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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少年風流


  剪不斷,理還亂;
  是离愁。別有滋味在心頭。
  适才還笑靨迎人的小倩,此刻回過頭來,頓又一臉幽然之色。
  幽幽看了顧小寶一眼,道:“好啦!總算騙過了娘。你放心,我也不會同你去秦岭,等你走后,我也出去逛逛,兩個月以后再回來,娘那時就算知道真相,也不會立刻找到你。”
  此刻顧小寶被她感動得反而不想走了,突然將小倩擁入怀里,道:“小倩,你這般多情相待,叫我怎么忍心走啊!”
  小倩抬起頭來,幽幽歎口气,道:“你要是記得我,難道不會回來么?今生今世,我總等著你就是。”
  溫存中,門外進來兩個女婢,手中捧了托盤,見此情景,伸了一下舌頭准備退出去,小倩推開顧小寶,竟然毫不顧忌,道:
  “進都進來了,還不快擺上酒飯。”
  兩人就在房中對飲,顧小寶想不到小倩的酒量竟然大得惊人,一杯杯直往嘴里槽,雖知她是心中苦煞,借酒澆愁,若無過人酒量,那能支持得住。
  二人心中都有万語千言,竟不知道從何說起,這頓酒飯,是別宴,是离愁,多少幽怨,多少情怀,全在他們盈盈眉目之間。
  等到飯罷,已是天將二鼓。
  顧小寶頓感黯然傷別离,但那小倩公主卻一反常態,全不像先前那般幽怨,喜孜孜進入玫瑰宮中,出來時已換了一身服裝,攜著兩個包裹。
  顧小寶來時,本是身無長物,用不著收拾什么,只是見她也作遠行准備,心中有些詫异。
  惜別离,時間偏又那么快,窗外的月儿已快到中天。
  小倩微微含笑催促道:
  “快走啊!近三更天了,人家過時不候,別錯過這机會啊!”
  顧小寶這才知道,自己背著身子看字條時,小倩已悄立在他身后。
  自己也是練武之人,且迭逢奇緣,首先是脫骨金丹,再來是神泉冰珠,耳目之聰慧,已非昔日可比,飛花落葉,尚不一定能逃過自己耳目。
  但她悄立身后,竟渾然不覺,看來比人家差得實在太遠了。
  此時心中既便且感,更傷离情,忍不住又握著小倩的手,道:“我去秦岭,你又將何往?可否告知去處,若時間上來得及,必來与你一晤。”
  小倩突又皺眉一歎,道:
  “落花隨風,也不知飄飛何處?若你不忘今日之情,可至巫山之陽一訪,或可一見,也未可知。”
  說時,反手將桌上的包裹遞了一個給顧小寶,道:
  “此去秦岭,尚有千里,‘魔手’柳洪除了化力神功不可輕視外,慎防他那指尖暗藏的赤煉毒液。
  許多人不知道,以為他指尖上有獨到工夫,指風掃處,中人必死,故以‘魔手’稱之,其實他指尖套了小巧指環,中藏赤煉蛇毒。
  只要指環一開,毒液隨指風射出傷人,我已為你備有專解天下奇毒的‘万度散’,該藥配制困難,甚是珍貴,千万別隨便送給旁人使用,以免自己需要時,反而沒有了。
  此外——
  里面有十五万兩銀票,這原是你的,只是你輸給了三姐,三姐轉交給了我,我再還給你。”
  顧小寶茫然問道:“我什么時候輸過如此巨款給你三姐了?”
  小倩一笑道:“就是菜棚的‘福記賭坊’嘛!”
  語音一頓,接著又道:“三姐是我娘五個門下中年齡最大的一位,因為人門較晚,所以排三,但她心地最善良,那一場賭,原是我請她安排的,目的在消除你旅途寂寞,卻害你輸了那么多。
  但三姐說,這是你故意撮合她贏錢,你的錢也是故意輸的,所以她贏別人的可以,卻不能贏你的。”
  至此項小寶完全明白了,訂酒菜這一切一切,全是小倩一手所包辦的,他想說几句感激的話,但小倩又道:
  “我們能否相見,要看緣份,快走吧!”
  翠柏微揮,人已穿窗而出。
  顧小寶只得跟縱飛出,隨在小倩身后,約有一盞熱菜時刻,才到后園門口。
  園中古木參天,濃蔭匝地,雖是月正中天,那園內情形,卻看不十分清楚。
  那知行到園門口,小倩突然回身道:“你一個人進園去吧!我若去了,反使筱云那丫頭生疑。”
  說完,頭也不回,身形一晃,便隱入黑暗之處。
  顧小寶連相謝的話也未說一句,她竟自走了,不兔悵然若失,望著身影去處出神,那知實听那園牆之下,有人冷哼一聲。
  驀地一惊,他以為必然有人現身攔截,那知靜待一會,卻不見有人出來,只有風在樹梢絮絮私語。四周一片岑寂。
  他以為自己听覺錯誤,便向國內走去,只是偌大一座后國,不知道筱云姑娘在何處等待,只好借那濃蔭隱身,向前奔去。
  穿過一片竹林,眼前突然一亮,原來這后園中,尚有畝許大池塘,池心矗立十座高亭,環池全是參天大樹,心想:
  “我何不到那橋上等候。”
  正想縱身扑上那座九曲虹橋,忽覺身后風聲颯然,忙問身錯掌,綠影一斂,正是那筱云姑娘立于樹下。
  但筱云姑娘卻顯得有些儿生气,嘟著小嘴,冷冷的看了顧小寶一眼,并不吭聲。
  顧小寶忙上前兩步,低聲道:“姑娘,那靈鶴來了么?”
  “來啦!”筱云姑娘道:“你不想走,現在還可回去!”
  顧小寶知道她為何生气,低聲道:“姑娘,我們快走吧!离開這里,我再詳細告訴你。”
  筱云姑娘嘴儿一撇,道:
  “用不著說!我全都清楚。要不是我家姑娘要我救你,我才不管你的閒事哩!你這個人呀!見异思遷,真有些靠不住。”
  顧小寶不便在此分辨,筱云姑娘突又一跺腳道:
  “還不跟我走,要等人家追來呀?”
  一晃身,便向林內奔去。,
  二人人林偏西,到了一棵大樹之下,筱云姑娘一縱身,便上了大樹,顧小寶也跟著扑上。
  一會儿工夫,天際一點白影,飛掠而至,正是那只巨鶴,鶴儿真也通靈,嗽聲斂翼,唰地一聲,便停在樹上。
  筱云姑娘這才微帶嬌嗔的向顧小寶道:“請吧!先送你到成都,我還得赶回去复命,你若想到秦岭,就得自己去!”
  顧小寶一怔,好像受了委屈似的,道:“姑娘為什么不讓我同去?”
  筱云姑娘終于忍不住“噗嗤!”笑了,道:
  “這鶴能乘載咱們二人飛那么遠么?”
  顧小寶才知道筱云姑娘不是賭气,當下笑道:“那么我到秦岭后,又怎么尋找姑娘呢?”
  筱云姑娘眨眨眼,抿嘴笑道:
  “看你,才几天工夫,我的話全忘了,我不是說過么,我家姑娘住在碧云谷,只要你誠心拜佛,自然有人接引你。”
  顧小寶見筱云姑娘恢复常態,才算安了心。筱云姑娘腳尖微一借力,人已沖天而起,輕輕落在鶴背之上,向顧小寶一招手,道:“來啊!”
  他輕功已是倍增。猛一長身,竟也像筱云姑娘一樣,輕輕飄竄上鶴背。
  筱云姑娘笑道:
  “快坐好啊!用手抓緊鶴頸,別掉下去啦!”
  顧小寶第一次乘鶴,不免心中有些緊張,照著筱云姑娘的吩咐做了,筱云姑娘一拍鶴頸,說聲:“走!”
  靈鶴雙翼一展,斜飛而起,漸飛漸高,顧小寶頓覺天風呼號,涼生腳下,但鶴背卻十分平穩,只是沒有像第一次見時飛得那么高而已,但心中已大是贊趴
  回回回回回回
  古詩云:“錦城絲管日紛紛,半人江風半人云。”
  四川素譽為天府之國,實以成都盆地為其骨干。
  成都為古蜀山氏之國,西漢之公孫述及三國時代劉備均建都于此。
  昔諸葛武侯云:“益川險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故据四川基地,以复興漢室。
  成都別名蓉城,因蜀后主孟貂嘗命人遍植術芙蓉,盛花時節,四十里如錦繡。
  成都适在四川平原与朗江扇狀地緣之中央,為四川之中心,亦對康藏滇黔以及陝甘之交通樞紐。
  成都盆地獨得灌溉之利,耕田素有“鐵板糧”之稱。
  雨旱必得丰收,人民富戶,大都集中于此。
  成都頗具故宮規模,俗有九里三分之說,部實際城牆,周圍三十二里,有護城河。
  城內街道系統,大都成直交之棋盤式,并并有條。
  昔人謂:“少城為居住區域,花樹蔭街。妝樓臨水,雖蓬門等戶之家,莫不有竹數竿,有溪數目,點綴而有致也。”
  市道約四十余方里,古跡遍地都人游賞之盛,甲于全川。
  五鼓不到,天尚未明,顧小寶已遙見寒江映月,江面點點漁火,已看到一座城池。
  筱云姑娘遙指道:
  “那儿就是成都了,小心啊!鶴儿要下降了。”
  顧小寶忙又抓緊鶴頸,那巨鶴繞城一旋,斜斜的落在城外平地里,顧小寶只得飛身下地。
  筱云姑娘身在鶴背,抿嘴一笑,道:
  “路上小心啊!那血姑和紅姑可對你大不滿意呢!說不定會追蹤你前來?啊!對了,你還認識一個叫胡若蘭的女子是不是?她啊!是‘閻王宅’左宏豢的‘來手’,她對你說的那些,全是瞎掰,以后別那么輕易相信人,還有……唉!不說啦!你看著辦吧!你若不來,我們可不等你。”
  顧小寶突然問道:“姑娘怎知‘來手’這名詞?”
  “听你師傅說的啦!”說罷,一拍鶴頸,這次巨鶴一聲歡鳴,沖霄飛走,轉眼工夫,已消失蒼茫碧空。
  顧小寶何以會突然問“來手”二字呢?這是有其原因的。
  這名字是“千門”的術語,只有千門中人才听得懂,筱云姑娘既非千門中人,自然不懂得千門事,何況是千門暗語。
  “來手”有“新來”、“舊來”和“黑來”之分。
  原來在千門中的老千,以“上人將”与‘“下八將”。上八將是“正、提、民、以、風、火、徐、謠”,這上八將老千之中,除了“火將”不必用“來手’這角色之外,其余各個門將老千,都要依靠“來手”去找“大爺”。
  尤其是“提將”和“徐公”兩個門將老千,一定要有“來手”才行。
  除了以上所謂“上八將”之外,“下八將”中的“撞將”和“流將”對“來手”這角色可有可無。
  其余“天、風、种、馬、掩、昆”等六個將門老千,亦同樣需要“來手”去找“大爺”。
  至于“來手”,顧名思義,“新來”就是新做的“來手”,“舊手”亦即做慣了的舊人,但最妙的還是“黑來”。
  所謂“黑來”亦即自始至終根本不知道被老千利用做“來手”去騙人,“蒙查查”,一切都蒙在鼓里。
  從筱云姑娘語气中,便知她与師傅會晤過,而且老人家很可能還傳授了一些“千門”技藝。
  他原想跟筱云姑娘多談几句,她卻匆匆走了,頓生寂寞感覺,回想几天來發生的許多事故,恍如南柯一夢!
  他走到城牆邊,城門尚未開,如果他飛身越牆而入,是輕而易舉的事,但時交五鼓,离開城時刻不遠,便在城外找了個地方想息。
  成都為數朝建都之所,城內有舊皇城,在城正中心,他沒有魯莽行事,算是他做對了。
  時間在寂靜中飛逝,一會儿工夫,就听得街上有嚷嚷人聲,城門也在人潮亂哄之中開了。
  順著大街向前走去,此時店舖大都開著門,大部分的客棧正熱鬧哩!
  向前不遠,忽見一家店門口高挂著“悅來老店”的燈籠,店內燈火通明,店伙計忙上忙下,送走一批一批的輕人。
  心想:“何不先找家客棧歇上一會儿,再去賭場走走,看看是否能碰到胡若蘭。
  當下站在店門口,正要出聲喊店家,早有一個店伙計走了過來,哈著腰道:“爺!是不是赶了夜路,想找地方歇歇,小店正好空出來了上房……”
  顧小寶被店伙計領入,這真是上房,窗敞空气好,客人雖然剛走不久,可收拾得非常清洁。
  伙計善解人意,已覺出顧小寶滿意,忙又陪笑道:“爺!您先歇會儿,我這就跟您去拿盥洗水去。”
  伙計走后,顧小寶推開后窗,屋后竟是一個小小庭園,秋菊盛開,晨風吹來陣陣花香,頓使神情一爽。
  不久一一
  店伙計送來盥洗水,顧小寶洗去仆仆風塵,伙計只覺眼前一亮,暗喊一聲:“媽呀!怎么會有這俊秀的人儿?”
  洗盥完畢,顧小寶著店伙計送些早點來,草草果腹,便開始睡了。
  這一睡,睡到正午,用過飯后,交待了伙計几句,將金劍藏于衣襟下,獨自出了“悅來客棧”。
  顧小寶記得胡若蘭說過,她的親戚住在錦江,而且是“洪門”什么爺。
  成都城外風景,首推錦江。
  在東門外不遠,過長壽橋即抵達。
  錦江下游里許,有九眼橋,正名洪濟橋,為明代蜀王所建。
  此處為二江合流之所,南宋陸游、何耕、游趨園等均由此路過,并都有詩詠,以記其事。
  橋南岸有小白塔一座,名回湖塔,原白塔寺已廢。
  此塔歷史上有一段趣聞;
  塔原建于明万歷年間,張獻忠陷成都,認此塔有妨風水,令人訴之。不及半,露出古石,上鐫文曰:
  “修塔余一龍,拆塔張獻忠,歲逢甲乙丙,此地血流紅。妖運終北川,毒气播川東,吹來不用足,一箭貫當胸。”
  后,肅親王進關,兵臨成都,張獻忠兵敗川北,肅王向城樓盲射一箭,張獻忠貫胸而死。
  雖多系附會之詞,但亦有雅趣。
  顧小寶稍一打听,果有金石平其人,因對“洪門”并不了解,也不想亂攀幫會之人,故未前往造訪。
  千門中人想找尋消遣的地方,并不很難,他們有他們特有的触角,顧小寶很快就找到一家類似現代的,非常高貴的私家俱樂部。
  華燈初上,顧小寶來到了這家俱樂部,用特定的記號叫開了門,門開了,出現了一個黑衣勁裝大漢。
  他看了顧小寶一眼,顧小寶又用手划了一個暗號,這才見他將閘門拉開。
  人到屋內,是一個布置豪華的客廳,然而,那大漢并沒有招呼他坐下,他一邊把閘門關上,一邊對顧小寶道:
  “今天用‘李白將進酒’中第七至十句啊!”
  通過盡頭處,有一個通話孔,顧小寶對著孔低吟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复來,烹羊宰牛還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吟聲方歇,一幅牆壁隨即移開,里面又是另外一個世界。
  顧小寶被引入一間貴賓房,只見里面已坐了好几個人,看來全是衣著光鮮的地方給紳名流,這些人正在圍著一張圓桌賭梭哈。
  他一進人,就有人空出一個座位。原先是五個人,現在加人顧小寶,就變成六個人了。
  “梭哈”是所有各种賭博之中最鼓勵投机的一种。
  入局的人,無論在估計敵情,以及注碼的大小分配等等,都需要高度冷靜的頭腦,胜与負之隔,往往相差只隔一線。
  也許因為一上來贏得太容易,也許顧小寶存著輕敵之心,也許是另有用意,所以一口气連輸了几手“冤家牌”,頓然由贏家變了大輸家。
  估計一下,大約輸了近五万兩。
  其實——
  顧小寶也輸得很心服,面前几位該都是大行家,如果通名報姓,必是在“賭國”占有一席地位的角色,因為那几手“冤家牌”做得十分高明。
  現在又是一手“冤家牌”。
  顧小寶掌握了“陰陽A”,自然不會剛開始就把別人打跑,直到第三張牌派來一張“9”。
  其他五家的牌面分別是“10K”、“78”、“Q4”、“23”以及“53”等,自然是最后派得一張“K”的出錢。
  那人出了一千兩,他是輸家之一,所以大家都心中有數,認為他目的是“搶錢”。因為“偷雞”成功的話,牌風就可能一路順下去,隨時都可能由“大輸家”變成“大贏家”。
  所以賭“梭哈”有時很邪門。
  因此,當時每一家都跟進了。
  輪到顧小寶跟進時,他除了跟進外,再加了二千兩。
  這一招在他來說,算得是“投石問路”。
  但有人以為他是“偷雞”,自然也有人相信他若非“A”一對,便是“9”一對,所以有人棄牌。
  牌面“10K”的一家跟進了。看來他是騎虎難下。
  而令人最感到惊奇的,還是坐在顧小寶下首的姓張的,這中年人的牌面只不過“23”而已,他居然也一再考慮之后也跟進了。
  偏偏這家伙剛剛一連兩次“偷雞”,結果都被人捉住了“雞腳”。
  六家最后只剩了三家,于是開始派出第四張牌,“10K”這一家派來一張無關重要的“8”,變成“10K8”,“SK”不連“順”,一副大污爛的牌。
  顧小寶派來一張“9”,明牌是“A99”,自對就是“9”一對。
  下家姓張的“23”之外,加了一張“2”,亦即表面“2”一對。
  照規矩,“9”一對的顧小寶出錢,他估計現在台面上有一万多兩,自己又握了“7”、“9”各一對,到目前為止,仍是穩贏局面。
  因此一一
  錢如果出得太多,對手會立即棄牌,他最多只能贏淨台面這一万多兩而已。
  凡是喜歡賭博的人,都有一种強烈的貪念,尤其是喜歡賭“梭哈”的人。
  拿不到一手好牌的時候,總希望有一手好牌,等到了掌握一手好牌的時候,就自然希望大大的贏一筆。
  顧小寶有此机會,自然不肯放過。
  他試出一万兩,下家姓張的“232”首先作了一次十分謹慎的考慮。
  他的牌面太小了,除非底牌是張“2”,那么就是“三條2”,自然隨時跟進,但是,万一底牌是“3”,變了“2”、“3”兩對的話,他就不得不小心了。
  因為顧小寶隨時也擁有兩對,那兩對:“A’、“9”各一對,那是吃他的“2”、“3”兩對穩當當。
  不過一一
  從另一個角度估計,顧小寶到了第三張牌才出錢,隨時有“借A偷雞”的可能,尤其此時他是大輸家,正如一般賭徒所謂“博糟”是大有可能的。
  當然,顧小寶的牌面“A99”,亦隨時會有“三條9”的可能格局,所以也難怪連輸兩次雞的張先生,這時想了又想,小心謹慎。
  最后他不但跟進,還加打了二万兩,這一著自然又是“投石問路”的性質。
  最低限度表面上,張先生要問一問顧小寶的底牌會不會是“9”。
  如果是“三條9”,他應該毫不猶豫地反打。否則,底牌可能是“A”、勺”兩對,那就后果難料了。
  顧小寶并沒有反打,只是跟進了二万兩。
  他果然是“A”、“9”兩對,這格局唯有“三條2”才能贏他,何況還有最后一張牌博呢?
  所以這一口气說什么也咽不下,咽不下是咽不下,但也不敢反打。
  第五張牌派給顧小寶的又是一張“9”。變成了“9”俘虜。
  不知顧小寶是故意還是無意,他的手突然顫抖,依一般判斷,他正是希望派來一張“A’,即使“9”也好,現在果如愿以償!
  而另一家拿“10K8”那位,在第四張牌之后便棄權了。
  顧小寶再看看目前他唯一的對手姓張的,他最后一張牌竟然是“2”,不由后心微微一格。
  現在顧小寶的牌面是:“A999”。
  姓張的牌面則是:“2322”。
  顧小寶當然知道自己是什么底牌,但對方的底牌卻不知道,而賭“梭哈”最大的趣味性及刺激性,就在彼此都不知道對方的底牌。
  照牌例,主動應該在顧小寶,因為他有“四條9”的可能。
  他未出錢之前,卻在估計敵情,以及盤算著台面上那一堆銀票是多少。
  另一方面,姓張的也在估計他的牌,假如顧小寶的底牌不是“9”,最低限度也應該是“A’。
  因為——
  那底牌如果是一張無關緊要的牌,他早該棄牌了,也絕不會跟得這么緊。
  果然——
  顧小寶一再考慮之后,才下注五万兩,全場為之鴉雀無聲。
  他這一注打得高杆。
  站在第三者立場分析,顧小寶因為贏定了對方,如果出得太多,會把對方嚇跑,這樣還希望對方會跟進或反打。
  難題留給了姓張的,現在姓張的卻給他打得滿頭大汗。由此可見,他的心情必然非常的緊張。
  姓張的在放口手帕到衣袋的時候,顧小寶似乎不放心的再看了一下底牌,就在這時,一個女侍突然送來一杯香茗。
  這杯子是純銀打造,純銀的東西可以測試毒物,用意雖善,但卻來得不是時候。
  因為銀器是金屬体,顧小寶看底牌時,這一遞上,姓張的早已非常細心地留意銀杯表面的反映。
  姓張的向另外一位女傳手中接過煙具,燒了一口“福壽胄’(鴉片),再次看了一次自己底牌,又看看對方的牌面,再揩抹著雙手,看來他的手心也滲出了冷汗。
  在場的人都可以看出,這一回正是騎虎難下。
  當銀杯撤走,他用過“福壽在”(鴉片)后,立時精神一振,除了跟進五万兩,复又反打十万兩。
  在場的人也真給他嚇了一跳。
  顧小寶卻只淡淡一笑,數了十万兩銀票丟進去,复又加了二十万兩。
  姓張的面色突然一變。
  如果不是剛才從銀杯反映,偷看到顧小寶的底牌的話,也許會“到此為止”。但是,問題卻是明知對方只是“9俘虜”。
  因此——
  他确認對方是“偷雞”,心里在偷笑,所以也就毫不考慮,跟了二十万兩之后,再加上三十方兩上去,總數已是五十万兩了。
  本來十分平常的一手牌,桌面上只有一万多兩,現在賭剩兩家之后,計算一下,已達到一百二十多万兩了。
  因此,也難怪在場的人都替他們緊張。
  姓張的在這時候反而變得毫不緊張,他數了三十万銀票,投A桌子的中央去,態度輕松的對顧小寶道:“少年家,‘偷雞’也要看清對象,今天我們初次相識,就這樣隨便玩玩算了!”
  顧小寶微微一笑,道:“張兄如此說來,那我謝謝你手下留情羅?”
  姓張的將底牌一揭,赫然是張“2”,笑笑道:“你看看我這牌就該知道,我是否留有余地?”
  顧小寶哈哈朗聲笑道:
  “早知如此,我該反打你五十万兩。”
  姓張的一听,心頭猛吃一惊!
  可不是吧?明明是自己贏定了對方,為什么對方卻說出這樣的一番話呢?也難怪姓張的听得迷茫。
  但對窮人來說,可能是“旁觀者清”,很容易就會听出個中的奧妙來,那必然是顧小寶的牌吃定了對方。
  然而,姓張的是“在局者迷”,不!應該是“吃了秤花鐵了心”,因為他在銀杯反映中看清楚了對方的底牌是“A”,只不過勺俘虜。
  這謎團再亂,也有解開的時候,由于姓張的只是跟進,并沒有再次反打,所以雙方都到了攤牌的時候了。
  局內人固然緊張万分,就是局外人也替二人緊張。
  事實上,姓張的直到現在,仍然以為自己這手牌“四條2”賜定了。
  不過——
  他很快就明白過來,因為顧小寶終于把他的底牌揭開了,原來那張底牌竟然是“9”,而不是“A”。
  為什么呢?這种事怎么會發生?
  姓張的在這剎那間,差些儿就暈倒過去!
  是他自己眼花,還是有什么奧秘?為什么明明是“A”,又變成了“9”呢?難道對方會茅山搬運法?
  無論如何,姓張的輸定了,雖然他是“四條2”,但人家是“四條9”,“9”比“2”大,當然顧小寶贏了這一局。
  其實“四條2”也相當大了,而且已經十分難得。
  賭“梭哈”能掌握到這么一手牌,已是難能可貴,也正是因為這樣,才會令姓張的糾纏下去!
  結果這一場牌,就令他輸了八十万兩。
  姓張的自言自語道:“為什么會這樣呢?為什么會這樣呢?”
  顧小寶一邊收拾桌面的銀票,一邊道:“張兄為什么認為我不會有‘四條9’呢?”
  姓張的無話可說,他當然不能說出銀杯反映底牌的事,如果一漏口風,豈不承認俱樂部暗中搞鬼?
  真個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豈料——
  顧小寶竟嘻嘻一笑,道:“張兄今晚會輸,是輸在這副牌上,而且你們事先沒有檢查牌。”
  姓張的一愣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顧小寶道:“這副牌的‘9’和‘2’太多的緣故。”
  他隨手翻開一張未發出的牌,居然是一張“9”,再翻開一張,竟又是“2”。
  顧小寶笑笑道:“所以,如果你認為輸得冤,可以找這里的主持人,大家都是來賭的,扯不上任何關系。”
  說完,卷起銀票走出了貴賓室,留下一堆現銀未帶走,可能是給服務人員的小費。
  回回D回回D
  天干地燥。
  小心火燭。
  街上更夫已敲打三更了。
  顧小寶回到“悅來客棧”,正要出聲喊店家,哪知從門縫中向內一望,几乎“啊”了一聲。
  原來那店堂上,正坐著一個醉眼歪斜的道人,兀自低頭飲酒。另外一張桌上,卻有一個伙計伏桌而睡。
  想是那伙計侍候道人飲酒,時間一久,便睡著了。
  顧小寶一見店中坐的是千葉道人,還未容他出聲,就听得他罵道:“那個混小子真可惡,一跤跌到美人窩,連道爺的死活也不管,我若被人害死了,准到鬼門關上等他,若是不死,遇上他可就沒完。”
  千葉道人平素游戲人間的性儿,顧小寶可知道得清清楚楚,明明知道自己來了,才故意出言相罵,心中不由暗笑。
  但他怎么知道自己到了成都,不免又有些奇怪?
  當下故意沒出聲,听他還要罵些什么?
  果然——
  千葉道人突然气往上沖,猛然一慣酒杯,道:“我道爺愈想愈有气,見著他,先賞他几個耳刮子!”
  他這一報杯,駭得那熟睡中的伙計,猛然一跳而起,腦子里迷糊糊的,以為這個吃酒的道人說要打他。
  不由气往上沖,道:“道爺,我們開店作買賣,起早摸黑的侍候客人,可為的是賺几個小錢,養家糊口··-…
  今晚我們要關門休息,你偏要吃酒,又付不出酒錢,還說等你什么徒子徒孫前來會帳,我們可沒將你往外推,還深更半夜的等著你,為什么還要打我耳刮子。這儿可是有王法的地方,你這出家人,怎么可以混吃騙住?”
  伙計這一罵,可將門外的顧小寶樂得心涼脾肚開,心道:“你這牛鼻子,平素戲耍人,今夜可讓你吃吃伙計的排頭。”
  只听千葉道人哈哈一笑,道:“小二哥,我可沒罵你,罵的是站在門外頭的那個徒子徒孫,他在門外故意不進店,想要看我道爺丟人現眼,你說該不該打?”
  伙計一瞪眼,道:“別再胡說,瞎掰了,快把酒飯錢付了我要關門睡覺。”
  顧小寶見千葉道人巳識破自己行藏,沒戲好看,不能不進店了,單手一推門,道:“道長您怎么背后罵人?還要等我來付酒飯錢?”
  伙計見是顧小寶口來,車船店腳牙,這一類人最能識人。日間顧小寶來投宿時,就知道是武林中人。
  他知道武林中人開罪不得,忙改口堆笑道:“爺原來是道爺的朋友,是我錯怪道爺,大人不計小人過,您多擔待。”
  忙又回臉向顧小寶道:“爺,您是想想息?還是……”
  千葉道人一拍桌子,道:
  “什么朋友?他是我徒孫子,明白么?”
  伙計的當了真,忙又改口道:“是是是!爺,您這位祖師爺可等你整夜了,再不回來連我也沒法去睡覺。”
  顧小寶真是啼笑皆非,向伙計一擺手,道:“別廢話啦!這位道爺是給你講笑,多少錢都記在我帳上。”
  伙計頓又一怔,心忖:“是呀!這年輕人又不是道士,怎會是他的徒孫子來?我真驢!”
  只听千葉道人哈哈一笑,道:“混小子,后面的朋友,為什么不請人家進來?”
  顧小寶也是一怔,心想:“來得可真快啊2”
  在他心中認為是俱樂部跟蹤的人,他贏了那一把牌,臨走還露了一手賭國絕技:“偷天換日”与“摘星攀月”,目的在使對方知難而退。
  忙一回頭,門外哪有人影。
  耳邊又听千葉道人道:“高人!連我哈哈道人也走眼了。小仔!別瞧啦!不是人,是冤魂在纏著你!”
  話才說完,千葉道人又喊了一聲:“哎唷!”
  上身一偏,店屋后面壁上,“叭!”地響了一聲,千葉道人雖未被擊中,但那桌上酒菜,全濺落不少泥土。
  這些事,全在一瞬間,顧小寶心知身后果然有人,掠身扑出,街道兩頭全是靜悄悄的,知道人家必是市房走了。
  這回,他可沒朝俱樂部方面去想,因為俱樂部絕沒有能瞞過千葉道人耳目的那种能人。果有,他一出俱樂部的門就該堵上才對,哪能讓他帶著油水大搖大擺离開。
  回身進店,千葉道人從來沒有過的神色,顧小寶知道身后之人,必是身手了得的人物。不然,這千葉道人豈會被人作弄,而不追出去。
  店伙計也嚇呆了,憶道:“道爺,夜深了,請回房休息吧!我們這天府之國,听說近來常鬧飛賊哩!’”
  驀地-一
  千葉道人向門外突然微微點頭,醉態也沒有了,含笑向顧小寶道:“渾小子,咱們真該睡覺啦!我得听听你這兩天的奇遇。”
  第二天,顧小寶一覺醒來,已是紅日滿窗,西床的千葉道人已不在房中,忙翻身坐起。
  正要叫伙計,忽見千葉道人推門進來,道:“好小子,你可是高枕無优,吃得飽,睡得著,我道爺可替你守了一夜!”
  顧小寶一惊道:“怎么,昨晚有事么?”
  千葉道人搖搖頭,哈哈一笑道:“我道爺一生作弄人,昨夜卻被人戲弄了,一顆心實在不穩。
  回房以后,你這混小子不知去做了什么,居然累得倒下去就睡著了。我道爺受的罪可就大啦!因為放不下那顆心,邊調息邊為你守護,哪知果然有人來了。”
  顧小寶嚇了一跳。道:“是什么人?是不是那個心狠手辣的紅姑?”
  千葉道人哈哈一笑,道:“先前我也這般想,當時捏著一把冷汗,后來仔細一留心,并不是她,竟然是一個幽靈!”
  顧小寶被他說得迷惑,以為他又在戲弄人,沒好气道:。“你活見鬼啦!”
  豈知一一
  千葉道人猛一點頭,道。“對!說他是鬼,大約最像。我道爺自信見過不少高人,但昨夜那人,有影,卻無聲無形,害得我忙了一夜。
  你說,始終只有影子,而又無聲無形,不是幽靈又是什么?”
  顧小寶見他說話不像戲謔,不由大感奇异,心付:
  “輕功致上乘的人,來去快极是有,但影由形生,這見影不見形,卻就不能以輕功談論了,也是聞所未聞的事!”
  正思忖間、千葉道人又道:“一直鬧了我一夜,哪知雞儿一叫,那影子便沒啦!
  有道是‘好話不靈,坏話靈驗’,我昨晚講笑說了一句‘冤魂不散”,竟不幸言中。
  好小子!你說,是不是作了什么虧心事,讓人家害了單思病,死得不甘心,、演出‘活捉三郎”呀!”。
  顧小寶知道千葉道人是開玩笑,但卻引起他一個想法,心付:“莫非是她跟下來了?”
  這個她,當然是指五毒夫人的掌上明珠——公主小倩。
  當下忙問道:“道爺,您可看清楚是一個女人么?”
  千葉道人突又壓低聲音,一本正經道:
  “好小子,你是‘叫化子捧寶——窮開心’,你真以為你是風流人物么?告訴你,這幽靈是男的。你想想看,可能是什么人?”
  這一說,頓又將顧小寶攪得迷棱起來。
  心中正在奇怪,突听店外一陣灣鈴震響之聲,馬蹄一停,有人高喊道:“店家!店家!”
  顧小寶尚未在意,千葉道人低笑道:“渾小子,我若料得不錯,很可能是那家伙來了。”
  說完,一拉顧小寶道:“走!渾小子,咱們也到店堂中瞧瞧去,道爺酒瘤也發了,也該去灌兩杯,喂喂肚子內這些酒虫。”
  顧小寶一听可能是夜間神秘人物,也想一看究競。
  當下隨在千葉道人身后向店堂走去。
  回回回回回回
  兩人剛進店堂,果見門口站著一個丰神如玉,英俊瀟洒,衣服華麗的少年家。
  少年家身后一匹高大駿馬,繡鞍銀標,絲轡金環,最扎眼的是那馬鞍旁邊,挂著一柄古色斑斕長劍,垂著長長的劍穗。
  那年頭,沒有過人的武功,豈敢亮著劍上路。但那少年家卻懦儒雅雅,們又像個富家公子,貴族哥儿。
  春風滿面,透著和气近人,毫無驕橫神態。
  千葉道人閱人甚丰,已看出少年家不但會武功,而且英威內斂,器宇軒昂,顯然是一位內功精湛的武林后起之秀。
  他看了少年家一眼,又回頭看了顧小寶一眼,低聲笑道:“渾小子,眼睛看清楚,昨晚准是他。”
  顧小寶見這人生得英俊不凡,器宇軒昂,眉宇之間,正气凜然,心中頓生好感,有一种惺惺相惜,英雄識英雄之念。
  心中暗忖:“這等人物,若我顧小寶能和他傾蓋論交,結為知己,相伴行道江湖,豈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等到千葉道人說“昨夜准是他”之后,不由又存了戒備之心。
  因為他想到江湖之中,詭詐百出,面露正派,心存奸詐之徒有的是,千葉道人生平閱人甚多,哪能看走了眼!
  如是念頭一產生,那仰慕之心便又收起。
  此時店堂中已坐了不少客人,顧小寶与千葉道人便在靠照壁間桌旁坐下,只見那少年家大大方方的走進店來。
  他坐在靠門邊的一張桌上,道:“伙計,先將我那馬加料喂好,再給我送上四兩老窖,配四個小萊,我還要赶路。”
  伙計見他气派不凡,財神爺上門,哪敢怠慢,一個伙計連聲應是的走了,另一個伙計送上酒菜。
  顧小寶這邊桌上,也有伙計送上酒菜,二人雖在飲酒,四雙眼睛卻暗暗留神少年家舉動。
  少年家只顧獨酌獨飲,眉宇間好像有一件很大的心事,不時抬頭向店外望去。
  顧小寶低聲向千葉道人道:“道長,此人武功雖是甚有根底,若說他將你這位游戲人間的祖師爺也作弄個夠,我卻有點不信。再說,我們和他素昧生平,無怨無仇,干嘛找我們麻煩。依我看,可能昨晚不是他。”
  千葉道人眼睛一臉道:“渾小子,你在江湖闖了几年?見過多少世面?你看人家文褲褲的,要說武功不是我漏气,長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
  我這哈哈道士准不是人家對手,不信你去找他較量較量著,要是他輸給你,便挖我一雙眼睛!”
  顧小寶見他說得恁地認真,心里真有些不服,心付:“我顧小寶已今非昔比,你也太小覷我了。”
  但千葉道人是師傅至友,又不好出言頂撞,便暗存下找机會与這少年家一較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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