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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照


選自亦舒短篇小說集《尋找失貓》

  丁月鈴要結婚息影的消息一傳開,几乎半個社會都沸騰起來。
  “嫁的是誰?”
  “太秘密太意外了,都沒听說她有親密男友。”
  “丁月鈴的优點是靜,從不扰攘,与那些掉了一條毛都要招待記者的女星有天淵之別。”
  “有你說得那么好嗎?”
  “喂,那男人到底是誰?”
  光明日報的記者沈乃慈答同事:“美籍華裔醫生陳學佳。”
  “可年輕英俊?”
  “過得去,一臉正气,在醫學界甚有名气,在西奈山醫院專治儿童血液病毒,救人無數,在一慈善晚會中認識丁月鈴。”
  總編輯說:“乃慈,你去訪問她。”
  “什么?”
  “這是一項命令。”
  “我是新聞版記者,我不是娛樂記者。”
  老總反問:“人家巴巴拉華德斯訪問完國家元首一樣訪問大明星。”
  乃慈語塞。
  “我要一篇誠實、坦白、有獨到見解的訪問。”
  老總一走開,乃慈就自己掌嘴,“是我多嘴惹的禍。”
  大家都笑。
  娛樂版的劉曼娟笑說:“我們正束手無策,要靠乃慈這位名記者了。”
  “喂,少踩人,少說反話好不好?”
  “女明星是种奇怪的動物,一打算結婚上岸,就覺得從此用不著新聞記者,
  從前越親密交往利用,今日越要疏遠避忌。”
  “她拒絕采訪?”
  “她哪有空回复我們,由她助手的助手冷淡地說她沒有空。”
  “什么?”
  另一位負責國際新聞的同事林云英不耐煩了,“咄,一個女明星結婚与否又不影響民生,為什么要巴巴地去采訪這种不是新聞的新聞?世上不知有多少重要的大事正發生中:印尼騷亂、阿富汗大地震、巴基斯坦核試、治癌醫藥有大躍進……”
  “可是,讀者對丁月鈴有興趣。”
  “有時,我們要帶領讀者,導他們入正路,而不是一味投其所好,走人低級趣味。”
  大家哄然大笑,“乃慈,你太有理想了。”
  “快去找丁月鈴吧。”
  電話接通,是一個錄音:“丁月鈴外游,返來會盡快回复你,請留下姓名電話。”
  如此欠缺誠意。
  得另尋途徑了,她去找丁月鈴的經理人馬文慧。
  “咦,乃慈,什么風吹來?”
  乃慈開門見山,“想找丁月鈴。”
  “呵,比較困難。”
  “不然還煩你呢。”
  “她与我們已結束關系。”
  乃慈亦詫异,“為什么做得這樣決絕?難保以后不會复出,不少女星威威煌煌結婚去,不消一年半載,又垂頭喪气宣布复出。”
  “她們目光的确比較短暫。”
  馬文慧幫她打電話找人,半晌搖頭,“不得要領。”
  乃慈光火,自公文包內取出一張照片,“把這幅照片傳真給她,說沈乃慈要求訪問。”
  馬文慧一看照片,頓時變色,半晌作不得聲。
  過了一刻,才問:“這張照片你自什么地方得來?”
  “由我親手拍攝。”
  “乃慈,得饒人處且饒人。”
  “我要求一個專訪。”
  “這不是勒索嗎?”
  “我們做記者的也是為著飯碗逼不得已。”
  “算了,乃慈,人家已經打算結婚息影——”
  “一個專訪。”
  “照片先收起來,我再托人搜刮她。”
  “謝謝你,馬小姐。”
  馬文慧苦笑,“真惹不起大記者。”
  那日下午,電話就接通了。
  “今夜十時,到丁月鈴家見。”
  乃慈答:“我會准時。”
  丁宅在最好的半山住宅區,全海景,裝修豪華,乃慈按門鈴。
  沒想到來開門的竟是丁月鈴本人。
  她穿一套淺藍色泰絲的襯衫三個骨褲子,明艷照人,笑容滿面。
  江湖上說的: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已經賠笑,還要怎么樣。
  “乃慈,”她親熱地說:“好久不見。”
  “還記得我嗎?”
  “老朋友了,還說這种話。”
  她親自斟茶給乃慈,招呼周到。
  “你不肯見記者?”
  “乃慈你是我的朋友。”真會說話。
  “我真怕你已經忘記。”
  “照片沒有什么大不了,你只要說是沈乃慈,我立刻出來。”
  仍然是江湖儿女。
  “才廿五歲就息影,不太早嗎?”
  丁月鈴啞然失笑,“十六歲至今,酸甜苦辣,實在受夠。”
  “可是名成利就。”
  丁月鈴收斂了笑意,“淚与汗換回來。”
  乃慈頷首,“那當然。”
  “乃慈,我讓你問十個問題。”
  “謝謝你。”
  “開始吧。”
  “我希望得到一張你倆的合照。”
  丁月鈴合作地取出私人照相部。
  沈乃慈識趣地挑了一張側面照,到底是醫生,不适合拋頭露臉。
  “你看他怎么樣?”
  “很好,可是,与你是兩個世界里的人。”
  “不錯,所以,我不想他知道我世界里的事。”
  “你放心。”
  丁月鈴長長吁出一口气,“乃慈,你是君子人。”
  乃慈凝視她。
  真是個奇跡,家境貧窮,少年時住天台木屋,据她自己所說:打風時全屋漏水,讀到初中便輟學做女工幫補家用,可是仍然是個玉人,標准美女,身段發膚無一不美,姿勢高雅,性格聰明大方,胜許多名門閨秀,是真正的陋室明娟。
  乃慈由衷稱贊,“你气色好极了。”
  “托賴。”
  女佣人奉上宵夜。
  “你愛他嗎?”
  沒想到丁月鈴會這樣坦白:“希望可以慢慢培養出感情來。”
  “婚后不再工作?”
  “我有足夠節蓄養儿育女以及負擔自己生活所需。”
  “丈夫的收入可好?”
  “他整日蹲實驗室,薪酬有限,況且,我從未想過做伸手牌。”
  “說得好,對伴侶有什么要求?”
  “陪我說心事。”
  “就這么多?”
  “已經夠心足。”
  “婚后搬到美國加州生活?”
  “是,已經買妥房子。”
  “可以給我照片嗎?”
  “一不做二不休,你拿去用吧。”
  “月鈴,謝謝你。”
  “誰叫你是大記者沈乃慈。”
  乃慈几乎飄飄欲仙,唉,大會說話了。
  她替丁月鈴拍了几張家居照片。
  “打算生几個孩子?”
  “最好一隊足球隊起碼三四名。”
  “童年陰影沒有坏影響?”
  “我都忘記了,努力將來最重要。”
  “對影圈毫無留戀?”
  “看穿了,已經得到我要的名同利,离去也是時候。”
  “你的智能從何而來?”
  她嬌俏地笑,“我天生聰明。”
  “我會幫你寫好這篇訪問。”
  “是,我不擅說話,拜托你寫得美一點。”
  丁月鈴還算不會講話,那世人都是啞巴了。
  她開了輕音樂。
  乃慈听出這首歌叫“當我們還是新人的時候”。
  丁月鈴播這首歌有深意。
  她輕輕探過身子來,“乃慈,記得嗎?”
  那雙雪亮的大眼睛叫人眩暈,同性猶如此,男人恐怕會把持不住。
  乃慈頷首。
  丁月鈴低聲說:“當日,你是新人,我也是新人。”
  乃慈牽動嘴角,吁出一口气。
  “真不知如何熬過來。”
  乃慈承認:“想起來都打冷顫,我才不要回复十八廿二之際。”
  “我同你都是苦出身,觀感相同。”
  “世上坏人多,總喜歡欺壓他人,我是新人之際,被舊人推擠,當我做出成績來,又受新人大言不慚批評,能夠退隊,也是好事。”
  “我代你高興。”
  “乃慈,你也有點身家了。”
  “是。不瞞你,我明年打算移民再去讀書。”
  “何必還寫這种掀人私隱,皮笑肉不笑的訪問稿。”
  真厲害,乃慈被她教訓得漲紅了半邊臉。
  “什么年紀做什么事,我們不再是新人了。”
  “做一日盡忠一日。”
  “用到你這种伙計,是老板之福。”
  “也有人看不入眼。”
  “是,”丁月鈴微笑,“一直想,怎么還沒輪到他,挺胸凸肚,出盡百寶圖出頭。”
  乃慈說:“与君一席話,胜讀十年書。”
  丁月鈴終于說到正題,“那張照片,你一直保存著。”
  “是。”
  “當日情形,歷歷在目。”
  “是。”
  “我時時做噩夢,看到自己,仍在做臨記。”
  乃慈欠欠身。
  丁月鈴笑了,“那是我唯一的裸照。”
  乃慈不語。
  “我記得很清楚,一排十來個年輕女子,在泳池旁表演歌舞做臨記,本來大家都是布景板,應相安無事,可是偏偏有人推來推去,想爭頭位。”
  沈乃慈那時是見習記者,專被老總派做些花邊新聞,吃力不討好,叫人看輕。
  那日,她躲在片場一角,忽然听到一陣嬌叱,停睛一看,原來一幫閒角發生爭執,接著,惊叫一聲,水花濺起,其中一個少女被人推落泳池。
  乃慈本能赶到泳池,只見那少女混身濕透,狼狽万分,身上紗衣浸水后完全透明,使她美好的身段統統顯露。
  乃慈按下相机鏡頭。
  其它工作人員并沒有把少女自水中拉起來,相反地,還不住嬉笑。
  乃慈忍不住,伸出雙臂,把少女自池中救起。
  少女窘到极點,低頭發抖,乃慈把外套借給她遮住身軀。
  太殘忍了,大家都是人,大家在同一圈子里找生活,大家都窮,為什么不能仁慈一點?
  但是少女并沒有哭,也并無露出怒意或是任何不滿。
  服裝師替她換過干衣,她又回到工作崗位。
  乃慈不想繼續逗留,悄悄离開片場。
  那少女卻追上來,“請等一等。”
  乃慈轉過頭去。
  “姐姐,貴姓名?”
  “光明日報沈乃慈。”
  “謝謝你,我叫丁月鈴。”
  “不客气,舉手之勞。”
  少女再三道謝。
  乃慈有預感,“你會紅起來,你俱備一切條件:漂亮、懂事、忍耐、感恩,大紅之后,請讓我訪問你。”
  少女笑了,“一定。”
  回到報館,照片沖晒出來,是幀裸照,乃慈并沒有用,收到檔案里。
  之后,乃慈本人也甚有表現,很快為編輯部賞識。
  她被調去跑突發新聞,因為夠拚搏,升得极快,受報館重用。
  她几乎忘記那張照片,直至看到丁月鈴在各大報章上的大幅彩照。
  呵,成名了。
  今日想起來,宛如昨日之事。
  丁月鈴感喟,“時間過得真快。”
  “幸虧如此。”
  “我有過五日四夜不眠不休的記錄,你呢。”
  乃慈笑答:“三日三夜而己。”
  “純靠年輕,才挺過來。”
  “我們現在仍然年輕。”
  “乃慈,寫些正經評論。”
  “我懂得。”
  丁月鈴輕輕打一個呵欠。
  “我告辭了。”乃慈十分識趣。
  臨走之前,她放下一只信封。
  丁月鈴意外,“是那張照片嗎?”
  “連底片在內,送給你。”
  丁月鈴由衷地說:“是我最佳的結婚禮物。”
  乃慈笑。
  她取出照片看,“嘩,那時身材多好!”
  乃慈很佩服她的鎮定。
  “乃慈,再一次謝謝你。”
  兩個年輕女子擁抱一下道別。
  乃慈松了一口气,好了,從此不再欠誰什么,也毋需替人保守秘密。
  她替丁月鈴寫了一篇极好的訪問。
  老總拍案叫絕,“生花妙筆!”
  “照片也拍得有味道。”
  “沈大姐出手,馬到功成。”
  沈大姐?几時她升格為大姐了,不久之前,她還是小慈。
  “這個招待會叫小慈去跑一次。”
  “大作家倪匡的小說稿叫小慈下午去取。”
  “小慈,到樓下買七碗云吞面。”
  歲月流金,忽然就成為大姐了。
  乃慈靜下來,覺得感慨無限。
  同事們仍然議論紛紛:“丁月鈴真是個美女。”
  “希望她安息。”
  “什么?”
  “喂,干嗎詛咒人。”
  “真心祝福,既然息影,永遠別再出現,才是最佳歸宿。”
  “說得也是。”
  乃慈一直有計划升學,可是成年人想丟下一切,一走三四年,談何容易。
  接著,她母親身体有點不舒服,她便留了下來,這時,她決定离開光明日報,轉到一間國際通訊社做主持,身份与薪水都提升一級。
  母親身体漸漸复元,她愿意到著名學府做成人學生,寫妥履歷,又找名人學者推荐。
  通訊社拍檔意大利裔的貝洛地閒閒地說:“誰會追究李嘉誠或是蓋茲有無大學文憑。”
  乃慈瞪他一眼,“你自己是康奈爾新聞系博士,你有什么資格說文憑無用。”
  “喂喂,看開點。”
  乃慈吁出一口气,“原來重返校園是這樣困難。”
  “因為你目前工作成績与薪酬已經一流,放棄委實可惜。”
  “但升學是我畢生心愿。”
  “我的心愿是三妻四妾,你說如何實現。”
  “貝洛地,你的意思是,成年人追求理想不切實際。”
  “當然啦,犧牲那么多,一定會后悔。”
  沉乃慈忽然想起丁月鈴,已經是電影皇后了,忽然嫁給一個儿童病理專家,他有繁忙工作,不可能時刻陪伴她,她生活究竟如何?
  乃慈不由得去打听丁月鈴近況。
  有人搖頭,“不知道,听說很寫意,一個人求仁得仁總是開心的。”
  “丁月鈴好象接了一個廣告拍。”
  “真的?”
  “全部在外國拍攝,酬勞八位數字,唉,一個女人的名气竟如此值錢,真叫人羡慕。”
  “慢著,”乃慈問:“是什么商品的廣告?”
  “好似是一种沐浴露。”
  “那豈非要出浴?”
  “小姐,她一定會穿著泳衣。”
  乃慈頓足:“失算。”
  “一千六百万演出三十秒鐘還說不值?”
  發生什么問題?乃慈替她不安。
  一個星期之后的周五,沈乃慈經過熟悉的大報攤,看到一大堆閒人圍住議論紛紛,爭購一本雜志。乃慈訝异,咦,最近沒有什么國際性大新聞呀,莫非有突發事件?
  報攤東主看見她,笑著大聲叫:“沈小姐,你上了頭條。”揚著一本雜志,遞到她手里。
  乃慈嚇一跳,連忙走到一旁細閱。
  只見封面上登的,正是丁月鈴那幀半裸照片,呵,難怪那么轟動。
  乃慈呆往。
  誰,誰把照片交給雜志社?只見大字標題;“丁月鈴复出,細說与名記者之間恩怨”。
  什么?照片竟由丁月鈴本人提供?
  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
  內文中丁月鈴娓娓地把她入行時的遭遇道出,感人肺腑,為复出舖路。
  她簡直把傳媒玩弄于鼓掌之上,這聰敏如人精的女子可知道她在做些什么?
  乃慈家中電話響個不停。
  “乃慈,你真夠義气。”
  “乃慈,有那樣好的照片也不給我們用。”
  “那張裸照起碼值六十万,你竟交回她本人。”
  雖然人人都盛贊沈乃慈,可是乃慈卻有被出賣利用的感覺,她如啞子吃黃蓮。
  “原來記者与藝人也可成為真正朋友。”
  “我們對你們這兩個女子另眼相看。”
  丁月鈴复出,出奇成功。
  傳媒并沒有追究她的婚姻是否失敗,一味集中火力報道她的新動向,并且認定丁月鈴是記者之友。
  沈乃慈一聲不響。
  這是她最好習慣:靜,無論關不關她的事,她都以靜制動。
  丁月鈴的戲路風格大轉,她開始主演一些艷情戲,但因劇本寫得好,并不覺猥瑣,其它女星紛紛效尤。
  又成功了。
  一日,乃慈閱讀至深夜。電話鈴響,乃慈似有預感,取過話筒,她說,“稀客。”
  “乃慈,听到你聲音真好,仍在本市?多怕你已移民。”
  “月鈴,別淨說場面話。”
  “乃慈,仍然一句話,謝謝你。”
  乃慈苦笑,她問:“你的婚姻怎么了?”
  “太高估自己,一個月后就悶得發瘋,想打道回府,原來,良家婦女不是我那杯茶。”
  “結果苦忍了多久?”
  “九個月。”
  “天長地久。”
  “我不怪你挪揄我。”
  “我不是故意的,還有,你的私蓄呢?”
  “投資失敗。”
  乃慈擔心得倒抽一口冷气。
  “不見了一大截,算是不幸中大幸,趁這几年還掙得回來。”
  “你轉机得快。”
  “是,有人拖那么三兩年,就不再有机會。”
  “裸照被刊登出來,你不覺尷尬?”
  “在今日,那算什么。況且,照片背后,有動人故事。”
  “從頭到尾,你并不在乎裸照?”
  “乃慈,我不是不在乎,可是,我也并不覺得羞恥,我倘若不包涵自己,原諒自己,還有誰會那樣做?”
  乃慈歎口气,“你說得對。”
  “我又回來了。”
  “你很成功。”
  “出來見個面好嗎?”
  “不,我怕你約了記者,鎂光燈閃閃,吃不消。”
  丁月鈴哈哈地笑,“連記者都怕記者。”
  乃慈苦笑,“我記得你說厭倦。”
  “名記者,你也說過要移民讀書呀。”
  要放下談何容易。
  這時,有人敲門,這么晚,是誰?
  “改天再談。”
  她挂上電話去開門。
  “丁小姐派我來。”
  來人放下小小包裹就走了。
  這精靈又搞什么鬼,乃慈拆開包裹,看到一只名貴金表。
  “乃慈,你又幫了我一次,衷心謝謝,月鈴。”
  乃慈戴上手表,那正是她一直想要的款式牌子,丁月鈴不知如何曉得。
  一個記者与一個女演員的糾葛,至此終止了。
  深夜電視上正在播放丁月鈴初出道時的影片,她演不良少女,穿得十分暴露,演技拙劣幼稚,可是天生美貌与姣好身段戰胜一切,觀眾完全接受她。
  乃慈也仍然喜歡她。
  她關掉電視,扭開收音机,听到的又是那首歌:當我們還是新人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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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學視界掃描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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