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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圣僧放生


  想到凌雍,已是心惊,但更使他心惊的,卻是凌雍之妻羅紫煙。
  暗道聲:“真倒霉!要是那個嫉惡如仇的女人也在這庄中,今夜只怕真要佼羽而歸了。”
  但他在武林中是何等身份,心雖露怯,卻不能挂在臉上,暗將功力運行兩掌。
  因為——他想到這須彌掌雖是傳說由佛門禪功和內家气功滲融雙修,掌力神奇;而自己卻掌能化力,大概也奈何不了他,到時見好就收,离開這儿。當不致毀了名頭。
  心下主意打定,故意仰天一聲哈哈,道:“老宮,人家使的是須彌掌,今夜咱們可算是開了眼界。
  但人家偏又居高臨下,站了地位上的优勢,你何必去自找苦吃?來啊!喝喝酒,定定神,我‘魔手’真想見識見識這武林中傳說的神奇掌力。”
  宮半天雖未受傷,早已面紅耳赤,再加上千葉道人出言相戲,自己被人要了猴把戲,心中更是暴怒。
  一聲怪嘯,凌空再起,這次他不由正面上補,卻斜刺里由左面向樓頂上扑去。
  他顯然是被柳洪一句話提醒,人家腳踏實地,以逸待勞,自己在空中,自然不敵凌雍的須彌掌。
  若是自己立身更高之處,便不會像适才那般丟人現眼。
  哪知他向樓頂扑去,那樓上四人,直如不見,反而響起一陣呵呵笑聲。
  笑聲中,宮半天已接點瓦面,還未將身形穩下來,耳中陡听一聲嬌叱,道:“本姑娘在此,還不給我滾下去!”
  “鬼見愁”宮半天正要伸手抓向那發聲之人,哪知一抬眼,嚇得身子一顫,倏然向后疾退。
  雖是一瞥,宮半天已然看清,那叱聲之人,正是碧落觀中見過的筱云姑娘,手挽佛談,羅衣飄風的立在那里。
  這小妮子的苦頭,他可是嘗夠了,哪敢再扑,身形依然落在樓下地上。
  這一來,那樓上的笑聲更是響亮了。
  顧小寶和武天歡更是撫掌大笑,凌雍亦是蒂爾。
  “鬼見愁”再次落地,鬼臉漲得然紅。
  就在此時。
  左面樓上燈光突然通明,樓窗一開,現出一個中年婦人,儀態万千,卻是含威而立,左右各立著一位青衣少女。
  二魔一看,那少婦雖然不識,那青衣少女可是認識,正是白天被自己追蹤的人儿。
  一睹此情,便知今夜落入人家圈套,四面八方,必然有人埋伏,要想脫身,只怕太難了。
  偏偏就在同時,夜空中兩聲鶴喚,白影橫空,兩只巨鶴已飛臨頭上,盤旋回蕩,利爪如鉤,隱隱可見,直如陷身天羅地网。
  這兩只巨鶴,曾經讓宮半天吃過苦頭,這靈鶴一現身,宮半天心中不由一凜。
  柳洪一見四周都有敵人現身,反而哈哈大笑,泰然自若,手中擎著酒葫蘆“咕咯!咕嗜!”直灌酒。
  這魔頭當真是鎮定,身陷重圍,竟然毫無懼意。
  酒喝足了,也斜醉眼脫看著宮半天,又是哈哈一笑,道:“想不到咱們一魔一鬼,竟然中了人家道儿,說出去會笑掉人家大牙。老宮!看你的。”
  “鬼見愁”宮半天此時雖是心悸猶存,但當著“魔手”
  柳洪面前,也不好意思露怯。
  嘿嘿笑道:“老柳,我看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咱們兩個雖不怕他們,但他們人多勢眾。”
  說時,向天上一指,又道:“尤其這兩只扁毛畜牲最難纏,咱們山不轉路轉,過了今天說明天,這筆帳暫時記下,以后連本帶利收回來就是。”
  哪知——“魔手”柳洪,卻一聲哈哈,醉眼一斜,身子一個踉蹌,道:“你可想得美,不給人家露兩手,你道人家會讓咱們走么?
  再說,將來一傳言,說我們一魔一鬼這般不濟,你有股在江湖上呆下去,我這張老臉可沒地方放哩!”
  其實,現在柳洪雖是恁地說話,可是打腫臉充胖子。
  他眼睛早已向四處打量,看這小園之中,后面是一道空花粉牆,牆外樹影扶疏,不失為一條最好退路。
  但人家既是安排了陷斷,那牆外哪能沒有高手埋伏,但除此之外,三面全無出路,心中早在暗自盤算。
  “鬼見愁”宮半天見柳洪恁地一說,心中也在打鬼主意,他覺得柳洪的話也有道理,這人當真丟不起。
  自己這番再出江湖,是想轟轟烈烈在江湖上做一番事業,若在這儿栽了,真還沒有面目見人。
  當下嘿嘿一笑,道:“對!咱們說不定今夜耍大開殺戒,看看他們能奈何咱們不?”
  這時,樓上千葉道人也打著哈哈,道:魔崽子!若再不覺悟,今夜便死無葬身之地啦!
  是好的,听道爺苦勸,從今洗心革面,收起那為非作惡,尋仇惹事的念頭,找個隱蔽處所,去仟悔前非,道爺可勸此間主人,不為已甚,网開一面,放你們一條生路,何必為名气之爭,至此不悟!”
  顧小寶眼見師父仇人被困,也在暗中另打主意,暗忖:“若趁此時,將他們除了,不是秦岭黃葉崖之事,便算完了么?那位清虛禪師,偏在佛前許愿,非渡化他們不可,這不是婦人之仁么?”
  手中暗將金劍掣出,气運右臂,他是想只要眾人一出手,他便可以用血姑教他的運气飛劍之法,仗著神劍將師父仇人除去。
  兩個魔頭四只怪睛環掃了一下,柳洪突然仰天哈哈一笑,道:“凌大俠,何不移玉下樓,讓我這瘋道人見識見識閣下神奇掌力。
  像這般仗著人多勢眾,徒以口舌傷人,不怕被人譏笑你徒擁虛名么?’”
  樓上的凌雍,明明知道這是一种激將法,但哈哈一笑,道:“好!听說你的化力神功,和彈指赤煉蛇毒,震惊武林。今夜凌某也得見識見識!”
  話才說完,對面樓上的中年女人,卻一聲怒叱道:“且慢!憑你們兩個魔崽子,也配外子親自動手,未免抬高了自己身价。”
  回眸向身邊兩個青衣少女道:“你們兩人下去,教訓教訓他們,以免他們平素日空一切,傲視天下武林,以為無人能奈何得了他們。”
  中年女人這一怒叱,“魔手”柳洪便确知樓上這女人,必是那燕母之徒,當年單劍掃蕩瑤山的羅紫煙了,心中不免一震。
  就在此時,只見兩個青衣少女,如兩只飛燕一般,穿窗而下,身法不但美妙,而且快极,香風過處,已含嗔立在二魔面前。
  二女飄身下樓,“鬼見愁”宮半天万想不到,白天追蹤的女儿,居然有一身武功,真是“黑罐裝醬油——沒看透”。
  但人家正主儿不下來,卻命兩個少女前來動手,這不是“禿子頭上長虱子——明握著輕視他們么”’要知——這兩個青衣少女,雖是羅紫煙身邊婢女,但武功已得他夫婦倆真傳。
  只見二女杏目合慎,那名紫云姑娘,早又一聲嬌叱,道:“瞎了你們狗眼的魔崽子,竟敢打起本姑娘的主意,這是你們自己找死,可怨不得你家姑娘下手無情。”
  兩個魔頭雖然心怯此間主人夫婦,也知道強將手下無弱兵,兩個女娃儿武功必然不弱,但怎么說也不會把她們放在眼里。
  才剛開始嘿嘿一笑,二女已飄身逼近,卻同時背著左手,僅以右手驕指點出。
  兩個魔頭一笑飄身,但暗自卻留心二女近身步法,以及那背后的左手。
  原來——二女步法一移,已暗合八卦方位,二庭一眼便已看出來了。
  這般年輕女娃儿,居然能踏八卦方位進招,二魔怎敢掉以輕心,何況全都背著左手,僅以右手出招。
  饒是兩個魔頭見多識廣,卻不知那兩手之中,暗藏什么毒招,是以飄身閃退,并未出招還擊。
  兩個青衣少女,一名紫云,一名紫霞。紫云進逼的是“魔手”柳洪,紫霞扑向的是“鬼見愁”宮半天。
  二人一招走空,紫云踏乾轉坤,紫霞移民欺异,身形一晃,早已逼近二魔身后,仍是背著左手,僅用右手劈出一招。
  玉掌才翻,二魔立覺那纖纖玉掌之上,掃出的勁气狂颶,是指向人身要害和各處大穴。
  單憑一只右掌,已是這般凌厲,不由二魔不駭然心震。
  但當著兩面樓上諸人,若然連兩個女婢都不敵,別說接一陣,丟人就丟到姥姥家啦!
  雖如此,又不得不故做大方,柳洪哈哈一笑,腳下微一踉蹌,早已讓開一掌,那宮半天黑衣飄飄,陰笑一聲,亦已滑開數步,但都不曾出手。
  “魔手”柳洪讓開這一掌,哈哈大笑道:“小寶貝,你居然敢對道爺出手,憑這點九宮八卦步法,可以困住別人,對道爺可沒用。你盡量施為吧!道爺還舍不得傷你呢!”
  二女見兩魔識得自己八卦連環身法,知道絕不能將二魔逼入傷、死二爻,又听他出言輕薄,兩聲嬌叱,步法一緊,立時由八卦變為九宮。
  身影閃晃間,二魔周遭,竟出現十來個少女身影,衣袂飄飄,香風陣陣,立將二度困住。
  一方面只守不攻,一方面攻勢銳逼,二魔立覺那衣香鬢影中,招式詭异,陣陣勁風,直向身上逼來。
  “魔手”柳洪早將化力神功運集雙袖,假裝亂問亂躲,雙袖亂舞中,已將紫云近身勁力化去。
  “鬼見愁”宮半天,只得將自己鬼影身法使出,穿花彩影中,鬼影憧憧,飄忽如風。二女空自掌招千幻,步下生蓮,竟連兩魔一絲衣角都未沾上。
  羅紫煙這人卦連環身法,分為六十四爻,以乾父坤母為主,各分初爻、中爻,上爻,化為六十四爻。
  二女爻步已盡,不但未將二魔傷得半點,人家反而一招也末還手,倏然收勢卓立,气得臉色鐵青,一語不發。
  二魔更是得意。一個哈哈,一個嘿嘿,柳洪更是輕薄道:“寶貝儿!累坏了么?道爺真是舍不得傷了你細皮白肉,快回去休息吧!”
  話聲未落,二女突然一聲怒叱,同時右掌一領,左手倏然手伸而出。
  “嗤!”的一聲,似一道飛虹,平地電射。
  二魔雖是防著這左手奇招,卻不料來勢竟是如此之疾,連那射出的飛虹是什么,也未看清,霍地怪蟒翻身,長袖疾拂,向那飛虹卷去。
  只听得“嘶嘶!”兩聲連響,二魔衣袖全被削去半截,若非二魔机警,縮手得快,怕不將魔爪削去。
  兩個魔頭惊得全是一身冷汗,回身之時,那兩個青衣少女卻口綻微笑的立在當地,手中各握著一把精光奪目的匕首。
  原來——這二位少女手中的匕首,稱作“七尺飛虹”,是一對削鐵如泥,鋒利异常的寶刃,匕尾各系紅綢,系在左腕之上,故伸掌射出,一片飛虹奪目。
  今夜也虧是他二魔,若是換了其他武林高手,万難脫出這奇招之下。
  羅紫煙本已吩咐過二女,只要出奇制胜,殺殺兩個魔頭的銳气,便見好即收。
  皆因二女雖是武功不弱,絕非二魔敵手,故臨敵之時,要她們故意背著左手,讓其莫測高深,在心理上先有一种戒備。
  等到二魔見她倆一套連環八卦身法使完,并未奈何自己,狂傲大笑瞬間,卻將先前戒備之心松怠,二女才趁机出手。
  二魔偏又是一樣想法,要想將飛虹卷住,羞辱二女一番,也臊臊此間主人。
  哪會料到匕首鋒利,更有韌帶相連,袖身剛將飛匕卷住,卻未料二女同時一挫腕,竟將二魔衣袖同時割斷。
  二魔上了大當,臉上确實是挂不住,正要向二女扑去,那樓上笑聲,早已傳來。
  只听得凌雍聲如洪鐘的朗聲笑道:“兩個女娃儿也擋不住,還要充英雄好漢,你們現在該知道,江湖之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再不覺悟,忏海前意,二位就算不死,那一世英名,只怕要從此毀去。”
  羅紫煙也在對樓冷笑道:“我道有多大道行呢?原來也只有這點能耐。紫云,你們回來,別再污了我那對‘七尺飛虹’!”
  千葉道人更是笑得合不攏嘴來,張大著嘴巴,露出兩排黃板牙,哈哈笑道:“今夜這場‘拍蒂’,真是夠味儿,舞者的确是拔尖儿,‘舞’林高手。來啊!老哥哥,我們再喝三杯。”
  一邊說,一邊將酒杯斟滿,一仰脖子喝了。
  兩個魔頭听得四周嘲笑之聲,心中如何不怒,簡直气得肺都快炸了。
  須知兩魔一生,那曾受過這等奚落,見二女飛身上樓,也不去管,兩聲長嘯,魔影橫空,同時向凌雍扑去。
  長嘯才起,魔影倏到。
  樓上顧小寶和武天琪疾退一步,一個橫掌,一個亮劍。
  那千葉道人剛喝了一杯酒,尚未咽下,一見兩魔扑來,哪還容他們扑近樓頭。
  嘴一張。數十道寒星酒箭,已電射噴出。
  若論以酒當箭,柳洪卻是此中往往者,二魔同時一拂左袖,勁風狂卷,竟將數十道酒箭,反震回去。
  同時右掌倏吐,掌風以雷霆万鈞之勢向樓上劈來,端的又快又猛。
  二魔拼命上扑,連凌雍也不敢小覷,須彌掌含勁猛吐,誰知這一掌納須彌于芥子的神奇掌力,竟末將二魔掌風壓退。
  只覺勁風猛扑,樓上四人,身不由己,被掌風逼得向后門退。
  以二魔來說,“鬼見愁”掌力雖不敵須彌掌,但“魔手”
  柳洪的化力神功,卻有意想不到神秘之處。
  須彌掌至剛至猛,那化力神功,對至剛至猛掌力,更生奇效。
  當化力神功化去須彌掌勁力之時,“鬼見愁”宮半天的掌力,卻猛向樓窗上劈到。這魔頭是急怒劈掌,勁力自然非同小可,逼得眾人猛向后退。
  凌雍也未料到。柳洪的化力神功恁地了得,那掌風更挾著千葉道人噴出的星星酒珠,猛震而至,不由心頭一震。
  他生怕身側三人擋不住,右掌一沉,左掌疾翻再吐,竟用上全部真力劈出一掌。
  兩道掌風剛在樓窗間相遇,震天价一聲暴響,木屑橫飛,整座樓立時震得掀去屋頂,向左右上下,疾射飛落。
  千葉道人和武天琪,見須彌掌千曾阻住魔頭掌力,兩人也同時一翻掌,四掌齊出,那勁力自然不小。
  顧小寶更是气吐長虹,手中風雷劍,脫手擲出,立時風雷迸發,一片金虹耀眼,如一條矢矯金龍,穿窗而出。
  四人同時出手,掌風勁力,雖被柳洪化力神功克制。但顧小寶的風雷劍,卻是不能小覷。金虹才閃,劍气已然逼身兩魔又是身在空中,要想問避飛劍,自然沒有把握。
  何況——那震耳風雷之聲,更是使二人心神做震。尤其“鬼見愁”已見過神劍奇异,更不敢用手去抓,忙喝道:“老柳,小心!”
  人隨聲落,急向園中落去。
  “魔手”柳洪雖然不知道這道飛射而來的金虹,使是當年在江湖上引起過軒然大波的“三尸神劍”。但适才那青衣少女的“六尺飛虹”,使他記取了教訓,不敢翻西攫拿。
  一听宮半天喊聲,也是匆忙疾退,二人一扑未成,仍又落回國中地上。
  雖是一扑未成,被迫落地,卻反而一掃优懼之心。
  皆因一開始露于須彌掌功神奇威名,“鬼見愁”宜半天又兩次被人家掌力震落。“魔手’柳洪雖是身習化力神功,也不敢貿然嘗試。
  如今,雖是一扑末成,卻試出自己化力神功,亦可卸去須彌掌力,心中怎不歡喜。
  人才落地,兩魔迅速交換一瞥。一膽气更壯,狂傲复萌,兩聲怪嘯,聲震長空,一落再起。
  二魔仍是并肩再起,捷逾鬼法柳洪右掌當胸,神功暗吐,左手五指微屈,蓄勢彈出赤煉蛇毒。
  “鬼見愁”宮半天更是身形微縮,青衫派風,大力鷹爪功力貫十指,魔跡鬼影,閃電而至。
  這一配合怒扑,聲勢當真非同小可,凌雍因适才兩吐須彌掌,均被柳洪化去,心中也是暗自吃惊。
  一見兩魔騰身又扑。心中著急,劍眉一掀,雙睛電閃,吐气開聲暴喝:“賊魔敢爾!”
  聲似惊雷,須彌神功,無形迸發。
  此時千葉道人及顧小寶、武天琪等三人,也自心惊。二魔再次扑擊,何殊拼命,千葉道人一只破袖,跟著全力掃出。
  武天琪气貫丹田,一聲“獅子吼”,恰与凌雍喝個同時,聲裂金石,顧小寶風雷劍又再擲出,勢挾風雷,金虹奔射,直向兩度身影射去。
  三人掌力雖是近身颶尺,便被化力神功卸去,但凌雍那一聲斷喝,正是蘊蓄須彌之气。
  凌雍練此須彌功,垂數十年之久,已練至能發于無形最高境界,故一喝之時,須彌神功已隨聲而出。
  偏那武天琪的一聲“獅子吼”,配合得恰到好處,這兩聲無与倫比的神威大喝,聲才人兩魔之耳,立覺心神猛顫。
  好像天旋地轉,立覺勁風勢如排山般當頭壓下,化力神功居然失去了功效。
  “魔手”柳洪這一惊非同小可,右掌疾吐,勉強將近身勁風卸去,但那‘’鬼見愁“可就上了洋當。
  他是仗著柳洪能化敵力,正自狂傲施出大力鷹爪,遙空疾抓之際,忽覺勁力排山而來,触指生痛,才覺有些不對勁,頭上金虹耀眼。風雷之聲已然繞身。
  這一下,可駭得宮半天差點失落三魂七魄,掠身猛落,那金虹又雷鳴電掣,已然繞頸而至。
  連忙气吸長空,身形頓縮,那縮骨身法,倒也助他脫离險境,金劍險險的擦頭削過,削去一片披肩長發。
  說險真是險到极致,若非他有此縮骨之功,一顆鬼頭,早被神劍削下。
  但因此一耽擱,“魔手”柳洪已掠空暴落,兩魔此時知道今夜絕難討好,若不及早脫身,准會落個灰頭土臉。
  二人腳一點地,長嘯再起,這次可不是扑向樓頭,卻是向后園粉牆疾扑。
  兩魔身法全都快极,魔影橫空,快如鷹隼,耳中卻听到几聲朗笑,一聲嬌叱,由身后划空而來。
  二人此刻哪還有斗志,僅在粉牆上微微墊腳,直向林中扑落。
  柳林并不茂密,哪知腳才沾地,前面似是輕飄飄吹來一陣微風,風末拂身,風中一陣檀香味已然扑鼻。
  兩魔不覺微怔停身,那一陣微風已拂身而過。
  別看似是輕軟的晚風,風才沾衣,兩魔登時停身不住,接連几個踉蹌,直向后退。似是那微風之中,含蓄著令人不能抗拒的無比勁力。
  身尚未穩,前面林中紅影一閃,一個紅衣女郎,分花拂柳而來。
  月光照射下,只覺她仙袂乍飄,笑靨如花,堆翠云警,唇如櫻桃,齒似編貝,恍如仙子下凡來,更似嫦娥出寒宮。
  只見那女郎手握一束花枝,緩緩向二人行來。這兩個平素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不知道為什么?這紅衣女郎一現身,立時忘了后面有追赶,翻著四只眼睛,動也不動。
  女郎連眼皮都沒有抬,似是不知道前面有人,走了几步,忽地香肩斜倚在一棵柳樹上,凝眸望著枝頭明月,口角噙著微笑。
  兩魔忘其所以,只覺這女郎真是人間未見,天上少有。
  美得令人忘掉一切,不在乎身在敵人環伺之中。
  女郎翠眉微挑,嘴角發出一聲輕蔑的笑聲。
  那聲音,“鬼見愁”雖然陌生,但“魔手”柳洪卻曾听過。
  記得那年在玉問柳道上,自己剛將那小子吊起,不也是一陣微風拂面,風中也是夾著檀香味么?
  自己正在惊愕四顧,也是這輕蔑笑聲,陡自身后遠處一棵柳樹之下傳來,自己聞聲追去,這笑聲竟對遠時近,始終未曾看見發笑之人身影。
  自己就因為追蹤這笑聲,等到笑聲忽杳,遍索不得之時,再回到柳道上,那小子便已被人救走。
  說來也真令人晦气,不但笑聲輕蔑,那如一混水的微波,閃忽之間,掠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精芒,若非這女郎內功精湛,豈能秀目含威。
  就在此時。
  身后、樹梢、左右林間,全都風聲颯然,等到兩魔惊覺之時,庄中諸人,已環何而立。
  那樹梢之上,“唰唰!”兩聲響,也停落下兩只巨鶴,縣然長鳴,鶴目紅光閃閃,也向兩魔瞪著。
  七人兩鶴,將兩魔圈在核心。
  紅衣女郎緩緩移動玉趾,向前走了兩步,向凌雍和羅紫煙微微一笑,道:“爹和娘,您們怎么也來了,這种怙惡不俊,不知悔改的人,由女儿把他們打發就行了,還要兩位老人家出手么?”
  說時,那秀目中微波,向顧小寶一掃。
  顧小寶立覺身上熱血沸騰,几乎有些把握不住,心中不斷猛跳,似是要脫腔而出。
  原來這紅衣女郎正是他夢魂縈繞的白丹鳳,雖是僅僅那眼波儿微微一瞬,似有千言万語,全在那一瞬中傳來。
  他想張口說話,又怕唐突佳人,此刻他連兩個魔頭都不理,眼睛直在白丹鳳身上打轉。
  白丹鳳全不理會旁人,緩緩回過頭來,面對兩個魔頭,突然粉臉凝霜,冷淡至极的發出一聲冷笑,道:“家師佛前許下宏愿,要渡化你們皈依佛門,兩位今夜是覺悟前非呢?
  還是仍想在江湖上橫行一些時候?”
  聲音雖冷,但甚悅耳,“鬼見愁”不識眼前紅衣女郎,便是聞名喪膽的“九重丹鳳”。
  怪眼環掃眾人,嘿嘿問道:“令師是誰?為什么要渡化我們?”
  “九重丹鳳”口角微微噙笑,道:“你還不知道是什么人么?要是以你所為,今夜便先不容你。家師苦心渡化你十年,不但不知悔改,反而趁他老人家人定之時,以大石封洞,更暗縱毒蛇傷他,你以為如此便可自由自在,到江湖上為非作惡嗎?”
  “鬼見愁”听得心頭發毛,直打哆嚏,猛退一步,道:“你說的可是那清虛老和尚?”
  “不錯!”白丹鳳嗯了一聲,道:“正是他老人家!”
  “魔手”柳洪听他們問答,便知道眼前紅衣女郎,正是聞名未曾謀面的“九重丹鳳’,當年玉門道上那件往事,至今猶記恨在心。
  此刻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仰天一聲哈哈,道:“姑娘大名真是久仰得很,冤家路窄,想不到在此相遇。
  兩年前將那小子救走的帳,道爺今天得找你清一清。
  你們仗著人多勢眾,以為就能困住道爺么?哈哈!那是痴人作夢。來吧!是一齊上,還是哪位先出手,看道爺是否含糊?”
  他此時倒不是自傲,而是知道不能善了,所謂: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雖是不敵眾人,若一對一,相信不致落敗。
  唯一顧慮的,就是白丹鳳武功有些高深莫測,但以他在武林名望來說,能說出一句露怯的話么?
  “鬼見愁”一听白丹鳳出自清虛門下,心里也在盤算,知道除了一拼,今夜便只有俯首認罪了。
  但他能如此做么?
  听柳洪恁地一說,也打起精神,嘿嘿笑道:“不錯!老和尚是死在我手里,我宮半天敢作敢當。姑娘!你就划出道儿來,我准接著就是,什么渡化不渡化,全是一些廢話。”
  白丹鳳冷冷一笑,秀眉突然一掀,目中精光如電,顯是芳心怒极。
  但是——剎那之間,隨又見她目光柔和的仰望著天空,哺前自語道:“師傅啊!這等頑固不化之人,你那慈悲心腸,看來是白費了!”
  含威立在旁邊的羅紫煙,突然嬌叱一聲,道:“鳳儿,這等罪該万死不赦之徒,何必再与他們饒舌,快給我動手。今夜若非是我家,豈不又是作孽?”。
  顧小寶真希望把這魔頭除了,黃葉崖之事也就一了百了,忍不住向白丹鳳恭身施禮,道:“姑娘,除惡便是為善,這二人當真是留不得。”
  千葉道人未說失笑,仰天一聲哈哈,笑聲剛落,跟著“呸!”了一聲,道:“牛鼻子、小雜毛,你可給我們三清門下丟盡了臉,放下他們的事不談,祖師爺也得清理門戶。
  若是自知錯了,給祖師爺磕上三個響頭,祖師爺向他們說說情,再乖乖跟我回去,閉門思過,從此不再出來丟人現眼,祖師爺也就网開一面,饒過你,行不行就看你們自己了。”
  他和顧小寶想法一樣,真要說他与“魔手”柳洪相較,還差上那么一大截,他敢如此夸下海口,說句難听的話:那是狗仗人勢。
  其目的,不過是借此煽起火來,借他們之力,將這魔頭除了。
  “魔手”柳洪豈肯讓千葉道人如此奚落,在樓上的時候,他已很透這老道口舌陰損。
  醉眼一斜,見顧小寶与千葉道人并肩而立,怒滿心頭。
  “哼!”的一聲陰森森冷笑。左手似招非招,一步一步向二人逼近。
  眼前忽然紅影一閃,白丹鳳已落在兩人之間,冷冷笑道:“才在苦口婆心勸你,你居然又要用彈指赤煉蛇毒傷人。
  好!姑娘先接你几招!”
  “魔手”柳洪本想向千葉道人和顧小寶暗下毒手。卻不料竟未瞞過白丹鳳,真有點又恨又怕。
  生活在江湖中的人就像是風中的落葉,水中的浮萍,只要你做了江湖人,就永遠是江湖人了。
  歌女的歌,舞者的舞,劍客的劍,文人的筆,江湖人的斗志,都是這樣子的,只要是不死,就不能放棄。
  武林人物的身份越高,臉皮卻反而往往變得越薄。
  一個人走人了江湖,就好像騎上了虎背,要想下來實在是太困難。
  “魔手”柳洪如今正是身騎虎背,眼中黃光几間,又是陰森森一陣冷笑,道:“好!久聞姑娘禪功通神,我瘋道人真想試試你那佛門絕學。”
  顧小寶見白丹鳳真要出手,雖然知她武功了得,不知道為什么,陡又替她擔起心來。
  女朋友不是朋友。
  女朋友的意思,通常就是情人,情人之間只有愛情,沒有友情。
  愛情和友情不同。
  愛情是真摯的、是濃烈的、是不顧一切的、不顧死活的,可以讓人耳朵變聾,眼睛變瞎,也可惜愛情有時是短暫的。
  但是,這并不可悲。
  因為愛情到了“情到濃時情轉薄”的時候,固然會變為無情;到了“此情可待成追憶”的時候,通常會變為忘情。
  但是真正的愛情得到細心良好的灌溉時,一定會開放為一种美麗芬芳的花朵。
  “情”之一字,力量就是這么偉大。古往今來,唯一能使人含笑死去的,也只有“情”之一字而已!
  顧小寶此刻已將自己安危置之度外了,一橫手上短劍,搶出一步,道:“姑娘小心!這魔道惡毒已极,你何必以万金之軀,作牛刀之試?”
  這,正是愛情的神秘力量。
  白丹鳳秋水般明眸,向顧小寶臉上一掃。
  她已听出,顧小寶在關怀自己,并不是小覷于她的無能,臉上泛起甜甜的微笑。
  其實——适才她雖未答顧小寶的話,但靈犀一點,早自盈盈眉目中傳遞了心聲,如今他又恁地關怀,不知怎的?在她美麗得像花朵般的臉上,立時薄現紅暈。
  別看她是武林奇女,任何事難得使她心跳,但顧小寶這一句話,卻使她心頭小鹿亂撞。
  雖是如此,仍在抿嘴一笑之后,低聲道:“謝謝你的關心啦!他那點玩意儿么?可沒放在我眼里。”
  這是兩年多來,顧小寶夢寐以求的希望,如今不但相對颶尺,連她身上香味也隱隱可聞。
  何況她那低媚一笑,和嚦嚦鶯聲,使顧小寶有些飄飄然!
  “魔手”柳洪知道只要一出手,便算挑起戰端,也絕難討好。但要他俯首認罪,這可是無法做到。
  江湖上講的宁肯身死,也要名在。
  心中一橫,嘿嘿一聲冷笑,身形半轉,卻是斜退一步。
  原來他眼觀四面,見四周之人,全無一弱者,只有紫云、紫霞立身之處,尚可勉強當作一條退路。
  是以斜身退步,便是想万一不胜,便可從二女方向沖出重圍。
  宮半天一見大戰一触即發,知道不出手不行!
  一見對面武天琪負手微笑,暗道:“這小子最年輕,雖是那吼聲震人,但手底下不見得能好到哪里。”
  當下嘿嘿一笑,鬼眼綠火熒熒,瘦肩一晃,向武天歡逼近兩步。
  武天琪見宮半天選中自己,朗聲一笑,一橫手中長劍,也霍地向前邁了一大步。
  羅紫煙知道武天琪才在江湖歷練不久,臨敵經驗尚缺,生怕有失,嬌軀一閃,橫移數步,道:“師弟,這魔頭讓師姐來收拾,你歇著吧!”
  凌雍在旁哈哈一笑,道:“就讓武兄弟斗斗他吧!你師門的伏魔劍法,難道你還相信不過么?”
  正在劍拔弩張,全都即要動手之際,忽听飄飄渺渺的傳來一聲:“阿彌陀佛!”
  那聲音,恍似傳自云端,但卻十分清晰,眾人全都一怔。
  白丹鳳正要向柳洪欺身出手,聞聲,倏地雙手合什,退了一步,道:“弟子迎接師傅!”
  “鬼見愁”一听云中傳出佛號,鬼臉更見鐵青,哪還敢向武天琪出手,連連后退,一雙鬼眼,不斷四下張望。
  “魔手”柳洪也听說過這位高僧,修為已達人神之間,心中也是一陣駭然。
  其他請人,全都恭身而立。
  凌雍朝空際一拱手,道:“禪師佛法無邊,何必讓這兩個魔頭,橫行江湖,多造殺孽?”
  只听那蒼老聲音,又自半空傳來,道:“劫數未完。菩提難證,各位檀越,請看老僧薄面,放他們去吧!”
  聲音慈祥,听得眾人嗔念頓消。
  清應禪師又道:“孽障!恩怨一了,應即反朴歸真,若再執迷不悟,佛門雖大,有緣也是無緣。去吧!”
  兩度一听高僧要他們离去,心中立時一喜,尤其是“鬼見愁”宮半天,如逢大赦,見眾人全都恭身而立,向柳洪一使眼色,青衫振風,當先扑出林去。
  柳洪再是一生不服人,此時也只得趁眾人恭身肅立之時,悄悄晃身走了。
  凌雍見兩魔已經离去,忙又恭身道:“佛駕蒞臨,請至山庄小憩。”
  只听得白丹鳳亦道:“師傅,您別走啊!鳳儿好久不見您啦!”
  二人恭身說話,卻再未听到清虛禪師聲音,知道已經走了。凌雍這才哈哈一笑,向千葉道人道:“佛門慈悲,偏重因果劫運之說,看來黃葉崖一事,是應歷之劫,非人力可以阻止的。”
  千葉道人平素嘻嘻哈哈,游戲慣了,但此時也是一臉肅然之色,道:“禪師高人,必有見地,我們這些世俗之人,豈能了解佛門奧秘,此中必有定數。”
  顧小寶心中卻好生納悶,暗忖:“恁地說時,莫非‘在劫難逃’的說法,真是沒辦法避免的么?然而師傅和慧因師太兩位老人家……”
  他不敢想下去,但又沒法不想,皆因諸山老人對他來說,師恩深似海,師傅的安危,焉能不放在心上。
  凌雍朗聲一笑,道:“蘭因夙果,果非我們俗人理解得了。走啦!耽擱了這些時候,只怕酒也涼了!”
  羅紫煙卻早日注顧小寶看了一陣,好像對顧小寶甚是喜愛。
  大多數女人都會將孩子愛得比自己還重要,這是母性,也正是女性的光榮,人類的生命也正因為這緣故,才能永遠延續。
  一個孩子做了坏事,父母固然要打他罰他,但別人若打了他,做父母的非但心痛,說不定還會去找那人拼命,這就是“愛”
  母性是完美的,至高無上的,完全不自私,不計利害,不顧一切,也絕不要求任何代价。
  白丹鳳雖只是羅紫煙義女,但他夫婦并無所生,因此對白丹鳳比親生還親,只見她回身朝白丹鳳道:“鳳儿!隨娘先回去,娘有話問你呢!”
  筱云姑娘在旁搶著說道。“主母,你看看可稱心,若是中意,何不趁今夜給他們說定了。”
  站在羅紫煙身旁的紫云,竟“噗嗤!”一笑,道:“筱云姐,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你忙個什么勁嘛?是不是催著姑娘出閣,你也好跟了去?”
  筱云被她說得滿臉鮮紅,啐了一口走了。
  白丹鳳并未理她們調侃。低垂著粉頭,一個人慢步向前走去,似是心中有重大心事。
  羅紫煙展顏一笑,向凌雍道:“別只顧喝酒,那件事你也應該問清楚啦!”
  說完,跟在白丹鳳身后,向內院中走了。
  待羅紫煙走遠了,千葉道人才又一聲哈哈,笑道:“想不到老哥哥還門令森嚴,這叫作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凌雍爽朗一笑,道:“道長休得取笑,我們夫婦,倒是相敬如賓,因她擔心鳳儿的事,才這般吩咐。
  走吧!咱們今夜可得作長夜之談,當真還有話要問問這位顧公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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