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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不出謝欣琳的意料,隔日上班,她果然被炮轟了。
  “你說什么?”梅先生的尖腮臉全黑了。“易茗拒絕和我們續約?”
  欣琳虛弱地歎了口气,也顧不得頂頭上司的怨怒,逕自咕咚坐進辦公桌對面的空位。
  “沒錯。”她懶得多解釋什么。
  儷人雜志社的面積說大不大,充其量二十余坪。但小小的空間卻擠進四個文字編輯,一名美編,外加會計小姐,几名進退雜志的小姐,和梅先生兄弟兩人的桌位,也就是所謂的“社長辦公室”只用尋常的OA辦公隔皮區分開,所以梅先生的發飆,整間編輯室全部听得見。
  “她憑什么不肯簽?”梅先生吹胡子瞪眼睛。“她也不想清楚,‘易茗’這個名字能夠打出目前的知名度,全靠儷人雜志的力捧。沒有我們,她能有今天?居然一點也不知感恩!”
  欣琳听不下去了。
  “梅先生,請讓我說一句公道話。”她直來直往的正義感發作了。“你口口聲聲說我們力捧她,只怕有欠公平吧!人家的知名度全憑她自己的能力寫出來的。”
  “你說什么?”梅先生的眼睛射出怒焰。“謝小姐,我知道易茗是你邀稿進來的,這可不表示你能恃寵而驕。”
  通常,其他編輯面對梅先生的暴龍樣,早就乖乖息鼓鳴金了,偏偏他運气不好,偏用到一個少根筋得徹底的欣琳。
  她很不怕死,再接再厲。“梅先生,你忘了嗎?兩年前你將‘儷人雜志’改版,從原先的家庭婦女雜志改為時下流行的女性時尚雜志,內容以介紹服裝搭配為主,不就是因為原來的調調已經撐不下去──”
  “欣琳!”另一名編輯白貞麗忽然拉高嗓子輕喊。“二線有你的重要電話,易茗打來的。”
  “易茗?”梅先生生意人的嘴臉立刻浮上台面。“赶快去接,說不定她改變主意,打算簽約了。”
  “噢。”她的滔滔大論中途被打斷,意猶未盡。
  不過談合約要緊。
  說真的,如果易茗當真改變心意而簽約,也是沖著她与謝欣琳的交情。這么重交情、愿意撇開自身權益的朋友,真的不多見了。
  “電話呢?”欣琳赶回公用的電話區,卻未見到線上有任何一支分机閃紅燈。
  白貞麗一把將她拖回辦公桌位,聲音壓得低低的。
  “電你個頭啦!”雪花花的白眼瞟過來。“你不要命了?這樣刺激梅老大。”
  “我……我哪有怎樣?”欣琳被她質詢得訥訥的。
  “你明知道梅老大最討厭人家跟他談‘錢’的問題,還故意犯他的忌諱。”白貞麗的食指頂住她腦門。“當心呀!哪天你死無全尸,別怪我們來不及急救。”
  另一位編輯殷琪也湊過頭來說悄悄話。“你那副直來直往的脾气再不改一改,我們四個編輯可能很快就剩下三個了。”
  “……我就是忍不住嘛!”欣琳既無奈又懊惱。
  “既然如此,歡迎你當烈士,勇敢直諫。”第四名編輯,亦是平時最少与她往來的程蕾蕾發話了,腔調冷言冷語的。“我只擔心屆時陣亡的人不只你一個,梅先生轉而遷怒到我們身上,大夥儿跟著倒楣。”
  有道理。雖然程蕾蕾的說法稍微殘酷了點,她卻無法反駁。
  “好嘛!”欣琳气結地咕嚕。“我以后收斂一些就是了。”
           ※        ※         ※
  為什么求好心切也是一种罪過?
  當晚,欣琳蜷窩在小小的套房里,盯著天花皮發呆。
  “儷人雜志社”是她高職畢業后的第三份工作,薪水很普通,她想,自己留戀至今的,可能就是開疆拓土的不舍吧!
  她進入雜志社的當儿,适巧碰上改版的頭一年,所以公司的歷史雖然悠久,對于她工作的“儷人雜志”而言,卻是一個新出爐的單位,雖然名聲尚未打出去,可是也小具規模了,怎么可能對“它”沒有感情?
  如今易茗不想簽約了,怎么辦呢?
  “唉!”欣琳翻出手提包里的合約副本,望著白紙黑字興歎。
  叮咚!小套房來了訪客。
  欣琳瞥向手表,暗暗覺得奇怪。都已經晚上十點了,誰會未事先通知就上門拜訪她呢?
  她跳下床墊,理了理休閒衣裝,前去應門。
  門外的訪客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周歸綏……噢,不!應該是周宁夏!
  他如何拿到她的地址?
  “好巧合哦!你錯按的電鈴竟然正好是我的住處。”她的腦軌遵循單一方向。
  周宁夏當埸被她的推測弄得啼笑皆非。
  “謝小姐,你知道台北市有多少人口嗎?”他隔著一扇鐵門与她玩問答游戲。
  “好像是兩百万人。”欣琳思索片刻。
  “沒錯,而我們兩人要在這兩百万人當中隨机碰見的机率,只有百万分之一。”他耐下性子解釋。
  “哇──”她敬畏地贊歎。“可見我們倆很有緣。”
  周宁夏翻個白眼。一個人長到二十多歲,怎么可能單純到這种程度?
  “不,可見我是專程上門找你的。”他公布了正确答案。“我可以進去嗎?”
  “噢!當然。請進、請進。”她終于發覺自己把人家關在門外。“可是,你怎么曉得我住在這里?”
  周宁夏的外表裝扮与他們第一次相見沒有多大差別,連疲憊的黑眼圈和嘴角于腮也一模一樣,只不過西裝從黑色換成深藍色而已。
  她承租的套房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兩張單人椅划出窄窄的待客空間。周宁夏也不等她招呼,自動沈坐其中一張座位。
  “你的名片上有住處的電話,我請警局的一位朋友走后門,利用電腦資訊代查你的住址。”他搓揉著印堂部位,几乎快垮掉。
  不行了!他已經感覺到自己的体力越來越不濟,健康狀況亮起了紅燈,再不找個机會休息靜養,“周向聯合律師事務所”將會改名為“向氏律師事務所”。
  “你好像很累。”欣琳自動自發走向小巧的流理台。“我替你沖一杯咖啡好了。”
  “不用。”周宁夏睜開一只眼睛看她。“我已經喝了一整天咖啡。”
  “噢。”她點點頭。“不然我替你泡杯熱牛奶,晚上比較容易入睡。”
  “隨便。”他疲倦得不想反駁。
  欣琳開始張羅燒開水的活儿。
  這种感覺得奇怪。夜晚,她為晚歸的男人燒水泡熱飲,男人就坐在不遠處等著她。
  這幕埸景似乎有點曖昧……太具家居气氛了。
  家居?欣琳立刻吐了吐舌尖。別傻了,她對人家的認識比陌生人高不了多少,為何扯到“家居”的思想上?
  神經病。一定是她單身至今,腦筋開始短路。
  而且,她好像忘記問他一件很重要的事──周宁夏到底找她干什么?
  “周律師,牛奶沖好了。”她匆匆端著馬克杯,來到第二張單人椅入座。
  周宁夏撐開眼睛,焦點呈現短暫的迷离現象,眨了几下才勉強對准她好奇的臉蛋。
  “你找我有事?”欣琳把熱牛奶遞給他。
  “嗯。”周宁夏輕啜了一口,暫時讓濃濃的奶香味薰陶他的嗅覺。“我今天打過兩通電話到你公司,碰巧你都不在,所以只好挑個時間親自過來。”
  “真是麻煩你了。”她還沒搞清楚情況就先客套一番。
  “謝小姐,麻煩你把我的名片還我。”他困倦地說明來意。
  不必吧?欣琳怀疑的眼光彷佛在打量神智失常的病患。
  “你的名片又不是統一發票,索討回去還可以對獎兩百万。”原來世界上還有比梅先生更吝嗇的家伙,連名片都采取資源回收策略。
  她的偶像當真破滅了。
  周宁夏气結。可惜他連反諷的力气也沒有。
  “昨天我拿錯名片給你了。”如果他不提出說明,諒這位死腦筋小姐不會輕易奉還他的重要物品。“你那張名片的背后寫著一個很緊要的電話,是我臨時記下來的。麻煩你把名片還給我,如果有需要,我另外給你一張。”
  “了解。”她迅速頷首。“你等一下,我去找。”
  當然,以欣琳的天性,不可能放著眼前的好机會不嘮叨。只見她邊摸索著床頭柜的手提包,嘴里還嘀嘀咕咕地念吟──
  “周律師,別怪我多事,可是每次我見到你,你都一臉中气不足、神色陰晦的樣子,顯然沒有好好照顧自己。我敢保證你鐵定三餐不定時也不定量,對不對?人是鐵、飯是鋼,無論事業打點得多么有聲有色,健康還是得顧及的嘛!”她一一過濾手中的名片。“唯有健康的体魄,才能成就長遠的事業,否則你努力開創江山,卻早早就挂了,又有什么用呢?”
  又來了!周宁夏閉上眼睛,努力排除她的魔音穿腦。
  好累……
  欣琳終于挑出他的名片。
  “我知道,做律師這一行難免壓力大、競爭激烈,可哪個行業不是如此呢?工作与休閒并重,才是現代人最良好的生活模式。你的合夥人上哪儿去了?他不能分擔你的工作量嗎?像你這樣蜡燭兩頭燒,一個人當兩個人用,實在沒有意義……”她抬頭,語聲驀然打住。
  他睡著了?
  好像是耶!
  周宁夏的腦袋仰靠在單人沙發上,均勻的鼻息輕呼出,看來既安甜又渴睡。
  “哇塞,亂迅速的。”欣琳不得不佩服。
  前后不過兩分鐘的時間。
  這證明了一件事,錢財的多寡与睡眠時數成反比。
  “怎么辦?”她的單身女子套房平白多了一名男客。
  教她狠心吵醒人家,掃他出門,好像太缺乏人道精神了。
  “他應該不是坏人吧?”欣琳沈思著。“憑他這种衰弱的体力,即使真想害我,八成也打不過我。”
  沒錯,而且人家曾經救過她的小命,雖然當時他也是誤打誤撞,不見得有多樂意,不過救命恩人就是救命恩人。
  “算你運气好,”欣琳諄諄告誡他。“正好坐在我的躺椅上,否則我還真懶得留你。”
  既然周宁夏人已經睡著,她當然沒法拉平她的收放式躺椅,不過墊腳的部分倒可以替他安置好。
  “我這种人最懂得感恩圖報了。”她為自己的情操報以肯定的評价。“周律師,假設你半夜醒來,臨時決定行凶,起碼瞧在我的美德分上,手下留情,OK?”
  精神訓話完畢。
  欣琳仔細端詳著面前熟睡男人的睡臉,第一次仔細瞧,他瘦削如雕刻般的輪廓少了平常嚴峻精明的神情,倒顯得有些孩子气,看起來比平常更年輕了几歲。即使是在熟睡的狀態中,雙眉所斂聚的英气,和周身所散發的气質,讓她相信,他并非屬于狼字輩的人。
  且欣琳篤信人性本善,所以她和他同處一室應該得安全。
  于是,她放心地蜷進棉被里。
  明天,又是辛苦的一天。
           ※        ※         ※
  “喔……”周宁夏尚未睜開眼睛,先被頸部強烈的酸痛感揪回了神智。“好酸……”
  他的脖子怎會一夜之間僵硬成鐵條?
  探手揉了揉后頸,無意間碰触到頸部維系的領帶。
  奇了,且別提他沒有穿睡衣的習慣。即使有,也不能打領結。
  惺忪的睡眼終于撐開。入眼的,先是一整片陌生的米白天花板。
  “喝!”他火速彈坐起來。
  然后,立刻后悔。
  刺痛的麻痹感從頸項一路蔓延下來,攻占腰部的筋骨,讓他整副上半身全部失去知覺。
  要命!他居然坐在椅子上睡了一夜。更糟糕的是,這張椅子還不是他自己的!
  昨夜的最后一縷記憶沖回他腦中。
  是了,這里是傻大姊謝欣琳的住處,他上門討名片,結果連本人也當在她家。
  十坪大的小套房僅剩他一個人,而時間才凌晨七點十分。她的上班時間應該沒有這么早吧?
  這女人當真一點防衛心也沒有。莫名其妙留一個男人家夜宿,然后又把屋子“送”給他,自己出門上班去。她好像一點也不擔心下班之后,發現四片牆內已經被他搜括得空空如也。
  不管她!謝欣琳出門了也好,獨立的空間正好供他好好淋個浴、洗把臉。穿了一天的西裝雖然微微起縐,勉強還可以撐上八小時的門面,一個半鐘頭后他必須赶赴重要的早餐會談,沒時間赶回家換衣服了。
  周宁夏卸除多余的衣物,踏入狹小的淋浴間。
  白霧彌漫的熱气迅速騰滿整座空間。
  在單人椅屈坐了整夜的酸痛,隨著強勁的熱流,一一沖出体表外,隨著肥皂泡沫流進排水孔。
  他透過氤氳的水气打量一坪大的衛浴間。洗手台上陳設著一個開放式的小柜子,里頭裝滿瓶瓶罐罐的女性用品,八成是乳液、化妝水之類的。他永遠想不透女人投下大把金錢,只為了購買這些化學物質涂抹在臉上的心態。
  粉紅色与鵝黃色的毛巾、浴巾挂在吊杆上,一頂浴帽和浴袍擱置在角落的懸吊柜。
  触目所及的每件物品都是极端女孩子气的,粉粉嫩嫩,空气間彌散淡淡的香皂气息。
  一包塑膠包裝的物品從角柜滑落,周宁夏彎身拾起來──
  “
           ※        ※         ※蝶翼衛生棉”。
  他像燙著似的,赶緊將包裝放回架子上。
  此刻稍微回复清醒,他恍然警覺到,自己彷佛踏入一個异世界。他的高大、黝黑、魁梧,在在与這處小空間傳達的优柔感格格不入,猶如侵入神圣地域的外星人。
  從小他生長于一個陽盛陰衰的家庭,年紀稍長后,雖然男女的愛情游戲于他并非是太陌生的事情,然而真正站在一處純然女性化、相當隱私的地盤,卻還是頭一遭。
  周宁夏鎖緊嘩啦啦的熱水龍頭,隨手扯過一條方毛巾圍住腰干。
  浴室門外倏然傳來嘰哩咕嚕的談論聲。
  “小謝,你起碼給我一個日期嘛!”听起來像男人懇求的聲音。
  “不是我不肯,而是我最近真的很忙,沒有辦法告訴你确切的時間。”欣琳打開自家大門,擠出一臉勉勉的傻笑。
  她房東的儿子趙乾東不斷嘗試著邀她出去,已經和她拗了兩個月,纏得她煩不胜煩。而瞧在房東大人的分上,她又不能太讓趙乾東難堪。
  任何男人被女孩子拒絕超過五次,也應該要知難而退了,偏偏趙乾東卯足了勁,硬是不肯放過她。
  欣琳本來以為早上七點下樓買牛奶,應該不會撞見他的,無巧不巧趙乾東正好起床晨跑,唉!真煩。
  “你忙得連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趙乾東不死心。
  “對呀!我已經忙碌到絕食兩天了,你不曉得嗎?”她也跟著裝傻。“對不起,我上班快遲到了,再見。”
  她反手就想掩上家門。
  “謝小姐!”趙乾東的腳丫子赶緊卡在門縫間。“你……你是不是有中意的對象了,所以才一直拒絕我?”
  “沒有,沒有。”她連忙否認。
  保守的房東太太最忌諱陌生男人在這一幢出入,更別提單身女房客帶男伴回家過夜。當初趙太太得知她未婚,本來不想把房子租給她的,多虧她信誓旦旦保證自己沒有男朋友,好不容易租到這間小套房。眼見兩年的租約即將屆滿,她可不能容得這小子在房東太太面前亂說話,害她續不了租約。否則給趙乾東一個肯定的答覆不知可以省掉多少麻煩。
  “那你更沒有理由拒絕我了嘛!”趙乾東眼中又亮起希望的火花。
  她只能陪笑。“我上班真的快遲到了,趙先生。”
  說時遲,那時快,浴室的門緩緩拉開。
  一陣水蒸气和香皂味流泄而出。
  “嗨!”周宁夏隨意向兩人點了點頭,恍若無事地拾起椅子上的衣物。
  “他,他──”趙乾東結結巴巴的,自信心剎那間瓦解。
  “呃,這個──”欣琳的舌頭也打結,惊嚇的程度不亞于愛慕者。
  好──好棒的体格。
  凌亂潮濕的黑發,精壯結實的胸肌,倒V字型的標准身材,瘦削的腰干。一顆顆調皮的水珠滑下古銅色的寬背。
  好帥!她最喜歡欣賞俊男美女了。
  “謝小姐,他是誰?”趙乾東面臨前所未有的威脅。
  “他是,呃,是……”她直覺說出腦中的第一個念頭。“我弟弟。明天見!”
  咚的一聲!大門赶緊合上。
  周宁夏套上西裝長褲,正好听見她的回應。
  “下回你犯罪的時候,記得先通知我一聲。”他斜睨她一眼,繼續著裝。
  “為什么?你自愿打八折替我辯護?”俊男穿衣服的美景相當賞心悅目,欣琳索性挑個風景好地點,笑眯眯地打量他。
  “不,因為你瞎掰的本事太差勁,警方問案不到三分鐘就真相大白了。”他迅速把衣著打點妥當,沾點水,撫平西裝外套的縐紋。“昨晚真是麻煩你了。”
  “不客气。”她禮貌地回應。
  周宁夏眼角余光一轉,瞥見她滿臉贊歎的表情。
  “你盯著我瞧做什么?”他皺眉頭。女人家應該懂得含蓄嘛!
  “你很好看呀!”她開朗大方地承認。“這年頭賞心悅目的人越來越少了,你應該多多貢獻社會,美化市容觀瞻。”
  原本他打算以質問的語气讓她感到羞愧的。在法庭上,這招用來對付對方證人通常有效,可是遇見謝欣琳就失靈了。她直爽的態度反而讓他顯得太盛气凌人。
  無論如何,她總是收留過他一夜。
  “呃……”周宁夏清了清喉嚨。“多謝你的招待,我該走了。”
  “吃完早餐再走嘛!”她熱情地晃動光泉鮮奶。“我會做花生醬夾吐司,很好吃哦!”
  周宁夏忍不住了。
  他非問個清楚不可。
  “你很習慣招待男人留宿或吃早餐嗎?”他的口气听來太像質問。周宁夏忍不住對自己皺眉頭。
  欣琳考慮片刻。
  “偶爾一、兩次吧!”有時她哥哥從台南上台北,當然會借住她的地方。周宁夏的腦中立時浮現男人枕在她床上,等待她端早餐上前伺候的影像。不知為什么,這聯想讓他气悶。
  算了,謝小姐的愛情生活与他一點也不相干,他做啥如此多事,她“隨性”是她家的事!他沒好气地想。
  “我去上班了。”他迅速套上西裝外套,提起公事包,直接往門口走去。
  “bye-bye。”欣琳的腦袋從門框探出來,笑意盈盈地揮手。
  他不自覺地回頭,也向她揮別。“再見……”他被她如朝陽般明亮燦然的笑臉給迷了神……
  慢著!你在干什么?他無聲責問自己。你和她又不是老夫老妻,干么那么曖昧兮兮地互相道別。
  以后他們倆會不會再見面還是一回事呢!
  “莫名其妙。”他咕噥著,迎向屋外的晨光,可是腦子里卻罔顧心意地浮起她的笑容,盈盈水眸、粉紅雙唇,因笑意所彎起美麗的弧度,笑得人心底舒服,就像晨光和煦地洒在身上……叫人忘卻一切煩惱……
  周宁夏甩了甩頭,試圖揮去她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他究竟是中了哪門子的邪?大概是近來的工作量大得讓他暈了才會如此……他安慰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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