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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醫老趙算得很准,中午,不遲不早,四海承繼了那間洗衣坊。
  在那种蠻荒的,只講究生存的地方,死亡并不會帶來太大的悲傷。
  同一天內,山泥崩泞,活埋兩名華工。
  翌日,富利沙河有船沉沒,一名華工沒頂。
  再過兩日,一條枕木自高堤滾下,一名華工走避不及,壓斃。
  但是當地的世紀報卻這樣公布:自六月十五日以來,鐵路上并無死傷。
  很明顯,沒把華工計算在內。
  翠仙來看四海,她那日作男裝打扮,頭發壓在帽子底下,一進門便擰住鼻子,對黑男仆說:“高利活,這种地方連你都不要住可是。”
  翠仙又對四海說,“我替你雇兩個工人,還有,這里搭一個閣樓,你在閣樓上睡,比較干燥,那邊整几個架子出來,濕衣服挂上邊,窗戶挖大些,光亮點,大門前裝個柜台,那才像一爿店,門外挂一個招牌,叫什么。叫四海洗衣可好?”
  “不,”四海說:“叫得胜洗衣。”
  翠仙一怔,才點點頭,“四海,你就是這點好。”
  “翠仙姐,你對人才沒話講。”
  翠仙的聲音低下去,變得十分溫柔,“我對你不一樣,我講過要報答你。”
  她輕輕握住四海的手。
  半晌才說:“高利活,把我買的衣裳給四海。”
  四海自黑仆手上接過一大疊新衣物,誠懇他說:“謝謝你,高利活。”
  高利活笑了,露出雪白牙齒。
  翠仙說:“我明日就叫人來開工。”
  那天晚上,四海見到了舅舅。
  四海無法不笑。
  陳爾亨在一間簡陋的木屋內開賭檔,燈光通明下他蹲在長木台后面,嘴巴不知嚼些什么東西,一邊吆喝:“魚蝦蟹,買定离手!”
  他的客人華洋雜處,一個個銅板那樣下注,已足夠使陳爾亨衣食不憂。
  老陳猛地抬頭,看到了外甥,他朝四海擠眉弄眼,表示春風得意,四海知道他走不開,悄然离開賭檔。
  一出門,就碰到熟人。
  是那位沁菲亞柯德唐小姐。
  她穿著一襲粉紅色碎花衣裙,淡黃的頭發上綁一只同色大蝴蝶結,雪白的小面孔,看上去真似朵花一般秀麗,四海有點自慚形穢,閃在一旁。
  柯家住在西邊的山上,高高在上,怎么會到這种地區來?
  立刻有人解答了四海的凝團。
  “沒想到外國人會那么好心。”
  “可是也有條件的,叫我們不要拜祖先,叫我們信耶穌。”
  “不管他了,你看她,硬是醫好了孫小三。”
  “小三真幸運,都沒有進的气,被扔在路邊,柯夫人揀了他回家,居然活了過來。”
  四海一怔,沒料到那刁蠻的小姑娘會有一個慈悲為怀的母親。
  他不再仇視沁菲亞柯德唐。
  四海低下頭,側一側肩膊,想找路回家。
  誰知有人攔住了路。
  “支那人,讓開!”一聲嬌吆。
  何太大連忙叫女儿噤聲。
  這就是怨家路窄了,柯德唐母女不知怎地,已經站在他面前。
  四海學著洋人那樣除下帽子,正眼不看沁菲亞,只對柯太太鞠躬,“夫人,你先走。”
  柯太太有點意外,“謝謝你。”拉著女儿疾走。
  沁菲亞猶自回過頭來瞪著四海。
  四海訝异,面孔長得那么好看,心腸卻如此凶惡,何故?
  看年紀,沁菲亞應同包翠仙差不多,呵,四海歎口气,抬起頭,那個翠仙。
  如今想回頭,收拾衣服离家那一幕,已好似是前世之事了。
  翠仙早已嫁了人了。
  回娘家探親的時候,不知有沒有到那面牆下去等小朋友的音訊,抑或,早已遺忘少女時期的玩件。
  四海是那樣想念她,一個他從未見過的女孩子。
  有錢使得鬼推磨,果然,在何翠仙的指使下,三個洋鬼子上門來為得胜洗衣舖裝修門面。
  這是鎮內第一間門面有字號的洗衣店。
  翠仙還替他雇了兩個伙計。一個黑人,一個紅人,均年輕力壯。
  四海有意見:“為什么不照顧自己人?,,
  翠仙搖搖頭,“四海,你不懂那么多,請華工,你著說他兩句,他便怪你擺老板架子,你對他有禮,他便坐大,很難管教。”
  “可是龐大哥管十個人,此地華工都听他的。”
  一提到這個人,何翠仙便惡向膽邊生,柳眉倒豎,厲聲問:“四海,你倒底听誰講?”
  四海一疊聲應:“我听你的,我听你的。”
  翠仙猶自生气,“他有槍有鞭,你有什么?”
  四海實在忍不住,“翠仙姐,龐大哥不是那樣的人。”
  翠仙一頓足,走了。
  可是四海內心隱隱納罕,她那么恨他,何故?
  恨一個人,是需要些力气的。
  日子過得快,四海聰明伶俐,很快說得一口英語,文法造句不大正确,可是已足夠表達意思。
  說也奇怪,他十分有生意頭腦,又會動腦筋革新,洋人怕中國人的洗衣髒,因為目睹工人嘴里含水噴到衣服上熨,四海設法找了噴壺來,免用嘴巴。
  開一爿小小洗衣店也不容易,自然有人登門勒索生事,但是四海一則沾龐英杰的光,二則,何翠仙也照顧他,小小羅四海居然賺到利潤。
  他想把利錢存到銀號去。
  翠仙沉默一會儿說:“他們不受支那人做存戶。”
  “錢又不分黃同白。”
  “權且忍耐,有一日,他們會為黃人開銀號。”
  “几時?”
  何翠仙說:“決了。”
  四海忿忿不平,“快是什么時候,一百年還是二百年?”
  翠仙有信心,“當你的孫子賺大錢的時候。”
  四海不禁大笑起來。
  翠仙卻悠然,“四海,時間過得不知多快,我們終有那一日。”
  “算了,我只不過想吃飽肚子。”
  “四海,切莫气餒。”
  四海看著何翠仙,她學西洋女時髦打扮,頭發上插條長長羽毛。每次笑,羽毛便輕輕顫動,頭上似停著一只鳥,隨時會振翅飛走。
  他從沒問她,她可有嫁給那荷蘭人,從荷蘭,又如何來到溫埠,他不想知道。
  他去過瓦斯鎮探望她,大屋有好几屋高,樂師彈著琴,掙掙琮琮,婢女捧著各式飲料招呼客人。极之熱鬧,她生活究竟如何,四海也不想深究。
  正如他不想母親知道他目前的境況,
  他熨得滿手起泡,尚未痊愈就浸到水中擦洗,一塊一塊爛肉永遠出水,他見了人,不敢伸出手來,怕人嫌贓。
  一日,隨龐英杰去柯德唐家做翻譯,他又見到了柯太太。
  柯太太一聲不響,轉入屋內,稍后取出一小盒藥膏,輕輕同他說:“晚上睡前擦這個,好得快。”
  四海默默接過藥膏,放進口袋、一直捏住宅,直到盒子發熨。
  四海那日的翻譯內容如下:
  龐:“柯先生,即使不是為著華工著想,為著你們的健康,也應照顧到我們的醫藥問題,許多病都會傳染。”
  柯:“六合行在愛莫利鎮的代表李順答應負責這個問題。”
  龐:“李順推搪。”
  柯:“恕我無法干涉。”
  龐:“我恐怕疫症會得蔓延。”
  柯:“不必虛惊,去年傳說華工傳染麻瘋及天花,還不是一場謠言。”
  龐:“柯先生——”
  柯:“嚴寒快要來臨,你教手足設法過冬是正經。”
  談話到此為止。
  龐英杰無功而退、
  柯德唐隨即与一班同胞出去了。
  四海沒見到柯小姐。
  龐英杰隨即接到消息,楓樹岭那邊有工人出了事,又匆匆赶去。
  那夜,臨睡之前,四海在閣樓上用柯大大的藥膏細細把傷口搽了一遍。
  他看到紅人伙計悄悄溜出洗衣店。
  四海好奇心強,尾隨在他身后。
  紅人也机靈,發覺了,轉過頭來,拍拍胸口,“四海,朋友。”
  四海也笑說:“踢牛,朋友,深夜,到什么地方去?”
  踢牛手中挽出一個包袱,他恭恭敬敬把它放在地上,小心翼翼打開,四海看得有點心惊,不知布包中會滾出什么東西來。
  只見踢牛小心揭開包裹,四海踏前一步,噫,他訝异,是一頂美麗的羽冠。
  踢牛將它緩緩捧出,庄嚴地帶在頭頂,“踢牛,一族之長。”
  那頂雪白繡珠的羽冠使踢牛看上去与平時好比判若兩人,四海從來不知踢牛原來是酋長,不禁刮目相看。
  “你的族人呢?”
  “全遭白人殺害,土地,牲口,都叫白人搶走。”
  “啊。”
  踢牛聲音悲涼,“一族之長,現在替黃人洗衣舖打工。”
  四海見他說得有趣,忽然想笑,卻又不敢,只得低下頭。
  踢牛說下去:“月圓之夜,踢牛到空地舞蹈,祈禱,盼上蒼庇佑。”
  四海說:“那你去吧。”
  “黎明,踢牛自會回來。、
  “祝你幸運。”
  第二天一早,踢牛攜著他珍貴的羽冠包袱園到洗衣店,而四海發覺柯太太的藥膏真管用,傷口縮小邊沿結痂,眾人又開始操作。
  黑人赫可卑利對四海說:“老板,你賺了錢,可以回鄉下,你真幸運,我們什么地方都不用去。”
  四海訝异,“你沒有家鄉?”
  黑人抬起頭,“我在此出生,我父亦在這里出生,我祖父被白人擄拐,遠渡重洋,賣作奴隸,愛比林肯釋放黑奴,我們營生仍苦,永遠回不到家,因我不知家在何處。”
  這時踢牛忽然說:“白人,蛇舌,吞噬一切。”
  四海早已深覺白人厲害,至今又有深一層認識。
  那天黃昏,龐英杰來探訪四海。
  四海已知道那朝楓樹岭事故。
  有商名華工不知何故突然發難,毆打白人工頭,被抓起來,關進牢里。
  “其余數十名同組華工手持斧頭、泥鏟、鋤頭,硬是包圍了簡陋的監牢,要求放人,否則發誓推倒監牢,白人見人多,無奈只得放掉那兩個中國人。
  龐英杰赶去,擺平了這件事。
  他說:“我告訴手足,那兩位兄弟的确有錯。”
  四海問:“那兩個人呢?”
  “在我游說下,他兩又回到監牢去接受處分。”其余手足呢?”
  “气平了,也就愿意复工。”
  “倒底是什么糾紛?”
  “有人罵人是梳辮子的豬玀。”
  四海沉默半晌,“我們可是豬玀?”
  “當然不是,可是捱罵之后,出手傷人總也不對。”
  四海深深歎息,“我想家,我想回家,在家,即使捱罵,我不會悲哀。”
  “我懂得你的意思,四海。”
  說到這里,龐英杰忽然咳嗽一聲。
  四海訝异,他還有什么話要說?
  “四海,兩位兄弟,每人判罰款十六元。
  四海即時明白了。
  他立刻解開貼身馬甲口袋紐扣,掏出紙幣,數給龐英杰。
  龐英杰十分豪爽,“我叫他們向你道謝。”
  四海雙手亂搖,“不不,千万別,不用說到我,這是小意思。”
  龐君笑,他策馬而去。
  何翠仙不知恁地知道了此事,破口大罵:“三十二塊錢,他媽的我兄弟要洗熨多少件衣堂才賺得了三十二塊?就此叫那郎中哄騙了去,真不甘心。”
  四海只是陪笑。
  “你!你這樣亂闊綽,一輩子返不了家鄉。”
  四海天不怕地不怕,只怕這种詛咒,抗議道:“翠仙姐。”
  “你這個蠢人,荷包襟牢點你會不會,以后錢全交給我,我替你收著。”聲音低下去。
  她想到她自己,愛吃愛穿,又喜買時髦衣裳胭脂水粉花露水,還得雇保鏢佣人,在這种小鎮,收入同在香港,真是沒得比,幸虧會得鑽營,不然,何尚有余。
  她气餒了,“四海,我想家,你想不想?”
  四海故意說:“我現做老板呢,家有什么好?”
  “可是我回不去了,你看我雙手,四海,夜夜我都做噩夢,指縫有血滴下,四海,我殺了羅便臣,我一輩子回不去了。”
  四海不語。
  “我想念香港,我的客路比誰都廣,誰不知道香港有個何翠仙,我何止認識一兩個爵爺。可是火槍彭的一聲,我的夢就粉碎了,不得不跑到這种腌攢地方來……”她用手掩著臉。
  四海怕她哭。
  正想溫言安慰,她卻放下了手,盈盈地笑,“啊,四海,這都是命。”
  四海又放心了。
  這時龐英杰匆匆進來,他來還錢,“四海,兄弟們湊的分子,都說不能叫你付。”
  一時沒把男裝打扮的何翠仙認出來,又說:“四海,今晚我要出發到那魯鎮去看地盤,此去要一兩個月,你自己保重。”
  “龐大哥,”四海說,“那魯鎮那么遠,也干你事?”
  龐英杰笑,“鐵路到哪里,我到哪里,那怕舖到交技利。”
  他一轉身,不提防看到一雙關注的眼睛,他呆住,這不是何翠仙的貓儿眼嗎?”
  他緩緩別轉頭,戴上帽子,朝她頷首,一聲不響离去。
  龐英杰走了很久,何翠仙才說:“那流氓……”
  連她自己都覺得口不對心,气勢虛弱,說不下去。
  四海早已看出瞄頭來。
  他走到一角,取起衣裳逐件折好,一邊自言自語喃喃說道:“去交技利就去交技利好了,龐大哥那樣寬的肩膀,什么擔待不起。人一走,就錯過机會。”
  洗衣場內一片靜寂,針落在地下都听得見。
  四海見沒有回音,又說:“已經到了這种地步,眼看絕路了,卻又碰到這樣難得的一個人,跟了去,從此落地生根,倒也是好事。”
  又是一片靜。
  過了不知多久,何翠仙張了張嘴,四海以為她要罵他,但是沒有,她的嘴又合攏。
  又過了不知多久,她才嚅嚅說:“四海,你真認為如此?”
  四海點點頭。
  何翠仙悲哀了,她垂下頭,“可是,你看我,四海,我是這樣的一個人。”
  這時四海斬釘截鐵地道:“翠仙姐,你与龐大哥在我心目中,一般高一般大,一分不差。
  何翠仙喜悅地又說:“四海,你真認為如此?”
  四海又頷首。
  “我回去想想。”
  “龐大哥的營房就在前邊。”
  翠仙出去了。
  四海內心,有一股跳躍的喜悅。
  第二天,他去瓦斯鎮找何翠仙,只听她的姐妹說:“嘿,你說奇不奇,她昨夜收拾細軟只說要到一個地方去見一個要緊的人,個多月才回來。”
  四海笑了。
  何翠仙會有辦法的,如果她對异性浚有辦法,還有誰有辦法,四海放下心頭一塊大石。
  那夜,四海早早休息。
  天气轉冷,听說到了冬天,全地結冰,要生火取暖。那一夜,四海額外怀念母親。
  即將天亮之際,四海听到木屋外有异聲,他耳聰目月,立刻自閣樓爬下,手持鐵枝,出去視察。
  一開門,只見一血人滾進門來。
  呈海連忙丟了鐵枝去扶起他,看清楚傷者面孔,正是他舅舅陳爾亨,他的左耳已被割掉,血流如注。
  四海心中有數,吃他那口飯,自然不免得罪人,這次仇家出手了。
  只見他胸口還有兩個刀傷的窟窿,血汨汨冒出。
  四海喚醒伙計,把他抬入屋內。
  踢牛一看,咧齒笑,“傷口沒刺透內贓。”他有上方止血。
  四海一顆突突跳的心總算自喉嚨咽下胸腔。
  陳爾亨雙眼翻白,作不了聲,已經昏迷。
  他們把他扛到閣樓上邊去休息。
  天一亮,四海便出發到柯家去討藥。
  黑人管家出來問:“支那童,你找誰?”
  “我想見柯太太。”
  “夫人沒有空。”
  “請告訴夫人,有關人命。”
  管家好心,她知道華人的苦處,“我試試替你通報。”
  那時,溫埠已經開始日日下雨,頗有寒意,清晨,天膝亮,雨聲嘀喀,四海的思潮飛出去老遠,回憶到孩提時期,在江南家鄉的春天,也朝朝下雨,他与弟妹,總乘机賴在床上不起來,直到父親拿著板子前來,假裝要打。
  四海雙目潤濕。
  他听見腳步聲,連忙抬起頭來。
  是柯德唐太太,她說:“果然是四海,是誰受了傷,我可否看看他?”
  “夫人,我恐怕那是可怕的傷口。”。
  “相信我,我見過更恐怖的傷勢。”
  “他在洗衣場,地方腌攢。”
  “我找到藥箱即同你去。”
  四海沒想到她會那么好心。
  事不宜遲,他隨即与柯太太出發。
  柯太太有秀麗的棕發与藍色玻璃眼珠,態度和藹可親,路上閒閒問四海:“你多大了?”
  “十五歲,夫人。”
  “什么,”柯太太訝异,“只与沁菲亞一樣大?”
  四海不語。
  “可是你已經是一家洗衣店的老板了,听說你還替人客補衣服?”
  “是,夫人,改短、接長、織補、舊換新、染色,什么都做。
  “舊換新?”
  “是,夫人,窮人買不起新衣,三件舊衣補一點錢,可以換新的。”
  “那你豈不是要蝕本?”
  “不,夫人,舊衣補妥洗干淨后便宜些賣給更窮的人,可以賺些微利潤。”
  “你很能干喲。”
  “但我愿望并非如此。”
  “我可以知道你的愿望是什么嗎?”
  “夫人,我想進學堂讀書寫字,我想知道這個國家的歷史,還有,火車倒底如何開動,以及天气何以諸多變化,听說這一切一切,書本里都有解釋。”
  柯太太點點頭,“四海,你有志气。”
  四海不再言語,他挂住受傷的舅舅。
  柯太太提著藥箱爬上閣樓,出乎她意料之外,得胜洗衣舖里外都十分整洁,她深呼吸一下,咦,沒有异味,工人都穿著一式的藍布制服。
  她訝异了,這個小小華童,可能是管理科天才呢。
  傷者躺在木板上,全身血跡斑斑。
  柯太太替他檢查過了,輕輕告訴四海:“你的朋友不會死,不過很有點麻煩。”
  她替陳爾亨洗淨傷口敷藥,并且留下几顆藥丸,然后告辭。
  四海堅持送她回府。
  柯太太笑,“四海,你是一個比較特別的中國人。”
  那夜,陳爾亨緩緩醒轉,雪雪呼痛。
  黑人赫可卑利對四海說:“那老千醒了。”
  四海輕問:“你叫他什么?”
  “每個人都知道,他是老千、騙子、賭棍。”
  可是他終于付出了代价。
  踢牛告訴四海:“白人的藥,怪异、詭秘,服下之后,新肉即生。”
  四海嗯的一聲。
  過几日,柯太太又來替陳爾亨洗傷口,并教會四海包扎,陳爾亨已可斜斜靠著喝牛乳。
  老陳嘴巴喃喃咒罵,從未停過。
  連赫可卑利都歎道:“你那舅舅,真是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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