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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韓偉格替她買了一個中國小丫鬟。
  當年輕羞澀的小女孩怯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向她報到,宁馨錯愕得說不出話來。
  “小姐,你好,我叫青梅,今年十六歲,里那先生分派我來伺候你。”一口清脆的普通話帶著濃濃的宁波口音。
  “里那?”极度的惊愕讓她的口气听起來稍微尖銳了一些。
  小青梅對她异常的反應有點不知所措。
  “里……里那先生……就是外頭那位壯壯的男士,他剛才告訴我--”聲音細細怯怯的。
  “我認識里那。”她耐心地插斷話,盡量避免再嚇著這只小文鳥。“我不明白的是里那從何處找來你的。你是華裔的阿拉伯人嗎?你的家長呢?”
  要命!這小丫頭甚至還未成年!青澀的少女臉蛋就像初開的春花,雖然不是十分美麗,卻秀气得惹人怜惜。像這樣豆蔻年華的小女生怎會到韓偉格的門下討生活?
  “我打從中國的上海市過來的,几個星期前有一位先生到我家鄉,和我爹爹談妥了雇用我幫一陣子,不過要离開中國,我和爹爹討論過后也就答應了。”青梅偷偷打量她逐漸變色的容顏。“小……小姐,你……你不喜歡……青梅嗎?”
  宁馨簡直不敢相信。
  “讓我弄清楚一件事。”她的玉容呈現鐵青。“你是說,韓偉格派人到中國買了你過來。”
  小女生雖然不認識什么韓偉格的,可是多少也摸清了女主人的問題重點。
  “是呀!”青梅急切地邀功。“小姐,你甭看我年紀輕,其實我什么都會做。我能洗衣燒飯劈柴火,打掃的本事也很俐落,還有人派了一位先生教我說阿拉伯語和英語,我已經可以講得很流利了。真的!求求你別生青梅的气,別赶走青梅!”
  原來里那所說的語言培訓就是這么回事!韓偉格找人替青梅惡補兩個月的阿拉伯語。如此一來,青梅既能以中文与她交談,又能以阿拉伯語与其他婦溝通,符合了她所要求的”能和我溝通的女侍”。
  “他『買下』你!”宁馨火大得几乎暈眩。
  這是第二次了。他第二次送個活生生的人到她面前。
  那個自大狂妄、該砍一千次腦袋的家伙!他憑什么把人當成牲畜走獸來買賣?
  旋風般的俏影刮向前廳,襲過韓大主子的書房、臥室,沿途還險險撞倒了正提著髒衣服迭洗的仆婦,最終目標瞄准正廳旁的會客室,頗有“擋我者、殺無赦”的气魄。這回她尋定了韓偉格的晦气。
  鼓拳正待擂開會客室,雕花門率先一步打開,免于承受她怒拳的命運。
  “喝!”迎面走出來的訪客陡然被一只憤懣的粉拳嚇到。
  宁馨硬生生收住玉手捶下去的速度,救回一位無辜的路人甲。
  惊魂甫定的訪客是個壯實的白种男人,蓄留著服帖的西裝頭,銀白色的發絲襯托得圓臉紅通通的,年紀豹莫五十歲。
  “抱歉。”她僵硬地向無辜的戰火波及者頷首為禮,盡量避免開口打招呼,以免不小心讓滿腔的忽火失控地焚燒起來。
  “沒關系。”白种男人身后跟隨一大串安全人員裝扮的大漢,离去之前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她几眼。
  正好!閒雜人等回避出戰區,省得干扰她的興師問罪。
  砰!宁馨反手摔上門,极度憤怒的質問聲隨著竄上前的步伐開始出口。
  “閣下為何惡劣得如此之徹底?天下第一大惡人也難以望及你的項背!”她駐足在大皮椅的正前方,居高臨下忿睨他。
  “謝謝,我也是努力了很久才有今天的成就。”他禮貌地頷首道,偶爾也會尊重“做人要謙虛”的至理名言。
  “你--”宁馨的舌頭打結了。若非對手的体重超出她兩倍有余,實在很想演練一記過肩摔。
  韓偉格根植于人性深處的強悍气魄又浮上表層,轉眼間就從有些驕寵的表象僵化成冰人。
  “別太沖動!”驟然銳利的目光強化了他的威脅性。“我可以包容你激亢起伏的情緒,甚至縱容你的張牙舞爪,然而那并不包括太失敬失禮的舉止。”
  她眯細了眼瞳,研究著這男人的性格特點。
  很多人誤以為所謂的“酩”等同于沉默寡言,或陰暗的個性,臉上永遠只有一號表情。然而在她眼中,“冷”与“酷”絕非表現在外的倨傲冷然,如此一來反而讓人有跡可循。真正的“酷”應該如同韓偉格這樣。
  他絕非毫無表情,相反的,他最常挂在臉上的面具就是現在這抹淡淡漠漠的、平平靜靜的、讓人抓不住線索的笑容,事實上稱呼這种表情為笑容有點太美化了,充其量只能歸類為“牽動嘴角肌肉”的動作。
  韓偉格的天性极度深沉,永遠把情緒掩藏在淺淺冷笑的表情后頭,讓人打從心底茫然起來,無法拿捏分寸,于焉,旁人恐懼和敬畏交織的心念构成了他惊人的威權地位。
  但是她不在乎!她有更要緊的議題必須質問他。
  “你憑什么。”宁馨下意識揚高倔強的俏鼻尖。所幸韓偉格依然安坐在皮椅上,她得以更容易地睥睨他。“青梅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娃娃,你憑什么教她离鄉背井二千里?”
  原來是為了那個小丫頭!韓偉格吁出無奈复無聊的喟息。
  “上回那名提供服務的男妓也才剛滿十八歲,你的反應与現在完全不同。”
  “那不同!男妓的事情我并未責怪于你,是因為在你雇用他之前,對方已經從事販賣靈肉的營生,既然他已先輕賤了他自己,旁人又有什么可議的。”她越來越憤忽。“然而青梅完全是兩回事。她今年才十六歲,對整個世界懵懵懂懂的,自己都還需要長輩大人照護,你憑什么擅自介入她的生命,將她帶往一個完全未知的國家?她的家人、朋友、兄弟姊妹在哪里?”
  “假若你挑剔那個東方女孩年紀太輕,我會處理掉她,另外為你選擇更合意的。”他稍微用點儿勁,女戰神立刻顛躓人他的怀中。
  “你敢!”宁馨悚然一惊。姓韓的該不會索性滅口吧?
  “放心!那個小女仆的身世沒什么值得你難過的。即使她繼續留在上海老家,再隔一年半載也會步上她兩個姊姊的后塵,被父親賣給東南亞的人口販子當娼妓。你宁愿稚嫩的小同胞一雙玉臂千人枕,也好過跟在你身邊跑腿服侍?”
  宁馨爭辯不過他鏗鏘有力的說詞。“可是……人類和畜生有所差异,不應該成為買賣的商品。”
  彷佛她說了一個天大的趣談似的,韓偉格忽然嘿笑出聲,越笑還越厲害,樂不可支地埋進她頸后喘气。
  多天真的小女人!她純淨的人生觀簡直是他的最佳娛樂。
  濕熱的气息呵向她敏銳的感覺神經。宁馨勉強抑下雪膚下層的疙瘩。
  “你笑什么?”她气惱极了,有些下不了台。
  “沒什么。”他輕啄她潤瑩的鼻尖,輕描淡寫地說:“在我眼中,庸庸碌碌的眾生与牲畜并沒有差別。”
  宁馨猛然向后几寸。
  “你怎么可以這么說!”她一直知曉韓偉格的矜貴狂放,卻沒想到他已經偏執到駭人的地步。
  “『上帝是我的牧羊人,我必不致匱乏。』圣經詩篇第三十三章。”韓偉格若無其事地聳了聳寬肩。“你看,我并非第一個將人類視為獸類的先驅。你們所信奉的上帝已經早數千年將你們歸類為牛羊畜生,而他是你們的牧羊人,宇宙閒唯一的智者。”
  他言語中以“你們”做為主詞,猶如他已超脫了人种与動物的分類。
  “那不同,上帝是上帝,你是你。”宁馨漸漸對他的論調感到心惊。
  “你錯了。在這個世界上,能夠主宰、支配他人命運的人,就是上帝。”他气定神閒,渾然未將她逐漸累繃的表情放在心上。
  她頓時頓悟,在韓偉格眼中,為了顧全整体局勢的利益,犧牲几百、几千,甚至几万名小人物根本不算什么。
  天知道她雖然不至于純洁到相信人性本善、天下既均等又太平,然而視眾生如芻狗的觀點還是太狂故偏執了!
  李白稱他自己為--我本楚狂人,狂歌笑孔丘。
  而韓偉格更胜李白一籌,即便連万物之神“上帝”,在他看來也不過爾爾。
  她突兀地跳下他怀抱,遠遠跨開兩大步距离。“你好恐怖……你真的好恐怖!”
  冷藍色的寒意將他的瞳仁凍成兩潭玄冰。
  “回來!”他不樂意見到她縮回抗拒的硬殼里,一點也不!
  她用力搖頭,手心不自覺地摩挲著臂膀。突然覺得不寒而栗。
  “不,我想獨處……我必須好好思考一下。”
  “你開始把逃离我當成習慣了。他的語气摻加了警告的意味。
  空气浮漫的曲張气氛驀然增加壓力,擴展成無形、無質的网。恍惚間,他的方向彷佛幻化成撒网的源頭。宁馨一步步倒退,緊蹙著眉心,慘白的容顏毫無一點一滴的血色。
  “那是因為你令人不得不逃避!”她振作起最后一絲尊嚴,揚足跑開使人窒息的氛圍。
  “我叫你回來!”震怒的低吼在她身后爆開。
  頸后根根豎起的汗毛告訴她,韓偉格以惊人的高速欺近而來。門,就在兩公尺之外。她想躲開他!即使明知無路可退,即使明知他擒縛得著,她依然想躲逃,越遠越好。
  “該死的你!”
  距門框僅僅一步之遙,兩只如同銬鎖的手臂猛地圍抱上來,瞬間擠乾她肺腔內每立方公分的空气。
  “咳咳,咳--”她無法克制地嗆咳起來。
  “你以為自己逃得到哪里去?”陰風怒吼的低喃聲在她耳畔質問。
  宁馨興起陰森森的哆嗦。
  “放開我。”顫動的部位擴及她的聲帶。“你答應過不強迫我,要我心甘情愿--”
  “何必?我已經發覺你永遠不可能心甘情愿。”凶猛的呢語有若悶悶的響雷。
  她嬌喘一聲,身子突然被帶了半圈,堅硬火熱的唇重重掩上她,充滿懲罰的意味。
  她改變主意了。以前她盤算得太輕易,能抗爭的就抗爭,該放棄的就放棄,頂多充任他短暫而听話的玩偶娃娃。
  然而,她錯了!錯在低佑了韓偉格,高估了她自己。即使她甘愿退化成沒有反應的洋娃娃也不成,因為他不會允許!
  她怕!真的怕!
  “不要!”宁馨死命地推、捶、踢、打,甚至達顛狂惶亂的地步。
  他索性將掙扎的佳人壓抵向牆面,將她圍困在石材与肉身、冰冷与沸騰之間。
  “住手。”他知道自己真的嚇到她。
  “你到底還要耍弄我們多久?何時才能將其他人當成真的『人』看待?”宁馨的發絲散了,心情亂了,頹喪的儀容映著她的潰決。
  “別說話。別再惹我動怒。”他輕輕低喃,聲音帶有安撫的味道。
  纖細的骨架子在他怀中顯得如此脆弱,彷佛單手便足以斷折。韓偉格已經測驗出這朵粉雪百合的韌度,看似堅強的鐵莖遠比他想像中更脆弱。雖然他還不确定該如何栽植這朵小百合,可以想見的是,折斷她旺盛的生命力絕非他的愿望。
  環摟的臂膀越圈越攏,直到兩人緊緊黏貼成一体,再也無所分隔。
  冷汗從她額上滴落他臂彎。
  一股類似溫柔的情緒滿溢于胸腔,暖熱如溫流。
  他不能太心急。
  “不要怕我--”嘶啞的嗓音讓韓偉格自己也感到訝异。
  宁馨姣美的菱唇依然輕抖著,偶爾露出几顆玉米似的雪白貝齒。
  看憤了他頤拾气使的狂態,現在的謙柔和順反而使她不知道該如何應措。
  “我以為……你喜歡我怕你的樣子。”她抬高清弱的水眸。
  “我改變主意了。”
  密吻再度接管一切交談,這回,帶著迥异于以往的溫存。
  他橫手一抱,擁著百合花坐回大皮椅。兩人貼近彼此分享体膚气息,卻沒發生更進一步的親,這是以往尚未出現過的詭譎現象。
  她帶著些許畏懼地審視他,試圖從他的臉上探出蛛絲馬跡。
  誰能揭開韓偉格完全無偽飾的面目呢?或者,他的面具太多層了,臨到終了,連他也忘怀自己實質的臉譜是哪一張?
  “我只說一次,日后不會再重复。這是你最后一次從我眼前逃開,日后不許再發生第三次。”他低下頭,俊毅的鼻端触著她的鼻尖,堅定而專斷的喃語掀起她全身的寒顫。“別忘了,我并沒有勉強你,是你出于自主的意識決定和我交換條件。所以,一旦成為我的人,你一輩子也別想逃開,除非我容許。”
  宁馨不愿吭聲。
  “告訴我,你需要什么?”他再靠近一些就能舔吻她的櫻唇。
  很耳熟的問題!宁馨莫名地覺得受傷害。
  韓偉格總是在苛待過她,或寵愛過她之后提出來。莫非他認為給与姬妾要求的一切,就是最佳的補償或回饋?
  “嗯?”他輕聲催問。
  “……我想念考古隊的同伴。”她迫切需要与俗世的正常人接触。
  一根食指抬高她纖白的下顎,黑瞳看進她靈魂的最深處。久久長長的沉默,讓人以為他不會給与回應了。
  “我會叫人安排。”
           ※        ※         ※
  “小江!”歡欣的喚聲從營地邊緣傳過來。
  向晚時分,沙漠漸漸低轉成涼爽宜人的溫度,最适合進行揮汗挖掘的工作,考古隊成員紛紛集合在營區中央,准備進行開工前的意見交換。
  不期然的,久違多日的宁馨突然蒞訪現場。嘰哩呱啦的惊喜聲馬上沸騰起來。
  助教小江最接近她,差點被扑上來的考古隊之花撞倒。
  “哇!”他樂不可支。“歐陽,你這個沒良心的女人,現在才想到我們。”
  “沒辦法,你們一點也不讓人思念。我白天起床的時候不會想,吃飯的時候不會想,無聊的時候不會想,睡覺的時候不會想,就連翻到皮夾里面与大家的合照時也不會想,真的,我一點也不想念你們。”
  眾位隊友打從心眼儿里舒暢起來,虛榮心得到滿足。
  她分出一只胳臂勾住第二位同伴的脖子。“哈羅,老石,難道您老人家從來沒听過『水士不服』這句成語?”
  區區兩個多月不見,印尼僑生就吃胖了几公斤。
  “有啊!”石俊賢笑嘻嘻的說。“水和土本來就不能服用。這句話跟我發胖有什么關系?”
  “胸無點墨!”她點了點僑生的額頭。
  整隊同僚擁抱成一團,嘻嘻哈哈地打鬧成一片,彷佛回到昔日的工作情景。以往,在開工之前或收工之后,大伙固定會來上這么一段嬉鬧時間。
  “教授呢?”直到寒暄遍了每位伙伴,她甫注意到施仁道的缺席。
  “他出去琛勘東邊的新領域,來回大概十分鐘的車程,應該很快會回營地來監督。”小江提供興奮的解答。“我們的挖掘工作相當順利,已經找出一些精銅化文明的生活遺跡,教授認為,如果繼續往東方深入,應該會有更可觀的斬獲。”
  “真的?”她輕吁著失落的喟歎。“真希望我也能和你們一起工作。”
  “若非你的緣故,我們也無法順利進入沙漠區,所以你的功勳已經夠彪炳了,麻煩不要再來和我們搶功勞。”石俊賢咋咋舌頭。“女人的貪婪欲望真是恐怖。”
  “你!”
  一場攻防戰現場開打了。
  “小朋友們,別鬧了。”小江赶緊出面主持正義。“歐陽,先招呼你的朋友進拖車里坐一坐。”
  宁馨陡然醒悟。對哦!她還有同伴。靦腆的愧疚感霎時沖熱了全身。
  “嗨--”她不好意思地挨向司机先生。“抱歉,疏忽你了。”
  原本她料想韓偉格會派遣里那或其他人手,載送她前來考古隊的扎營處。孰料臨出發前,吉普車的駕駛位置卻由大頭目親自上陣。事出突然,他甘愿成為司机而受到忽略,也不能歸咎于她。
  “無所謂,我的時間很充裕。”韓偉格銳利的目光几乎灼傷人,顯然不太樂意受到漠視。
  “我不耽誤你辦正事了,你先走吧!隔几個小時再來接我沒關系,我會留在營地里等你。”為了對他開放門禁的行為表示感激,宁馨盡量体貼他繁忙的行程。
  原本僅是針刺刺的黑眸,立刻蒙上清晰分明的慍惱。
  “我說過一點也不忙!”霸悍的鐵腕勾住她的纖腰,直直欺近拖車。
  她的感恩招致反效果!
  宁馨被他多變的情緒搞得莫名其妙。她体諒姓韓的工作忙碌,自動及早放他抽身,難道也不成嗎?他著惱些什么?
  車廂內迎面扑來颯涼的冷气,舒緩了空气間的燥悶。
  老好人小江對任何人都缺乏戒心,傻呼呼地向貴客伸出手。“韓先生,您好,我叫江冠宇,謝謝您對于本隊工作的鼎力相助。”
  “嗯。”韓偉格隨便應了一聲,對他示意要握手的動作視而不見。
  她不悅他瞪視他,而后回頭對小江抱歉地笑笑。“對不起,韓先生比較粗線條。”
  “當然、當然。”小江尷尬的表情馬上雪霽天晴朗。
  任憑兩只毛毛虫在他鼻端下進行交談,韓偉格根本不放在心上。四下環顧了拖車內一圈,角落的陳列小木柜收放著眾人過去三十多天來辛勤的收獲。
  小木柜最里側,一圈綠色的指環引起他的注目。
  “這樣東西從哪裹找回來的?”他大步走過去取出指環,銳悍的眉心若有所思地蹙緊。
  “施教授出外探勘場他的時候,在東部地區翻挖到的。”小江熱心地提供考古資訊。
  “這個拾環可能是精銅化文明的遺跡,外行人看不出門道。”她補充一句,言下之意暗示他不僅就別亂碰。
  韓偉格忽地冷哼了一聲。
  “歐陽,真的是你?”爽亮的嗓門扑進車廂里。
  考古隊的大家長千呼万喚始出來,紅光滿面的笑容几乎照亮整片沙漠。一大一小兩個人馬上摟成一團,重复著方才上演過的瘋狂慶團圓。
  狹小的拖車擠進這許多人,一時之間顯得壅塞。
  “外頭的人告訴我你來了,我還不相信哩!”施仁道的雙眼炯炯發出璨光。“韓先生,好久不見。”
  “嗯。”韓偉格的嚴苛分外彰顯出老教授的過度熱誠。“你在哪里撿到這個指環?”
  他好像非常關心首飾的來源。太關切了!宁馨怪异的眼神直勾勾看著他。
  “我想想看……”施仁道的咧笑停頓了几秒鐘。“應該是在營區外發現的。”
  “江先生方才告訴我,你私自進入東沙漠探勘?”
  “呃……因為……”施仁道立刻想解釋。
  韓偉格完全不能他机會。“當初我和貴工作隊曾經約定保護每位成員的人身安全,條件是你們必須待在我設定的范圍內。施先生,你似乎違反了我們的口頭契約。”
  “可是……”老教授猶自做垂死的抗辯。
  “記住!我的人只負責看護信守承諾的對象。”最后通牒以完美的警嚇語气撂下,大頭目飄飄然閃身,走向拖車的入出口。
  “喂,你要上哪儿去?”宁馨愕然地追到門口,暫時忘記指責他疏冷失禮的言談。
  “离開。”韓偉格頭也不回,迅速邁向吉普車的方向。
  “你不多坐一會儿?”剛才他還板著臉表達留下來的意愿,不是嗎?
  “我很忙。”
  簡捷有力的回覆險些气煞人。
  搞什么!她很不滿。姓韓的得罪遍了應該得罪的人,轉頭一走了之,善后工作交給她處理,她該如何向大家解釋?
  “他的脾气一向這么不好相處,還是今天比較特別?”小江打量訪客遠去的背影,提出滿肚子疑惑。
  “或許是每個月的生理期作祟吧!”石俊賢走人車廂,正好捕捉到小江的最末一句。
  “拜托!我們討論的對象正好是個男人。”小江很想揍他。
  宁馨任由兩位同伴嘻嘻哈哈,兀自發了一會見怔。
  韓偉格如此執著于一項古物,原因實在值得推敲,莫非他知道了什么她并不清楚的內情?
  偷眼向施仁道瞄過去,她發現老教授的表情也一陣陰一陣晴,情狀并不比韓偉格的詭异高明多少。
  施仁道發覺了她的打量,立刻收斂起一切思慮。
  “喂!大伙儿准備開工了。歐陽,你也一起來。”
  “好。”她告誡自己丟開雜亂無章的念頭。
  無論其中有什么可議之處,韓偉格的手下自然會守護教授一行人--這是他們倆最初的交換條件--而她比在場的任何人都了解韓偉格的能耐。
  沒什么好挂怀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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