:“那妮子不是這么塊料!”
  眉梢挑起,燕鐵衣道:“你已經栽過一次筋斗了,還不知道自加檢討?好了,快去把那邊你的坐騎帶過來,我們准備朝前赶上一程!”
  嘴里也不知咕噥著些什么,崔厚德匆匆沿路奔了過去,燕鐵衣無可奈何的搖搖頭,仰顧天空,天色可真是暗了……。
  *──*──*
  這一夜,燕鐵衣与崔厚德往前赶了百來里路,半途上,他們曾在那片蘆花蕩里耽過了好一會,舒妲便是在蘆花蕩里失去蹤影的,雖然燕鐵衣和崔厚德都不相信她還會再窩在其中,但仍不死心的又搜索了一遍;那片蘆花蕩方圓不算大,只約有二十丈的闊幅,下頭也都是軟沙和著細泥,著腳并不費勁,兩個人分頭搜查,結果不出所料──沒有人。
  但是,經過這一搜,卻使燕鐵衣對他先前的判斷更具信心;蘆花蕩的三邊皆是生長著雜草蔓的淺沼泥澤,再過去則是連著山崖了,因此,它的終极出路,仍是彎過蘆花蕩到那邊的道路,當時,天色一暗,加上崔厚德沒有耐心,才在搜過一遍沒有著落之后匆忙离開,如果他一直守株待兔的苦等,舒妲要逃走的話,便能藉夜色避過他的視線,也難以掩混他的听覺。
  不過燕鐵衣卻承認,這片只有二十丈方圓的蘆花蕩,若要隱藏個把人,尤其此人的輕功不在敵對者之下,想要找出此人來卻顯然不是易事!
  然而燕鐵衣至少有了一樣收獲──舒妲除非往回走,就只有這條路朝前進,自然,往回走的話,舒妲這只“惊弓之鳥”是難具此等膽量的!
  經過蘆花蕩的耽擱,他們夜來只赶了百多里路,便在天亮時歇馬了,這一次,他們沒赶上集鎮,也沒找著客棧,只好湊合著露天而宿。
  崔厚德也不知這几天來是累狠了,抑是沒有心思,到了這片斜坡下的一個坳子里,燕鐵衣剛吩咐在此休息,他也只是合衣往地下一躺,身子才擺平,業已打起鼾來!
  燕鐵衣卻沒有他這位手下恁般好福气,又犯了毛病,獨自坐在那里想著心事,雖然倦得很,偏偏就有那多想不完的……
  東方天際,這時已朦朦亮,泛著魚肚色,不知何時,周圍又飄起了薄霧,霧中有著細細的水气,沾在身上濕冷冷的,黏膩膩的,帶著一絲絲寒意。
  遠近的景物,宛若罩籠上一層紗幔,──糊糊看不真切,尤其在這個內凹的坳子里,更是一團蒙朧了……
  突然!燕鐵衣似有所覺,警惕的移目注視坳沿右側,方才一剎那,他像是听到一聲极其輕微的“蟋嗦”音響,是衣衫的磨擦聲!
  非常寂靜,不再有聲息傳來。
  但是,燕鐵衣卻毫不松懈的一直注意著那邊──他相信自己的听覺能力及意識反應,不會產生錯覺。
  四周,仍然飄漾著迷蒙的霧氳,一片寂靜,連空气都似凝凍了。
  過了好一會,那么輕,那么細的,又是一聲衣衫的擦動聲響起,這种聲音,令人連想到是在一种何等謹慎的移動下所發出!
  不再遲疑,燕鐵衣悶不吭聲,閃電一般暴飛而起,人在空中倏然伸展,有若一顆殞石般彈射向音響傳來之處!
  就在他身形往下急扑的瞬息,空气中忽然起了“沙”“沙”的奇异聲浪,几乎和這聲浪同時間發生的,是一片繁星也似,不,毒蛇的眸瞳也似,那樣綿綿又閃爍不定的藍色細碎光點,面朝著他反卷上來!
  燕鐵衣大喝一聲,長劍太阿“霍”的探起一道銀河般的匹練,紫電絢燦中暴漲飛旋,迎面而來的點點藍光立時四散并濺,有若虹芒射雪,不沾點滴。
  空中剎那間,銳風破空,又是一把三角形的烏黑銳利鱗片,緊接著,十二枚打磨如刃的黃銅圓薄物体,分成兩個不同的方向射到!
  身在半空的燕鐵衣長劍猝合四出,陡然間閃射出一蓬冷焰,冷焰凝結著吞吐伸縮的尾芒,向四面八方飛揚,而光接著光,芒銜著芒,又是一團以他身体為中心的虹球彩軸!
  當滿天的金屬物体叮當拋洒,零落墜散,太阿劍的豪光如來自九天的閃電,畢直飛指襲來暗器的方向。
  但是,燕鐵衣卻扑了個空。
  咬咬牙,他身形立起,道路左近及左斜坡上下往返搜尋,迄無所獲,坳子里,一條人影已匆忙騰躍上來。
  燕鐵衣大聲道:“崔厚德?”
  來人回應一聲,急忙來近,可不是,崔厚德。
  燕鐵衣收劍回鞘,凝思不語。
  睡眼惺忪又迷迷糊糊的崔厚德啞著嗓門問:“魁首,可是有什么不妥?”
  燕鐵衣點點頭,道:“你也听到聲響了?”
  打了個哈欠,崔厚德精神不振的道:“我在睡夢里,好像听到魁首叱喝了一聲,睜開眼卻只見白蒙蒙的一片霧气,其他啥也不見,我大概怔忡了一下,才赶緊上來查看。”
  燕鐵衣又四處掃視了一遍,嚴肅的道:“下去再說。”
  兩人躍回坳子里以后,崔厚德似是也清醒了,他忙著問:“魁首,剛才你是否發覺那一樁蹊蹺的事啦?我看魁首像是有些心神不定。”
  燕鐵衣冷冷的道:“有人隱伏在斜坡上面窺伺我們。”
  大吃一惊,崔厚德道:“竟有這种事?是誰。”
  燕鐵衣道:“跑了,沒有追上。”
  更吃惊了,崔厚德悚然道:“以魁首的身法,居然還追他不上?”
  燕鐵衣淡漠的道:“不稀奇,那人用三輪暗器遲滯了我的動作,當然,他也必是個好手,否則,以那須臾的耽擱,也一樣跑不出去!”
  崔厚德關切的問:“魁首沒有受傷吧?”
  燕鐵衣道:“廢話!”
  尷尬的咧嘴,崔厚德道:“魁首,會是什么人呢?竟敢太歲頭上動土,老虎嘴邊拔須?”
  燕鐵衣也不解的道:“我也想不起會是何方神圣?我連那人的身形也沒看見,這霧礙手不少,但對方身手也相當俐落,絕非等閒之輩!”
  崔厚德道:“舒妲?”
  搖搖頭,燕鐵衣道:“不會是她。”
  崔厚德道:“魁首,她被我們追急了,也難保不來個豁命反噬!”
  燕鐵衣道:“我不是指這個,我是說舒妲不可能具有此等精湛身手,以及這般凌厲怪异的暗器手法!”
  怔了怔,崔厚德道:“怪异?”
  燕鐵衣沉聲道:“不錯,怪异;那人能在同一時間發射三种不同的暗器,暗器非但都是多件細細的一類,而且由三個迥异的角度發出,這一份手法、勁力、准頭、意念,皆甚為可觀,尤其還隔著一層霧气,在我的感覺里,對方似乎技不止此,若非不欲露面,急著离去,恐怕當有更歹毒的手段施出!”
  崔厚德不覺面上變色:“真有這么個厲害法?”
  燕鐵衣道:“錯不了!”
  崔厚德迷惘的道:“但是,這位仁兄又是那一路的冤家對頭呢?為什么單挑在這個節骨眼里向我們尋,他是如何跟蹤我們的,有何仇怨,是否与舒妲的事有牽連。”
  蹀踱了几步,燕鐵衣沉沉的道:“現在我也還想不透其中原委,但是,我已覺得舒妲的事越來越不簡單,也越來越复雜了,好像這里頭另有隱情,不似表面上那樣單純。”
  崔厚德咒罵著:“娘的反,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不知是打那個狗洞鑽出來的野种湊得好熱鬧,端端在這么個情況下又來触我們霉頭。”
  燕鐵衣憂慮的道:“事情未免碰得太巧,我在怀疑,這不速之客的出現,仍可能也牽涉著舒妲的問題在內,但其牽涉的性質如何,就叫人不好推測了……”
  崔厚德恨恨的道:“有一點乃是可以肯定的,魁首,那里必然是和我們對立,非仇即敵!”
  燕鐵衣道:“這還用說?如果是朋友,豈有朝面之前先用暗青子招呼的道理?”
  無精打彩的揉了揉臉,崔厚德又道:“現在可叫麻煩大了,魁首,一個舒妲尚未拈上邊,跟著半路上又殺出這么一個程咬金來,一路下去,只怕有得我們麻煩的。”
  神色突現冷厲,燕鐵衣凜然道:“沒有什么大不了,不管是誰,無論能有些什么邪魔鬼祟的技倆可使,俱不足慮,人家拿得出來,我們便接得下。”
  崔厚德也一挺胸道:“魁首,就憑這等气勢,還怕抖漏不平那干跳梁小丑?”
  燕鐵衣又轉為平靜的道:“厚德,稍待霧散了以后,你去找那几种拋落在四周的暗器──最好挑揀較為完整的,檢回來讓我查視一下,看看是否能在那上面尋出點端倪來!”
  點點頭,崔厚德道:“我會去辦,魁首。”
  于是,燕鐵衣就地盤膝坐下,他并沒有合上雙眼,目光凝視著前面土壁上的某一點,其實,他是什么也沒看見,現在他不是在用眼看,而是在用心看。
  漸漸的,霧散了,朝陽透著霧氳,將霧氳迅速蒸融……
  崔厚德沒有閒著,立時往四面周圍去搜尋那些被擊落拋散的暗器殘屑去了。
  片刻后,崔厚德轉了回來,俯下腰,雙手捧呈在燕鐵衣眼前。
  崔厚德那一雙粗大的手掌上,赫然平擺著三樁物件──一枚大小有如碗豆,但卻呈現著不規則凸突兀角的青藍色閃亮鐵砂,一塊寸許寬窄,前尖后丰卻三面鋒利的烏黑三角鋼片,一枚圓邊其薄如刃的黃銅制錢!
  燕鐵衣剛要伸手拈取,崔厚德已低聲道:“魁首小心,這粒泛著青藍光華的鐵砂子似是淬得有毒,可別叫它刺破了肌膚!”
  燕鐵衣沒有回答,輕輕以兩指挾起那粒鐵砂,迎著朝陽光輝,仔細審視,好半響,他才緩緩的道:“不錯,是淬得有毒,而這還不像是經過特別鑄造的暗器,亦不似一般鐵礦所產的原砂,它表面棱角參差凸凹,十分粗糙,好像是某一种殊异的未經加工的原始鐵砂,上面的毒性,是人為的,反應在砂粒閃亮的光華上……”
  又拿起那塊薄薄的三角鱗片,他端詳了好一會,又在鼻下嗅了嗅,才道:“這玩意是用焦鋼打造的,硬且輕,有回旋折斬的奇處,一次且可大量抖射,似乎也經過喂毒的處理了,聞著帶有腥甜味……”
  拈起圓圓的,周沿鋒利如刃的一枚黃銅制錢,燕鐵衣在手心里拋了兩拋,冷冷的笑道:“金錢鏢,這是暗器中頂難練到火候的一种,多少年來,已不易見到玩得俐落的了。”
  崔厚德道:“以魁首之見,那人的手法如何?”
  燕鐵衣道:“很不差,准頭、手勁,都屬上乘,尤其他一次可洒出十余枚之多,更不簡單,這類暗器很霸道,四邊開口,那一面都可傷人,但相對的,施展者也要提防出手時的技巧,否則便大有可能先割傷自己了。”
  崔厚德目光盯著這几樣惡毒的玩意,道:“上面可有什么表示物主身分的標志!”
  燕鐵衣道:“沒有,我已注意過了。”
  崔厚德恨恨的道:“畏首畏尾的東西!”
  喟了一聲,燕鐵衣道:“有許多人,是不愿意在行事之后泄露自己身分的,尤其所干的事如果不夠光明正大的話!”
  崔厚德咬著牙道:“任這小子縮頭縮腦吧,只要他膽敢再來挑逗我們,遲早也能活蹦亂跳的拎他出來!”
  把手上的几樣暗器交給崔厚德,燕鐵衣道:“收好,以后可以拿出來對證;我們且等著,看那不速之客一定還會再來,他必然有其窺伺及追蹤的目的,目的未達,料想他不會甘休,而直到眼前,顯然他的目的并未達到!”
  崔厚德气勢洶洶的道:“下次遇上,便豁出命去,也要撈著他的狐狸尾巴!”
  淡淡一笑,燕鐵衣道:“很好,只要你再加上一點机靈。”
  面孔一熱,崔厚德訕訕的道:“再不會有失閃啦,魁首,我擔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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