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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展航做夢,看見父親。
  在老家,他坐在妻子對面,背著身子,看不清面孔,有點疲倦,但不是發牢騷,“真累,不想做下去了。”
  于太太含笑說:“孩子們很好,你可以放心。”
  于先生點點頭,展航在這個時候惊醒。
  才短短几秒鐘,不算是好夢,竟也這么快醒,展航立刻跳起來,跑到母親睡房。
  門虛掩著,母親仍在床上,孩子們長大后她又比較晚起,不比從前,黎明,天未亮,已經在廚房打點一切。
  她側睡,面孔朝里,背朝外,体態臃腫許多,自從拒絕英氏之后,她放開怀抱,吃很多,不再穿有明顯腰身的衣服。
  誰會著意一個中年太太的心路歷程,她還有過度的樂与怒嗎,簡直不知道收斂,稍有廉恥,都該壓抑。
  展航把手輕輕放在母親肩上。
  她仍然非常醒覺,“誰?”馬上轉身,“展航嗎,咦,怎么哭了?”
  展航象是回到极小的時候,伏在母親身上飲泣,這几年來吃的苦,一下子宣泄出來,兄妹三人都可以重新開始,可是母親一生的歡愉已經結束。
  于太太輕輕撫摸他的背脊,展航五六歲時最愛叫媽媽搔痒:“這里,這里,嗚,舒服。”
  她輕輕說:“我這生也有過快樂時刻,你不必為我難過。”她知道儿子想些什么。
  展航仍然緊緊擁抱母親。
  “凶手已經落网,你我應該釋然,該讓傷口痊愈了。”
  于太太點頭。
  展航對母親說:“我思念父親至苦。”
  他又流下淚來。
  晨曦,展航看到一輛小小班車朝他們家駛來。
  下車的正是黃筆臻,眉目清秀,笑容可掬。
  “我接伯母去習泳。”
  展航意外,“你教她?”
  “是,她學得很好,多年前她已學會浮水,現在只差呼吸,她說,為著帶孩子,一直沒學好法文及游泳。”
  “可是,我們兄妹都算是泳將。”
  “所以呀,你看,母親犧牲無限。”
  這時,于太太出來,“小臻叫你久等了。”
  “媽媽,其實我也可以教你。”
  “是嗎,”于太太笑:“你要一起來嗎?”
  “今日我都沒有准備。”
  她們都笑了,“我倆明白。”
  黃筆臻著伯母上車,向展航揮揮手。
  這個女孩子明顯地已經討得于太太歡心,那么,母親喜歡的女生,他也喜歡,不能叫母親再失望。
  回到房里,他又看到了那顆星的電子郵件。
  “你已經找到了我,為什么不回复?拿出勇气來。”
  展航一按鈕,訊息消失。
  他己不需要這些虛無飄渺的精神游戲。
  展航撥電話給姐姐。
  展翹剛巧打算休息,听到他聲音,十分惊喜,“是你,展航,你破關出來了嗎?”
  “什么意思?”
  “你的自閉症痊愈了嗎。”
  “所以我不愿与你多講。”
  “我會回家度假。”
  “与男朋友一起來?”
  “你怎么知道?”
  “一定是想叫母親看看那個呆子,可是這樣?”
  “當心你的臭嘴。”
  展航哈哈大笑,“大哥呢?”
  “大哥哪里有空同你講。”
  展翅的聲音已經傳來,“展航,放開怀抱,跟我們一起旅行如何?”
  每個人都陳腔濫調地勸他歡樂人生。
  “去哪里?”
  “乘船游夏威夷諸島。”
  “有什么人?”
  “我岳家及媽媽与展翹,你也來吧。”
  “我最怕人多。”
  “展航,不是我說你,這种毛病几時才改呢,人多有何相干,又不是野獸。”
  “我倒是不怕猛獸。”
  “又來了。”
  “大嫂家的生意沒問題?”
  “我們是殷實商人,一不炒地皮,二不做股票,即使環境稍差,亦可生存,捱至順景,多謝你關心。”
  “那我放心了。”
  “听你這樣經濟實惠,我寬慰才真。”
  展航點點頭。
  “好好照顧母親。”
  稍后,于展翹回娘家來。
  在飛机場見面,展航差點不認得她,她胖了很多,非常開心,一臉詳和,身邊跟著一個男生。
  那年輕男子剪平頂頭,戴玳瑁邊眼鏡,白襯衫,卡其褲,平實、和气、惹人好感。
  展航立刻与他熱烈握手。
  展翹介紹他叫鄧中群。
  那小鄧相當會說話:“嘩,小弟是不折不扣英俊小生,比起他,我們簡直象番薯。”
  大家都笑了。
  于太太尤其松口气,“展航,你也到星馬走一趟,那邊有的是优秀年輕人。”
  幸虧黃筆臻不在,否則一定反感。
  “回家再說。”
  天气冷,鄧中群不習慣,但仍然勇敢地陪著展翹去滑雪溜冰,摔得鼻青臉腫,卻頻呼過癮。
  于太太滿意得不得了。
  “我喜歡中群,直爽活潑,品學俱优,气概象個男孩子。”
  展航說:“他确是個男生呀。”
  展翹說:“象你就陰陽怪气。”
  于太太偏幫幼儿,“可是,卻那么多女生歡迎他。”
  “彼此都變態。”
  展航站起來,“你說什么?”
  展翹忽然歎口气,“不怕,媽媽,上帝不會叫我們太吃虧,你會得到世上最好的女婿及媳婦。”
  于大太笑問:“真的嗎?”
  展翹握住母親的手,“一定。”
  看來,他們決意挑一個會叫母親滿心歡喜的對象。
  展航撥電話找筆臻:“你怎么還不來?”
  “于伯母沒叫我。”
  “唏,你不妨自動獻身。”
  “我馬上出來。”
  “喂,買一只泰拉蜜沾蛋糕。”
  “知道。”
  黃筆臻出現的時候,還有大量精心挑選的水果鮮花。
  于太太連忙付錢給她,她不肯收,“伯母,我也有收人。”
  “噯,替人補習辛勞所得,也不該花在我身上。”硬是塞給她。
  展翹過來:“你名字怎么那樣別致。”
  筆臻笑:“家父希望我成為一個作家。”
  “呵,那多清苦。”
  “他生前是生意人,卻向往文藝工作。”
  于太太頷首,“生意人也有天真的一面。”
  展翹問:“你可有志向承繼父親的意愿?”
  “業余是可以一試的。”真正聰明。
  大家都笑了。
  气氛融洽祥和得不似于家。
  終于雨過天晴了嗎,也許是,長久盤踞在展航心中的恨意漸漸消失,他居然一直微笑。
  不能再叫活著的人擔憂,他終于明白了,已經來不及愛惜父親,体貼母親總還來得及。
  于太太自廚房出來,“展航,勞駕你去買几桶冰淇淋。”
  “什么味道?”
  展翹大叫:“綠茶,黑芝麻。”
  展航說:“可怕哩,我仍然至喜傳統香草。”
  “巧克力不可少。”
  “展航,還不去?”
  小臻提起勇气說:“我陪你。”
  于太太說:“早去早回。”做母親的永遠不會放心。
  展航擺一擺頭示意黃筆臻跟他走。
  筆臻問:“坐腳踏車嗎?”
  “我現在不怕開車了。”
  等臻大惑不解,“你曾經對駕車有恐懼?”
  “我慢慢告訴你。”
  來到商場,買了冰淇淋,忽然看到露天咖啡座還有座位。
  “來,喝杯咖啡。”
  明知應當即刻回去,明知冰淇淋會融,兩個年輕人坐下來,這是他們第一次約會。
  展航主動說著班里趣事,學業上困難,以及畢業后去向。
  講得津津有味,活潑生動,令筆臻如沐春風,連展航都驀然發覺:噫,原來我口才那樣好,看樣子,同大哥也不是不象。
  還是筆臻提醒他:“該回去了。”
  “也好,改天再來。”
  “冰淇淋要不要換一換?”
  “不用吧,現在就走了。”
  “你來開車。”
  筆臻坐到駕駛位置上。
  天忽然下毛毛雨。他們朝家里駛去,收音机正報告新聞:“空難,瑞士航空一一一班机在大西洋墜海,二二九名乘客無一生還。”
  筆臻忽然說:“我明白了,我至今不敢乘飛机,這是你對車廂恐懼的同樣原因。”
  “是。”
  在住宅區轉角,看到停車牌,筆臻減速停下,就在這個時候,對面斜路一輛黑色大車直沖下來,筆臻輕輕喊:“喂喂喂。”
  她想后退,但是尾后有車,避無可避,想跳下車已經來不及,車頭右角捱了一撞,車身震動一下,她听到車頭燈碎裂的聲音。
  對方車子也剎停下來。
  展航咕噥:“怎么開的車。”
  不幸中大幸是剛好有警察在場,立刻過來處理場面。
  兩架車子駛至一旁,展航与筆臻下車,另一輛車的司机始終沒有下來。
  警察過去与他交談。
  筆臻問:“是老人嗎?”
  展航張望,“不,好象是一位太太。”
  “為什么不下車?”
  “受惊過度吧。”
  “那樣的駕駛技術,真叫人擔心。”
  半晌,警察過來說:“對方愿意賠償做一切損失,我己代你抄下她駕駛執照號碼,并且,會出任證人。”
  “一枚車頭燈而己。”
  “如無問題,你們可以离去。”
  筆臻松口气,“走吧。”
  她頭發已經淋濕,展航脫下外套,罩在她肩上。
  大衣上尚余展航体溫,筆臻覺得額外溫馨。
  他已經拉開車門,忽然听見有人叫他。
  “展航,展航。”
  聲音嘶啞。
  誰?
  聲音自另一輛車子里發出來。
  展航對筆臻說:“你等我一等。”
  他走近那輛大車,對方把車窗打開。
  展航看到一張蒼白的面孔,雙下巴,腫眼泡,這名女子看上去疲倦憔悴,是什么人?
  “呵,你不認得我了。”
  展航不想無禮,搜索枯腸,就是不知道她是誰。
  “展航,別來無恙,你比起兩年前更高大漂亮。”
  語气的确有點熟。
  那女子見他還是想不起來,只得喀然說:“再見。”
  展航也說:“再見。”
  他回到車上。
  筆臻迅速把車駛走。
  “那是誰?”
  “不知道,她認得我,會是母親的朋友嗎,幸虧沒罵人。”
  “警察不是抄下她資料嗎?”
  三曰提醒展航,立刻取出查看。
  他呆住。
  “究竟是誰?”
  “……”
  “為什么不說話?”
  展航不相信眼睛,字條上寫著段福棋三個字。
  “仍然毫無頭緒?”
  車子駛到家門,于太太与展翹已經站在門口等。
  “唉呀,急坏人,到什么地方去了?”
  “車頭燈怎么啦?”
  筆臻把方才的情況形容一通。
  于太太懊悔,“早知不叫你去買冰淇淋。”
  “冰淇淋在哪里?”
  “這里。”
  “哎?都融成糖漿了。”
  “噓,看展航,面色大變,去休息吧。”
  展航靜靜回房去,關上門。
  展翹對筆臻說:“他就是那樣喜怒無常,請勿見怪。”
  筆臻說:“我不覺得。”
  于太太問:“對方司机是個怎么樣的人?”
  “是一中年婦女。”
  中年女子?不不不,她是段福棋。
  展航把她過去的照片取出細看,那女人沒有一點象她,但明明又是她。
  難怪互聯网上一點消息都沒有,即使是展航本人,面對面三十分鐘,還沒有把她認出來。
  有人敲門,展航把照片都收起來。
  于太太進來,“猜一猜今晚誰打電話來。”
  “媽,且不猜謎,我有問題。”
  “你先講吧。”
  “媽媽,是什么令一個女人突然衰老?”
  于太太沉默一會儿,“你看我這几年老多少便明白了。”
  “不不,媽媽你仍然漂亮。”
  “女人最怕感情突變。”
  “還有呢?”
  “環境也有影響,不自愛:吸毒、酗酒、日夜顛倒,一下子就變殘花敗柳。”
  呵,這些毛病,大抵段福棋都犯齊了。
  “還有,性情不夠豁達的話,凡事怨懟,沮喪牢騷多多,全世界那是敵人,忿恨不堪,簡直會變成女王。”
  展航不禁笑出來。
  “總要開心,自得其樂,你說是不是。”
  展航拼命點頭。
  于太太凝視他,“是誰突然衰老?”
  “啊,”展航反應极快,“我不過是對這個現象好奇。”
  于太太十分有深意地說:“或者,你認識人家的時候,她已經不小了,出來混的某种女子,都愛瞞歲數,因為在那种場合,越是年輕,越是受歡迎。”
  也有可能。
  “不必唏噓了,別冷落客人,出來陪小臻聊天。”
  “對,媽媽,剛才你說,誰打電話來?”
  于太太想一會儿,沮喪地答:“竟忘了,你看,我何止衰老,都患上痴呆症了。”
  展航連忙握緊母親的手。
  那個晚上他獨自沉思。
  終于不費吹灰之力得到她的地址。
  原來她還在本市,也許根本一直沒有离開過,也許。兜了無數圈子,又回來了。
  他想象從前那樣,騎腳踏出去,可是外頭正淅瀝地下著大雨,疊著一堆堆濕雪。
  這也難不倒他,只不過忽然之間他添增了顧慮,找到了借口,他不想在這种時候出去。
  展航很明白,他對她,心底那一朵火焰,已經熄滅,他已獲得釋放。
  換句話說,他不再迷戀這個人。
  雖然如此,第二天一早他就起來了,穿上寒衣,下樓來,發覺展翅比他更早,正在廚房打點。
  展航說:“你變得乖巧伶俐。”
  展翹笑,“你何嘗不是。”
  “父親有知,一定會覺得安慰。”
  “他想必知道。”
  展航輕輕問:“你也快結婚了吧?”
  “你看怎么樣,樂觀嗎?”
  “百份百看好。”
  展翹也問:“你可有對象?”
  “我陪伴母親。”
  展翹點頭,“你一早就那樣說。”
  展航穿上外套。
  展翹嘮叨,“又去哪里,外頭銀色世界,不如等大家都起來了一起打雪仗。”
  “我一小時必返,等我。”
  展翹走過去,摩挲弟弟的下巴,“這么多胡髭,都是今年才有的。”
  展航笑笑,出去了。
  段福棋住在市區另一端,沿海,可步行到沙灘,風景优美。
  她得到的賠償一定不少。
  展航仍然用最古老的交通工具,他把腳踏車踩得飛快,一枝箭似向前沖去。
  他知道她的習慣,要趁早,這個時候她大概還沒有睡,再遲一點,可能要休息了。
  他逐個門牌留意。
  到了。
  一七三號,前院极為寬廣,私家路起碼百多尺長,展航把腳踏車停在對面櫻樹下,一停下來,熱汗化泠,嘴巴呼著白气,竟覺辛苦,一會回去,可能要叫計程車。
  他自嘲老了。
  正在嘀咕,忽然看到住宅的門打開,一個女子走出來。
  她身披皮裘,凝視遠方。
  本來這是好風景:妙齡女子獨自倚門看雪景,可是,她身形出奇地臃腫,肩膊塌下來,目光呆滯,象一個病人,隨時會墜地,叫人擔心。
  展航凝視她。
  這哪里是段福棋,既不是她的肉体,也不是她的靈魂,只不過還有一點點殘余的記憶。
  開頭,有人偷走了她的軀殼,跟著,她的魂魄亦出了竅,才變成現在這樣。
  只看見她蹣跚地走下門檻,是宿酒未醒的樣子。
  她頹然跌坐在石階上。
  門內有人喊她,幸虧還有佣人服侍。
  可是她一听見叫聲,反而站起來走開,踏入園子,不知怎地,腳底一滑,摔在雪地里,臉朝下,一動不動。
  展航一直站著遠處,他一點也不想過去扶起她。
  終于,一個穿制服的女佣奔出來,大聲呼喊,并且進屋子去叫救護車。
  看到這里,于展航靜靜离去。
  他到附近公眾電話召了計程車,說明行李中有一部腳踏車。
  等了十五分鐘,車子來了,司机把腳踏車鎖在車后架子上。
  回到家,看見眾人己在打雪仗,雪球飛來飛去,好不熱鬧。
  “怎么不等我。?”
  筆臻笑,“現在加入還來得及。”
  展航下場,混戰一場,大家都筋疲力盡。
  于太太叫出來:“吃飯啦。”
  大家一哄回到屋內,脫下外衣,進此廚房去。
  鄧中群說:“我都不舍得走。”
  于太太說:“常常來玩,無比歡迎。”
  “明日我們租了水上飛机去觀光,請伯母也一起去。”
  “好呀。”
  展航忽然打一個呵欠,“我累了,想睡一覺。”
  “你看他,作息無定時,仍象個小孩。”
  “別批評他,還在放寒假呢。”
  “也不過剩這几個假期,片刻就要做大人了。”
  展航不去理他們。
  回到床上倒下,一下子便入夢。
  “展航,展航。”
  展航凄酸地微笑,“是你。”
  “是我。”
  她站他面前,柔長頭發披肩,瓜子臉只一點點大,面孔上只看到大眼睛,呵,是真正的段福棋本人。
  “展航,琴聲悅耳,請再彈一首給我听。”
  “琴都捐給音樂學校了,找己沒有再練。”
  “哎呀,多可惜。”
  展航說:“我看見了你。”
  “你當然看見我。”
  他伸手輕撫她的長發,“那個你胖了老了……”
  段福棋露出惊惶的樣子來,“不不,那不是我。”
  展航不忍,“對,我看錯人。”
  “抱緊我。”
  展航雙手握住她的纖腰。
  “紫些,再緊些。”
  展航把她抱得透不過气來。
  她的聲音如油絲一般:“如果你愛上一朵花,夜間,抬頭看星空,天上所有的星都是花朵……”
  展航靜靜落下淚來。
  他伏在她胸前,再也不想動。
  第二天清晨,展翹叫醒他。
  “昨夜做噩夢,我听見你大叫。”
  展航不置可否,“不記得了。”
  “可是夢見爸爸?”
  展航見她已經穿戴整齊,便問:“怎么一回事?”
  “我們今天走。”
  展航頷首:“我們。”
  展翹笑,“是,終于找到伴了。”
  “你必然會得到幸福。”
  展翹擁抱小弟,“真的,不騙我?”
  “上帝一定會補償你。”
  展翹也流下淚來。
  樓下傳來汽車喇叭。
  “筆臻來了。”
  “等一等,我送你們。”
  “你還沒梳洗。”
  他立刻漱口洗臉,披上外套,便幫展翹挽著行李出門,看到派來的日報躺在門口,他踢到一邊。
  鄧中群嚇一跳、“展航,你不怕冷?”
  展航搖頭。
  “你看他外套之內是裸体。”
  展航笑笑坐到駕駛位上去,把車子呼一聲開出去。
  他未來姐夫忽然感慨了,“這才叫做不羈,比起展航的洒脫自在,我真似老木頭。”
  筆臻忽然說:“展翅喜歡老木頭。”
  鄧中群笑出來,“可不是,那才最重要。”
  于太太說:“中群才是理想丈夫。”
  筆臻的話出乎意料地多,“展航也不會叫女生失望。”
  于太太也笑了。
  展航不發一言,把家人送到飛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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