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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和張孟婉打交道有個好處,就是她不玩陰的。哪里有問題,她就直接對症下藥。
  比方說,庄園的食物口味一直讓她不習慣,這兩天她找了廚師溝通過几次,廚師認為自己的專業受到威脅,气焰很高,理都不理這“失寵”的二少夫人。
  婉儿的處理方法也很簡單。既然人家不理她,她也不好意思太麻煩人家,那就干脆給自己找個新廚師來,不是皆大歡喜嗎?
  當然,為了不影響到其他人的飲食,她的“給自己找個新廚師”,就真的只是給自己找,頂多加上她老公而已。
  主意打定,她一通電話撥回台灣搬救兵。
  “外公,人家好想你!”婉儿甜甜喚進外公的心坎里。
  “哎啊!我的小寶貝,你最近害喜好些了吧?”孟仲豪真是恨不得心肝外孫女就站在眼前,讓他好好瞧一瞧、抱一抱。“你也快當媽媽了,自己飲食多注意一些,可別挑食,知道嗎?”
  “外公,人家打電話來就是要跟你說這件事。”她軟綿綿地撒嬌。“洛家里什么都好,就是英國廚子的口味我怎么都吃不慣。怀孕之后不但沒胖,体重還往下掉兩公斤!”
  “那怎么行?”孟仲豪大吃一惊。“那些英國人,吃來吃去都是薯條和魚,油膩膩的,難怪你吃不慣。不怕不怕,外公替你撥個電話,向你艾瑞伯伯借個人,他的大廚曾經到我們的飯店來研習過,中國菜、法國菜、任何菜都難不倒他,我叫他去你那里,你愛吃什么都煮給你吃好不好?”
  艾瑞是倫敦一家知名五星級飯店的負責人,和外公私交甚篤。
  “好啊,外公,你要快一點哦,我已經一個月多沒吃好,自己都覺得好虛弱。”婉儿說得一副隨時會昏倒的樣子。
  孟仲豪哪里還等什么?挂了電話立刻壓十八道金牌給老友,說什么也要他把總廚師打包裝箱,連夜運到羅氏庄園來。
  于是,當天晚上用餐時分——
  餐桌上壁壘分明。
  老夫人一行人的晚餐照舊由庄園廚師來負責。沙拉、冷盤、牛排、甜點、咖啡。
  餐桌另一端,三個穿著正統制服的侍者站在畢氏夫妻倆的身后服侍。他們桌前,先上第一道沙拉,時鮮蔬菜和水果,顏色繽紛,豈只好吃而已,更加好看。上頭淋的意大利酸醬,更合婉儿妊娠時期的口味。
  “這道酸醬的基底橄欖油,是取今年初收的第一次榨汁,香醇甘濃,吃了清爽而不油膩,大小姐應該會喜歡。”侍者布菜時,廚師長在一旁解說。
  “謝謝。”婉儿甜甜一笑,叉起一勺,另一端的几個人眼睜睜看著她把叉子放進嘴里,不自覺跟著吞咽一口。
  吃完沙拉輪到冷盤,由于男女主人分別來自東西方國家,口味不一,席上給兩人的食物也就依据各自飲食習慣而設計。給畢洛的是蘇打餅涂鮮□魚醬,給婉儿的是泰式涼拌雞絲。
  “大小姐离開亞洲有一陣子,應該很想念東方食物,這道泰式涼拌雞絲也是微酸口味,适合您現在吃。”廚師長又上前解說。
  “嗯,謝謝你,真好吃!”婉儿滿足地點點頭。
  畢洛從頭到尾只負責吃,不負責說話。他眼底的笑意只有盤子看見了。
  他知道婉儿并不挑食,平時和朋友出來玩,粗茶淡飯照吃,但真要推究起來,她的胃口比任何人都精細。尤其東方人什么都能隨便,獨獨對“吃”特別講究,連一碟沾醬都有學問,她自幼長在富貴人家,要比排場,還能比得輸人嗎?庄園里這些小毛虫果真是搞不清楚狀況,竟去惹她!
  也罷,一些老仆倚老賣老久了,是該給他們一點刺激和教訓,讓他們知道誰是主子。
  畢洛不動聲色,埋頭繼續吃。
  于是,一道又一道的華麗餐點端上桌,量都不多,但菜色极丰富,中西合璧,男女主人的口味都兼顧到。給女主人的中式料理有炒三鮮、雞凍、鳳梨蝦球、青椒肉絲、小米粥;給男主人的西式料理有烤小羊排、玉米脆餅、羅宋湯、炖馬鈴薯。這都是很家常的菜式,卻在廚師的巧手之下,吃得人胃口大開。
  庄園廚師尷尬极了,站在餐廳外緣偷看。
  他的廚房被外人入侵不說,用餐時,同時端上桌的兩种食物,都像血淋淋的對比,將他的作品打得潰不成軍。
  如果對方端出什么宴會大餐,他還能自欺欺人的說,他本來就不是專業的飯店大廚。但偏偏不是,人家煮的也都是家常小菜,讓他連一點推托的余地都沒有。
  第一天的晚餐就這樣過去。
  第二天的三餐又從頭來一次,第三天的三餐再上演一次,第四天的三餐也變化多端,最厲害的是,這四天加起來十餐,竟沒有一餐的菜色是重复的。
  到了第五天,連小杰森都跑到他們這端來,要跟叔叔、嬸嬸一起吃飯。尤其小家伙觀察了几天,發現叔叔非但一點都不可怕,還挺喜歡跟小朋友玩的,和畢洛夫妻的感情也就越見親密。
  庄園廚師這下簡直臉色如土。
  其他几個主子雖然不好讓他難做人,依然乖乖吃他的煮食,但望著餐桌那端的眼神是瞞不了人的。
  第六天早上,男人們上班去,婉儿坐在日光室的老位子,私下讓南茜去廚房叫人。
  “是,我馬上回來。”南茜早已發現這女主人不好相与,不敢再拿喬,現在可乖得很,一個口令一個動作。
  五分鐘后,廚師到了,臉色除了羞窘与尷尬,還有一股難言的惊懼。他即將失去干了十年的頭路了嗎?
  “南茜,替我們倒杯茶。”她不急著說話,先吩咐女仆。
  也只有在老公看不見的時候,她才能放縱自己偷喝几口。
  “是。”南茜戒慎恐懼,依照她囑咐的,以沸騰后的第一泡熱水注入壺中,先暖壺;水倒出,再放入茶葉;水沖入,迅速燙洗一番再傾出;第三次注水,三十秒后將茶水倒入兩只杯中,杯子也是預先沖熱過。再端上前給女主人。
  “這回手續便弄對了。”婉儿微笑贊許。“紅茶的茶葉味重,得先這么醒過一回,才不會有一股澀气。”
  “是。”南西連忙點頭受教。
  她日日跟在婉儿身邊伺候,几乎等于貼身女佣。現在連泡茶都學會,就不難想像這几天是如何被調教了。
  “你上一回又醒過了頭,茶味都給洗掉了,這回才拿捏得剛剛好。”
  “是,是,我知道了。”南茜好像學會了什么大學問般,用力點頭。
  廚師看婉儿喝茶的派頭,心里也明白了。以前他有眼無珠,竟還以為少夫人挺隨便,現在才知道,原來人家連喝個茶都講究。
  “湯姆,你知道的,這种餐桌上的游戲,我可以再玩三天,也可以再玩三年。”婉儿指間端著茶杯,在長椅上舒服地伸展長腿。
  廚師不敢吭聲。
  “家中的事,本來有老夫人定奪,也輪不到我強出頭,我只要求自己的這部分稱心合意即可。”婉儿續道。
  可是她的不強出頭,已經出頭得很有力了,兩個仆佣都在心里暗叫。
  “我有心和大家好好相處,只要每個人都安分守已,我也不會平白刁難人,不信你可以問問南茜。”她怡然地說。
  南茜不等人問,自己便搶先說:“是,跟著少夫人,我學到不少。”
  “……我明白了。”廚師低聲說。
  “那就好,你們兩個都下去吧!”婉儿合上眼,准備享受日光浴。話點到為止,聰明人都知道接下來該不該听話,
  兩個人默默退下,在走廊互換一眼,眼中同時顯出惊畏及警惕。
  不久之后,同樣的遭遇也發生在園丁身上。
  由于婉儿嫌自己房間外的景觀大差,圓丁不信邪,講又講不听。她嬌手一抬打了通電話,不久又召來某五星級飯店景觀設計師重新翻修,而且就只修他們臥室面對的那片花圃,還派有專人二十四小時澆水施肥剪草!
  園丁嚇到半條老命,隨時等著上頭遣人來叫他卷舖蓋。
  至此,耳語在仆佣之間傳開來。
  几個主子當中,蓋倫夫婦向來沒聲音,二少爺對家務也不太插手,他們只需對老夫人和二少夫人負責即可。
  在老夫人眼中,即使他們沒做好,多少還會念一點舊情,不至于開口赶人,但二少夫人就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他們和她一來缺交情,二來嘴不甜,三來沒有什么過人的建樹。二少夫人既然能找人來替換廚師和園丁,就一樣能找任何人來接替他們的工作。
  就算他們背后還有個老夫人當靠山,但老夫人既然叫“老夫人”,就代表她很老了!一個很老的“老夫人”還能活几年?
  大家都恐懼地發現,在新女主人眼中,他們都是可以被取代的!
  所有人全動了起來,
  庄園很難得的揚起一陣活力,每個人都生怕自己少做了點事,被少夫人召見。
  于是,在婉儿視事的兩周內,收复第一片失士。
   
         ☆        ☆        ☆
   
  選了一個春光日暖的午后,老夫人主動約了所有女眷,到花廳里喝下午茶,一干仆佣全集合過來伺候。
  這些日子以來,老夫人已從奴仆口中,听說了几個婉儿的動作。可這台灣女人聰明得緊,她不多管事,除了和自己有關的部分,其他一概不理,因此老夫人想找麻煩也師出無名。
  其實,老夫人自己也知道,她終究是八十五歲的老人了,以前是看瑟玲太軟弱,無能撐起庄園的事務,自己身邊又沒人選,只好拖了老命下去打理。現在看這新婦手腕靈巧,身段、气勢、派頭樣樣不輸皇親貴族,她不禁動了念,想將庄園的重擔也交出去。
  他們夫妻倆,男主外,女主內,她退下來享清福,當太皇太后,不正合宜嗎,
  想是這么想,馬威還是得下。
  “住了這么些時日,你也該習慣了吧?”老夫人端起一杯茶,輕啜一口。
  南茜繼續用她學會的方式幫婉儿沖茶,其他女仆睜睜看,暗地偷學,免得日后像廚師一樣糗到。南茜發現自己成為同伴觀摩的對象,不禁得意起來。看來跟到少夫人的好處真不少!
  花廳沉靜了一會儿,婉儿一副恍然的表情接口,“奶奶,你在跟我說話啊?”
  她那聲“奶奶”讓老夫人皺了下眉頭,但沒再糾正她。
  “沒錯。”
  “你跟我說話不看著我,我會以為你是在和嫂嫂說呢!”她語音伶俐清脆,還不忘拋給瑟玲一個甜笑。
  瑟玲怯怯地回她一笑。
  “你這么愛賣弄嘴皮子,對你有什么好處?”老夫人不悅地道。
  “反正我也不是回來撈好處的。”婉儿怡然微笑,對小杰森招招手。“杰森,來,我教你唱台灣儿歌。”
  小杰森立刻跑到她身旁坐下。
  “那你們是回來做什么的?”老夫人蹙眉問。
  “我不知道我老公是回來做什么的,听說是家里頭有人找他,我也不曉得是誰。”她优閒地啜一口茶。
  几個佣人忍不住想笑,被老夫人羞惱一瞪,連忙咽回去。
  “原本我是叫他別回來的,可是想到,我曾答應過他一件事,不能言而無信,所以只好跟著他回來。”婉儿又說。
  “什么事?”仁慈的瑟玲替大家問出心中的好奇。
  “這事就是啊……”婉儿裝腔作勢地歎了口气。“洛以前總是說我電影看太多,腦子里裝了一堆電影公式。”
  “電影公式?”瑟玲又不懂了。
  “意思就是,我本來想套一個公式,替我先生當啦啦隊,在他家人面前委曲求全、來回張羅,化干戈為玉帛,從此成為一個快樂團圓的大家庭。你知道的,就是那种“男主角承受家庭不滿,最后因為女主角斡旋,而得到大家諒解”的劇碼。”
  “嗯,嗯,那很好啊。”瑟玲邊听邊稱贊。
  老夫人也在一旁暗暗點頭,婉儿的話正合她意,只要他們小夫妻倆想尋回家族認同,便必須依她這老人的意思。
  “可惜……唉!”婉儿又歎了口气。
  “可惜什么?”瑟玲几乎可以陪她說相聲。
  “可惜只要我一想到以前有這么多人欺負我老公,肚子里就一把火,真想當啦啦隊,也跳不出漂亮的舞了。”以她現在肚子的“內容物”,還真是滿難跳舞的,所以她也沒說錯。
  “那你想怎么樣?”老夫人攢起濃白的眉。
  “也沒怎么樣,總之我都被洛騙進門了,寶寶也放進肚子里,還能怎樣?”她不甚滿意地瞧一眼即將變形的小腹。“說到底,大伙儿都不是三歲小孩,即使感情有親疏,總還能和平相處,誰不希望家庭和和樂樂的?”
  老夫人沉吟不語。听她話頭翻來覆去的,還真搞不懂她葫蘆里賣什么膏藥!
  “瞧,家里給奶奶打點得這么好,瑟玲嫂嫂也靈巧,我只要安分當個富家少奶奶,這是許多女人求之不得的呢!”婉儿涼涼地揮揮手。
  老夫人听她一副要撒手不管的口气,不禁有些心急。這些奴仆放任慣了,最近好不容易有人出面來收服,新婦若放手,庄園又要托回給她這個老的,她還能拖多久?
  “我終究是老了……”老夫人拉長音。
  “可奶奶身体還硬朗啊,”婉儿搶著說。
  “能拖也不久了……”
  “幸好還有嫂嫂幫手上
  “瑟玲性子又內向……”
  “留在家里管家務最适合不過!”
  “你這丫頭真刁,定要句句堵死,連一句話都不讓?”老夫人气得拍桌子大罵。
  瑟玲無措地望著老人家。
  “奶奶,您別生气啊!再怎么說,我也是您的晚輩,您有什么事,只要吩咐一聲,我凡事听您的,不敢有違。”這場面話漂亮极了,听起來是婉儿讓步,實則不然。
  夫人錯在認定她和畢洛回返,不脫爭權之心,于是便以為自己握有籌碼,只要稍稍漏些口風,他們夫妻倆便會迫不及待地銜住餌,大小事全往身上攬,生怕少握了一點權柄。
  這個算盤錯在于,他們本來就不圖羅氏庄園任何事,充其量只是回來玩玩而已,最后即使兩手空空离開,也無所謂。但老夫人若屬意她出面管家事,就得明刀明槍說清楚,讓她名正言順上位。否則若像蓋倫一樣,那多嘔?平白尢一大家子做牛做馬,結果老夫人找到管事的人回來,他就被一腳踢開了。殷鑒不遠,值得拿來借鏡。
  在畢洛公司那頭,他要如何替自己拗后路,她不插手,但在家事這頭,她自有原則。
  老夫人被她用話擠兌,又奈何她不得,真是一把心火亂嗆!
  “艾隆?”
  “是。”管家上前一步。
  “今天的話你是听清楚了,二少夫人自己說,凡事听我的,那我就現在做主。以后園子里大大小小的事,由瑟玲和她來拿主意,不必再問到我這里來了。”老夫人說完,忿忿起身离開花廳。
  一干佣仆全面面相覷。
  “婉儿,我……”瑟玲焦急地坐到她身邊
  “嫂嫂別擔心,以后有事,我盡量幫你。”婉儿拍拍她的手,微笑安撫。
  “可是,我不太知道該如何……”瑟玲自己只是個尋常佃農的女儿出身,對這种大門大戶的管理也缺乏概念,才會進門這許多年來,一點權威也沒建立。
  婉儿看她一副可怜相,微笑著拍拍她的手。
  “沒關系,我們中國人有句話說:“有事弟子服其勞”,本來就沒有排行在上的人做事,小弟妹在底下納涼的道理。艾隆?”
  “是。”管家又恭恭敬敬上前一步。
  “以后園子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能由我這邊出主意的,就交到我這儿來;連我也決斷不了的,再去麻煩瑟玲夫人,听清楚了嗎?”
  “是。”
  瑟玲頓時松了一口气。
  杯茶釋兵權。
  自此,以后庄園里是由誰當家,奴仆們都心中雪亮。
  于是,在二少夫人入王庄園的一個月內,收复整片河山。
   
         ☆        ☆        ☆
   
  老婆在家收服軍心,老公在外頭也沒閒著。
  “羅氏輕航股份有限公司”外表看起來還很气派,維持正常營運,其實每年盈收已下滑到只能持平,至于內部問題,更是累積如山高。
  蓋倫雖然挂名主事,但一來名不正言不順,二來本人又缺乏魄力,因此几個小派系互相分据,比當初畢洛和喬瑟夫打內戰時更慘烈。
  當時他和喬瑟夫都很強勢,即使不合,各自的跟隨者起碼還有個明顯的頭頭可以跟。但現今的羅氏卻是群雄割据,群龍無首。
  原本畢洛想把留在倫敦的六個心腹調進來,但評估過情勢后,他發現,目前遣入空降部隊,只會制造更嚴重的對立,在攻占新灘頭之前,他必須先弭平內部的分裂。
  首先,他就發現中國人的智慧很好用,尤其那兩套叫“合縱”和“連橫”的方法。
  目前,公司勢力分為一大股与四小股。這一大股是羅氏的外戚所組成,勉強帶點“正統”色彩;其他四小股則是公司几位表現較好的干部,各自為政。
  他的介入是老夫人授意,多少帶點官派的色彩,很自然被歸入“正統”的那一大支。而目前主事者蓋倫,很諷刺的,竟然也只是那四小股之中的一小股而已,還挨不上大股的邊。
  所幸蓋倫挺有自知之明,對當家一事并不感興趣。當年他是時勢所趨,大家以他跟著喬瑟夫多年、又被指定為遺囑執行人,將他拱上台面當炮灰。畢洛的介入,蓋倫并不覺得受到威脅,甚至有些求之不得。
  對于自已被“分類妥當”,畢洛也不急著撇清。
  他先和蓋倫私下取得默契,由蓋倫出面,采用連橫戰術,統合那四小股勢力。
  四小股的龍頭原本發現欽點大元帥掉到敵軍那群,心里已先惴惴。再怎么說大家都是出來混口飯吃,這公司終究是羅氏的家族企業,最后也不會因為他們爭到底,就變成他們的。憑自己的力气,孤掌難嗚,還是團結起來,分到的餅比較大塊。
  于是五股勢力變成以畢洛和蓋倫為首的兩大股。
  而正統這支,沒想到那四支形成一股對等勢力,焦急地要畢洛赶快光复河山。
  畢洛很听話!
  他私下鎖定四小股的其中一股,再約了正統這邊的大老,大家一起出來“喝咖啡,大和解”。大老們也明白了聯合在野勢力的重要性,于是陪著他唱戲,對A暢談公司未來遠景;成事之后,再找B出來,威脅利誘,表示主事派系已与A取得默契,他最好也听話。如此一一推廣到C和D。
  這一番台面下的和縱策略,他的威脅讓小股龍頭心情沉重,利誘又讓他們心痒難搔,正統大老邊听邊跟著再教育,也不敢再托大,省得對方四人又聯合起來,自己也討不了好。
  就這樣,台面上是兩大股,台面下是在野派被執政派一一吸收。
  待時机成熟,畢洛召開高層會議。
  大家一坐定位,執政大老和几個小龍頭暗暗交換笑容,几個小龍頭則彼此公開交換笑容,就這么笑來笑去,大家忽然發現——
  每個人都在笑!
  而且笑得還挺開心的!
  笑到最后,已合而為一的四小股發現,龍首蓋倫就坐在畢洛旁邊,而自己和執政派几個大老,也混著坐在一起。大的跟小的之間有默契,小的跟小的之間也有默契,大家彼此都很有默契。
  于是這兩大股又“自然而然”地合成同一股,歡樂一家親。
  此時,情況差不多了,畢洛立刻把心腹手下調過來。
  公司的眾家人馬已見識遇他的調停手腕,對他調來的人馬,不敢小頗。而且平心而論,眾勢力雖然融為一体,心中多少還有點誰不服誰的瑜亮情節,但畢洛帶進來的人,只代表他自己這一派,相形之下較不具對方派系的色彩,若讓大家從新人和老人之中選角,當然宁愿選他的人進來。
  而畢洛也不貪功,調進來的人都到各主要部門當副手,龍頭寶座不變,泰瑞莎依然擔任他的私人秘書。這几個人能跟他這么久,老大的手腕當然也學到不少;明著招降利誘,暗地里宣揚國威,軟硬兼施之下,沒多久就哄得頂頭上司服服帖帖。
  至于他們几個,私下則直接向畢洛負責。
  于是,五個月后,羅氏輕航的內亂平定,畢洛一統江山!
   
         ☆        ☆        ☆
   
  “這一份天文數字的維修金是怎么日事?”畢洛翻閱財務報表,眉心攢得死緊。
  “這是公司一百九十七架輕飛机及直升机的年度維修費用。”強尼很善良地告知。
  這真是荒謬!
  “公司現階段的業務量需要一百九十七架飛机嗎?”畢洛不悅地擰起眉心。
  “許多飛机還在付貸款,机隊不足就必須減少班次,收益相形減低,收入和支出合平衡不過來的。”蓋倫連忙補充。
  所以這是一個“收益造成支出、支出減損收益”的惡性循環。
  畢洛歎口气,立刻作出決定。“叫維修部門評估机隊狀況,把其中較老舊的机型買掉,金額拿來抵付貸款,把它償清。”
  “那減少的航班怎么辦?公司目前負擔不起營業額衰退。”蓋倫以為万万不可。
  “先把班机的負債清償,至于過度期的資金問題……”畢洛把文件往會議桌上一扔。“尋找股東!”
  “你簡直在玩火!只要把班机貸款償完,好歹公司還有‘飛机’這項資產。但把飛机賣掉,釋股尋找股東,若將來營運策略走錯,賠了錢不說,公司連“机隊”和股份的資產都減少了!”蓋倫無法理解他的思路。
  “錯,同樣是融資,一筆是拿來償還負債,一筆是拿來開發市場,它們本質意義就不相同。”畢洛知道自己必須先把蓋倫的腦筋轉過來。“想像你買一間華宅,里面家俱配備齊全,你努力還貸款,二十年后還完,房子是你的,但如果你撐不到二十年呢?到時候不管你屋子里設備多豪華,它都被銀行查封了,和你無關!”
  強尼跟著一搭一唱。“但如果你先把家具賣掉還清貸款,這間房子就是你的了,你多賺錢,房子里就多添家具,你少賺錢,房子也還是你的,無后顧之憂。”
  泰瑞莎又搭腔。“接著你把房子租出去,讓想住的房客去添家具,當二房東,你僮責收租金,何樂而不為?”
  “有哪個房客會在此時住進這間破房子?”蓋倫問。
  其實,資金問題是畢洛最不擔心的。把他自己流通在銀行團間的資金抽出來,改投入羅氏,綽綽有余。
  但他不要。
  他要循正常的管道,貸款、償帳、募資、拓展,一步步來!他想知道,和父兄同樣的資源,他能發揮到什么程度。
  他不怕輸,有“魔蝎”的資本為底,再不然他一個不高興拍拍屁股走人,羅氏已与他無關,他都不怕輸。
  這是一場不會輸的仗,干嘛不玩?
  畢洛對自己微笑。
  看到主子的微笑,几個手下也跟著笑起來。主子這樣的笑容他們見過,每當他有十成把握時,他都會這么笑。
  他是Capio ,魔蝎蓋佩歐,一句話放出去,不愁找不到銀行投資。
  “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投資人的事,我們會負責。”強尼笑說。
  內線通話器忽然響了起來,助理秘書緊張的聲音傳出,“總裁,庄園管家打來的電話,夫人方才開始陣痛,已送往醫院。”
  “我馬上赶去!”畢洛臉色大變。“強尼,你來替我開車,婉儿要生了!其他人也都一起到醫院來吧!”
  “是。”強尼為了主子的性命著想,連忙接過外套和車鑰匙。
  畢洛火速推開座椅,腳還沒邁開,手已去扯一旁的外衣。整個人忽然失去平衡,踉蹌了一下。
  會議室內几個人面面相覷。
  更難相信這是前年還像腊像、去年還像假人、兩分鐘前還笑得一瞼奸惡的魔繳蓋佩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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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擬人生(http://www.bookli.net)nono、淡燃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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