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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長安城里共分長安縣与万平縣,前者多住普通百姓,后者則為貴族所居住之地,而一縣約莫有五十五坊和一個市集場所。
  以楚天剛來說吧,他這一生不幸的起源就是住在這延康坊里。其實五十五個坊里,他住在哪個坊都好,偏偏老天爺垂愛他,竟教他住在延康坊,同魚网瑚比鄰而居。
  瞧,今儿個他到底在干什么?
  放著好好的《論語》、《孟子》不念,他竟在這里挖空心思地尋找某個絕妙的計謀。
  “爹,當年你是怎么娶娘的?”一見那楚老爹進書齋,立刻發炮。
  那楚老爹一怔,艙口道:
  “自然是父母之命、媒的之言。怎么?你是被打昏頭了不成?”
  打從昨儿個儿子回家,全身瘀青不說,還有手骨斷裂之虞。他的儿子何時會同人打架了?從小他就會同人比背書罷了,又何時會落到鼻青臉腫的下場了?問他,他不肯說,最后還是閒言閒語傳了開,才知昨儿個一早在西市的一場打斗里,儿子也是其中一員。
  也好,儿子跟魚翩翩在一塊總沒錯,多少受點訓練,練練身子,將來好保護妻儿子女的。
  1楚天剛皺了皺眉,歎道:
  “怎么這年頭淨是父母之命、媒的之言的?難道沒有一見鐘情的例子嗎?”煩喧,若能撮和他們——
  “儿啊,你對准一見鐘情了?”楚老爹偷偷笑著:
  “莫非是隔壁的瑚瑚?”
  他扮了個惡心的表情。
  “要我對她一見鐘情,不如我先跳河來得快。”笑話,就算是一見鐘情,恐怕還沒來得及生情,他早被她給整死了。瞧,才不過几個時辰,一身傷痕累累不說,鼻血也流了,手骨也差點斷了,她還死壓活壓拼命壓在他身上;他看她八成是壓上癮了。
  若不是他骨子堅硬,早被她活活給整死了!
  一見鐘情?呸!
  “還是你對哪家姑娘一見鐘情了?”楚老爹震惊問:
  “儿啊,你可別胡亂定情,這一生你已糟蹋翩翩,千万可別再糟蹋其他姑娘家了。想納二房也成,先娶了瑚瑚再說。”
  “爹,你胡扯什么?若是沒事,求求你,給我一下午的清靜好不好?”
  “誰說沒事?你几個朋友在大廳里候著呢。”
  楚天剛聞言,差點冒火。扯了半天,還以為老爹閒來無事,跑來聊聊,原來是來暫充通報小腸的——不對,不對,他怎么如此容易憤怒?
  想他楚天剛向來是溫文書生,脾气好得沒話說,怎么自從遇上那姓魚的丫頭后,就愈來愈暴躁——
  趁著走往大廳,先好好深吸口气,平息滿腔怒意,免得有損他這溫文儒雅的形象。
  “嘿,楚兄,不過才几月不見,怎么今儿個瀟洒依舊,這俊雅倒失了几分?”在廳里那油頭粉面的文人書生賊兮兮的笑道。
  “是啊,若不是親眼瞧見,還真不敢相信縣里的流言呢!”另一名富家公子執著扇。遠瞧呢,是翩翩風采佳公子;可若近瞧,那身形舉止卻有模仿楚才子之嫌。
  這兩名文人公子是楚天剛的酒肉朋友,一是賈謙,一是甄富貴;別看他倆外表一副人模人樣,可說長道短是專長,調戲女人更是一絕。瞧,今儿個就是風聞那精彩絕倫的“流言”,特來探個究竟,尤其瞧見當事人的“腫臉”,再往下瞄到連扇子也不能拿的“粽子手”,嘿嘿,這分明是貨真价實的事實嘛!
  “咱們可是難兄難弟,你要老實回答,那長安縣的瘟神真同你有婚約?”
  楚天剛見他們好似在幸災樂禍,不禁怒道:
  “二位前來,就是為了挖人隱私?”
  “當然不是……只是好奇問問罷了。不過尚未成親,楚兄就已搞成這副慘相,倘若成親,只怕咱倆明年就得上山掃墓,為你燒燒紙錢了……”語方畢,二人不約而同吃吃笑了起來,像說了什么天大笑話。
  笑了老半天,忽地發覺那楚天剛不但沒跟著哈哈一笑,還板著一張白臉,不覺怔了怔;二人對視一眼,賈謙干笑道:
  “楚兄,咱們今儿個來此的目的呢,主要是為你去去霉气的。你可曾听說過万平縣里的平康坊?”
  “是有這個地方,那又如何?”楚天剛順了順胸口的怒气。
  “嘿嘿,平康坊可不是普通的地方。平日一至入夜,除了東西市外,其它的坊是再也不准外人四處走動,可平康坊不同。那是城里出了名的歌妓區,其中尤其艷冠樓為首,凡皇族平民,只要是男人,哪個不動凡心到那一游的?”
  “對,對,對。尤其听說艷冠樓多有胡人女子,其中以那若仙姑娘最為貌美,你若有千兩黃金,包你成那入幕之賓。”說完,真是忍不住得意的笑了。
  可那楚天剛仍是沒同他們一塊流口水,腦子里直浮著那“不動凡心”。
  “她沒有凡心,不懂那動了凡心的滋味……她沒有凡心……”他恍惚地低喃,那刻骨的心痛像是蔓延了全身,好生難受。
  誰沒有凡心?只要是人都有凡心的,可他怎么一听賈謙的話,那塵封在許久以前的記憶像要呼之欲出,偏又陣陣濃霧阻扰了他。
  究竟是誰沒了凡心?為何他會如此難受?如此心痛?像是付出傾生的感情卻得不到任何的回報——他究竟是怎么啦?
  忽地,那天搖地動,嚇得三人同時彈跳起來;正要逃難,那地動又停下,然后,后花園傳來碎石坍塌的聲音,像什么巨物倒塌了似的。
  楚天剛心一涼,連忙跑到那后花園;賈謙、甄富貴也跟著出來——
  “天啊!”楚天剛瞪視眼前,簡直不敢相信。
  “哇,美人!”那賈謙同甄富貴一起流出了口水。
  那比鄰兩家的石牆公然讓人給打坍了,站在碎石后魚家地盤上的除了那叉著腰的魚家小姐外,還會有誰敢有這天大的膽子,命人打垮石牆?
  “你……你……你……”楚天剛一時間怒急攻心,是說不出話來,那食指顫抖如秋風落葉地指著她得意的小臉。
  誰來好心告訴他,他究竟是造了什么孽,競一生一世擺脫不了她?
  誰來救救他?
  “我什么我?”她輕易跨過那堆碎石,跑到楚家的地盤來,捉住他的手指,笑嘻嘻道:“你好些了嗎?前几日來探望你,你剛巧睡了,楚伯父說你傷無大礙——你的眼睛是怎么了?是斗雞眼嗎?”她的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究竟想怎樣?”楚天剛怒吼著,气极了,一時間那懼她之心也消減了几分。“你以為你是誰?怎可胡亂打通石牆?”
  “為何不可?你我既是未婚夫妻,石牆打通也多有時間相處嘛。”
  “你——你胡扯!誰同你是未婚夫妻了?”
  魚翩翩眨眨眼,坦白答道:
  “我是你的未婚妻,你是我的未婚夫,瞧,這不就是事實證明了嗎?”她無辜地拉起他的手,又往她的胸前摸去:“你連摸兩回,不娶我還想娶誰?”
  話才說完,就瞧見楚天剛臉一紅,鼻孔像拉警報似的,又流出兩道鼻血來。
  “完了——”不幸得很,他的頭又暈了起來。先前摸她胸口是又吃惊又像飄上云端,偏偏苦頭急隨而來,一見血他的頭就暈,不成,不成,他要昏了……
  “啪!啪!”火辣的兩巴子響亮地拍在他的左右兩頰上。沒一會的工夫,原本略腫的臉龐已經成了饅頭臉——腫得不成臉形。
  “不准昏倒!我魚翩翩的丈夫可不是這种懦弱無能之輩!”那蠻橫的口吻又讓他奇跡似的清醒過來。
  “我不是你的丈夫!”
  “就快啦!”她賊今今地笑著,一手捂在腹部上,緩緩逼近他:“等到成親后,你的臉、你的身体、你的每一寸肌膚都是我的啦。”她坦率地說出,忽聞倒抽聲,循聲瞧去,正瞧見兩個男人流著口水,一雙色眼直盯著她瞧。
  “楚兄,有此美人競也不同咱們哥倆說一聲?”那甄富貴流著口水,上前几步,推推楚天剛的手肘,色迷迷道:“難怪瞧你對艷冠樓的興致不大,原來是早已有個小美人作陪,瞧她的腰、瞧她的胸,嘿嘿!光是用瞧的,就瞧著咱們兄弟心猿意馬,巴不得扑上前——”話是沒說完,可那眼里的淫意是表露無遺。
  楚天剛聞言不禁嘴一抿,心里憤怒不已,而且還挺不是滋味的——怪了,他气個什么勁?這兩個酒肉朋友口出穢言又不是一朝一夕的,有什么好不是滋味的?
  無意瞥了一眼那魚瑚瑚的反應中有七分厭惡、三分不屑,不知怎地,心情微地平复。好——古——怪呢!
  怎么今儿個心情起伏甚劇?
  “你們若愛,就送給你們吧!我巴不得不要呢!”他違背良心說道。
  “當真?”那甄富貴忙睜開亮眼,逼近翩翩。
  今儿個魚瑚瑚穿著一身草儿似的翠綠輕衫,一條繡著小蝴蝶的錦帶在她胸下束起腰來,雖沒像露了半胸脯的流行服飾,可也勉強算是大唐淑女服,只露出雪白的細頸,尤其肩上還披著披帛;眉間畫了朵綠色的梅花形,共有五片花瓣;臉蛋也抹上淡淡的胭脂,是怎么瞧也稱得上“极品”。
  “小美人,你姓什么?家住何方?可有意同咱們結交個朋友?”這賈謙同甄富貴當真是不要命的直流口水。
  “她姓魚,家住楚家隔壁,正巧不幸就是那長安縣出了名的瘟神。”那楚天剛幸災樂禍。
  才說完,發覺那兩只小色狼早收起口水相,狂奔到那最遠處,眼里透露出惊懼——換句話說,他們是給嚇呆了。
  “奇怪,他們不是想調戲本姑娘嗎?怎么跑得這般快?”魚翩翩睜著一雙無辜眼睛,想要上前一步,哪知賈、甄二人立即退了一步。
  “楚兄,莫非……莫非……她就是那長安縣惡名昭彰的瘟神——魚翩翩?”顫著聲問道。
  “正是。”怎么?堂堂男子漢竟也會怕我這弱女子?
  魚翩翩才想要跑上去先踢他們兩腳,這兩人嘴皮抹了油,腳底更像抹油,一溜煙地就不見人影,只聞大廳傳來乒乒乓乓的破裂聲,像是有人不小心跌了跤,打碎了昂貴的花瓶……
  魚翩翩輕蔑地哼了一聲,瞧他也憋住笑的神情,坦白道:
  “以后可別同這种人來往了,對你只有……只有,那句話怎說來著了?很多害處卻沒半點好處的……”
  “百害而無一利!我說翩翩姑娘,想我楚天剛好歹也算是長安城的才子,能配得上我的女子,就算不曾念書,也該是賢淑端庄的大家閨秀,而你呢?既不識孔孟,也不是什么大家閨秀,成天只懂揮拳打人。就算你站在我身邊,也該大感羞愧。”言下之意是最好你自個先解了婚約,免得將來成親后,被那羞愧之心給淹沒了。
  也不想想,憑她這等笨女人也能配得上他嗎?
  正等著她的反駁,忽地發覺她的小臉雖抹上淡淡肥脂,可臉蛋不住冒著冷汗,該不是前几日那逃犯盧臣給她的一腳,還未康复吧?
  “喂,你沒事吧?”瞧他好像多關心她似的,忙再補上一句:“你可別誤會,我是怕你倒在楚家的地盤上,對你爹沒法交代……喂,喂,別倒,別倒,我可沒力气……”可沒力气抱你回家,這話還來不及說完,她眼一翻,就傾身倒向地面,若不是他英勇救人,及時扶住她,她鐵定摔個頭破血流。
  可現在頭破血流的是他!是他耶!
  沒錯,他是很“英勇”的及時抱住她,可他畢竟是書生,沒力气扶住她全身的重量,所以她安全無恙地躺在他身上,而他卻摔了個四腳朝天。
  “好痛!”他的腳好像扭到了。
  天,他究竟造了什么孽?誰來告訴他,為何每回一碰上這瘟神,他的下場就特別凄慘呢?不成,不成,非要把她先嫁出去不可,否則他楚天剛要真娶了她,那他的一生一世不就真的很慘了?
  他膛目地瞪著怀里的軟玉溫香,思考如何才能把這丫頭搬進屋里?小狗子同几個仆人出門搬貨,這會沒人可幫他了;他雖是男子,卻也手無縛雞之力啊。
  心一橫,勉強抱起她,想站起身,可才弓著雙腿呢,她的重量像要把他的腰給折了似的,從小到大他連一包米都沒搬過;她雖不胖,可也整垮了他——
  “干脆換個姿勢好了。”他喃喃道,將她移到背后,好不容易終于背地起來,才走了一、二步,腿一軟,跌了個狗吃屎,手肘擦破皮不說,背上那個臭丫頭還安好地壓在他的背上,活像他是肉餅——
  “天!誰來救救我?”他眼一紅,仰天吶喊。
         ※        ※         ※
  “呵呵呵——”
  “別笑了!”
  “呵呵——”在那大廳里傳出笑聲來。
  “魚伯父,倘若無事,小侄先行告退。”楚天剛始終擺著一張臭臉。
  “別走,別走,你好心好意送翩翩回來,說什么我也要留你住一宿,呵呵。”
  “住一宿?魚伯父,我家就在隔壁……”奇怪,他是听錯,還是這姓魚的老人腦筋坏了?
  那魚父圓圓的臉、紅紅的鼻頭、眯眯眼加上那圓滾滾的身軀,笑起來像那笑彌勒;而那楚老爹身形瘦小,像個干扁四季豆,是怎么想象也無法相信楚天剛和魚翩翩是這二老的儿女。
  “呵呵,雖然咱們兩家是鄰居,可你為瑚瑚受了傷,說什么你魚伯父也該報答一下,我瞧你今晚一定要住下,楚老那我知會一聲便成。”魚老笑嘻嘻地上下“掃描”他:“再說,你同翩翩就要成親了,了解了解你這未來女婿也是應當。”
  楚天剛聞言,下意識摸了模左頰的“傷”,先前死背活背,用拖也好不容易才把她給拖回魚家,幸虧是鄰居,不然等到了她家,先斷气的不是她,而會是他這可怜人。
  一路背地回家,一會儿跌跤、一會儿摔個狗吃屎,一身白衫早沾了泥;手肘、手心都擦破了皮不說,連他最珍惜的鼻子、俊臉都遭了殃。若真要成親,不如他先一頭撞死來得快。
  不過,現下瞧這魚父笑呵呵的,像是個十足的好人,趁此提出退婚,他應該會諒解的。
  “魚伯父——”
  “天剛賢侄,你今年几歲了?呵呵……”
  “小侄足有二十,正是弱冠之年。魚伯父,我同那翩翩小姐——”
  “翩翩也有十七了吧?”那魚父打斷他的話:“她的性子從小到大一個樣。她剛出生的時候,我曾連請三名算命先生為她一生卜吉凶,哪知三位算命先生算出的路子各异,一位言道翩翩仙緣极重,須及早送入尼姑庵一生不墜紅塵,方能重歸天界;另一位算命先生言她命中有劫有難,唯有一男子心甘情愿為她受之,方能化險為夷;最后——位……”
  “說些什么?”楚天剛不禁好奇道。
  “最后一位算命先生道翩翩活不過十八,除非能在十八歲以前成親。”
  “什么?”他心一惊,差點為救她一命而甘愿成親,可一瞄到魚父的賊眼,硬是改口說道:“既是命中注定,就順應天命吧!”話雖說如此,還是忍不住問道:“先前大夫來,可曾說明翩翩姑娘究竟生了何病?”
  奇怪,他這般關心她干嘛?
  “呵呵,上回遭人踢了一腳,內傷末愈,小事一樁,賢侄不必煩心。”
  小事一樁?天,這也叫小事?內傷耶,不好好調息,就胡亂跑去毀牆,有父如此,難怪女儿也如脫韁野馬——
  “婚期就定在月底,呵呵。”是岳父瞧女婿,愈瞧愈得意。
  “月底?”他怎來得及找那紫衫男子?
  他的前世究竟造了什么孽?
  天,難道他的命真這么苦?
         ※        ※         ※
  修煉了几千年,從未料想會動了凡心,星君托他在蓄仙池守護七七四十九日,待那泥娃娃成仙,喂了仙丹便可成仙。他向來是閒云野鶴、沒事做的青蛙仙,送個交情也好,蓄仙池向來是天庭仙境,偶爾泡在池里,也可增加那仙气——
  白日,他守在蓄仙池邊吹笛吟詩;夜晚,他在池邊巨石上打坐休息,日子也算過得自在,直到某日——
  “你是誰?”軟軟好奇的聲音響起,惊醒他的神智,一張開眼就瞧見那泥娃娃不知何時已成人形,爬出蓄仙池,就坐在他身邊,除了一頭鳥窩似的長發披在胸前,其它是再也沒遮掩的衣物。
  他的臉一紅,忙撇過頭去。
  “你怎么啦?”她眨著圓滾滾的大眼,瞧著他俊美的側面。
  這世上的一切對她挺稀奇的,雖是碰上的頭一個人,可仔細瞧池里的兩人對影,不難發現他是其中比較好看的一個。
  “你快回池里去。”他心一惊,想起星君千万交代,未滿七七四十九日,她不可出池一步。
  “為什么?”她好奇地瞧見他的笛子,想搶過來玩一玩,因而整個身子貼在他的背上。
  他的心忽地一跳,收斂心神,誘道:
  “你愛玩這笛子,我可以教你,但你須進池里。”
  “你也會進池里嗎?”她好生奇怪他怎么不瞧她呢?
  摸了摸他身上的綠衫,這是什么?怎么她沒有?
  等到他的保證后,“噗通”一聲,她先跳進池里,他才緩步跟著走進蓄仙池,黑漆的眼眸不住地游移四周,就是不敢瞧她。
  “這叫笛子嗎?”她打量著他手中的短笛。“這該怎么玩?我怎么都沒玩過呢?”
  他微微一笑,笑她的純真無邪,當場奏了一曲,尤其瞧她一雙惊奇的大眼,他不禁好笑連連。先前那尷尬莫名的气氛似乎消褪不少。
  “好玩,好玩。這笛子玩意儿還能發出聲音呢!我也要玩。”
  “可以,但你須先服下這藥丸。”但愿來得及,如今尚剩十日之久,雖不知她忽离池中會有何不妥,可現在也只能彌補了,盼她服下仙九,再浸在這蓄仙池中,凝聚仙气——
  她偏著頭思考了好半晌,點點頭。
  “要我吃可以,但我也要像你一般。”竟也會談起判來。她如初生嬰儿,先前他誘她入她的手段,她可是學了十足十。
  “像我一般?”
  “是啊,你瞧這玩意儿摸起來好舒服,我怎么沒有?”她摸著那綠色的衫子,再指指他束起的長發。“我也要像你一樣,才能同你一般的好看。”
  他眯起眼,道:
  “你可知我也能強迫你吞下?”
  “強迫?”她一雙小手還一直摸著那舒服的料子,再摸摸他的臉,自言自語道:“你好好看呢,倘若我能同你長得一樣就好了。”
  他輕笑出聲。原來只要是女的,對那愛美的觀念是不變的。
  “我若讓你穿上衫于,你愿服下仙藥?”話還沒說完,她猛點著頭,還忍不住想貼近他,表達一下她的感激之意,哪知他臉一紅,迅速退了几步,道:“在池中衫子易濕,你同我上岸,可不許离開我的視線。”
  “好——”
  忍不住睜大眼,因為他低低吟了几句話,忽地手上出現同他衫子一般顏色的綠衫綠裙。
  他先行上了岸,想了想,回過身閉上眼伸出手,想拉她上岸。那若有似無的小手輕輕触到他的手,過了半晌——
  “上來了嗎7”他閉著眼問道。
  “上來啦。”她忽地抱了他一下,小嘴啄上他的臉頰,惊得他又退三步,睜開眼來就瞧見她得意的小臉蛋。
  “你在做什么?”他低咆。那千年未曾動過的凡心像是剛融解了似的——
  “碰你啊。先前老瞧你不愛我碰到你,可如今我碰你,你又沒怎樣?為什么我不能碰你?”她的問題一大准,他沒一樣能回答得出來。
  他怎能說他已是仙,可凡心似已動。千年以來,他是不近女色,哪知今儿個教她又是親又是抱,卻無法抗拒——
  這是一見鐘情嗎?晚了千年的情——
  “我要怎么穿?”她搶過他手上的衫裙,是東瞧西瞧,好像還是不同他的衫子,直纏著他要怎生個穿法,就盼穿得同他一模一樣,也能像他這般好看。
  那一夜,她費了好大的工夫才摸清穿衣的方法,偏他又不幫她,只站著遠遠地指點她。直到天亮,他仍是不忍押她入池,瞧她在花叢里玩得好生開心,活像肆意嬉戲的翩翩蝴蝶,好美……
  “好美……”
  “美你個頭啦!姓楚的,你不但沒种而且還是標准的懶人,誰嫁給你誰倒楣!”那破口大罵嚇醒了楚天剛,不但嚇醒,還嚇得跌下床來,定晴一瞧,更是嚇了一跳,不是夢中美人還會有誰?
  不,不,她不是夢中美人。同樣是穿著綠衫綠裙沒錯,可仔細瞧不難發現這母老虎就是那魚翩翩,哪似夢中純真無邪的姑娘——
  “你的內傷好些了嗎?”跌坐在地,不禁脫口問道。
  咦,他怎這么好心?
  “好多啦。”魚网瑚臉一紅,吶吶道:“听爹說,是昨儿個你背我回來的?”
  “瞧我這臉上、手上的傷痕就知道啦,生平沒搬過東西,光是搬你這女人,便耗盡全身元气。”楚天剛沒好气地說道。那夢境年幼時常重复出現,可自他十歲以后便沒再做過此夢,不過來魚家住宿一夜,這似真似幻的夢境又纏住他。那夢中男子是誰?那純真無邪的小姑娘与他又有何關?
  “你把我當東西看待?”本是感激他的,可現下又激起了怒意:“不巧得很,月底你就得娶這東西回家,到時糾纏你一生一世,你念書的時候也纏,睡覺的時候也纏,就算你出門一步,還是會纏你纏到底。”見他一臉懼意,心底不免懊惱几分。
  怎么?她很嚇人的嗎?她雖不愿嫁他,可也不希望他畏她如蛇蝎。哼!他又好到哪儿去了?軟弱書生一個,不但不能保護人,還須她來保護他,這种男人不要也罷!
  “你,你究竟要如何才肯解除婚約?你我之間并無情意,尤其你又有心上人,何必苦苦糾纏于我,你嫁你的心上人,豈不更好?”他低聲下气,就盼她好心好意的解除這婚約。
  不過說也奇怪,怎地他的意識老分成兩半,一半贊成解除婚約;一半是覺得白首到老也不錯……他全身起了寒顫,笑話,若真同她鸞鳳和鳴,就算不被打死,也要被她整死了!娶她?作白日夢吧!
  “我哪里來的心上人?”她古怪問道。
  他冷笑一聲,得意的神情像捉住了把柄。
  “那日逃犯奔于西市街上,有一紫衫男子救了你,他不就正是你的心上人嗎?”
  瑚瑚努力想了想,好像真有其人,但她只是佩服极了他的功夫,怎會成了她的心上人?
  再瞄一眼他,干脆靠近他,蹲下來同他平視:“沒錯,他是我的心上人,可我為了保護你,不得不同你成親,時時刻刻看著你啊。”
  “保護我?”
  她認真地點點頭,道:
  “那日盧臣雖又捉了回去,但他的殘余同党仍是迫遙法外。他可是長安城里天龍幫的頭儿,你知那天龍幫是什么玩意嗎?正是大盜集團之首,他的拜把只有七八人,但個個皆是武藝高強卻又死忠之輩,如今他被擒住,他的拜把自然想救他且還放出消息,非要找到當日捉他之人,包括那日阻擋他逃亡的人。你也知道的嘛,那些盜匪是有仇必報,否則威信盡失,定會遭人嘲笑的!”換句話說,他楚天剛的名已榮登對方黑名單之首。
  “天,你說的可是當真?”
  “當真。”
  “絕無虛言?”
  她點頭:“騙人是小狗。我勸你還是學些防身術,不然就跟在我身邊吧,書生丈夫。”是存心刺激他。活該,當年十四五歲時,多期盼他早日來談婚事,偏偏他愛拖,如今讓她瞧見他的“廬山真面目”,分明是軟骨頭一個,她還會嫁他嗎?
  刺激他是讓他好好學些防身術,免得將來她嫁人,可就沒人再為他打架什么的。說到底,他是該感激她的。
  “天,我……才二十啊!”他差點痛哭失聲:“為什么霉運老跟著我?”
  誰來解答他的疑惑?上輩子他究竟是做了什么對不起她的事,要花一生一世來償還?誰好心來告訴他吧!
  天——他好苦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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