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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游泳對柳清秋而言不是什么困難的事情,雖然台灣的海与河流并不适合游泳,甚至不适合任何一种水里生物的成長,不過拜台灣經濟奇跡之賜,在台灣游泳池四處林立,就連寒風陣陣的冬季都有溫水游泳池可以享受。
  她從小就喜歡玩水,時常偷溜去附近的溪流里抓魚抓蝦,父母有先見之明,干脆送她去接受游泳訓練,免得這個小女儿有一天戲水不留神,被海龍王抓去當媳婦儿。
  柳清秋在水里优游自得,愉快的舞動兩腳快速前進,包裹著行李的防水牛皮袋倒成了現成的漂浮体,讓她省去不少力气。
  熱帶魚在她四周游動著,好奇的游過來輕輕触碰她,有一條鮮黃色的魚甚至吻到了她的臉龐,她惊喜的笑著,不小心嗆了好几口咸咸的海水。
  海底的黑色岩石消失了,海水慢慢的變淺,海底逐漸出現柔軟洁白的細沙。柳清秋深吸一口气,把頭往上一抬,奮力的站起身來,腳底踩上了細細的沙子。她的馬尾垂落在肩膀后,濕淋淋的滴著海水,潮濕的綠色衣衫貼在身上,修長完美的曲線展露無遺。
  鞋子不見了,劉海沾了水還猛刺眼睛,她有些嘲弄自己此刻的狼狽。
  她拿掉眼睛前面的潛水鏡,高聳的山脈与深綠色的叢林展現在眼前。柳清秋往前走了几步,剛离水的身体感覺沉重不堪,再加上長途的游泳,全身的肌肉在此刻疲倦极了,她喘著气拖著行李,終于頹然倒臥在熱而潮濕的沙灘上,一雙腳還在接受海浪有一下、沒一下的拂弄。
  她要先休息一下,等喘口气之后再去找人。陽光晒在身上很燙,胸前那塊姻緣石壓得她胸口很痛,不過這一切都沒關系,她好累,必須先休息一會儿,或許先睡個午覺什么的……
  一陣尖銳的痛楚惊醒了她,她尖叫一聲跳起來,直覺的猛拍疼痛的肌膚。她腦子里浮現一些電視節目中所介紹的,這類化外之境的海島總會出現一些怪异的動物,她怎么知道剛剛叮她的是不是超大只的蚊子?
  睜開眼睛的瞬間,她就愣住了。
  十來個皮膚黝黑、雙眸閃亮的孩子將她團團圍住,孩子們手上都拿著原始的長矛。白色樹枝刨得十分光滑,還系上紅色流蘇穗于裝飾,頂端則是看起來很可怕的銳利獸骨。小孩子們約莫十歲左右,只是在下半身圍著獸皮制成的皮褲、皮裙,看起來跟她在電視上看到的食人族好像。
  柳清秋吞吞口水,強迫自己扯出一個友善的微笑,無奈恐懼已經影響了她臉部的肌肉,使得她的笑容看起來十分尷尬。
  “哈呷,哈呷。”她無助的向孩子們揮手,那些孩子警覺的退后一步,手上的獸骨長矛卻更加逼近。
  柳清秋很快的將雙手舉高,心里暗暗的咒罵。
  真的是該死到家了,為什么冷家那個家伙偏偏挑這种地方隱居?他干嘛不挑一個能夠溝通的國度?她有些怕自己還沒看到他,就會被這些小食人族生吞活剝了。
  “我不是坏人。”她用英文說著,暗暗慶幸自己的英文學得還不差。
  但是小孩子們仍舊用滿怀敵意的眼光看著她,尖銳的獸骨直指她的咽喉。看樣子情況不妙,這些孩子听不懂英文。
  柳清秋緩慢的用腳去勾沙灘上的袋子,以极慢的速度蹲下身來,企圖想拉開袋子上的繩結。
  銳利的獸骨猛然間刺了過來,她惊呼一聲連忙把雙手擺回頭上。還好她的手收得快,不然現在非當場皮開肉綻不可,不過也多虧了那一刺,繩索被切斷,里面的行李袋也破了一個大口子,里面的東西全掉了出來。
  “我只是要拿一些東西。”她陪著笑,深深明了何謂虎落平陽被犬欺。她從小就是孩子王,求學生涯里仗著身手利落,舉凡混混、色狼皆不敢近身,哪里有過這种猛降笑臉的窩囊時刻呢?
  皮夾掉在一旁,她用腳趾把皮夾挑開,露出里面那張護貝過的照片。“我是來這里找人的,找這個人,你們看過嗎?”她充滿希望的問,雖然知道對方听不懂英文,不過她還是很努力發出疑問的上揚尾音,企圖讓對方明了。
  當孩子們看見那張照片時,臉上先是露出狐疑的表情,小聲地用奇异的、仿佛音樂般的語言討論一陣之后,那些原本抵著她咽喉的長矛總算收了回去。
  柳清秋臉上燃起希望,見了這些孩子的反應,她几乎可以确定,她要找的那個人是真的待在這個島上了。照片是几天前她從特殊管道拿到的,靠著朋友的幫助,她才能夠找到那個隱居數年、好几個寒暑都不見身影的男人。然而,現在他已經近在颶尺,她的心跳得好急、好快,還有些許的膽怯。
  “你們見過他吧?他在哪里?”她急切的問,抓住其中一個男孩細瘦的手臂。
  男孩先是遲疑的看著她,接著又看看地上的照片,几秒鐘后,他咧開嘴朝她微笑,嘴里外啦抓啦的喊了一串話,還示意其他的孩子幫她提行李。孩子們先是發出歡呼的喊叫,繼續用她听不懂的語言說話,一伙人面帶微笑的又是推她又是拉她,態度与先前相去十万八千里。
  柳清秋有些一頭霧水,但是心中熱烈的思念与期待淹沒了一切,她怀著忐忑的心,任由一群孩子圍著她往樹林里浩浩蕩蕩的走去。
  即使在她最荒唐的夢中,她也不曾想到,有一天她竟然會坐在一個蠻荒的部落里,跟一堆穿著獸皮、戴著許多美麗奇异原始飾品,還殷勤熱情的野人圍在火堆旁享受著烤野豬肉。
  柳清秋嘴里咬著烤得微焦的野豬肉,眼神四處的游走。
  之前孩子們領著她走了一個小時的山路,其中好些路崎嶇得不可思議,孩子們矯健靈活的走著,而她卻跟得气喘如牛,就在她覺得自己的雙腳快要抽筋時,一塊平坦寬闊的土地出現在叢林与山野之間,為數眾多的小木屋錯落其間。
  村干里大概正在舉行什么儀式,當孩子們嘰哩咕唁的向成年人介紹她后,那些皮膚黝黑的大人紛紛露出笑容,像是招待上賓一樣找了張舖上芭蕉葉的木椅讓她坐下,接著原先帶她來的那個孩子又跑出村子,她在心里祈禱,那孩子是去叫奇偉來。
  柳清秋心里只急著要見到冷奇偉,但是礙于語言不通,眼前也只能乖乖的當個特別來賓,坐在一旁咬著山豬肉。
  部落里舉行的是婚禮,一個靦腆的,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的女孩被打扮得花枝招展,黑色的卷發上綁著五顏六色的珠子以及珍奇珊瑚,耳鬢邊還別上不知名的鮮艷花朵,身上穿著染過色的皮革,胸前則挂著一塊純白色、大得不可思議的半月形貝殼。
  貝殼上打了洞,一條皮繩穿過其中,看起來有些陳舊了。仔細一看,才發現不只是新娘,這里有不少女人胸前都戴著這樣的裝飾。
  部落里的人們歡呼著,敲擊著造形奇特的鼓,砰砰嗚呼的好不熱鬧,柳清秋不太感興趣,只是努力的在人群里尋找她想見的人。在一片混亂間,新郎走到柳清秋身邊,也拿了一個串了皮繩的貝殼給她。
  柳清秋友善的笑著,心想大概是因為遠來是客,所以送個禮物給她當見面禮。她接了過來,仍舊有些漫不經心的。她思忖著,怎么到現在還沒見到奇偉的人影呢?他會不會吃惊她千里迢迢的來找他?他會不會不想見她?他到底還記不記得她?
  正在思索著,只見眼前的新郎陡然間尖叫几聲,快速的將貝殼往她脖子上套,她還來不及反應,另一個高大的男人也拿了一個更大的貝殼朝她走來。
  柳清秋心想,這些人也真是客气而親切,她不收都不好意思了,再者不收第二個也有些不公平,她把第二個貝殼也戴上,然后抬起頭來對眼前兩個男人微笑。
  突然之間,兩個男人嘴里大嚷大叫,都拉住她的手臂不放,強拉著她走到一個年老的、看起來像是長老的人面前,十分激動的比手畫腳。
  柳清秋暗暗叫了聲不妙,想把胸前這兩個貝殼拿下來,三個男人的手卻差點將她撕扯成三塊,大吼大叫的聲音几乎要穿破耳膜,就連原先慶祝的鼓聲也停下來了,整個村子霎時彌漫著緊張的气氛。
  “不要這樣,我們有話好說。”她的聲音在男人的吼叫聲中顯得太過微弱。
  男人們爭得面紅耳赤,甚至將她舉得高高的,吼叫著表達憤怒之情。
  柳清秋被扛在半空中,半口大气都不敢喘。她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大概會死在這种蠻荒之地,像是那個船長所說的,被這些人當成祭品。素來膽大包天的她,頭一次覺得自己實在莽撞過頭了。
  通常都是這樣的,沒有真正受到威脅,哪個人會真心悔改?她現在只是擔心,這次的冒險恐怕必須付出她的項上人頭做為代价。
  “冷奇偉,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她喃喃的說著,被那些憤怒的男人轉得頭昏了。
  就在一片混亂之中,一聲渾厚的男聲吼了一句話,突然間一切都變得寂靜,三個男人將她放了下來,她還有些昏頭轉向,先是甩甩頭,接著才向發出那聲吼叫的男人看去。
  那個男人高大而健壯,皮膚跟當地人一樣黝黑,上半身穿著類似亞麻制成的襯衫,下身則穿著獸皮做的皮褲,結實有力的雙腿將皮褲繃得緊緊的,能讓女人們口干舌燥。他的黑發凌亂而過長,披散在肩膀上,看起來有點凶惡,而那雙眼睛里閃爍著不耐与太多的滄桑。
  她几乎是第一眼就認出他了,魂牽夢索了那么久,她所記憶的不是他的外表,而是他那雙眼睛。老早就記住了他眼神里的不耐煩与憤怒,她從小就能惹怒他,然后讓他有神的雙眼迸射出那樣的光芒,之后到處追著她,企圖給調皮的她一頓好打。
  一掙脫男人們的鉗制,她就以最快的速度沖到他身邊,毫不客气的往他怀抱里扑去,力道之猛烈,讓他倒退了好几步,兩人差點就跌在地上。
  柳清秋活像只章魚,雙手雙腳都纏在他身上,仿佛要用這种過度激烈的擁抱來證明此刻身旁的他是真實的,并非她想象出來的幻影。她的臉撞上他強壯而赤裸的頸項,雖然感覺有些疼痛,但是那肌膚溫熱的触感讓她喜不自禁。這并不是海市蜃樓,而是一場真實的相遇。
  “真的是你,你真的窩在這個蠻荒小島上。”她喜悅的喃喃自語著,要做好几次深呼吸之后才能抬起頭來,真正与他面對面。
  他的五官變得更加深刻而嚴峻了,從前那种戲德的模樣已不复見,遺留在眼眸深處的,是一种接近絕望的無情。
  “搞什么鬼!”他措手不及,甩也甩不開身上這個“吸附物”,柔軟而芬芳的身軀緊貼在身上,絲毫不計代价的擁抱他,像是在迎接一個許久不見的朋友或是情人。
  冷奇偉皺起眉頭,困惑的看著怀抱里這個激動的小女人,她清秀明朗的笑容里帶著久別重逢的興奮,一雙大眼睛像是無月的深夜里最明亮的星星,甚至還蕩漾著些許激動的淚光。這小女人的美貌里帶著几分熟悉,像是潛藏在他記憶深處里許久許久的身影,在這一刻陡然變得清明。
  “不可能的。”冷奇偉震惊的深吸一口气,直瞪著怀里的小女人。
  “什么不可能?”她清澈得有如秋水的眼眸眨了几下,還帶著与生俱來的那种調皮模樣。
  “小柳儿?”他怀疑的低語,那個許久不曾想起的名字從舌尖吐出,像是在回味一場過去的夢。
  “當然是我,除了我之外,還有誰有閒工夫能跑來這個蠻荒小島找你?”她巧笑倩兮,直到這一刻才放開對他的精制,手腳利落的跳下來。“想不想我啊?”她帶著笑意問。
  冷奇偉仍舊皺著眉頭看她,無法接受竟會有熟人跑到這里來找自己,更無法接受的是,記憶里那個綁著小馬尾、到處爬樹搗蛋的小女孩,如今再度相見,竟然已經成為一個明麗清秀的小女人。
  “柳清秋,你怎么可能出現在這里?”他仍舊不可置信的看著她,放在她肩上的手連忙收回身側。
  許多年前,在他還沒有离家遠行時,她還是個小女孩,他能夠追著她,因她的調皮搗蛋而懲罰她,壓制住她活蝦般彈跳的小小身子,僻哩啪啦的打她的小屁股。而現在,她已經成長為一個美貌的小女人了,這些身体上的接触,是否也不再單純?
  “我來找你的,先是四方探詢你的消息,冷二哥說是在這附近見過你,然后我托朋友幫忙找尋确切的地點,之后再靠著幫忙,一路找過來的。”她笑得十分開心,眼底眉梢都是濃濃的笑意,最后再給他一個用力的擁抱。“我終于找到你了。”
  冷奇偉不贊同的看著她,隱約感覺太陽穴開始疼起來了。清秋就是有這個本事,從小就調皮得讓他頭疼,暌違數年之后,他仍舊反射性的,一看見她出現就想要呻吟出聲。
  “你這樣就不怕家里的人擔心?”他皺著眉頭,強迫自己對她怒目而現,畢竟她這种行徑實在太過冒險了。
  要花費很大的自制力,冷奇偉才能壓抑下心中那般見到熟悉人儿的喜悅。离鄉這么久,他心里也有著對家鄉的思念,雖然隱藏得很好,就連自己都以為能夠淡忘那些過往的記憶,卻在見到清秋的那一刻才真正看清,他對過去并非如自己所想的那般,遺忘得如此徹底。
  柳清秋揮揮手,滿不在乎的聳肩。“家里都跑得沒人了,誰還能顧得了誰?”她緊緊的握住他的手,像是要确定自己真的見到思念的人。
  冷奇偉還想發問,身后那几個原本扛著柳清秋在爭奪的男人有些不耐煩,一面對兩人吼叫,一面還激動的比手畫腳。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先是看看那些蹦來跳去的男人們,接著低頭看看正賴在他身邊的小女人。
  “你惹了什么禍?”他低聲問道。
  “沒有啊!只是他們很熱情的送我大貝殼,送了一個又一個,后來大概嫌我戴起來不好看,所以大叫的想收回去吧!”她指指胸前純白色的半月形貝殼,輕松的把兩個貝殼拿下頸項,毫不留戀的遞給冷奇偉。“想拿回去用說的就可以了,就算我听不懂他們的話,他們也不必那么激動。”
  冷奇偉听見一聲痛苦的呻吟聲,他無法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發出來的。他盯著模樣輕松的柳清秋,感覺自己的手掌心刺痒著,很渴望給她一頓好打,視線來到她渾圓的臀部,他發現自己的呼吸有些不正常。
  他到現在才發現自己太過天真,柳清秋絕對是老天扔給他的麻煩,本以為遠离了台灣之后,此生大概跟她再無瓜葛,怎么料得到她竟然不遠千里的尋來。然而他心里清楚,一個愛惹麻煩的女人對于男人的迫害,絕對會高于一個調皮的小女孩。
  “你不知道這是什么東西,就這么收了下來?”他聲音繃緊的問道,語气里帶著無法置信。
  “不就是貝殼嗎?”她的聲音慢慢變小,開始感受到眼前的情況有些不對勁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從小被他打怕了,一听到他的語气不對,柳清秋直覺的感到事態非比尋常,她縮縮身子,有些懼怕的看著他的大手。
  冷奇偉該不會這么不給她面子吧?几年沒見面,就算她真的犯了什么錯,也是為了找尋他而引起的啊!再說,她都長這么大了,難不成他還敢打她嗎?
  不過,一看到他那雙冒著怒火的眼睛,柳清秋心里就忐忑不安到极點。
  冷奇偉盯著她看了几秒,終于開D說道:“那些貝殼叫‘卡卡’,就是當地通用的貨幣,愈大的貝殼所代表的价值愈高,這些貝殼對他們而言不僅僅是裝飾品,也是財富的象征。”
  “喔。”她有些明白了,臉色刷地變得蒼白,尾直拖得長長的。
  冷奇偉身旁站著一個皮膚黝黑、五官深刻的男人,身高与冷奇偉相仿,看起來魁梧英挺,模樣与當地人相仿,但气質卻大相逕庭,似乎多了一絲沉穩內斂,那雙黑而深幽的眼睛里有著感興趣的光芒。他露出一口白牙,對柳清秋笑著,看樣子有几分幸災樂禍。
  柳清秋暗罵自己神經過敏,這蠻荒野人又听不懂中文,怎么有辦法幸災樂禍?她只分神瞪了對方一眼,充分表達出自己的不悅,接著又把視線拉回冷奇偉身上。
  “就只是‘喔’一聲?答應了別人的求婚,沒有什么感言要說嗎?而且還一次答應兩個人的求婚,你确定自己應付得來嗎?”冷奇偉諷刺的問道,看著她的臉色變得蒼白,那張溫潤的唇此刻也有些顫抖。
  雖然先前就猜出冷奇偉的意思,但是听見他這么明顯的指出來,柳清秋還是瑟縮了一下,像是被針刺著似的。“我又不知道他們送貝殼的意思就是要求婚。”她為自己辯解,拳頭捏得緊緊的。
  她咬咬粉紅色的下唇,像是“卡卡”會燙手般,飛快的將貝殼塞進冷奇偉的手里。
  “不然你以為別人隨便拿東西給你是為了什么?在這里沒有不勞而獲的事情,收了東西就要付出代价。你既然入了境,就必須要問俗。”他順手將“卡卡”交給身旁那個高大黝黑,還一臉看好戲模樣的男人。
  “我不懂這里的語言,而他們不懂英文,根本沒有人能替我翻譯。不是說,不知者無罪嗎?”她為自己辯駁,卻又在同時覺得自己滿怀委屈。
  他怎么能這樣怪她?畢竟她是為了他才冒險前來的,花費了那么多的心力与時間,他非但不給她些許溫柔或是鼓勵,還責怪她不懂得入境隨俗。轉念至此,她心里陡然升起怒火。
  “這不是理由,你根本就不應該到這里來的。”他的手回到她的肩上,激動的搖晃了她几下。
  那柔軟的肌膚、纖細的骨架已經完全沒有昔日那個小女孩的模樣,她像是一只躲藏起來蛻變的蝴蝶,多年不見,再度現身時,展露在他眼前的是一場最震撼的惊艷。
  “我是為你而來的。”她喃喃的說道,說得又輕又急,像是不想讓他听清楚。咬咬唇,她隨即挺起胸膛,不馴的看著他。“我要到哪里是我的自由,你可管不著。”
  “你八歲那年就跟我說過這句話,几個小時之后卻被我發現,你把自己困在河川的沙洲上,全身濕淋淋的在那里喊著我的名字。”他低頭睨著柳清秋。
  她的粉臉紅了紅。“我只是想去抓蝦子,怎么知道河水會突然暴漲?”
  身后的吼叫聲更劇烈了,男人們又吼又跳。像是對兩個人冗長的對話不耐煩,最先拿“卡卡”給柳清秋的男人甚至出手想來強拉她的手臂。
  柳清秋有些慌了,連忙往冷奇偉身邊躲去,手臂緊緊的攀著他不肯放,生怕這么一放,她就會被野人拖去當押寨夫人。
  “要翻舊帳也行,好歹你先救救我吧!”她哀求的說道,大眼睛里難得流露出懇求的神色。
  她是不習慣懇求別人幫忙的,從小調皮而訓練出來的利落身手,以及好打抱不平的心態,讓她過剩的勇气被滋養得更形巨大。這种誤触禮俗的情形要是在台灣讓她碰上了,頂多道歉了事,不過眼前不但人生地不熟,就連最基本的溝通都有問題,她也顧不得面子了,先找人來救命要緊。
  冷奇偉咬咬牙,瞪視了她几秒,終于將視線移到那野人身上。“為了我自己的安全著想,我真該讓你嫁給這個人。”他喃喃自語著。
  “那樣你要怎么跟我爸媽交代啊?”她抓住他的弱點,露出甜甜的笑容,像是將金絲雀逼到角落的貓儿。
  他不再理會柳清秋,專心應付眼前兩個付了聘金,卻又馬上被退婚的不悅男人。其中一個還是今天的新郎官,而在火堆旁,新娘子臉上滿是嫉妒与不高興的表情,帶著敵意的眼光直盯著柳清秋。
  也難怪這兩個男人會如此趨之若騖了,与本地的黝黑女子比較起來,柳清秋一身白皙的肌膚欺霜賽雪,在陽光下散發著玉石一般的光澤,一雙修長的腿還暴露在淡綠色的外套之外,比起當地簡單的衣飾又多了几分性感挑逗。再說,她那張帶著笑的臉,不論在蠻荒或是城市,都會讓人不由自主的將視線停留在她身上。
  當他發現其他男人的眼光也像自己一樣,紛紛停駐在柳清秋身上時,一股不悅的情緒籠罩了他。
  冷奇偉將“卡卡”退還給主人,兩個男人卻都不愿意接受,他們兩個都執意要人不要錢,固執的指著躲在一旁猛眨眼睛的柳清秋。
  “他們說什么?”她好奇的問,只听到冷奇偉跟那些野人用∼种怪异的語言對話,那种語言在她听來,只是一种類似音符的哼唱。
  “他們還是要你當新娘子,基于禮貌原則,他們甚至同意可以分享你。”
  她猛咳了一下,一口气便在胸口差點喘不過來。“分享?”她小聲的喘息,手指緊抓著他的手臂不肯放。
  身后傳來几聲悶笑,柳清秋轉頭看了一眼,發現那個黝黑男人笑得更開心了,像是看出她的窘狀,而且還覺得很有趣似的。她沒有時間理會,只是匆匆的罵了一句粗話,之后再度轉回頭來關心戰況,沒有發現對方在听見她的咒罵之后,眼睛惊訝的睜得老大。
  “跟他們說我不是故意的,我可以道歉。”她有些急廣,跺了跺腳。“喔!該死的,隨便你跟他們說什么都行,反正我不能嫁給他們,更不能讓他們拿來分享。”
  “你背袋里有些什么?”冷奇偉突然問。
  她一頭霧水,卻仍舊照實回答。“筆記型電腦,還有一些衣服,以及几張信用卡……”直到此刻說出自己攜帶的東西,她才覺得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笨蛋,到這种荒島來,帶信用卡有什么用?
  他不耐煩的抬手制止她的細數。“有沒有帶食物?”
  “我出門前去三姊房里搜括了不少包糖果,還有一些泡面。”她据實以報。
  “很好,把糖果全部拿出來。”
  “全部?”她有些舍不得時看著自己的背包,表情有些遲疑。
  他朝天空瞪了一眼,隨即低下人未,居高臨下的俯視她,威脅道:“是你的下半輩子重要,還是那些糖果重要?”
  柳清秋滿臉不悅的把手伸進背包,拿出好几大包各色各式的糖果,軟糖、巧克力等一應俱全,看得所有人目不暇給。
  這种蠻荒小島上并不盛產甘蔗,要不是由居民偶爾到附近做交易,交換一些糖類回島上,當地人可以說甚少品嘗到甜味,糖果在這個地方倒成了最寶貴的東西。
  冷奇偉接過那几包糖果,交給那兩個男人,又分了一些給主婚的長老,對于打斷婚禮表示歉意。長老与其中一個男人歡天喜地的收下了,但是新郎卻還是不死心,仍舊指著柳清秋哇啦哇啦的喊著。
  柳清秋的一顆心跌到了谷底,身子也更往冷奇偉身上靠去。看表情也知道,那個新郎是不達目的不會罷休,看冷奇偉繃著一張臉,她一顆心也隨著七上八下的猛跳。
  突然間,站在柳清秋身后的黝黑男人開口了,只說了几句話,那個新郎就像是斗敗的公雞一樣,垂頭喪气的收下糖果,忿忿不平的看了柳清秋一眼,最后才回到新娘身邊去了。
  “他說了什么?他說了什么?”她急著想要知道,看樣子這個笑得很詭异的黝黑男人像是很有地位,所有人對他都投以敬畏的眼光。
  “你不必知道。”冷奇偉微怒的看著那個男人,而對方只是滿不在乎的聳肩微笑,眼里那抹著好戲的味道更濃了。
  “但是我想知道啊!”她的好奇心一旦被挑起,就絕對要得到答案。
  那個笑聲又出現了,這一次不再是悶笑,而是爽朗的大笑。柳清秋瞪著他,覺得這個剛剛幫自己解圍的男人,著實是欠缺禮貌得討人厭。
  他笑了很久,即使冷奇偉拿殺人似的眼光看他,他仍舊笑個不停,許久之后才勉強停了下來,一邊擦眼淚一邊開口說道:“我沒說什么,姑娘。”醇厚的男性嗓音說著標准的中文,語調里還帶著笑意。“我只是告訴那個人,說你早已經是奇偉的新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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