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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想來也不免慚愧。除了學生時期打工過之外,出社會之后從未自己賺過一毛錢。
  在上星期吹熄了蛋糕上的“29”數字蜡燭后,這几日來,我總是意思意思的在反省。為每天的清晨做一點有意義的事。不知是孔老頭哪一個門生說的:吾日三省吾身。我每天自省一次的誠意想必孔夫子也會感動得很。若不是隔了數千年的時光河,我必是他座前第七十三位登記在案的門徒無疑。
  “早呀,阿娘。”從早餐桌上抄來一片土司,連咬了數口解饑,一邊對繃著拉皮臉的母親皮皮的笑。
  “你給我說!為什么你人在台南,為什么棣亞在新竹?”我的母親杜王苹月,一個貴夫人,常年跟著女獅會的閒太太們東奔西走,此刻居然會与我同時出現在台南宅邸實在是意外兼巧合,也終于發現我“似乎”并沒有与丈夫住在一起。
  “媽,如果你回國前先与我聯絡一下,或在台北朱宅留言一下,我与棣亞當然會乖乖待在同一處,也不會讓您抓包個正著了。”結婚四年了,能保持著從未被逮到分居的紀錄,夠仁至義盡了。如果不是看在老媽似乎很生气的分上,不怕死的我大概會建議她老人家到旁邊偷笑一下。
  “啪!”地一聲,我的母親用力拍打了下桌面,接下來更是一串了悟后的怒叫:
  “什么?你的意思是你們夫妻四年來恩愛的模樣只是做給我們看的,事實上你們夫妻不和已經很久了!難怪我与莉方一直盼不到孫子抱!你這死丫頭壓根儿不是怕身材變形,而是分居太久,生不出小孩!好呀!為什么沒有人告訴我們?那些佣人全教你收買了是不是?”
  “老媽,女儿這是孝順您呢。”
  “我呸!要是真的孝順,為什么不与棣亞好好當一對夫妻?我看你是存心忤逆我!气死我了!我一定要赶緊告訴你公婆他們,我想他們也是不知道的!”
  就見得我那怒叫到不复貴夫人形象的母親大步的跑到電話旁告狀去了。噠噠噠的高跟鞋聲擊在磁磚上甚是刺耳。真是的,一點也不諒解我們為人子女的苦處。
  朱棣亞是我結縭四年的丈夫,大我四歲,青梅竹馬到成人,家世相當,兩方父母又交好。据說我母親与棣亞的母親因為情同姊妹,在各自婚嫁后決定日后若有子女,必然要當成儿女親家,成就一樁良緣。于是乎,可怜的我們兩尾青梅竹馬因為年紀相彷,所以在大家的作主下,強自安排了婚事--而且在我出生的那一刻便已定案。
  不是我要批評,有時候那些長輩的眼睛不免有糊了牛屎的嫌疑。他們純粹是為了自己的情誼以及作媒欲而擅自玩弄了子女的姻緣線口美其名為月老,似乎以天命自居,認定了自己是宿世良緣的牽引者,不由分說、千方百計的撮合他們心目中理想的對象;百寶盡出,非要我們承認郎有情、妹有意不可。
  不堪其扰之下的我當机立斷的殺去朱棣亞辦公室,求他与我結婚,讓長輩們放過我們吧,隨便要我承認什么都好,就算要我承認是AIDS的帶原者也成,只求那些無聊人士結束跟蹤、騷扰、叨念,三不五時設計我們當机在電梯內,或逼我們各自去与那些阿貓阿狗相親,以“察覺”自己真正愛的是青梅竹馬,無人可相較。更扯的是灌醉我們兩個,脫光我們鎖在臥房二天一夜——
  說真的,面對這种惡作劇而能強自吞下殺人欲望不發作,實在是因為自己很孝順,不然今天會站在我眼前對我叫囂的恐怕是墓碑上的照片了。
  那些長輩實在是一點國學常識也沒有。
  “青梅竹馬”是挺美的用詞,出自于長干行;但他們可能不知道李白大人的“長干行”有三首,從青梅竹馬的情誼敘述到結婚、到丈夫遠行、到丈夫不曾回來。事實上“長干行”是一首悲劇的敘事詩,最后妻子冒險相尋,沒有尋到丈夫,悔恨嫁作商人婦。而那個丈夫自她十六歲出遠門后便沒再回家門,是死了還是另覓新婦不得而知。
  總之,青梅竹馬的結局是十六歲之后守活寡到老死、悔恨伴長眠。這么毛骨悚然的悲劇听了哭一哭就好,可別太偏執要子女以這种方式戀愛結婚。
  所以說我与朱棣亞自小打打鬧鬧到大,是無話不談的好友,但聰明的不去妄想衍生出郎情妹意來順理成章結成夫妻,稱了那些老人家的私心。
  他們居然還有臉對我呼天搶地的大叫,我們可是順了他們的心去結婚呢。至于幸不幸福就不能給予保證書了,不該要求太多的。
  任何一個人都不該把自身私心的期盼加諸在下一代身上,妄想操控別人生命運轉的方式。瞧!眼下不就糗了?發現我們夫妻并不恩愛,气得跳腳。
  如果我是那种溫順脆弱的女性,早不知道去上吊几次了--為了自己的不幸福,以及父母長輩高壓的手段斷送一生。他們只為了自己高興頑性去捉弄下一代,沒什么大腦去想更多的事,以為結了婚就會有愛。幸好我這人別的好處沒有,就是性格夠堅強,對感情也沒太多憧憬;与朱棣亞湊和著過日子,當個頂客族也不錯。光是他每個月給我充足的零用錢便夠我感動得為他做牛做馬了。
  這家伙還不錯,我樂意与他當一輩子夫妻。
  “非凡,你給我准備一下,我們馬上搭飛机上台北与你公婆說清楚,你皮給我繃緊一點,我們大家不會放過你們的,我想莉方他們也會立刻召棣亞回台北。走!”
  客廳那頭,告狀完的母親尖聲的叫我,我搜刮完桌上所有食物,拍拍屁股,准備一同上台北覲見公婆去也。
  好久沒見棣亞了,順便拿張收据要他捐個三十万贊助“嘉邑行善團”的造橋事業吧。
           ※        ※         ※
  朱棣亞,我的丈夫,一個很會賺錢的男人,今年三十三歲,在二十七歲那年學成回國,与志同道合的朋友創立“禾升科技”,往電腦軟体市場進攻。由于台灣專精于硬体事業,相較之下。軟体市場不易發展,若想創業,概念創意又十足的話,比乎軟体這市場的大餅看來比較好分食。
  當年棣亞是這么對我說的,加上那票熱血青年死命努力,如今也是一片前景看好的江山了使得當年一邊拿出五百万投資(賣了一小塊田地)、一邊長吁短歎的朱爹朱媽近几年來總是眉飛色舞的到處宣揚他們朱家可不再是吃著祖產的“田橋仔”,而是開科技公司的,走在時代尖端的。
  我敢拿朱棣亞的頭發誓,我那公婆壓根儿不知道“科技”兩字是啥東東,只不過當成很時髦的玩意儿炫耀。
  這是我們這种吃祖產過活的人的悲哀。同樣在四五十年前買了一些地,但有的成了都市計划區,有的成了荒野;當然也就有人成了土財主,有的依然在耕田,沒事順便長吁短歎一下,王士財則怕被人說成不事生產的米虫。
  我家与朱家算是有點錢吧,不然雙方的父母也不會成天跟著獅子會、婦女會到處玩,一輩子也沒做過什么大事業,光收租金就足以丰衣足食到下輩子去了。
  不工作而有錢花,莫怪那些不事生產的人成天想玩弄小輩的姻緣線;因為不是做生意的料(倒過几間店),也不是玩股票的料(目前尚有七八佰万套牢中),想做一下高利貸嘛,常也是有去無回,徒呼負責。教訓之下,決定安分過日子。
  我實在很想請那些沒事干的人回家去种田,反正還有几塊田地一直放在市郊無人聞問。太閒的人有福了,快快工作打發時間去吧!但考慮到可能會被唾罵不孝,只好作罷。乖乖坐在長輩面前,滿足他們三堂會審的欲望。
  來到新店的朱家祖宅(如今已改建為金碧輝煌的小城堡,令人不敢領教)沒多久,我那丈夫也乖乖歸來;看來他最近的生意也普通得很,否則哪會隨傳隨到。
  他俊秀的臉上有一抹無奈,而我看了差點大笑出來。基本上,他的母親与我的母親是自小一起長大的死党,那么也就避免不了性格上的相似。她們兩位老人家常會不管人家忙不忙、有沒有空,想召見人就非要電召到那人投降為止。朱棣亞豈能不來?
  “好,都來了,棣亞,你說,你們夫妻是怎么了?”朱爸用他一家之主的身段詢問著。
  “我們沒有怎樣呀,有空時我們仍然會在台北的公寓碰頭,有時一個月還那么三、四次哩。”我連忙開口。
  “爸,您知道我們都很忙,并不代表我們沒在一起。現在很流行一种『頂客族』的夫妻生活;在新竹那邊,很多工程師都是這么過日子的。”朱棣亞以一貫不疾不徐的口气回答,并且聰明的提出“流行”這兩個字,深知土土的大財主們最怕人家說他們落伍。
  真不愧是朱爸的儿子,太了解他們的心思了,加上一張誠懇得半死的面孔騙死人不償命,沒兩三下,三名長輩都弱了气勢。
  換朱媽開口了。
  “流行是很好呀,可是也不能分開住呀,像什么話?菲凡沒有在工作,可以跟著棣亞跑嘛,義工的工作每個地方都可以做。”雖然有個媳婦是人人稱頌的義工很有面子,但想抱孫子的心思更強烈。
  我看了朱媽的神情不禁暗自吐舌。其實她早有几個內孫外孫了,朱家除了長子朱棣亞因求學而晚婚之外,他的兩個弟弟一個妹妹都是在十七、八歲嫁娶,不讀書加上愛玩,孫子當然一個一個的“玩”出來了。沒責任感的小父母們仍然成天玩,小孩丟著不管,簡直是气煞了朱爸朱媽,索性在祖宅請了兩名保姆照顧,不太聞問。實在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沒責任心的父母自然生出品質不好的小孩;加上沒人教養,如今那三、四個不足十歲的小鬼,頑劣有之,粗野有之,愛哭有之,就是沒一個懂事的。
  連我這种熱愛小帥哥小美女成癖的惡女都不敢領教了,更別說朱爸朱媽了。他們老人家只想炫耀有教養又聰明的可愛孫子,而非見了長輩叫也不會叫的小鬼。
  于是可以想見他們是把希望放在我們身上了。同樣長相不惡,絕不會生出太丑的小孩;以及相同在國外拿到學位,基于外國月亮圓又大的定論,他們更加覺得我們夫妻正是實踐优生學的不二人選,非要我們養出又漂亮又聰明又有教養的小娃娃供他們獻寶不可。
  真的是被寵坏了。這些大半輩子過得順心如意的大人,凡事只想不勞而獲、心想事成。
  我的阿娘此刻也開口了:
  “你們東奔西跑沒關系,可是要知道,菲凡二十九了,不趁現在生,她以后還生得出來嗎?夫妻四年,玩也該玩夠了,生個小孩安定下來吧。”
  又來了!好像他們決定就可以,別人只須照做,不必多問,猶如四年前的通婚,最樂的是他們。我在桌几下踢了踢朱棣亞,要他開口。
  他當然就乖乖開口了:
  “爸、媽、乾媽,我們曾經考慮過生小孩的,但有時候并不是想生就一定可以生。您們應該知道台灣年輕夫婦一半以上有難以受孕的困扰,實在是現代人的壓力太大,步伐太緊湊,心理因素影響了生理,以致于雖然我們身体健康,卻仍沒有子嗣,這是勉強不來的。”
  說得好似真有那么一回事似的,這個一本正經、以溫文儒雅面孔騙死人不償命的家伙!
  是,我承認兩年前遇到蕭素素那名大美人所生的儿子時,滿心期盼自己也生個懂事且漂亮的小男孩來玩。所以死拖活拽的拉了這家伙參加唐氏所辦的宴會,希望他看到了漂亮的唐學謙之后,也与我產生相同的想法,然后雙方都有空時順便履行一下同居的義務。可是這小子卻列了數十點“此路不通”的理由加以拒絕,其中最最气人的三點是:
  一、我們沒有唐氏夫婦那种“姿色”,生出來的小孩不可能那么漂亮。——
  二、他不苟同唐家的“英才教育”方式。小孩子聰明懂事很好,但如果是自己的小孩,他衷心希望呆笨些無妨,只要快樂長大就好(嘖!理念徹底不合)。
  三、他沒空教養小孩,所以不准備生。而且認為他的妻子我也不是當人母親的料,還是別造孽的好。
  所以夫妻的義務可以行之,卻必須用保險套,顯然早已摸透了本人三分鐘熱度的本性。兩年前撮合了唐氏夫婦之后,我也就不再提了,依舊南奔北走。后來我看唐氏夫婦亦無再生育的打算,多少了解育儿之事不是儿戲,加上被朱棣亞洗腦,也就不想生寶寶了。有現成的漂亮小孩玩玩該滿足了,何況我承認自己生的儿子絕對不會比唐學謙更吸引我。
  可惜他長大時我也人老珠黃了,否則真想拐他談一場戀愛。
  口水擦一擦,生不逢時呀!唉!
  回神乖乖看戲,就見三位長輩交頭接耳的說些有的沒有的,如果我耳朵听的沒錯,他們下一個目標是找生子秘方去了。什么大力丸、虎骨酒,以及第四台的各种補精益气、四十歲活龍一條的廣告成了他們的話題,也就不甩我們了。
  我對朱棣亞使了個眼色,兩人潛上三樓。當年結婚時的新房不知道有沒有結蜘蛛网了。四年來回來過几次,但也很快走人,這間新房實在是浪費了。
  “近來過得好嗎?”他脫下外套擱在一旁,問候著將近半年不見的我。
  “很好呀,我看你也過得不錯。”我從口袋中掏出收据交到他手中。
  他挑眉看了一下,也沒有跳腳,一如他三十三年來的斯文沉靜,有怒气冤气也不形于外(或者是我太遲鈍看不出來?)。他只是收下,并且簽了一張三十万的支票給我,依舊不語。
  根据我与他認識了二十九個年頭的了解程度來分析,這位仁兄肯定是有煩心事,而且依照慣例的悶在心中悶不吭聲的自行消化。与他做夫妻四年沒什么值得稱頌的,但与他做兄妹兼哥儿們倒有一輩子了,所以我也就當仁不讓的問道:
  “怎么了?難不成你出牆了,怕我知道?”我將他一同拉躺在大床上,依照小時候養成至今的習慣,窩在他溫暖的怀中談天說地。
  “我曾經決定与你這樣過一輩子的。”他摸著我近來又剪短的發,挑看著几撮染成金色的扯了扯。
  “你要斷絕我的金源了?”我垮下臉,滿是棄婦之色。
  “不。”他笑。“你曾要求我比照唐或的离婚條件辦理,我不是答應了嗎?雖然以我目前小公司的收入來說,要每個月付你三、五十万是吃力了些--”
  “我說過七、八万元就可以了嘛。”我連忙打折。開玩笑!我們兩家的田產看起來是很多,但未變現之前,能花用的也不過是租金而已,哪里比得上大企業“唐遠”的气派?我們這种人還是承受不起大手筆的揮霍,小家子气得緊。何況創業維艱,朱棣亞的公司再賺錢也不能毫無節制的揮霍,他可是有遠大自標的人呢。
  “棣亞,你有喜歡的人了嗎?”我趴在他身上問著。
  他靜默了下。
  “有一個女人,可能怀了我的孩子。”
  “咦?你允許別人生,就不許我生?”看不起我哦,我雖不是很美,但也不丑。
  “菲凡,你倒來計較這個,拜托有點為人妻的樣子好嗎?”他啼笑皆非的又拉了我頭發一次。
  好吧,我乖乖的扮演“妻子”角色。
  “你腳踏兩條船,可惡坏男人--咦?不對,我先借問一下,是你去勾引別人呢?還是別人設計了你?前一陣子你被資訊雜志評選為科技界才子俊男之一,被女人倒貼也是极有可能。”
  他又笑了。奇怪,為什么我的話常能令他笑?這是不是他慷慨給我零用錢花的主因?畢竟朱棣亞是不常笑的男人,很多時候他的笑只為了禮貌,并非真心。
  “我不太明白她的心理。我對女性并沒有太多的認知,你也知道三十三年來我并不熱中于男女之事。与你親近又作不得准,你并不是正常女人的范本。”他想了一想,突然吻了我一下。“菲凡,你會覺得渾身顫栗,產生酥麻触電的感覺嗎?”意指接吻。
  他在說神話嗎?几時被愛情小說洗腦了我怎么都不知道?回吻了他一下--
  “老兄,實際一點吧。人家說做愛像火山爆發,宇宙爆炸,也像假死,可是那也只是肢体交纏時彼此配合而感到歡暢片刻的松馳而已,沒有人家形容得那么夸張。此刻您老卻想只是接吻就要得到触電,建議你去牆壁撞一撞吧,你這輩子絕對修不成情圣的功力。”
  “也許『愛情』這東西會使一切顯得不同。”他深思著。
  我拍拍他的手起身。
  “我不曉得,但我挺好奇那名女子的長相,如果真有人怀了你的孩子,你會要她嗎?”
  “不一定。畢竟我非常滿意現在的生活。如果有了真正的家累,勢必得從工作的時間內分割出一半來經營家庭,對我的生涯規划而言,不是好事。”
  可是人生不就是這樣嗎?總會有荊棘意外橫阻,豈容自己撥撥打打便算作數?
  “男人一旦戀愛了,會像唐或那樣瘋狂嗎?”我在九年前曾把唐或的追求史當成稀奇事說給他知曉。
  “我不知道。”他眼光怪怪的掃了我一下。
  “那你去戀愛看看嘛,我要看!”我興致勃勃的拉著他的手要求著。
  他眼光閃了閃,口气突然有些僵冷:
  “你是真不在意還是不曉得事情的嚴重性?”
  “無論如何那都不是我所能決定的呀。”我直覺的出口叫著,然后愕然的盯視他“似乎”有些生气的面孔。
  我們互相瞪著不語。
  然后我終于知道了一件事:我們吵架了。
           ※        ※         ※
  我与朱棣亞的哥儿們情誼胜過一切;當然因為情誼深厚,所以在雙方家人的力撮下,覺得与他挂上夫妻名分也不錯。世上多的是仳离的曾經海誓山盟男女,朋友般的相處反而能長長久久,給彼此自由的方式就是當一對夫妻,然后在夫妻名分間,長長久久的做互相扶持的朋友口這是四年前我們立下最好的解決方案,也一直這么做。
  不能說沒有感情,但肯定是沒有愛情。他若尋到了愛情,我不是沒有倀然的,只不過那又如何?總不能因為日后再也不能彼此相依相偎而尋死竟活吧?
  愛情領域中摻了太多獨占欲,框成兩人甜蜜世界的氛圍,外人再也不能介入,到那時,朱棣亞便再也不能是我能吻能抱能依賴的朱棣亞了。
  他會被貼上某名女子專有的標簽,我也就只能摸摸鼻子站在安全距离以外与他寒暄問好,一切都會不同。
  這是我無能為力的,即使今天我深刻愛上了他,情況也是一樣我會獨占他,要求他顧家、愛妻,不可能會一年半載才見上一次、死活各自保重。
  所以嘍,我的習慣是乖乖站在一邊,沒有我出場的戲分時,嗑瓜子喝茶就好。我會珍惜目前依然挂奢“朱太太”之名的好時光,也許小小的興風作演一番--?
  心中感到被挖去一角,實在是以為我与他會這么過一輩子的,但老天并不這么認為,所以心口注定要空蕩蕩的。
  我討厭愛情,它讓我必須不停的失去。
  “喂!喝茶!”惡聲惡气的低沉男音響在我頭上,打破了我無病呻吟的好時光。
  我看著茶几前的紅茶,再看了看直立在我眼前的年輕俊男。他叫谷亮鴻,一個二十七歲的俊美男子。如果常看電視的人必然知道這一張臉具有千万身价,不僅是三年來以光速竄紅的偶像明星,更是日本名服裝設計師指定的服飾代言人;每到了時裝展的旺季,他米蘭、巴黎的到處飛,這一張面孔曾刊登在全球三十几家知名時尚雜志的封面。名滾名、利滾利,曾經一無所有的小伙子成了如今年收入上億元的大富翁。
  但在此刻,他啥也不是,只是我的佣人。
  “真閒,走下坡了嗎?突然又來做牛做馬了?”基本上,台中的這一處公寓是我長年駐守的大本營,不管我奔走到哪里,有空閒必然回到此處休養生息。
  “我都來半小時了,你現在才看到我,你近視呀!”谷亮鴻更加凶惡,全然沒有平常螢幕上看來的冷酷貴气。褪去了層層商業包裝,這位仁兄依然是三年前我撿到的那只小混混。
  “不爽就別來呀,稀罕。當初是誰說要做牛做馬回報我的呀?”
  “做牛做馬并不代表當你的佣人吧!”
  “不然你以為就像電視上演的那樣,對你以身相許呀?你自己說過你這一生都是我的了?”他還在作白日夢?
  “誰知道你已經結婚了?”
  好大膽,居然吼的更大聲,他不曉得我今天很不爽嗎?
  “如果我得与每一個我救助過的人結婚,那我早不知結過几百次婚了,哪輪得到你呀?白痴!”
  “我的條件并不輸你丈夫,他一年的收入比不上我的三分之一。”帥帥的小白臉直向我臉上噴气。
  我一掌推開他的臉。
  “那又如何?報恩報到引誘恩人出牆不好吧?”這小子仍未死心呀?別以為我喜歡他長得好看,就可以与他雙宿雙飛,他恐怕是古代報恩故事看太多了。
  “你們又不和!我現在比他更配得上你!”
  “別扯了,去幫我把衣服洗一洗,最近太忙,沒空送洗,放進洗衣机就可以了。”我走入臥房,將一大桶衣物交到他手中,然后打算出門去也。
  “你要出門?那我來干什么?”他大吼!
  “做牛做馬呀,還有什么好問的?你可是自己說過這一生任我差遣的喔。當然,你也可以當作沒那一回事,反正你也發達了,各自過回各自的生活也沒啥不好。”我揮琿手,走入電梯中。既然公寓已不能給我全然安靜的空間,那我還是識實務一點走人吧,找間茶藝館的包廂再繼續無病呻吟下去。
  我是可怜的婦女,丈夫快要有外遇了,我需要安靜的空間哀悼自己的不幸。
  真的真的很舍不得与朱棣亞產生陌生的距离。
  想想我們在一起做了許多事,甚至結了婚。我知道他的一切,他也知道我的一切,甚至滿足每一次我興起的好奇心只唯一反對的就是兩年前生孩子的提議了,但那确實是儿戲不得的,所以我不怪他。
  不想失去他,但愛情讓人感到無可奈何。
  我不懂,如果愛情的圓滿可以以幸福稱之,是否為了成就“幸福”而失落的友誼甚至其他种种都是必需的?幸福的甜美會讓人不在乎會失去多少“次要”的情分。
  摒棄了全世界,握在雙手中的最后必是与他相守到老的另一半,其他并不重要,男女之間只要“幸福”。
  愛情的世界太狹隘,沒有我介入的空間。
  “啊--”突然抑郁的大叫,才發現自己仍在電梯中,鏡牆上映出我的后方原本纏吻得快著火的男女正愕然的看向我。原來電梯中還有人?
  看似清純的美女嗔了我一眼,才紅了雙頰將臉埋入男子怀中,而那名男子--看起來花得風云變色的男子,以桃花眼對我勾了一勾,顯然以為我正為他們的火熱嫉妒到發狂,似乎很以此為做的得意洋洋不已。
  歹年冬,多瘋子。電梯已到一樓,我大步走了出去,沒再看那對乾柴烈火的男女一眼。
  我的憂郁還沒有傾泄完,總得結我一個空間,讓我自悲自傷一下吧?
  在我二十九年的生命中,這可是絕無僅有的机會呢,畢竟朱棣亞只有一個,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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