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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各盡其義


  展若塵微“噫”一聲,雙腳飛錯,人已到了門口,而翻騰的掌影尚在那邊凝形未散,杜全的身体已鬼魅般到了展若塵頭頂——掌斜如刀,兜頂劈下!展若塵扑地側身,往外撐射,杜全如影隨形的雙掌立時跟著偏移,距离毫不拉長——“霜月刀”。便在此刻飛出了展若塵的袍袖,猝往上揚。
  于是,杜全半側身軀,同時加速下擊之力。
  明明剛才“霜月刀”的光虹飛現,明明看見鋒刃的映耀,但是,杜全的下扑之勢業已接近展若塵的時候,他卻駭然飛現“霜月刀”,這刀竟神鬼莫測的出自展若塵手中,一如“霜月刀”本來便在展若塵掌握!青寒透亮的刃身似在對著他冷笑,對著他眨眼,杜全狂吼半聲,振臂擰腰,意圖躲避,然而,卻來不及了。
  杜全橫身撞向那方木桌之上,一聲“嘩啦啦”的震響起處,整張木桌散碎四周——還帶著那赤漓漓的,熱乎乎的蓬蓬鮮血!
  站在門口,展若塵靜靜的注視著杜全;這位“屠手”的形態之間,冷凝平淡如昔,宛如他所看的只是一幅任何時間都可看到的尋常景像一樣。
  杜全仰臥在地下,胸前背后,是縱橫十二道血肉翻卷的傷口,十二道傷口,很平均的在前后各印上六道,赤脂白肌,相對輝映!
  當然很痛苦、但是,杜全卻沒有死,這些傷都不是致命的部位!
  展若塵低沉的開口道:“你的掌上功夫不錯,三招之內能夠逼我退身的對手并不大多,只此一端,你已足堪自慰了……”
  掙扎著。杜全吸著气道:“告訴我……展若塵……你……你……一共有几把……“霜月刀’?”
  雙臂上舉,展若塵的左右袍袖褪落至時后,只見他的右時內緣之上,環著一圈半寸寬的黑色皮套,皮套正扣著“霜月刀”的刀柄,而刀鋒向左,刀尖卻朝著手掌方向——這是便于溜刀出手的扣帶方法一卻僅有這一柄刀!杜全瞪目結舌的道:“天……怎么……只有一把刀?”
  展若塵安詳的道:“原本便是一柄刀,你應該早知道我對雙刀的用法不大習慣。”
  杜全痛苦又迷惑的道:“但是……但是……”
  展若塵道:“但是你卻几乎在同一個時刻里看到了兩把刀出現,是么?”
  壓制住了自己的呻吟,杜全竭力支撐著坐起,喘息著道:“我……我很清楚……很清楚的看到了兩把刀……一把對我飛刺而來……一把……一把卻在你的手中……兩把刀,在同一時間……卻出現在兩個方向……”
  展若塵輕輕的道:“不錯,但那卻是你遭到光影及速勢的欺騙,飛刺向你的一刀,只是一抹幻像,幻像乃是完整的,你雙瞳嵌入的影形便受到下意識的認定從而產生錯覺,以為那是刀的實体,而刀的實体仍在我手中。”
  搖搖頭,杜全咬著牙道。
  “分明是兩把刀……”
  展若塵淡淡一笑,道:“我不怪你,在這一招刀法中受創的人大多如此認定,他們和你一樣,皆不相信我只有一把刀,好在這不是問題的症結,伺題的症結僅在胜負而已!”
  杜全呼吸粗濁的嘶聲叫:“你為什么不殺了我?為什么?”
  展若塵道:“問得好,杜全,私下說,我欣賞你偽裝的另一面,不忍屠你性命,公開的講,我要你活著帶張嘴回去告訴那些人,告訴他們展若塵并非易于受制之輩。姓展的憑著這把刀已闖過了大多的生死界,陰陽眼,仍不在乎繼續闖下去,他們要陰謀加害的對象,也正是姓展的力圖維護的對象,而且,誓死不渝!”全身一震,杜全顫聲道:“你,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展若塵冷森的道:“比你們預料中的要知道得多些,杜全,我之所以尚能活到現在,便在于我習慣于思考,審慎于推敲,人能多想,總會省辨出若干道理來!”
  杜全滿頭的汗,混身的血,他不停的抽搐著,啞著聲道:“他們不會放過你……展若塵……當我活著回去之后……當他們知道你說了些什么……他們就不會放過你了。”
  展若塵深沉又堅定的道:“叫他們也來吧,告訴他們,我姓展的決心和他們周旋到底!”
  伸著血污的右手,指著展若塵,杜全的嗓門中響著“呼嚕”“呼嚕”的疾音:“你要認時務……展若塵,懂么?認時務……你任是再強……也斗不過他們……他們……人多勢大……已經……已經成了气候……”
  展若塵生硬的道:“半生江湖以往,我遇見過許多成了气候的對手,也扳倒過許多成了气候的對手,他勢力強大并不足慮,足慮的是自己先喪了銳气,先抹了天良!”
  抖了抖,杜全道:“我這是指點你一條生路——”
  展若塵微笑道:“盛情心領了,杜全,奈何我与你一樣‘無可選擇’!”
  杜全嘶厲的叫:“你為什么不走?你還賴在這里做甚?你大可一走了之……天廣地闊……任飛任躍,你為什么非要趟這灣混水不可?為什么?”
  展若塵緩緩的道:“為了忠義之道!杜全。”
  垂下頭,又猛的抬起,杜全瞑目道:“你會后悔的,展若塵,你一定會后悔的……”
  展若塵歎息著道:“生死并非悔恨的成因,杜全,不忠不義才是。”
  杜全嘴巴翁張著,顯然已快到再竭而衰的地步,他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汗攙著血淌濕了地下一大灘:“恩仇之外……展若塵,你對我有超生之德……听我的勸,不要固執……否則……你會加速葬送了你要維護的人……加速葬送了你自己……”
  展若塵凜烈的道:“我問你,杜全,如果我撤手不管,置身事外,他們是否就會放過我要維護的人,就會放過我?其結果可有兩樣?”
  略一遲疑,杜全提著气道:“大勢已成……他們決不會放棄既定与多時的努力……但……如果你愿置身事外,我或者可以替你盡點心意……或者可以……”
  展若塵酷厲的一笑,道:“不必費神了,杜全,我早知無論如何,都不能打消他們的意愿和企圖,那种卑鄙的、陰毒的、冷血的、喪心病狂的意愿和企圖,所以,讓他們來吧,姓展的熱血一腔,鋼刀一把,和他們誓不兩立!”
  杜全不禁被展若塵那豪壯又狠烈的气勢所懾,他艱辛的道:“你……這是何苦?對你……又有什么好處?”
  展若塵重重的道:“杜全,你對那些豺狼虎豹如此死心塌地又是為了什么緣故?”
  窒了窒,杜全道:“我……我不能說……”
  展若塵狠狠的道:“但你心里有數,是么?你心里有數!”
  杜全喃喃的道:“至少,在我個人的格与份上,我是沒有錯的……,,展若塵的語气顯得蕭索又低沉了:“我們兩個人都落在一面网里,杜全,這個网或是由情義、或是由恩澤,或是由親誼等等編織而成。使我們不得不裹身以沉縛,但是,我們受到這面网的罩陷之前,有一樁最重要的先決原則乃是考慮掙脫与否的首要條件一我們要做的是正确的么?我們要幫的是該幫的么?”
  臉色灰白,雙目黯澀,杜全嘴唇蠕了半晌,卻沒有回答一個字……展若塵又冷冷的道:“不久的將來,可能我們還會有幸相遇,那時,希望你已多少想通了一點,否則,你也無須顧慮到今天的這段情份,該怎么辦悉隨尊意,自然,我也會有我的打算!”
  說著,他不再向杜全多看一眼;轉回而去,大步离開。
  他何嘗不明白,扭轉一項事實很難,扭轉一個人的心向,就更難了……悄然回到“金家樓”,展若塵連自己的住處也未繞上一轉,就這么“征衫未易”“仆仆風塵”的直往“大金樓’晉謁金申無痕。
  輪值當差的兩名“飛龍十衛”,恰巧是易永寬与嚴祥二人,他們甫見展若塵的一剎間,那种惊喜和興奮的表情乃是無可掩飾的;由易永寬飛步奔上樓去稟報金申無痕,嚴祥則殷勤得略嫌過份的把展若塵讓到一間布置得十分清雅的小廳中落座。
  親手端來一杯香茗擱在展若塵面前的雕花小几上,嚴祥微躬著身,關切的問道:“展爺,這趟差事,辦得還順當吧?沿途上有沒有遭遇什么麻煩?”
  展若塵笑了笑,道:“几乎時時刻刻都有麻煩,好在托樓主洪福,總算把事情辦妥了……”
  嚴祥沒有再深問下去,他轉開話題,低聲道:“這几日里,老夫人對展爺不止是巴望,更記挂得緊,一天總要問上好几遍,尤其照時間算,展爺你該在前天至遲昨天便返回的,過了期限,老夫人就益發焦慮了,怕展爺出了什么意外;多少年來,我們還沒見過老夫人這般坐立不安法……”
  心胸之間浮升起一股暖意,展若塵竟有一种動孺慕承親慈的感受,好深摯、好貼切,又好溫馨,他努力把制住情緒,平靜的道:“辱承樓主關怀,感激不盡,累至樓主懸慮,卻皆我之不是,只因沿途屢遭阻礙,方始有所耽擱,僥幸不負樓主囑托,也算有以复命了。”
  嚴祥笑道:“你客气,展爺,老夫人托辦之事,打一開頭,就對你抱有絕對信心,老夫人也知道你逾期未返,必遭波折,但老夫人認定展爺縱遇凶危,也可履險如夷。她老人家一面向我們稱贊展爺的能耐,一面卻又深恐展爺有個万一,就這么反复念道,疑而又安,直害得我們也一顆心吊在半空里,七上八下的定不下來,如今展爺安返,真是皆大歡喜,老夫人能以獼,我們也可松口气啦……”展若塵歉然道:“我也知道樓主及各位的懸念之情,來去途中絲毫未敢延誤,只是有人不讓我順利遂愿,百般阻撓,屢施打擊,因而才有一兩天的遲誤……”
  端洋著展若塵,嚴祥道。
  “這次外出,展爺只怕經歷了不少陣仗吧?展爺發梢衣袍之上,焦痕處處,肩腫更見血跡,敢情還帶了彩?”
  點點頭,展若塵道:“几輪刀山火海進出,好在闖過關來,肩頭皮肉之傷,無什么要緊,倒是對方計謀之縝密,手段之狠毒,值得我們檢討防范!”
  嚴祥恨聲道:“不管他們是誰,老夫人都會設法對付,而他們施用种种毒計危害展爺,老夫人就更恕其不得了,展爺,我們等著看吧,看那干豺狼虎豹最終將落個什么下場!”
  展若塵深沉的道:“各般不祥之兆已現端倪,陰霆凝布,風雨隱隱;料想樓主高瞻遠矚成竹在臉,進退因應之策,早有定謀……”
  嚴祥穩重的道:“老夫人自來深謀遠慮,見微知著,容有不妥,如何施為當在老夫人意念之中,我等奉命行事,不敢妄加揣測——”
  展若塵正待再說什么,小廳的門帘輕掀,易永寬搶前几步閃身進來,往旁垂平肅立,邊低聲道:“老夫人到。”
  展若塵赶忙站起、金申無痕業已從容步入。
  抱拳躬身,展若塵道:“复命來遲,展若塵謹向樓主謝罪——”
  微微一笑,金申無痕伸手虛扶道:“無須如此;來,我們坐下談。”
  待金申無痕坐在小几對面那張錦墊圈椅上之后,展若塵才輕輕落座,這時,嚴祥和易永寬都已經悄然退出廳門之外。
  小廳中,有著片刻的寂靜;金申無痕望著展若塵,藹然笑著:“你的气色還不錯,只是顯得有些疲乏,我看你衣衫沾塵,眉發焦干,肩頭上更沾著血跡,這趟差事,大概很遭了點波折吧?”
  展若塵道:“來回共遇上五次阻礙,除了第一道不曾動手之外,其余四次全見了真章,幸而樓主交辦之事尚不辱命,一切業已妥就……”
  金申無痕似乎有些意外的道:“什么?你竟遭了五次截擊?有這么多?”
  展若塵頷首道:“去的時候,也只是剛剛离開此地,便有兩個不速之客乘快馬追上我提出警告,并加恫嚇,等辦完了事,歸途上遭到兩名殺手相謀;第三次對方在‘虎頭溝’一座木橋之下敷設火藥,欲圖將我炸死,在我僥幸躲過以后,又逢上十數名大漢圍攻,一番拼戰下來,好歹保住全身,卻几乎再度墮入陷阱,總算托樓主之福,有惊無險,一關關闖了過來……”
  金申無痕緩緩的道:“照這樣說來,我托你外出辦事的秘密,一開始就泄漏出去了?”
  展若塵低聲道:“我想是如此,樓主。”
  金申無痕道:“可是,我自認為已經很小心,很仟細……”
  舐舐唇,展若塵道:“恕我冒昧——樓主,顯然還有比我們更小心,更仔細的人在暗中注意樓主的行動,也就是說,‘金家樓’里潛伏著內奸!”
  金申無痕陰沉的道:“你是指幫著趙雙福的那干人?”
  展若塵突然一挺胸,嚴肅又昂烈的道:“樓主,我不得不把我所看到的、听到的,以及所推測的情形直言相稟,樓主,‘那干人’已不止是趙雙福的同路人,不止是幫著他,維護他而已,‘那干人’有更大的野心、更戀毒的陰謀,依我的判斷,他們最終的目的是要推翻樓主的地位,篡奪‘金家樓’的基業!”
  寬闊白哲的額門上漸漸浮起了青細的筋脈,眼皮下的肌肉也在不停的抽搐,金申無痕雙目中血光隱現,煞气盈盈,形態里,流露出一股難以言喻的狠酷神色,懾人之极!
  展若塵毫不畏縮的又接著道:“樓主,對方是一個組織嚴密,紀律苛酷的集團,他們有著第一流的人才,最精細的頭腦,他們可以逼著他們的成員甘心赴死,迫著他們的爪牙宁亡不屈,甚至連他們收買的打手也有這种舍命求功的精神;樓主,我認為這個集團的核心份子便毒瘤似的寄生在‘金家樓’的腑髒里,借‘金家樓’的血、肉,來滋補他們,壯大他們,一旦他們到達可以破你‘金家樓’机能的地步,這個毒瘤便就會迸裂分散,使‘金家樓’傾覆頹倒!”金申無痕默然無語,神形之間,顯得陰森可怖。
  咬咬牙,展若塵道:“樓主,不要諱疾忌醫,姑息養好,這樣的情勢,這樣的危机,我不相信樓主毫無所覺!”
  沉沉的,金申無痕開口道:“你竟看出來了?”
  展若塵正色道:“如此說來,樓主也早知道這個陰謀的存在及形成?”
  金申無痕歎了口气:“我有這樣的感覺,也發現到种种不妥的征兆,但是,卻未料及有你說的這般嚴重。‘金家樓’是先夫与我所共創,我們扎的根、奠的基,是我們打下來的江山,這就好像是一個我們所生產的孩子,眼看它出世、它成長、它強壯,它的組成份子宛若孩子的血肉肢体,它們怎么會叛离、會分散,甚至會反噬?我不愿去相信,我也認為他們不敢……‘金家樓’的人原該同心一德,手足相連才是啊……”
  展若塵有力的道:“樓主,但這是事實,你必須面對——你這個‘孩子’的某些官能已有了變化,更開始一步步蔓延到你這‘孩子’的全身!”
  金申無痕苦澀的道:“是的,我必須面對這個不幸的、可悲的、可詛咒的事實,我也知道,我這個‘孩子’的某些‘官能’确已產生變化了;那种邪惡又歹毒的變化……”
  展若塵凜然道:“樓主,你務須有所決斷,拿出毅力來,在這股毒素尚未波散太廣之前予以遏止,并加拔除,否則,待到毒患深植,便疾入膏育、回天乏術了!”
  金申無痕陰郁的道:“我已有了一點布置,只是經你這樣一說,我覺得我那點布置還嫌力量不夠,仍須再為加強,調配上亦有重新安排的必要……”
  展若塵道:“樓主,事不宜遲,所謂‘先下手為強’,我們不能等待對方坐大,要在他們尚未形成气候之前便一舉殲滅,斬草除根!”
  皺著那雙挺秀的劍眉,金申無痕苦惱的道:“但是,那干謀反者到底都是些什么人?主要的領導人物又是哪几個?這一點你能夠肯定嗎?”
  展若塵反問道:“樓主心目中的可疑者又是哪些人呢?”
  金申無痕注視著展若塵,道:“我要先听听你的說法,看看你的見地是否中肯有理;展若塵,當你表達你的意思時,須有必不可缺的依据,因為這關系著某些人的生命,牽連著‘金家樓’的威信、團結,甚至存亡,這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
  展若塵道:“樓主,請恕我直言不忌——迄至如今,我尚未曾与任何一個有謀反意圖的‘金家樓’所屬面面相對,但我業已屢次領教過他們迂回的陰毒手段,接触過不在他們核心圈中的外圍爪牙,我可以推測得到他們根本的目的何在,最終的所求何在,我能夠向樓主詳陳各項事因的表里意義,從每一樣大小征兆里提供疑點,我也敢大膽的指控若干受嫌者。然而,裁決之權,尚在樓主——”
  金申無良威嚴的道:“這話怎么說?”
  展若塵低喟一聲,道:“我只是十個外人,一個承蒙樓主恩德的過客,貿然向樓主指陳貴組合中某些不妥,已是涉及隱密,超逾本份,但樓主看在我受恩圖報之衷誠上當可曲諒,若再包攬擔當,則未免有失立場,顯得肆妄了……”
  金申無痕神色一沉,道:“展若塵,姑不論我對你的好處及照應,我只問你,你認為我待你如何?”
  展若塵微微欠身道:“樓主待我恩義如山,体恤有加……”
  金申無痕又道:“你可知道我對你的印象及觀感?”
  點點頭,展若塵道:“樓主視我宛如小侄,親同骨肉,垂顧我,提攜我,器重我,傾之以慈情,怜之以愛心。”
  “嗯”了一聲,金申無痕稍微緩和的道:“這就是了,你既知我對你如此之厚、如此之善,將你看做我身邊的人一樣,你就不該妄自菲薄,執意疏淡,我的事便乃你的事,‘金家樓’的榮辱安危,你也要當做你自己的榮辱安危,從今以后,你更須端定立場,澄清觀念,因為你在我的推許之下,已和‘金家樓’中的任何一個成員無异!”
  展若塵覺得相當惶恐的道:“多謝樓主關愛,只怕我才鮮識淺,不能為樓主分勞減憂——”
  擺擺手,金申無痕道:“不必謙虛了,展若塵,我這大半輩子來沒有什么值得自傲之處,只有這閱人一項上還少見走眼,略堪為慰,你是個什么樣的人,什么樣的心性,我多少也摸得著點,將來我有依偎你的時候,但愿你能多替我分點心思,盡些本份,就不在我高看你一場了。”
  展著塵低緩的道:“樓主寬怀,我必將竭此心力,以報樓主知遇之恩——”
  金申無痕頷首道:“好,我們繼續方才問題談下去。你把你發現的各般疑處,以及對其內涵的意義、行為的動机,詳細告訴我,讓我們上起來推論決斷——”
  展若塵平靜的道:“事情的開始,便并非偶然,趙雙福的貪沒營私,侵占中飽,事前有人為他掩飾。事后有人為他遮攔,足見趙雙福有他的支持者或是同謀人;樓主遣我前往‘九槐庄’懲殺趙某之際;又有人半途向我警告威脅,意圖迫使我置身事外,這兩個人在我离開‘金家樓’后不久,也就是受命于樓主之后不久便快騎追來,且又以頭巾蒙面,依我判斷,很可能都是‘金家樓’內部的人……”
  金申無痕冷靜的道:“可已注意到他們有什么特征?”
  展若塵道:“兩個不速之客,体形皆极魁梧,雙目有神,舉止沉穩老練,其中一個似較他的同伴來得暴躁些,至于他們的面貌,卻因以頭巾蒙住口鼻,看不真切。”
  金申無痕道:“若再相遇,由他們的腔調里,你可否加以辨識?”
  想了想,展若塵道:“可以試試,但沒有絕對把握。”
  金申無痕道:“再往下說。”
  展若塵道:“那兩個人除了向我濫施恫嚇之外,另一個目的是想套問我樓主交辦之事,甚至連樓主在‘白石精舍’相召的經過他們也都知道,在如此短促的時間里他們能夠掌握這許多情況,足見這兩人乃是‘金家樓’內奸無疑,他們為什么會如此急切的想探悉我的任務,恁般關注我的行動?我推測除了涉及趙雙福的事件外,定然還有其他牽扯之處.
  金申無痕面無表情的道:“真是諷刺——在‘金家樓’內,居然也會有‘金家樓’的人干涉起我的措施來了!”
  展若塵接著道:“在辦妥樓主交待的任務之際,回程中,我險些遭到一老一小兩個殺手的暗算,老的那個叫‘皺皮狼’卓暉,小的那個是位姑娘,名叫‘蘭指穿心’徐小霞,當然他們的詭謀未能得逞,卓暉被我格殺當場,徐小霞也受了重傷。”
  笑了笑,金申無痕道:“他們竟雇了殺手暗算你?你是這一行中的佼佼者,他們這樣做,豈非是班門弄斧,自尋晦气?”
  展若塵道:“不然,他們也非常有計較,這兩人的功夫雖不能算是登堂入室,但謀略之運用卻相當別致。他們裝扮成祖孫二人,而扮做孤女的徐小霞偽稱病重,由卓暉背負于途,迎截在我馬前,由卓暉向我招呼求助,昔苦相央,請我載送他二人一程,在我首肯之后,挽扶徐小霞上鞍之際,兩人便突然發難,前后夾擊,出手之狠毒,顯見是要一舉斃我性命——”
  哼了哼,金申無痕道:“真是卑鄙,可惡至极!”
  展若塵道:“令我注意的是,在他們事敗之后,兩人都堅不吐露前來暗算我的原因及幕后主使人為誰,任我以死相協,他們也守口如瓶,更明知不敵,亦一心求戰——到未了,我才知道,連主使人也不算那陰謀集團的核心份子,表面上甚且并無牽連!”
  金申無痕詫异的問:“這是怎么說呢?”
  展若塵道:“那人號稱‘李老斧頭’,名叫李玉文,約莫六十上下的年紀,在‘北通道’与‘伏平崗’一帶的黑道上聞說頗具潛勢;樓主,線索到此為止又斷了,以李玉文的身份來說,表面上是不是与‘金家樓’的謀反者并無干系?甚至連‘金家樓’的邊也沾不上?”
  金申無痕陰冷的道:“他們做得多小心啊……”
  展若塵又道:“我重創了那徐小霞后,浚有取她性命,容她徑行离去,但我深悉一個職業凶手在行動失敗后可能的遭遇,因此,我暗中跟綴著徐小霞的蹤跡。果其不然,有‘黑白雙罩’鐘貴才、孫使平二人埋伏在荒野中意圖殺害徐小霞滅口,在徐小霞受危之前,我挺身而出解救了她,她在感恩之際,便將她所知道的一切內情和盤托出——但极為有限,對我們的幫助并不很多……”
  金申無痕道:“那‘黑白雙罩’可曾說了些什么?”
  搖搖頭,展若塵道:“除了叫囂吠罵,便是拼戰至死,事實上,他們也不可能吐露什么。”
  金申無痕道:“后來的情形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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