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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月异風高的夜晚,正是梁上君子出門辦事的大好時机。
  小乞儿領著陰有匡,依循三天前闖進寶庫的記憶,重歷險地。
  自大夫人那里拓來的鑰匙形狀、再打的新鑰匙,一下子就打開了寶庫的門,過程順利得叫人不敢相信。
  “大哥,往這儿。”小乞儿帶路,走下一道石階,寶庫就設在地下石室中。
  推開石門,里頭的擺設真如小乞儿所評:華而不實,破銅爛鐵一堆。
  連陰有匡這個外行人都看得出來,宋朝古壺怎么可能有“明朝制印”的字樣?
  會上這种烏龍當的梁為仁真不是普通的有眼無珠。
  “很爛吧?”小乞儿不屑的眼光流連過整座寶庫。“梁為仁搜刮的民脂民膏也不少,真不曉得他是怎么搞的?真寶貝不收藏,專保留些垃圾。”
  “我們很快就能夠知道答案了。”陰有匡找到了春宮畫的懸挂處,取下畫作,露出一面灰色的牆。“沒有!”小乞儿不敢相信地敲了牆面兩下,傳來奇异的咚咚聲響。“里頭是空的!”
  “應該有机關可以打開它。”陰有匡仔細地觀察著整座寶庫,四面牆,除了挂春宮畫這一面之外,其余都釘上了架子,以便收放古玩寶貝,牆角還放了十几只木箱推滿珍珠玉石;正中央則擺了一張大書桌,偌大的桌面上只放了一部論語。
  “小乞儿,你能猜出机關設在何處嗎?”他揚眉淡笑,淺棕色的眼珠子又開始流轉起炫爛的光采。
  小乞儿學他的樣子,將寶庫細查了遍,最后,她的目光定在書桌上的論語。
  “一定在這里。”她拿起論語,書下面連著一條細繩,用力一扯,春宮畫后的石牆緩緩開出了一個四尺見方的大洞。
  “小乞儿越來越聰明了!”陰有匡笑著贊美她。
  “像梁為仁那种粗鄙的人會在寶庫里放論語,本來就很奇怪。”她興奮地望著石洞里的三本帳冊。“大哥,這才是真正的寶貝。”
  “不錯。”陰有匡伸手取出帳冊,隨手翻了兩頁。“有了它,就可以將梁為仁抄家充軍了。”
  小乞儿也拿了一本翻閱。“這一本是梁龍的。”
  兩人疑惑的眼神不約而同定在最后一本帳冊上。
  “你猜這里面會寫些什么?”
  小乞儿黯然搖頭,很難形容她此刻的心情。真相即將公布當然高興,但一想到大明朝的吏治竟敗坏至此,身為皇族一員,她就不由羞憤難抑。
  “大哥,我們翻開來看看。”她偎近他身旁,一起觀看這本神秘帳冊。
  “九月五日送交五千兩白銀、九月八日得不世奇珍,血汗玉馬一匹、九月二十七日送黃金百兩……”陰有匡隨意念了几筆,越念、心頭的壓力越形沉重。“沒有送交地點、人名,根本查不出梁為仁到底是為誰作嫁!”小乞儿咬牙切齒。
  “起碼我們知道梁為仁和梁龍背后确有人在操縱。”陰有匡拍拍手中的帳冊。
  “你想怎么處理這些東西?”
  小乞儿納悶地望了他一眼。“大哥為何問我?”
  “因為如果是大哥的話,我一定會去告官,讓巡按御史來查這件案子,只是你一定不會喜歡這么無聊的處理方法。”他歎口气,瞧她的眼光充滿戲謔。
  小乞儿不滿地嘟高了紅唇。“誰說我一定不喜歡了?”
  “難道你愿意?”陰有匡佯裝吃惊。“這樣可就沒得玩嘍!”
  小乞儿瞪圓了黑白分明的大眼。“大哥你故意激人家!”
  “有嗎?”他裝傻反問。
  “以大欺小,算不上英雄好漢!”
  “你的意思是,真正的英雄好漢就該听從姑娘的建議,不妄自揣測其內心的真意?”他大大地點了一下頭。“大哥懂了,好吧!我們就找巡按御史來調查這件案子。”
  “大哥!”她又气又窘,小手不依地直捶他的胸口。“你最討厭、討厭、討厭啦——”
  “好了、好了!”陰有匡笑著捉住她的手。“你想怎么做,大哥都隨你好不好?”
  “你說的,不准反悔!”黠笑逐漸占据她的唇角。
  “大哥什么時候說話不算話了?”他壓低聲音、假裝生气。
  “我知道大哥最疼我了!”她開心地抱住了他,腦袋撒嬌似在他胸口上鑽呀鑽的。“大哥,我們就這么做吧。”她踮高腳尖,在他耳邊嘀咕半晌。
  陰有匡越听、漂亮的眼珠子瞪得越大。“這樣好嗎?會不會太狠了一點?”
  “這是給全天下貪贓枉法的貪官污吏一個警戒,膽敢為惡,就是這個下場!”
  她嚴厲的語气,堅定得毫無轉圜余地。
  陰有匡也只有接受了。“好吧!我們分頭進行,你設法連絡上巡按御史,我留下來監視梁為仁和梁龍兄弟,絕不叫他們有机會脫逃。”
  “謝謝大哥!”她開心地雙手環住他的頸項,整個人半吊在他身上。
  “你也只有在利用大哥成功的時候才會這么乖!”陰有匡笑睨她一眼,半真半假拍了她的臀部兩下。
  那大大的手掌好象帶著電,激起一陣酥麻,迅速貫穿她的身体,她的臉一下子燒燙得發熱,心髒更是咚咚咚地狂奔不已。
  偶然瞥見他帶笑的眸子,她全身一顫,慌張得手足無措。
  “怎么啦?變啞了?”陰有匡發現她的失常,關心地詢問。
  那种溫暖的語气總是叫她心醉,她更加用力圈緊他的頸子,螓首擱在他的肩窩處,有一种安心的舒暢感在兩人間漫開。
  陰有匡的手帶著韻律,輕輕地拍撫她的背脊,她放松心靈似吁了口長气,如此平靜安宁的感覺,她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品嘗。
  “大哥,你真好,我好喜歡你!”她半似歎息地呢喃著。
  “大哥也喜歡你!”他用力一舉,將她抱了個滿怀,他的頰抵著她的廝磨,雖然那張沾滿干硬溪泥的臉有些粗糙,但真情的溫暖卻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小乞儿在他怀里汲取了滿滿的柔情与怜惜后,終于饜足地沉聲一歎。
  “大哥,你放我下來吧!我們該把寶庫恢复原狀,回西廂去了。”“是該回去了,再待下去,只怕要被人當賊捉了。”陰有匡將三本帳冊放回石洞,合上石門,再挂回春宮畫,一切就像他們剛進來時看到的一樣。“我們可以走了。”
  “嗯!”小乞儿走過來拉住他的手,一起离開寶庫。
  陰有匡真是個很奇怪的人,莫名地出現、莫名地存在。每當她有不愉快、感到脆弱的時,他總會适時伸出手來,毫不保留地安慰她、給她力量。
  就像剛才,查出梁為仁背后另有主使者時,她真以身為皇族為恥。京城里的王公貴族都享樂過了頭,就連以前的她也一樣,絲毫不知民間疾苦。
  難怪近几年盜匪林立、外患頻生,全是他們的錯。她很慚愧,而陰有匡卻這么湊巧地開玩笑逗她開心,擁抱她、給她溫暖。
  但……真的是巧合嗎?她抬頭覷一眼這個神秘男子,不管是体貼?還是巧合?
  她發覺,她越來越离不開他了。
  平波蕩漾、碧潭如鏡,偶爾几許和風吹動綠柳划過水面,揚起陣陣漣漪,一圈接連一圈交錯著。
  天空彷佛被人潑了一大盆藍色墨汁,純粹清麗的藍,不雜半絲浮云。
  陰有匡和小乞儿搖著一艘小小的畫舫來到潭中央,他停下了搖槳的手。
  “大哥真聰明,在這里談机密絕不會被人偷听,再安全不過。”小乞儿像只饜足的貓咪,慵懶地伸展著四肢。
  “那可不。”陰有匡淡笑,自船艙里取出一瓶酒,兩只酒杯,先斟了一杯酒給她。“游潭飲酒、暢然談心,別人就算想說話,也沒有怀疑的根据。”
  小乞儿捧起酒杯,深吸了口濃郁的百花香气。“這‘醉仙樓’的名酒,‘百花釀’果然名不虛傳,好味道。”她輕啜了口粉紅色的酒汁,入喉甘甜、進腹后,強烈的酒勁才開始發酵,醺人欲醉。
  “你可別喝醉了。”陰有匡笑著自怀里掏出一包鹵菜攤在甲板上。“我們一邊吃、一邊說,你的御史大人聯絡得怎么樣了?”自那夜在梁府寶庫里查出三本帳冊后,小乞儿便急匆匆地上了府城,去找宋真鳴御史來查梁為仁這件案子,直至今日方才歸來。
  陰有匡正厭了梁為仁那每日不停歇的應酬邀約,借口為小乞儿洗塵,拉著她出游、順便了解她這趟上府城的成果。
  “他說七月一日那天要來秋風鎮查明一切。”小乞儿雖說得輕描淡寫,實則她這几天在府城可是吃足了苦頭。
  首先,她這身乞丐裝束就差點給人轟出府衙;取出證明身分的龍鳳玉佩,人家還以為那是她偷的;直到她換上一身綾羅綢緞,重新要求會見宋真鳴。
  那家伙當年高中狀元參加皇宮夜宴時,曾見過她一面,總算證實了她的公主身分。從此一日王餐,絡繹不絕的宴會就接踵而來了,人人都想巴結她這個最受皇上嬌寵的昭明公主,搞得她差點煩死。
  最后,她是拿了一把大刀架在宋真鳴脖子上威脅他,他才勉為其難地答應上秋風鎮,查明梁為仁貪贓枉法的罪案。
  “你辛苦了!”陰有匡溫柔地挾了塊燒雞進她嘴里。“可是全秋風鎮的百姓們都會感激你。”
  “誰要他們感激了?”她又喝了一杯酒,心里卻為能替百姓們做點事而感到開心不已。
  “賣燒餅的老婆婆傷已經全好了,前天我去買燒餅的時候,她還跟我問起你,婆婆很想念你呢!”
  “真的嗎?”她搔搔頭,笑得好生靦腆。“大哥,婆婆的豆漿很好喝耶!明早我們再去給她捧場好不好?”
  “好啊!”陰有匡又喂她吃了塊海帶。“不過你要打起精神、多吃點東西,別叫老婆婆瞧見你沒精打采的樣子,她會擔心的。”
  “嗯!”小乞儿揀了根燒雞腿,開開心心地啃著。“大哥,我不在這几天梁府里可有發生什么事?”“經你這么一問,大哥倒想起一件趣事。”他嘴角噙著一抹古怪的笑意。“前兩天府里到處傳聞鬧鬼,每到三更時分,后園里就不時見著身穿白衣、長發披肩、青黑面貌的女鬼四處晃動,有不少家丁被嚇得病倒在床,梁為仁怕死了,正打算請個法術高超的道士進府抓鬼。”
  小乞儿端著酒杯的手不覺顫抖著。“大哥,真……真的有……鬼嗎?”
  “你說呢?”陰有匡睨著她的眼神充滿黠笑。
  她勉強吞下一大口唾沫。“大哥,你開玩笑的對不對?”
  “不!”陰有匡斷然搖頭。“大哥親眼見到穿白衣、長發披肩、青黑面貌的‘女人’在后園里晃動。”
  “哇——”她突然把頭埋進膝蓋里、雙手摀住耳朵放聲尖叫。“我不听、我不听,大哥,你別再說了……”
  “小乞儿!”陰有匡啼笑皆非地捉住她的雙手,逼她面對自己。“你在怕什么呀?那可是你的杰作耶!”
  “我又沒有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那些個女鬼怎么可能是我的杰作?”她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里盈滿霧气、水汪汪地望著他,好象隨時會落下淚來。
  陰有匡失笑地抱起她,攬進怀里。“你听清楚,‘鬼’是那些個家丁們說的,但大哥雙眼所見的卻是‘女人’。”
  “嗄?”她愕然張大了嘴。
  “還不懂?”他忍不住大笑。“半夜里,十几個女人穿著白衣、披頭散發、臉上涂滿黑泥在后園里閒逛。這不是你的杰作嗎?”
  “大哥的意思是……”她不敢置信瞪圓了眼。
  “你啊,騙那些個夫人們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敷藥泥,她們可听話了,夜夜敷不打緊,還嫌一個人敷不夠熱鬧,三更半夜,就几個人聚集在后園里討論敷泥后的成果。”陰有匡越想、越感到好笑。“那情景不小心被某個半夜不睡的下人瞧見了,鬧鬼之說因此不脛而走。”
  小乞儿惊愣半晌,緊接著放聲大笑。
  “哈哈哈!笑死我了,她們怎么這么笨?我不過隨便說說……”
  另一艘畫舫突然自他們眼前划過,小乞儿的笑聲戛然而止。
  她充滿喜悅光采的黑色瞳眸瞬間黯淡了下來,飛揚而起的紅唇線條垮成一彎哀傷的弧度。
  “你怎么了?”陰有匡被怀里僵直的小身軀嚇了一大跳,順著她憂愁的視線望去,他也瞧見了那不可思議的一幕。“美女老大!”
  正從他們跟前緩緩划過的畫舫上坐著一男一女,分別是“神風万能社”里誤入時光隧道的美女老大——云吹雪,和小乞儿的心上人楚飄風。
  听到有人叫喚,云吹雪回過頭來,錯愕的秋眸瞪如銅鈴大。
  “有匡,真的是你?”
  小乞儿緊張地揪住陰有匡的衣襟,著慌的語气可怜兮兮地輕顫著。
  “大哥,你也認識她?”不知道為什么,她突然心惊莫名。非因前頭畫舫上楚飄風和云吹雪的親密情景;叫她難抑惶恐的是,陰有匡也識得云吹雪,那他會不會也喜歡上云吹雪,進而棄她遠去?
  “是啊!”乍見伙伴的興奮,叫陰有匡忽略了小乞儿异常的反應,他開心地把船往前划,和云吹雪他們的畫舫會合。
  “怎么連你都掉進來了?”雪吹雪擔心他們的歸鄉日是遙遙無期了。
  “我不來,如何接你回去?”陰有匡笑答,審思的視線定在楚飄風身上。好個翩翩佳公子,不知他和老大是何關系?
  云吹雪看穿了陰有匡眼底下的疑惑,伸手攬過楚飄風為他們做介紹。“楚飄風。”她一臉幸福的微笑。“是我的丈夫。將來,他也要跟我們一起回去。”
  “我是陰有匡,請多多指教。”陰有匡一眼就看出楚飄風非等閒之輩,心中暗自為云吹雪喝采,她找到了一個好丈夫。
  “不敢當。”楚飄風抱拳回禮,精銳的目光卻牢牢盯住趴在陰有匡怀里的小乞儿;那背影,他似曾相識。
  陰有匡伸手拍了拍怀中人的背脊。“小乞儿,起來一下,大哥給你介紹兩個朋友。”
  小乞儿死命摟住他的腰,就是不肯起來。楚飄風和云吹雪她早認識了,有啥好介紹的?而且她現在還不想見到他們。
  他們最好赶快走,誰也別來打扰她和陰有匡游湖談天!
  “小乞儿?”陰有匡這才察覺她的异狀。“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瞧她兩邊肩膀抖如秋風中的落葉,他好生心疼。
  她的腦袋搖了兩下,愈加死命地將臉往他怀里埋。
  “小乞儿!”陰有匡擔心地拍撫她的背。“听大哥話,松一下手,讓大哥幫你檢查看看是不是生病了?”
  “嗯!”她拒絕地搖頭,反而更用力抱住他的腰。
  “小乞儿。”他拿她沒轍,卻又被她的反常搞得心急如焚,只得一個用力將她抱高起來。她小手緊張地揮著想要捉住他,圓瞪的雙眼布滿憂愁与悲傷。
  陰有匡大吃一惊,急忙再將她摟回怀里,小心慰哄。“你怎么了?別不說話嚇大哥啊?”
  小乞儿吸吸鼻子,沉悶的嗚咽聲自他胸怀前溢出。
  “嗚……我要回家啦……”“昭明——”楚飄風惊喊。難怪他覺得那背影熟悉、小乞儿一開口,銀鈴般的嗓音立刻叫他認出了她的身分。
  “公主殿下!”云吹雪不敢置信地望著賴在陰有匡怀里的小乞儿。那高高在上的昭明公主怎會搞成這樣?
  “悅賓樓”后院,天字一號房里,陰有匡、小乞儿、楚飄風、云吹雪對坐成一桌,四人臉上各自挂著惊訝、懊惱、憤怒与不可思議的表情。
  陰有匡雖然早就算出小乞儿是出自豪門,卻怎么也沒想到她竟高貴一如金枝玉葉。
  小乞儿倔強地咬住下唇,強忍著滿眶珠淚。看到楚飄風和云吹雪這般恩耍,她是既難過、又傷心。
  但更叫她憂慮的卻是陰有匡的想法,她不是故意對他隱瞞身分的,一切純屬意外。他會原諒她嗎?還是气得再也不理她?
  “昭明,你給我說清楚,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楚飄風怒吼。這固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老是任性妄為、一不開心就蹺宮出走;万一被有心人士利用了,后果會有多嚴重,她可知道?
  “哼!”她撇開頭,把唇都給咬破了,就是不肯說話。
  “昭明——”楚飄風气得額上青筋直冒。
  陰有匡瞧她那副備受委屈、又硬裝堅強的模樣,不由心如針刺。
  他將她抱進怀里,舉袖輕柔地擦拭她的下唇,那被她啃咬出來的血絲。
  “大哥……”她哽咽地喊了聲,把臉埋進他怀里輕聲抽泣著。
  楚飄風頭疼地按著太陽穴。她一個黃花大閨女、又是金枝玉葉,這樣毫不設防地与一個大男人摟摟抱抱成何体統?
  “昭明,你……”云吹雪拉住他的上臂,對他搖了搖頭。“有匡一定會有很好的解釋,你先別發火,听听看他們怎么說。”
  楚飄風只得按下火气,長歎一聲。“陰先生,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陰有匡拍拍小乞儿的背,她抬頭,可怜兮兮地望了他一眼。
  他彷佛接收到她心底的悲痛,那是一隅她不想被人挖掘的傷處。他朝她安慰一笑。
  “我們目前住在梁知縣府里……”他跳過与小乞儿相識的經過,直接訴說他們在梁府里發現的奇异怪事。“我們已經托了宋御史前來調查梁為仁,但我認為這件案子還有內幕,沒有那么簡單就結束。”
  云吹雪似乎也察覺了陰有匡想要隱瞞的部分,憑著在万能社里一起工作多年培養出來的默契,她立刻接下話尾續道:“但就憑你們兩個看得住梁為仁和梁龍兩兄弟,以及他們底下一批地痞流氓嗎?”
  “關于這一點,我倒有個主意。”陰有匡回答。其實這是小乞儿的主意,但他認為有楚飄風和云吹雪幫忙,執行起來的成功率會高一些。“梁府貼出了告示征求法術高強的道士抓鬼,由我來推荐你們;梁為仁還挺信任我的,你們應該可以順利入選,我們就選在六月二十九日這天設壇祭拜,當晚將他們一网打盡。”
  “先決條件是,怎么將這些人集合在一起?”云吹雪搶在楚飄風開口前,主導了話題。
  “熱鬧人人愛看,這一點是我們最大的优勢。其它的,我會告訴梁為仁,捉鬼前,所有的人、包括別院的梁龍一伙人,全都要齋戒沐浴,并且集合在法壇前誠心祭拜,否則會被穢气纏身、倒霉一輩子,相信沒有人敢拿自己的后半生做賭注。”
  陰有匡應道。
  小乞儿偷偷地抬頭,覷了陰有匡一眼。想不到沉穩自持的他,撤起謊來也是面不改色,真有他的!
  陰有匡悄悄對她眨眨眼,淺棕色的眼珠子又開始流轉起炫爛光彩,好象在告訴她:你等著看好戲吧!小乞儿噗嚇一笑,螓首重又埋進他怀里,心中升起一股期待。
  “這倒是個好辦法,但這么多人,就算一個個都呆站著不動,任憑你拿棒子敲暈他們,我想,即使敲到手斷掉也擺平不了。”云吹雪笑著調侃他。她才不信這种鬼點子會是陰有匡想出來的,八成是他怀里小寶貝的主意。不過他也真疼昭明,什么事都依著她,就不知他們的關系到達何种程度了?
  陰有匡尷尬地輕咳一聲。“我倒沒想過用棒子這么暴力的方法,迷魂藥倒還可以。”
  “迷倒后呢?”云吹雪問道。
  “綁起來,連同我們在寶庫里找到的問題帳冊,全部交給宋真鳴御史審問。”
  陰有匡回答。
  然后呢?小乞儿抬頭,不依地輕扯他的衣襟。她原先的計畫是將梁為仁他們迷倒后,脫光衣服,連同他們犯罪的證据一起綁起來,吊上縣衙大門,叫他們吃足苦頭,以敬效尤。陰有匡想把這一段跳過去嗎?
  陰有匡彎起嘴角,詭譎一笑地示意著:別緊張,一定會讓你如愿的。
  小乞儿會意地頷首,躲進他怀里吃吃竊笑著。
  陰有匡看到楚飄風鎖緊濃眉,正要開口,他赶緊插嘴道:“那么老大你呢?愿不愿意跟我們一起來?”
  云吹雪同情地望著心上人原本就發青的臉更形泛黑,她体貼地伸出手握緊他安置在膝蓋上的拳頭。
  “扮道士的事我們可以幫忙,但我們得赶在宋御史到來之前离開。”
  “為什么?”陰有匡疑問。“我和司神約好了,他將在八月十五、中秋月圓之夜与妖狐姥姥一起發功接我們回去。大家聚在一塊儿,等時間一到,再同上泰山進入時光流轉之門,不是比較好?”
  小乞儿听不懂他們在說些什么,著急地拉扯他的衣領。陰有匡安撫性輕拍她的背,附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小乞儿乖,回去后,大哥再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好嗎?”
  小乞儿憂慮得眉頭打結,自遇到云吹雪他們后,心里一股不祥的預感就縈繞不去,她很想和陰有匡來場促膝長談,但長于背后楚飄風虎視眈眈的視線,她只得乖乖閉上嘴,當個假啞子。
  云吹雪為難地望了楚飄風一眼。“飄風發過誓要隱姓埋名、退出江湖,因此我們不方便攪入這件罪案太深。”
  陰有匡瞧見楚飄風眼底閃過一抹傷慟,那也是個不為人知的秘密。他無權去探究,于是話鋒一轉。“那么你們再來准備去哪里?”
  “本來我們流浪江湖就是為了尋找回去的方法,但如今一切有了定數,我們可能利用這最后的時間,四處游山玩水。”云吹雪笑道。“不過八月十五那天我們會准時上泰山的。”
  “也好。”陰有匡抱著小乞儿起身。“我們出來太久了,未免招人疑竇,必須盡快赶回去。請道士的事我會先跟梁為仁提一聲,你們明天一早直接上梁府來就行了。”
  楚飄風還想說些什么,云吹雪一手按住他的肩。“我們一定會准備好的,明天見。”
  “明天見。”陰有匡走到房門口,突然又停下腳步。“老大,不管你們要去哪里?可別一聲不響地走,記得給我留點口信。”
  “知道了。”云吹雪送他們出房間。
  他們一走,楚飄風再也按捺不住地揪住云吹雪問道:“怎么可以就這樣讓昭明走了?她蹺宮的事肯定早鬧得滿城風雨,成王爺不曉得會有多著急,她……”
  “你別這么緊張好不好?”云吹雪失笑地倒了杯水給他。“瞧你像個要送女儿出嫁的任性老爹。”
  “她是我的義妹耶!我打小看著她長大,本來是期望能夠教出一個可愛的小姑娘,結果你看她……”他想起昭明那一身爛泥的骯髒樣,差點沒暈倒。
  “可她很開心啊!以前在‘無塵庄’看見她的時候,她老是一臉的郁郁寡歡,你還記得吧?當她知道你選擇了我,她哭得好傷心。”前塵舊事,如今回想起來,愛恨憎欲,歷歷在目。“如今也懂得要為老百姓做事,雖然還是有些孩子气,可她成長了不少,卻是不爭的事實。”
  “唉!”楚飄風長歎口气。是啊!小女孩真的長大了,听陰有匡對他們近些日子行蹤的交代,可以發現,昭明公主跟以前完全不同了。“可她一個黃花閨女、沒名沒分就和一個大男人毫無戒心地混在一起,會對她的名譽造成很大損害的!”
  “你什么時候也變成一個假道學了?居然會在意那种事!”
  “我關心義妹也不行啊?”
  “我看你是在嫉妒,嫉妒昭明現在黏有匡,比黏你緊。”
  楚飄風揚眉、狂邪地一笑。“難不成我的小雪儿在吃醋了?”
  “你少做賊的喊捉賊。”云吹雪笑睇他一眼。“放心吧!有匡不是卑鄙之人,他不會亂占昭明便宜的。而且我瞧昭明挺喜歡他的,有匡也很疼她;他們會是很适合的一對。”
  “不一定吧!”私心里,楚飄風比較支持成王爺和昭明配成一對。“昭明也很喜歡她的成王表哥啊!成王簡直拿她當心頭肉,我想他終究會追上她的。”
  云吹雪笑著搖頭。“女人的心就像海里的針,是很難捉摸的。我敢跟你保證,昭明對成王只有兄妹之情。反觀有匡,她雖稱他為兄,實則在昭明心里,有匡絕對是個特別的存在。”
  “哦?”楚飄風冷哼一聲。“總之,你的有匡最好別欺負昭明,否則我不會放過他的。”
  “關于這一點,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吧!”云吹雪對他做個鬼臉。“愛操心的老爹。”
  “你說我什么?”他不怀好意地扑向她,兩眼直勾勾鎖住她的紅唇。“敢在相公面前夸贊別的男人,要懲罰你。”他驀地低頭,吻住她的唇。
  她象征性地捶了他兩下,隨即兩手攀上他的頸項,沉醉在他的親吻中。其實她還滿喜歡這种懲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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