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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希望各部門主管在下一次會議中提出下年度的營運方針……”平靜冷漠的的聲音在偌大的會n議室中響起,其中似乎還夾雜著些許模糊的鼾聲——其實,如果不是會議室安靜得連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听得見,相信沒有任何人會注意到那細微的鼾聲的。
  祁勁的眼睛立刻狂怒而不可恩議的瞪著身邊的女子。
  “樓珊珊!”暴怒的聲音一響起,他身邊的女子就不自覺地彈跳起來,連帶椅子翻倒,整個人因為撞擊到前面的長形會議桌而發出巨大聲響;這還不包括她那接踵而至的哀號。
  祁勁——祁氏企業的總經理——自認才是那個該哀叫的入。他深吸口气,冷漠英俊的臉龐此刻正醞釀著一場明顯易見的風暴。
  “會議到此結束。”祁勁沉聲道。
  他用盡所有的自制力,趨著各級主管失措而魚貫走出會議室時,想盡力平息內心的怒气——只要沒看見珊珊正像做錯事的小孩般想混在主管之中溜出去,他絕對相信以他訓練有素的自制力,是能壓抑住那股發自內心的憤怒的。
  “樓珊珊,你留下。”他很滿意自己平靜的聲音。
  已走到門邊、正慶幸逃過一劫的珊珊,一听見老板的叫喚就不禁垮下一張臉來。
  “王經理,請你幀手帶上門。”他向最后一個走出會議室的男人說道。
  “我以為會議已經開完了。”珊珊睜著大眼,無辜地說道。
  他微笑——他竟然還能擠出笑容。
  “會議的离開完了,現在我要看看會議記錄,‘樓秘書’!”他故意加強最后三個字。
  “會議記錄?”她眨眨眼,象是不了解這四個字的含義似的重复著。
  他緩慢地點頭,投向她的目光仿佛在警告她——最好不要賭自己的好運什么時候用盡。
  “我需要看看會議記錄。”他指指她手里的公文夾。“拿過來。”他命令。
  “我還需要整理整理……”她吸哺著。
  “拿過來。”
  她白了他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走過去,然后交給他。
  他平靜地打開、平靜地抬起頭,“無字天書?恩——”
  “我只是一時不小心睡著了嘛!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噘著嘴說道。
  “樓大小姐!我需要的是一個盡責的秘書,而不是一個會在開會的時候睡覺的人。你自己告訴我.從你進公司以來,每次會議有哪次你大小姐不打瞌睡的?”
  “誰叫你每回開會沒有一個鐘頭就不放人!你知不知道你說的話很無聊?”她明明理虧還強詞奪理,害得他猛翻白眼。
  “你是說,這全是我的錯覺?”
  “正是答案。”
  “很好。”祁勁這回可吃了秤陀鐵了心。“我相信這全是我錯。”
  “你肯承認就好。”
  “也許我根本不該用你,樓大小姐!”
  原本滿意的笑臉在听到這句話后迅速地皺成一團。
  “祁勁,你是開玩笑的吧?”
  “我象是開玩笑的樣子嗎?”
  她緊張地抓住他的手臂,靈活的大眼如今充滿恐慌。
  “你不能這樣!”
  “為什么不?”祁勁當作沒看見她的哀求——雖然很難。
  “我是總經理,而你是我的下屬,我有理由革你的職,你忘了嗎。”
  “你答應過要幫我的。”她一雙大眼就快掉出眼淚來了,逼得祁勁不得不仰起頭瞪著天花板上的一塊小污點,以免讓她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說服了他——天知道他哪次成功過!到最后還不是乖乖屈服在她淚水攻勢之下!唉!
  他長歎一口气。“珊珊,不是我不肯幫你,實在是你——你看看這三個月來你所做的成果——速記你不成,我可以忍受;偶爾開個會,你夢周公,我也可以當沒看見,甚至你忘了我跟客戶約會的時間,我都能當作沒發生。但三個月下來,你自己說說,你弄丟了多少張客戶的訂單?更別談連通電話都接不好了!如果不是我早就認識你,我會以為你是哪家競爭公司派來的秘密武器,是存心來整垮祁氏的!”
  珊珊的眼里出現一抹愧色。“我答應……不!我發誓從今天開始,我一定會盡秘書的本份,真的!”她小聲地說,好緊張地望著他面無表情的臉龐,生伯他說個“不”字。
  “珊珊——”他早該知道他就是不忍心看她失望。
  “真的啦!我發誓我一定會努力,只要你給我一次机會,好不好!祁勁。”
  他耙耙頭發,凝視她的眼眸,說出彼此心知肚明的真相。
  “其實你要追求大哥,也用不著非進祁氏不可嘛。”
  早在當初——起碼也有十年的歷史了;光看這小妮子追尋祁靜的目光,他就知道她喜歡上大哥了,只是礙于女孩子家的矜持,而難以啟口,所以一直拖延至今。直到三個月前,她找上了他——就在她家隔壁——拜托他幫一個忙:為她在祁氏安插一個職位,讓她能時時見到祁靜,一來,可解相思之苦;二來,說不定有可乘之机,能讓祁靜發現她的好,她的美,借此促成一段良緣。不過這都是她自己在作白日夢,祁勁個人倒以為,要是他的大哥會冰心融化,哈——他就根本不叫祁靜了。不過本著十年的鄰居關系,加上她苦苦哀求,外加一把鼻涕把他的襯衫弄得慘不忍暗,他只得答應下來。只是誰也沒有想到,珊珊才進公司不到一天的功夫,美國分公司臨時出了問題,祁靜就此一去三個月,至今尚無歸期。而這小妮子除了繼續做下去外,也別無他法,只不苦的人是他,收拾殘局的人也是他罷了。
  其實大概而言,他和祁靜是孿生兄弟,不但外貌一樣,就連個性也十分神似,只不過祁靜更冷、更淡,能少開口的時候,一張嘴就是緊閉不說,所有內心的感覺都擱在心底,有時候連他這個做弟弟的都看不出祁靜在想些什么。當年在大學里的時候,還有人給祁靜起了個“冰人”的綽號。由此可知祁靜的個性有多冷淡了。而他們的老爸竟然還以孿生兄弟為由,分別為兄弟倆取了兩個同音的名字——祁靜和祁勁。有時候連是在叫誰都分不清楚,到最后當兩兄弟站在一塊儿的時候,旁人就以大祁靜和小祁勁以示區分。天底下大概再也沒有這么荒謬的事了,他忖道。
  不過,到目前為止,他仍然不明白珊珊會喜歡上那個“冰入”的原因。他几乎敢斷定當年搬到她家隔壁的時候,她只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而祁靜一心在事業上沖刺,他怎會遇上這小鬼頭呢?
  他把心中疑惑說出來。
  “小丫頭,你到底是怎么喜歡上我老哥的?”
  她眼睛閃啊閃的,完全象個戀愛中人。
  其實珊珊長得還不錯,甜美的臉蛋時時刻刻挂著笑意,每回一雙眼睛眨啊眨的,他就知道她又在耍些什么小陰謀了。換言之珊珊太透明了,一眼就可以看到她在想些什么,再加上那副迷糊有個性……天!他怀疑祁靜會喜歡上像珊珊這樣的女孩子。
  他几乎敢斷定這會是一場沒有結果的單戀,而他就是那個幫凶。
  “這是秘密,不告訴你。”她嬌憨地笑著。
  “我想也是。”他嘲弄道:“女人的秘密只要几張嘴湊在一起就成了閒話。
  她朝他皺皺鼻子,完全一副稚气未脫的模樣。
  “總之,將來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我期待那一天的來臨。”他譏捎的語气表露無疑。
  “這表示你會幫我?”她眼睛一亮,興奮地問。
  歎了口气,他情不自禁地揉揉她的頭發,說道:
  “珊珊,我到底該拿你怎么辦呢?”
  她俏皮的眨眨眼,知道他已經軟化。
  “拜托啦!祁勁。我保證將來你不會后悔的啦。”她兩眼汪汪地注視著他。
  不后悔才怪!望著那雙大眼,他只能說:“就算我不答應也不成,是不是?”
  “謝謝你!祁勁。”她好開心地樓住他的脖子,在他臉上印下一吻。
  “小丫頭,小心一點!我可不希望出去后讓大伙在我臉上看見口紅印。”
  “那有什么關系?”
  “關系可大了!我名譽會受損。”他打趣道。然后想起她的腰。“你還好吧?剛剛睡醒就被撞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AA?”
  不說不痛,經他一說,她才覺得左腰隱隱作痛。
  她痛苦地皺著眉,埋怨道:
  “一定淤青了啦!誰叫你這么大聲叫我。”她把責任全推到他身上。
  “喂喂!小姐,請注意這是誰的錯。”遇見她,他似乎只有歎息的份。“我几乎不敢想象其他主管會怎么想?我一世英名全給你毀了。”
  “毀了?為什么?”
  因為在公事上他向來嚴謹,也從未徇私過。知人善任是他祁勁的招牌,沒想到會讓她給砸了。有誰會相信祁勁雇用一個沒有經驗、沒有責任心的女孩子做貼身秘書,會是為了工作?為了公司?
  “算了,算我認栽了!誰叫我認識你呢!”他關心地補了一句,“待會你就去買瓶藥酒什么的,先弄好你的腰再來上班,知道嗎?”
  “是。”她立正敬禮,象個盡忠職守的小兵,惹得他不想笑也笑了。
  這小妮子!
  遲早有一天,他冷漠的形象會被她給毀了!他無奈的心想。
  自從五年前,祁家再度舉家搬遷到天母去住后,原來的房子就只剩下祁勁一個人住了,而比鄰而居的就是樓珊珊一家三口。
  其實在當初,祁家夫婦希望一家人都住在一起,但祁勁以距公司較近為由堅持留下;不過這只是理由之一,也是最微不足道的小理由。真正的理由是:他眷戀珊珊家的家庭溫暖,那是他三十年來從未享受過的溫情,為此他可以忍受諸多不便——例如:他的繼母三天兩頭打電話來嘮叨說他一個人住將有多孤獨、多無助,一家團聚才能享天倫之樂……諸如此類冠冕堂皇的理由。
  其實所謂的“天倫之樂”最不可能的就是發生在祁家,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包括表面的平靜……
  “喂,你到底有沒有在听我說話?”
  拾起頭,對窗的珊珊正拼命朝他揮手——說來奇怪,祁家上下起碼也有五間臥室,偏偏他就是看上這間正對珊珊房間的臥室;更巧的是,他們的窗戶竟然開在同一個地方,大概是附近的房子都是同一家建筑公司建的;連窗子都能面對面!有事沒事珊珊還會找他訴訴苦什么的;只要這小妮子不要連失眠也把他叫醒陪她到天亮,大概而言,他是滿喜歡跟珊珊聊天的。
  “祁勁,你耳朵聾了?”她又叫,開始每天一貫的談話,雖然大同小廝,但祁勁并不排斥。
  “我相信整條銜的住戶都能听見你的聲音。”他慢條斯理地說道。
  她有些臉紅,“誰叫你不理我,只顧坐在那里想心事,連穿衣服都忘了嘛。”
  “小姐,你有點羞恥心好不好?難道你沒有听過非禮勿視嗎?偷看是小人行徑!”
  她睜大眼,很無辜地說:“這又不能怪我,是你自己把窗打開,整個人就在窗前走來晃去的;又不是我愛看,根本是你自己愛現!想讓全街的女性看見你健壯的肌肉嗎?”她很不服气,兩頰气得鼓鼓的,活象是塊爆了的气球。
  祁勁忍不住輕輕笑了。“好了,小丫頭!不跟你辯了,再說下去,我相信你也不會羞得無地自容。”他搖搖頭。“老天,我真不明白像樓爸、樓媽那樣斯文有禮的人怎會生下你這女儿?”
  “我這里?”她瞪著他。“你最好說清楚,否則你休想進樓家大門。”
  他裝出夸張的表情。“老天,這無疑是對我最大的懲罰!你确定你想知道?”
  “不想知道干嘛問你?”她當他是白痴似的說道。
  他聳聳肩。“老實說,我從沒見過象你這里不會害羞,不懂禮貌外加說話粗魯的女孩子。”
  珊珊只是昂起小而尖挺的下巴,睨著眼晚他,態度就象高傲的女王一般。
  “我才不在乎你的看法呢。”
  “說得也是,如果不介意,可以容許我先把窗帘拉上、穿好衣服,再跟你‘閒聊’嗎?”
  她揮揮手,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反正我早就把你看光了,每天一大露,還有什么好遮掩的?”
  他翻翻白眼。“小姐,拜托你小聲點,就算你不要面子,我還擔心人家誤會我是大色狼呢。”
  她噗嗤一笑。“好了啦!誰不知道你祁勁是出了名的單身漢,不要說別人,光是這條街有女儿的母親,哪個不想來說謀?好几次她們還拜托爸媽當媒人呢。”
  他張大嘴,連穿衣服的動作都停下來了。“我好象沒听過這消息吧?”
  “我叫老爸、老媽推掉啦。”她神秘兮兮地說,還特意壓低聲音,當成什么大秘密似的。
  “為什么?”他問。
  “因為我知道你最討厭的就是相親了。”她當自己很了解似地說:“你是那机會親自追求自己喜歡的女孩子,而不是某人介紹;我猜得對不對?”
  他揚揚眉,不予置評。他可不希望因為承認她說對了,而更增添她的得意,讓她開起染房來。
  “其實最主要還是因為我會先為你過濾嘛。”
  “過濾?”
  她親切地點點頭,急切地想要表功。
  “老爸每次拿到那些女孩的照片,我和老媽就開始幫你篩選。本來想為你挑個最完美的女孩,沒想到最后還是沒有發現适合你的好人選。”
  “看來我真要感激你。”他捏了一把冷汗。
  “好說,好說!其實我們是互謀其利。”她頓了頓,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大叫:“阿上帝!我差點忘了老媽叫我上樓來問你要不要過來一塊儿吃飯。”她忘東忘西的個性在家里也隨處可見,有時就連樓家夫婦也受不了她的個性。
  “現在你才想起來!”他罵道。
  “我不管,我可是告訴你了,等會儿老媽嘮叨我的時候,你可要替我說好話哦。”
  “我有什么好處?”他帶著笑意問道。這里當代罪羔羊的事了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他早就習以為常了。”
  她瞪大那雙漂亮的眼睛,很不可思議的問:“好處?讓你來我家吃飯,你就該謝天謝地的了,還敢談什么好處?你來吃飯的最大好處是:不用躲在空蕩蕩的大房子里,獨自一個人坐在大餐桌前吃著泡面!怎么?你還想要求什么好處?”她霸道地說。
  他因為她的形容而笑出聲來。“你說得沒錯,我的确不該再奢求了,不是嗎?有人能拯救我脫离泡面生活,我應該怀著感恩的心情,而不是在那里討价還价。”
  她盯著他看好一會儿,才說說:“算你聰明——你這是罵我還是在謝我啊?”
  “當然是謝你啦。”他忍住笑意。
  她十分相信地點了點頭,“這還差不多!穿好衣服就直接過來,我會替你先開大門的。記住喔!別跟老媽說我差點忘了叫你吃飯唷;還有,要是老爸問起我工作的情形,你可不能照實說哦。”
  “你放心!包在我身上,OK!”
  她滿意地點點頭。“待會見。”
  “待會見。”
  他終于得償宿愿,拉上窗帘,遮掩住他半裸的身軀。
  “阿勁,我煮了你最愛吃的紅燒魚,來,嘗一塊看看。”樓媽忙著把桌上的菜夾到祁勁的碗里。
  “謝謝樓媽。”祁勁微笑道。
  “說什么謝呢?都已經是几年的鄰居了,干嘛還跟陌生人一樣客气!來,再嘗嘗看炸蝦……味道不不錯吧?”
  樓媽在祁勁堆成小山高的碗里再添一樣,讓珊珊睜著一雙大眼看得好生忌妒,怀疑誰才是樓媽的子女。
  “媽,那是我最喜歡的炸蝦,你干嘛老夾給他嘛!”她噘起嘴,一臉的委屈,逗笑了大家。
  樓媽止住笑,白了她一眼。
  “還說呢!讓你阿勁過來吃飯都叫了老半天,害我們兩老坐在樓下苦等!我看八成又是你迷糊得忘了吧?”樓媽就愛嘮叨她迷糊的個性。
  珊珊嚇了一跳,沒想到樓媽這么快就興師問罪了。她赶緊把什么委屈可怜的表情統統收起來,用力推了推正埋首吃飯的祁勁。
  見他沒有反應,又在桌下悄悄地踩了他一腳,逼得他不得不抬起頭來,朝樓爸、樓媽笑了笑,然后瞪她一眼。
  “其實也不是珊珊的錯,是我自己正在洗澡,所以耽誤了些時間才過來。”他若無其寶地說道,換來珊珊滿意的笑容。
  樓爸、樓媽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暗笑在心底。
  “對啊。”珊珊用力地點頭,補充道:“這回是祁勁的錯,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小珊,其實你母親也不是在怪你。”
  樓爸難得開口說話了,一雙老花眼鏡戴在他臉上顯得十分睿智。“她只是擔心你這么迷糊的個性終有一天會闖出大禍來。”
  “是啊!尤其我一想到將來小珊的丈夫是否能容忍她的個性,我就擔心得連覺也睡不好了。”樓媽說完,眼角瞄了祁勁一眼。
  “媽!”珊珊大叫。“我才二十出頭,就急著要我嫁人了啊?”
  “我十八歲的時候就嫁給你爸爸了!你二十三歲不嫁人,等著做老姑婆嗎?”
  “媽,現在時代不同了啦。”珊珊不明白怎么每回祁勁來家里吃飯,老爸、老媽就開始上演“催婚記”?
  “時代不同,女孩子就不用嫁人了嗎?”樓媽拍掉樓爸夾向鹵豬腳的筷子,突然把話題轉向了祁勁。
  “阿勁,你倒是勸勸小珊,你們男人啊,四十歲不娶都算得上是黃金單身漢,小珊這把年紀了卻連一個男朋友都沒有,讓我每回出去都不敢跟人說;丟臉哪!”樓媽嫌惡的表情裝得逼真极了。
  一時沒想到樓媽會細數她的缺點,珊珊气惱得說不出半句話來,兩個腮幫子里得鼓鼓的,連飯也咽不下去了。
  她轉向左右為難的祁勁,“祁勁,你今天就跟他們說清楚。我才二十三歲呢!沒有男朋友又不是什么十惡不赦的坏事。現在甚至還流行不婚族,就算我一輩子都不結婚,又有誰敢說話?是不是!”她抓住祁勁的手臂,使他再也不能保持沉默、埋頭吃飯了。
  “我——”祁勁有些尷尬;他該幫誰?
  幫樓爸、樓媽,然后讓珊珊罵個狗血淋頭?還是幫珊珊,以后從此再也嘗不到樓媽的手藝?他這可不是兩邊為難嗎?
  早知如此,他就不該來樓家吃飯,也就不用遭此池魚之殃了。
  樓媽再跟樓爸對看一眼,笑道:“阿勁,既然小珊要你評評理,你就照自己意思說出心里話,樓媽不會怪你的。其實女孩子年紀大了,要不趁早找個好丈夫,難道想一輩子獨身終老嗎?這不合情理嘛!”
  珊珊急忙地說道:“那上輩的想法,其實現在女人不見得一定需要男人才能過活。如果我打定主意不結婚,我一定會領養几個小孩,這樣既不孤獨又不必靠男人,多好啊。”
  樓媽睜大眼睛。“你有這個想法?”
  “早就有了。”珊珊很得意,連祁勁的目光炯炯的望著她,象是十分佩服她似的——那是她自己如此認為的。
  “孩子的爹,你听听!她竟然有這里想法……阿勁,你快勸勸她,真沒想到我們教養出來的孩子竟然會有這里想法!”
  樓媽惋惜地說,兩滴老淚眼看就快要掉下來了。
  珊珊微啟朱唇,惊訝地看著老媽過度的反應。
  “媽,這又是什么坏事?”
  “樓媽的意思是,依你這里迷糊的個性想要領養小孩,非得要一個男人在旁邊看著不可。”祁勁終于說話了。
  尤其當全桌的樓家人開始爭論不休的時候,要是他還埋首吃飯,只怕非得讓珊珊打死不可了。
  問題是他該幫誰?
  最后他決定還是照心底話說比較保險。
  珊珊的注意力——倒不如說是怒气,已經轉移到祁勁身上。
  “你是什么意思?”她挑釁地瞪著他。
  “想想看你三個月來的績效,就該知道我的意思。”他滿意地看見她酡紅的臉頰。
  “你要我說几次才明白?我又不是故意的!”她嚷道,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這全是你迷糊的個性使然。”他冷靜地說。
  “我——”珊珊好生气,又不是她愿意迷迷糊糊的,只是有時候就是沒辦法控制嘛,他怎能用這個小缺點來攻擊她呢?太過分了嘛!雖然當著老爸、老媽的面她不敢抗議,但今晚一定要好好數落數落他!
  他怎能拿她沒法控制的缺點做理由呢?主意一定,气也消了不少,她滿意地點點頭,夾起自己最喜歡吃的炸蝦,繼續吃飯去了。
  祁勁一看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慘了。
  今晚大概又要听她一千零一遍的嘮叨抱怨了:他無奈地付道。
  想想,距离上回那次“災難”,也不過才几天的功夫——那時他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在窗口傾听,隔天還得靠咖啡提神,這次大概也差不多了。
  老天!早該如此,他干嘛逞一時口舌之快呢?大不了就讓這個小妮子做自己愛做的事,就算她想跳到淡水河去洗澡也不關他的事——不過他就是無法想象她一個人生活,沒有任何人照顧的模樣。
  她的确需要一個男人照顧;他想。
  而他心目中的男人——祁靜,鐵定不适合她。
  她需要的是一個時時能体貼她的人,保護她的男人。而不是象他大哥那里瞪人一眼就足以凍死人的男人。
  “阿勁!”
  樓爸的聲音拉回他的思緒,他這才發現自始至終他的眼光都停留在珊珊的身上。非但惹來樓爸、樓媽怪异的眼神,就連珊珊也當他有毛病似的瞪著他。
  “喂!我老爸在叫你。別老拿那里打量貨物的眼神看著我!我是人,不是你的貨物。”珊珊沒好气地說。
  “小珊,一個女孩子家要有气質,別老大聲嚷嚷。”樓爸難得說一句重話。對于這個愛女,他向來是罵在嘴里,疼在心里。
  “是。”她拖長語調,再丟給祁勁一記白眼,低頭吃飯去了。
  樓爸推推老花鏡,注意力回到祁勁身上。
  “阿勁,小珊在你公司做了不少日子,沒給你惹麻煩吧?”
  餐桌上——除了樓媽之外,全都停下筷子。
  珊珊的憤怒立即轉為懇求的眼光,悄悄地在桌下輕扯他的襯衫。
  祁勁歎了一口气:“珊珊做得很好,沒給我惹麻煩。”
  只除去一些“繁瑣”的小事而已,他默默補充。
  珊珊松了好大一口气。
  “真的?”樓爸不死心地說道:“小珊這孩子天生就迷迷糊糊的,要是在你公司做錯了什么的,你也別徇私,干脆就把她開除,我也不會怪你的。”
  “爸!”她嚷道。
  祁勁只是保持笑容。“珊珊的辦事能力強,速記也算得上一流,是祁氏不可缺少的好秘書。”他算是仁至義盡了吧?眼角瞄見珊珊猛點頭,他只有搖頭歎息的份。
  “真的?”樓爸、樓媽怀疑的看著珊珊。
  “可是小珊念的是普通高中,根本沒學過什么速記嘛!是不是?小珊。”樓爸問道。
  點頭如蒜搗的珊珊突然表情僵硬了起來。
  “小珊,怎么不說話呢?”樓媽笑──地問。
  “我——我——”珊珊惊惶失措地低下頭,這回可再也扯不出什么謊言了!
  這全該怪祁勁,珊珊气惱地想道。要不是他把謊扯得這么大,她也不會圓不了謊,怎么辦?
  要是老爸知道她在祁氏一事無成,八成要地辭了那份工作,如此一來,她豈不是再也見不到祁靜了嗎?
  她愈想愈心慌,一想到往后的日子再也沒法子接近祁靜,一雙大眼睛看著就要滴下淚水來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瞞樓爸、樓媽了。”祁勁平靜有力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事實上剛進公司的時候,珊珊的确什么事也做不好,不過她學習能力強,三個月下來,她的專業能力不比其他人差。”
  “是嗎?”樓家二老再度一致以怀疑的眼神瞄向珊珊,象是一點也不信任似的。
  “是啊,祁勁是很少夸獎人的——除了我以外,而且他也從不說謊的。所以你們盡管放心。”
  珊珊吸吸鼻子,投給祁勁十分感激的眼神,稍后她得要好好向他道謝。
  “好!好!既然阿勁這么說,珊珊你就繼續在那里做,記得可別給阿勁添麻煩唷。”樓媽囑咐著。
  “知道。”珊珊甜甜的笑了,主動夾了一只炸蝦送到祁勁的嘴里。
  樓家二老看著眼前這一對,笑得合不攏嘴來。
  而祁勁——
  只能惊訝地張著嘴,任他用難得的溫柔將炸蝦塞進他嘴里。
  洗完澡,剛吹完頭發,珊珊就迫不及待地拉開窗帘,叫喚對面的祁勁,她有一肚子的話要想跟他說。
  其實她對祁勁是很有好感的,要不是她先愛上了祁靜,也許現在她對祁勁的感情也會有所改變,只可惜命也、運也,命中注定讓她先遇上祁靜,所謂姻緣天注定,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不過,她也算是幸運的,如果將來祁勁是她小叔,倒也不懶——那是說,如果祁靜也能愛上她的話。
  記得第一眼看見祁家兄弟的時候,她真是惊訝得說不出話來。那是首次見識到雙胞胎能相象到這里地步!以往她對雙胞胎的印象都是從小說、電視中來的;象是電視演員宋氏只弟,光一眼,她就能分出誰是誰了。
  可是,祁靜和祁勁就不同了,完全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無論是身高、臉形,就連憤怒的樣子都酷似得讓人分不出來。
  但不知怎么的,看見祁勁絕對不會讓她聯想到祁靜,大概是因為祁勁身上多了一份溫暖的“人味”吧!至少她敢跟祁勁又罵又鬧,要是讓她當著祁靜的面罵他,說什么她也不敢。
  因為祁靜天生的威嚴讓人懼怕,這是相當可惜的一點,畢竟不能跟未來的丈夫偶爾吵吵嘴也算是挺無趣的!她想。
  “你這是睜著眼夢周公,還是中了邪,說不出話來了?”祁勁的聲音在她面前響起。
  “都不是,我在想你。”回過神,珊珊的梨渦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更可愛。
  其實珊珊個子不高,丰腆的身材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凹凸有致,不過在祁勁眼里,她只是個鄰居小妹妹。
  “想我?”祁勁揚揚眉,注意到她剛換上的睡衣。“我以為是祁靜;我是指大哥,才有這個榮幸而在你洗澡的時候讓你起遐思。”
  “我是認真的。”她叫道,很不滿他的調侃。“我本來想跟你道謝,不過現在我收回了。”
  “收回?我都還沒听見呢。”
  “我管你听到了沒!不要以為你在晚飯的時候幫我一次,就可以嘲笑我。我樓珊珊雖然不是什么成大器的人,不過一點禮貌我還懂的,虧我剛才還在感激你,恨不得每日供你三柱香。”她惡毒地說。
  他笑笑。“供三柱香就免了,只要你認真點,我就心滿意足了。”
  “誰說我不認真??她半個身子探出窗口,惱怒地說:“我只是偶爾忘了,又不是存心故意的。”
  祁勁嚇了一跳,急忙說道:“我相信你是無心的,先坐好!OK?我可不希望親眼目睹一個愚蠢沒有大腦的女人在‘失足’之中掉下三樓。”他看見她乖乖坐回去,才松了一大口气。
  遲早有一天,他非得給她嚇出心髒病不可。“我才不愚蠢呢。”她咕噥道。
  “你不是愚蠢,不過公司再讓你這樣搞下去,八成過不了多久,祁氏的員工——包括我,都得喝西北風了。”他嘲弄道。
  珊珊托起腮幫子,苦惱地盯著他。“你說祁大哥會喜歡象我這樣迷糊的女孩子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每天早上我總會對自己千叮万囑一次,干万別把工作搞砸,但我總是出錯。祁勁,你想祁大哥會不會以為我是個專惹麻煩的惹禍精?”她很擔心地問。
  他的聲音放柔了。“小丫頭,你放心,你是挺麻煩的,不過每回我總跟在你后頭擦屁股,不是嗎?”
  她想了想,笑容在臉上展開,“你說得,今天都靠你救了我一命,不然老爸一定要你開除我;他最擔心我會麻煩你了。”
  “是啊,你最會麻煩我了。”祁勁忽然說道,眼里有一絲狡黠。“而從你進公司到現在,我從沒听過你一句感謝之詞,是下是?”
  她怀疑地看他一眼。“你想讓我向你道謝?”
  “總不能讓我白為你收拾善后吧?”他笑道。
  “說得也是。”珊珊自認是公私分明的人。“謝謝你!祁勁,要不是你,我大概沒辦法見到祁大哥——你想,祁大哥什么時候會回來?”談到祁靜,她又一臉祟拜的樣子。
  祁勁發現自己心底有些不舒服,但就是談不上哪里不舒服,也許是夜風讓他著涼的緣故;他失神的付道。
  他聳聳肩。“我不知道。”
  “起碼你會知道祁大哥的近況吧?”她看見他再度搖頭,蹙起眉:“難道你們兄弟都不聯絡的嗎?”
  “工作就是他的愛人。只要一有工作,他可以三天三夜廢寢忘食,哪里還會記得親人?””他隨意說道。
  翻著手邊的晚報——到現在他都還沒有時間看,誰叫他下班了還得在公司加班,處理珊珊留下來的災難呢?
  他的濫好心的只是過了頭。
  他听見珊珊一聲失望的嘟囔,于是拾起頭來看著她。
  “怎么辦?”珊珊好煩惱。“我對工作最沒興趣了,祁大哥一定看不上我的。”
  “既然如此,干脆死心算了。”他勸她,以免將來受苦更多。
  “才不呢!我為祁大哥作了十年的美夢,要我放棄他,除非……”
  “除非什么?”他好奇地問。
  她眼睛轉啊轉的,努力想了會,終于說出口:“除非祁大哥另有愛人,要不然,我才不放棄他呢!”
  “如果他不愛你呢?”
  “我會讓他愛上我。”
  他長歎一口气。“要是你在工作上也有這份毅力就好了。”
  珊珊有些愧色。“我說過我不是有意的嘛!你該不會真想開除我吧?”
  “我有選擇的余地嗎?”
  “當然沒有。”她迅速的回答,以免他反悔。
  “大不了我發誓——從明天開始我一定努力做個好秘書,好好學速記,也絕不會在會議中打瞌睡,免得讓你沒面子!夠義气了吧?”
  他嗤之以鼻,“你還講義气?不先把我給整垮了,我就謝天謝地了,哪里還奢望你講義气?”
  “誰說我不能講義气?”她不服气地說:“等老爸、老媽去歐洲玩的時候,我可以煮飯給你吃,夠義气了吧!”
  祁勁略微吃惊。“樓爸、樓媽要出國去玩,留你一個人在家?”他不敢相信。
  “是啊!爸今年退休,他們從去年就開始計划了;算是和老媽的第十二次蜜月旅行吧?其實我真羡慕他們,—同走過几十年的歲月,還能如此恩愛!我希望我將來的婚姻能有他們一半幸福,我就心滿意足了。”
  “那么你是找錯對象了。”他咕噥道。他說什么也想象不出祁靜体貼珊珊的樣子。
  “你說什么?”
  “我是說,樓爸真的打算丟下你一個人?他們放心讓你一個人看家?”
  “喂!別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我都已經是二十三歲的:人了,還不能照顧自己嗎?”她很气他那把她當成白痴來看待:的眼神。
  “我的──疑。”他喃喃道。
  “你說話別老嘀嘀咕咕的,我听不見。”
  “依你的聲量,別說樓爸、樓媽,恐怕整街的人都听得到。”
  她為這個可能性嚇了一跳,急忙左右張望,象是個小偷似的擔心有人會突然從街上跑出來。
  他哈哈大笑。“珊珊,你唯一的极點大概就是表情丰富吧?”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嘻皮笑臉的。”她瞪他一眼,然后又擔心的傾听樓下的動靜。
  “喂,你想老爸、老媽不會听見了我們說的話吧?”她小聲的問,因為擔憂先前工作上的事讓她爸媽听見,到時候她大概就只有遞呈一途了。
  “也許會;也許不會。”
  “你這是哪門子的回答?”
  他聳聳肩。“看看樓爸有沒有上樓就知道他听見了沒,不是嗎?”
  她想了想,點點頭。“你說得對,我沒听見他們的聲音,大概都睡著了。”她舒了一口气。
  “全世界大概就只有我們兩個人還醒著吧!”他懶懶說,故意望了一眼滿天星斗。
  “你想休息了?”她好失望,原本以為有個人可以談心的。
  猶豫了會儿,注意到她失望的表情,他微笑:“你還有哪几招,盡管放馬過來,我准備接招了。”
  她眼一亮,又不自覺地傾身向前,嚇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他怀疑這小妮子到底清不清楚自己的險境?如果沒有他看著她,遲早有一天地會被自己迷糊的個性、無心的態度給害死都不知道。
  看來在她還沒找到能保護她的人之前,他必須擔起護花使者的責任了,他想。然而,對于這點他并沒有預期中的厭煩,而且也能坦然接受;誰叫他也挺喜歡這個小妮子的呢!
  他也打算好——如果將來真有這個幸運儿的話,他會先為珊珊評估評估,看看這個男人到底适不适合珊珊。
  雖然他不是多管閒事的人,但就是無法以旁觀者的姿態對待珊珊,而不插上一腳……
  他唯一能找出的理由是——珊珊年紀還小,還分不清楚那個男人是好是坏。
  看來,他這個護花使者是當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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