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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不靜的“靜園”

  一九二九年七月,我從日租界官島街的張園,遷到協昌里的“靜園”。這是租的安福系政客陸宗輿的房子,原名“乾園”,我給它改了名字,是含有一層用意的。
  北伐后,國民党的勢力伸到了北方,和我有交情的軍閥紛紛垮台,被我寄托過希望的東三省,宣布“易幟”。張園上下因此一度感到一片悲觀失望。一部分遺老門客作鳥獸散了,和我廝守著的近臣們,除了鄭孝胥和羅振玉等人之外,几乎再沒有別人談論什么复辟。像陳寶琛這樣的人,從前嘴邊上挂著的“天与人歸”、“臥薪嘗膽”的話,也不說了。人們惟一考慮的問題,是得到了江山的新王朝,將會怎樣對待我這個末代皇帝。我自己陷入了深沉的憂慮之中。但是,這种情形并沒有繼續多久。我們很快就看到,五色旗才摘下來,打著青天白日旗的人又彼此廝殺起來,今天甲乙聯合反丙,明天乙丙又合作倒甲,情形和從前并沒有什么兩樣。蔣介石所達到的“統一”,越看越不像那么回事,蔣介石腳底下的江山,越看越不像料想中的那么穩固。張園有了絕路逢生之感,不免漸漸重溫舊夢,覺得“定于一”的大業,似乎仍然非我莫屬。不但遺老和門客們后來恢复了這個論調,就連每周“進講”時局的日本參謀們,也不避諱這种觀點。我把新居取名“靜園”的意思,并非是求清靜,而是要在這里“靜觀變化,靜待時机。”
  靜園里日日望著,月月盼著。一九三一年的夏天,真盼來了消息。
  “九一八”事變前的兩個月,在日本東京“學習院”讀書的溥杰正待回國度假,忽然接到鹿儿島來的一封信。鹿儿島駐軍某聯隊的吉岡安直大隊長,曾經是天津日軍司令部的參謀,常到張園來講說時局,与溥杰也認識,這時他向溥杰發出邀請,請溥杰到鹿儿島做几天客,然后再回國。溥杰應邀到了鹿儿島,受到了吉岡少佐夫婦的殷勤招待。到了告別的時候,吉岡單獨對溥杰神秘而鄭重地說:“你到了天津,可以告訴令兄:現在張學良鬧的很不像話,滿洲在最近也許就要發生點什么事情。……請宣統皇帝多多保重,他不是沒有希望的!”七月十日溥杰到了天津,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我。七月二十九日,日本華族水野胜邦子爵前來訪問,在鄭孝胥和溥杰的陪侍下,我接見了他。在這次平常的禮貌的會見中,客人送了我一件不平常的禮物:一把日本扇子,上面題著一聯詩句:“天莫空勾踐,時非無范蠡”。
  原來溥杰回國之前,水野子爵親自找過他,接洽送扇子的事,因此,溥杰明白了這兩句詩的來歷,并且立即寫信報告了我。這是發生在日本南北朝內亂中的故事。受控制于鐮倉幕府的后醍醐天皇,發動倒幕失敗,被幕府捕獲,流放隱歧。流放中,有個武士把這兩句詩刻在櫻樹干上,暗示給他。后來,這位日本“勾踐”果然在一群“范蠡”的輔佐下,推翻了幕府,回到了京都。以后即開始了“建武中興”。水野說的故事到此為止,至于后醍醐天皇回京都不過三年,又被新的武士首領足利尊氏赶了出來,他就沒再說。當然,那時我也不會有心思研究日本歷史。重要的是,這是來自日本人的暗示。那時正當“山雨欲來風滿樓”之際,東北局勢日益緊張,我的“重登大寶”的美夢已連做了几天晚上。這時來了這樣的暗示——無論它是出于單純的私人關怀,還是出于某方的授意——對我說來,事實上都是起著行動信號的作用。
  “九一八”前后那几天的靜園動態,鄭孝胥日記里留下了一些記載:
    乙亥初六日(九月十七日)。詣行在。召見,商派劉驤業、鄭垂往大
  連。……
    丙子初七日(九月十八日)。詣行在。召見,咨詢出行事宜。
    丁丑初八日(九月十九日)。日本《日日新聞》送來號外傳單云:夜
  三時二十三分奉天電云:中日交戰。召見劉驤業、鄭垂,命劉驤業先赴大
  連。作字。遇韜庵(陳寶琛),談預料戰事恐复成日俄之戰。午原(劉驤
  業)來,求作書二紙,遺滿鐵總裁內田及日軍司令本庄。大七(鄭垂)往
  行日領館。云:昨日軍已占奉天,華軍自退,長春亦有戰事。……
    戊寅初九日(九月二十日)。詣行在。進講。報言日軍据沈陽,同時
  据長春、營口、安東、遼陽。東三省民報送致十八號,報中毫無知覺。……
    己卯初十日(九月二十一日)。詣行在。進講。蔣介石返南京,對日
  本抗議,張學良令奉軍勿抵抗。……佟揖先(濟煦)來,自言欲赴奉天,
  謀复辟事。余曰:若得軍人商人百余人倡議,脫离張氏,以三省、內蒙為
  獨立國,而向日本上請愿書,此及時應為之事也。……
  我從一听見事變的消息時起,每分鐘都在想到東北去,但我知道不經日本人的同意是辦不到的。鄭孝胥對我說,沈陽情況還不明朗,不必太著忙,日本人遲早會來請皇上,最好先和各方面聯絡一下。因此我決定派劉驤業,去找日本人在東北的最高統治者內田和本庄。另叫我的管家頭目佟濟煦,去東北看看遺老們那邊的情形。這時商衍瀛也想去找那些有過來往的東北將領。這些辦理“及時應為之事”的人走后,過了不久,鄭孝胥的話應驗了,關東軍派人找我來了。
  九月三十日下午,日本天津駐屯軍司令部通譯官吉田忠太郎來到靜園,說司令官香椎浩平中將請我到司令部談一件重要的事情。他告訴我不要帶隨從,單獨前往。我怀著喜事臨門的預感,到了海光寺日本兵營,香椎正立在他的住宅門外等著我。我進了他的客廳,在這里我看見了兩個人恭恭敬敬地站著,一個是長袍馬褂的羅振玉,另一個是穿西服的陌生人,從他鞠躬姿勢上就可以看出是個日本人。香椎介紹說,他是關東軍參謀板垣大住派來朝見我的,名叫上角利一。介紹了之后,香椎就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我們三個人。羅振玉恭恭敬敬地給我請過安,拿出一個大信封給我。這是我的遠支宗室,東北保安副總司令張作相的參謀長熙洽寫來的。張作相是兼職的吉林省主席,因為到錦州奔父喪,不在吉林,熙洽便利用職權,乘机下令開城迎接日軍,因此,他的日本士官學校時代的老師多門師團長的軍隊,不費一槍一彈,就占領了吉林。他在信里說,他期待了二十年的机會,今天終于來到了,請我匆失時机,立即到“祖宗發祥地”主持大計,還說可以在日本人的支持下,先据有滿洲,再圖關內,只要我一回到沈陽,吉林即首先宣布复辟。
  羅振玉等我看完了信,除了重复了一遍信中的意思,又大講了一番他自己的奔走和關東軍的“仗義協助”。照他說,東北全境“光复”指日可待,三千万“子民”盼我回去,關東軍愿意我去复位,特意派了上角來接我。總之是一切妥善,只等我拔起腿來,由日本軍艦把我送到大連了。他說得興高采烈,滿臉紅光,全身顫動,眼珠子几乎都要從眼眶子里跳出來了。他的興奮是有來由的。他不僅有熙洽的欲望,而且有呂不韋的熱衷。他現在既相信不久可以大過其蟒袍補褂三跪九叩之癮,而且看到利潤千万倍于“墨緣堂”的“奇貨”。他這几年來所花費的“苦功”,后來寫在他的自傳《集蓼編》里了:
    予自辛亥避地海東,意中日唇齒,彼邦人士必有明輔車之相依,燎原
  之將及者,乃歷八年之久,竟無所遇,于是浩然有歸志。遂以己未(1919
  年)返國,寓天津者又十年,目擊軍人私斗,連年不已,邪說橫行,人紀
  掃地,不忍見聞。事后避地遼東又三年。衰年望治之心日迫,私意關內麻
  亂,無從下手,惟有東三省尚未糜爛,莫如吁懇皇上先拯救滿蒙三千万民
  眾,然后再以三省之力,戡定關內。惟此事非得東三省有勢力明大義者,
  不能相期有成。乃以辛未(1931年)春赴吉林,与照君格民(洽)密商之。
  熙君夙具匡复之志,一見相契合,勉以珍重待時。又以東三省与日本關系
  甚深,非得友邦諒解,不克有成。故居遼以后,頗与日本關東軍司令官相
  往還,力陳欲謀東亞之和平,非中日協力從東三省下手不可;欲維持東三
  省,非請我皇上臨御,不能洽民望。友邦當道聞之,頗動听。
  關于羅振玉在一九二八年末搬到旅順大連以后的活動,他曾來信大略向我說過,那時在鄭孝胥和陳寶琛等人的宣傳下,我對這個“言過其實,舉止乖戾”的人,并沒抱太大的希望。正巧在几個月之前,他剛剛又給我留下了一個坏印象。几個月以前,他忽然興沖沖地從大連跑來,拿著日本浪人田野丰寫的“勸進表”對我說,田野丰在日本軍部方面手眼通天,最近与一個叫高山公通的軍界宿耆共同活動,得到軍部的委托,擬定了一個計划,要根据所謂“赤党舉事”的情報,派謝米諾夫率白俄軍在日軍支援下乘机奪取“奉天”,同時將聯絡東北當地官吏“迎駕歸滿,宣詔收复滿蒙,复辟大清”。為了實現這個計划,希望我拿出一些經費給他。我听了這個計划,很覺蹊蹺,未敢置信。過了兩天,日本駐北京的武官森赳忽然來找鄭孝胥,要我千万不要相信田野丰的計划,鄭孝胥連忙告訴了我,并且把羅振玉又攻擊了一頓。這件事情才過去不久,現在羅振玉又來和我談迎駕的問題,我自然不能不有所警惕。
  我瞧瞧羅振玉,又瞧瞧生疏的上角利一,心中猶豫不定。顯然,羅振玉這次的出現,与以往任何一次不同,一則談話的地點是在日軍司令部,同來的還有關東軍板垣大住的代表;二則他手里拿著照治的親筆信;再則,前一天我從大連報紙上看到了“沈陽各界准備迎立前清皇帝”的新聞,天津報上不斷登載的中國軍隊節節退讓,英國在國際聯盟袒護日本的消息。看來日軍對東北的統治是可能實現的,這一切都是我所希望的。但是,我覺得這件事還是和陳寶琛、鄭孝胥他們商量一下的好。
  我向羅振玉和上角說,等我回去考慮一下再答复他們。這時,不知躲在哪里的香推出場了,他向我表示,天津的治安情形不好,希望我能考慮關東軍板垣大住的意見,動身到東北去。他這几句話,使我在坐進汽車之后,越想越覺得事情不像是假的。我的疑惑已經完全為高興所代替了。不料回到了靜園,馬上就碰見了潑冷水的。
  頭一個表示反對的是陳寶琛,追隨他的是胡嗣瑗、陳曾壽(婉容的師傅)。他們听了我的敘述,立即認為羅振玉又犯了魯莽乖戾的老病,認為對于關東軍的一個大住的代表,并不能貿然置信。他們說,東北的局勢變化、國際列強的真正態度,以及“民心”的趨向等等,目前還未見分曉,至少要等劉驤業探得真相之后,才能決定行止。听了這些泄气話,我頗不耐煩地直搖頭:
  “熙洽的信,決不會說謊。”
  八十四歲的陳寶琛听了我的話,樣子很難過,任了一陣之后,很沉痛地說:
  “天与人歸,勢屬必然,光复故物,豈非小臣終身之愿?惟局勢混沌不分,貿然從事,只怕去時容易回時難!”
  我看和這几個老頭子說不通,叫人馬上催鄭孝胥來。鄭孝胥雖然七十一歲了,卻是勁頭十足的,他的“開門戶”、“借外援”。“三共論”以及“三都計划”等等,已使我到了完全傾倒的程度。不久前,我按他的意思,給他最崇拜的意大利首相墨索里尼寫了一塊“國士無雙”的橫幅。他曾說:“意大利必將成為西方一霸,大清帝國必將再興于東方,兩國分霸東西,其天意乎?”為了嘉勉我未來的黑衣宰相,這年春天我特授意我的父親,讓我的二妹和鄭孝胥的長孫訂了親,給以“皇親”的特殊榮譽。我估計他現在听到熙洽和關東軍請我出關“主持大計”的消息,必定是与陳寶琛的反應不同,該是大大高興的。沒料到,他并沒表現出我所料想的那种興奮。
  “展轉相垂,至有今日。滿洲勢必首先光复,日本不迎圣駕,也不能收場。”他沉吟一下說,“不過,何時啟駕,等佟濟煦回來之后再定,更為妥帖。”
  這意思,竟跟陳寶琛一樣,也以為時机未臻成熟。
  其實,鄭孝胥腦袋里所想的,并不是什么時机問題。這可以由他不多天前的一篇日記來證明:
    報載美國羅斯安吉(洛杉磯)十月四日合眾社電:羅斯安吉之出版人
  畢德,為本社撰一文稱:世界恢复之希望(按資本主義世界從一九二九年
  起發生了經濟大恐慌,報上經常有談論如何把資本主義世界從危机中拯救
  出來之類的文章——作者)端賴中國。氏引英國著名小說家韋爾斯之最近
  建議,“需要一世界之獨裁者將自世界經濟蕭條中救出”,氏謂此項計划,
  無异幻夢,不能實現。華德建議美政府,應考慮极端之獨裁辦法,以拯救
  現狀。第一步,應組一國際經濟財政銀行團,以美國為領袖,供給資金,
  惟一目的,為振興中國。氏主張美政府應速草一發展中國計划。中國工業
  交通之需要如能應付,將成為世界之最大市場,償還美國之投資,當不在
  遠。此時集中注意于中國,美國社會經濟制度皆有改正,繁榮可以恢复,
  人類將受其福利云。
    今年為民國二十年。……彼以雙十為國慶,這二十年整矣。此試巧合,
  天告之也:民國亡,國民党滅,開放之期已至!誰能為之主人者?計亞洲
  中有資格者,一為日本天皇,一為宣統皇帝,然使日本天皇提出開放之議,
  各國聞之者,其感念如何?安乎?不安乎?日本皇帝自建此議,安乎?不
  安乎?若宣統皇帝,則已閒居二十年,其權力已失,正以權力已失,而益
  增其提議之資格。以其無种族國際之意見,且無逞強凌弱之野心故也。
  可見,他不但看到滿洲,而且看到全中國,全國的“開放之期已至”,更何論東北!那時他考慮的主要問題,不在于去東北的時机,而在于如何應付羅振玉的新挑戰。
  挑戰是從我去日軍司令部的前几天就開始了的。那天,我接到了從東北來的兩封信,一封是羅振玉的,一封是給溥偉當秘書的周善培(在清末給岑春渲做過幕僚)的,都要求我“給以便宜行事”的“手諭”,以便為我活動。照他們的話說,時机已至,各方面一聯絡即成,目前只差他們的代表身分證明了。我把這事告訴了鄭孝胥,他慌忙攔阻道:“此事万不可行!此類躁進之人見用,必有損令名!”
  鄭孝胥胥我被羅振玉壟斷了去,對這一點,我當時自然理會不到,我只覺得既然都主張等一下去東北的人,而去東北的人也快回來了,不妨就等一等。這時的陳曾壽惟恐我變了主意,忙給我上了一個奏折。這個奏折可說是代表了陳寶琛這派人當時思想的一個典型材料:
  奏為密規近日情勢,宜慎赴机宜,免誤本謀,恭摺仰祈圣鑒事。竊同凡事
  不密則害成。所當暗中著著進行,不動聲色,使人無從窺其際。待机會成
  熟,然后一舉而起。故不動則已,動則必期于成。若事未實未穩,已顯露
  于外,使風聲四播,成為眾矢之的,未有不敗者也。今皇上安居天津,毫
  無舉動,已遠近傳言,多所揣測。若果有大連之行,必將中外喧騰,指斥
  無所不至,則日本縱有此心,亦將阻而變計。彼時進既不能,退又不可,
  其為危險豈堪設想。且事之進行,在人而不在地。苟机有可乘,在津同一
  接洽;若机無可圖,赴連亦屬罔濟。且在津則暗中進行,而易混群疑,赴
  連則舉世惊嘩,而橫生阻礙。在津則事雖不成,猶有余地以自處;赴連則
  事苟無著,即將懸寄而難歸。事理昭然,有必至者。抑在今日局勢未定,
  固當沉机以觀變,即將來東省果有擁戴之誠,日本果有敦請皇上复位之舉,
  亦當先察其來言者為何如人。若僅出于一部分軍人之意,而非由其政府完
  全諒解,則歧异可慮,變象難測。万一其政府未能同意,中道改計,將若
  之何?是則斷不可冒万險以供其軍人政策之嘗試。若來者實由其政府舉動,
  然后探其真意所在。如其确出仗義扶助之誠,自不可失此良机;如其怀有
  利用欺誘之意,則朝鮮覆轍具在,豈可明知其為陷阱而甘蹈之。應付之計,
  宜与明定約言,确有保障而后可往。大抵路、礦、商務之利,可以酌量許
  讓。用人行政之權,必須完全自主。對外可与結攻守之同盟,內政必不容
  絲毫之干預。此當預定一堅決不移之宗旨,以為臨事應付之根本者也。昔
  晉文公借秦力以复國,必有欒、卻、狐,先為之內主;楚昭王借秦兵以卻
  吳,亦有子西等舊臣收合余燼,以為先驅。自古未有專恃外力,而可以立
  國者。此時局勢,亦必東省士紳將帥先有擁戴歸向之表示,而后日本有所
  憑借,以為其扶助之資。此其時机,似尚未至。今日東省人士猶怀觀望之
  心,若見日本与民國政府交涉決裂,當有幡然改圖者矣。今列強外相群集
  于日內瓦,欲借國聯局面施其調停。日本不肯開罪于列強,聞已提出條款
  大綱,若民國政府應允,即許退兵。在民國政府雖高唱不屈之論,實則色
  厲內荏,恐終出于屈服之途。日本苟嘗所欲,必將借以收場。若交涉不能
  妥協,則或別有舉動。此時形勢猶徘徊歧路之間,万不可冒昧輕動,陷于
  進退維谷之地也。觀今日民國情形,南京与廣東雖趨合并,而彼此仇恨已
  深,同處一堂,互相猜忌,其合必不能久。彼等此時若与日本決裂,立將
  崩潰。如允日本要求,則与其平日夸示國人者完全背馳,必將引起內亂,
  無以自立。日本即一時撤兵,仍將伺隙而動。故此時我之所謀,即暫從緩
  動,以后机會甚多。若不察真相,輕于一試,一遭挫折,反永絕將來之望,
  而無以立足矣。皇上天縱英明,飽經憂患,必能堅持定見,動合机宜,不
  致輕為所搖。臣愚見所及,是否有當,理會恭折密陳,伏祈圣鑒。謹奏。
  在這各种不同的想法里,靜園里越加不能安靜了。与此同時,又發生了一件出乎意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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