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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時分別


  子晴學校快學期考試了,楊建國來為她溫習功課。
  楊建國替她修改一篇文章。
  剛才子晴還吱吱喳喳的問這問那,突然間靜如深海。
  建國望過去,子晴轉過椅子,背向著他。
  “沒有疑問了嗎?”他問。
  “唔!”
  “你的确比別人聰明,智商高,人又肯用功。”
  “唔!”
  “你口里塞著什么?一個勁的哼鼻音。”
  這一回連哼聲都沒有。
  建國放下筆走過去,把椅子一旋,花子晴一面看書一面口含波板糖。
  “怪不得有口難言,你倒會享受啊!吃糖溫書。”
  子晴把糖拿出來,向他扮鬼臉笑一下:“嘻!”又繼續吃她的波板糖。
  建國看她蠻享受的,便忍不住:“我也要一塊!”
  建國翻書桌面,又去拉書台的抽屜。
  “你別搞嘛!煩得我看書不入腦。”
  “我記得你那天買了好大一堆。”
  “是呀,還有許多,但不給你!”子晴用身子擋住抽屜。
  “為什么?你吃,我也要吃,我們一向是有福同享的。”
  “是你自己放棄權利。你說波板糖是小孩子吃的,連十九歲的女孩子吃波板糖都嫌幼稚無聊,何況你還是二十二歲的商人?”
  “商人,誰說的?我剛大學畢業,連畢業證書也未拿到手。”
  “你不承認和大舅舅上過班,又去日本公寓,我那最時髦的手腕大手表還是你公干買的。”
  “爸爸只不過帶我見識一下,爸也說我未成熟,否則,我還有時間陪你溫書?早就做總經理去了。”建國抗議,他實在孩子气得很:“這儿只有我們兩個人,玩玩幼稚玩意也不怕人家說閒話,給我波板糖!”
  “好!你先坐回去,五秒鐘內我把波板糖送到。”
  建國听話,花子晴把波板糖找出來。
  “要吃糖,”她舉起波板糖搖了搖:“叫我一聲大家姐!”
  “一定要有個大字?”
  “當然要,你扮小孩嘛!”
  他咬咬下唇,轉了轉那雙迷死人的桃花眼:“花大娘子!”
  “什么娘子?我又不是戴卓爾夫人!”
  “你是娘子,我是相公。”
  “嚇!你要死了。”花子晴拋下波板糖:“竟敢占你大家姐的便宜?”
  花子晴用雙手去搔他,他前仰后翻差點倒在地上。
  “不要、不要,暫停……停手。”建國笑到气喘:“救命,林嫂,謀殺……我知錯了,我投降了……放過我……女皇陛下……”
  花子晴伏在桌子上,兩個人停頓了一會儿,花子晴拿波板糖轉身交給他。
  “謝謝!”他還在笑,楊建國的笑容,很富有挑逗性,因為他有兩個大酒窩:“月華說你風流,都因為你有兩個大酒窩。”
  “你也有酒窩,你一樣風流。你十五歲時爸爸就說你是一個一笑傾城的絕色佳麗。”建國看著她的粉臉儿:“我認為你最逗人的是兩片嘴唇,嬌小的,紅潤潤的,像玫瑰花瓣般美艷。”
  建國在她的小嘴唇上輕輕一吻。
  花子晴也捧著他的臉:“其實你整張臉都英俊,標准的白馬王子。”花子晴分別吻他的酒窩:“好了!我要溫書,你的波板糖。”
  于是兩人各自工作,各自吃波板糖,沒有好戲在后頭。
  有一次,家中無人,林嫂和姊妹去看粵劇,花子晴和楊建國在家看電視,見到男女主角親吻,他們也學著親吻。一會儿,花子晴笑了起來,楊建國便也跟著笑,就沒有辦法親熱下去。
  所以林嫂常歎气說:“真擔心他們結婚那天不會洞房!”
  “緣份來到,這种事還用人教!好事呀!囡囡還小,十九歲的人還像十二歲,一天到晚貪玩,也不适宜太早做人家太太。”花太太倒是放一万個心:“我不知道多擔心,怕大哥向我們提親,獨生女當然希望多留在身邊几年。如今建國百分之百小男孩子,子晴根本就像娃娃,大哥也不好意思開口,正合我心意!”
  溫完書,明天是最后一天考試。
  還沒到吃飯的時間,花子晴要吃雪糕,建國跑去飯廳的冰箱,拿了兩小盒美國雪糕。
  “記得我有個哥哥嗎?”他們跑到花園,坐在搖椅上享受冰琪淋。
  花子晴看他一眼:“你有嗎?我只知道有一個表姐和二表哥。”
  “我說的不是親生,而是感情好得像親兄弟的那一個。”
  “我不知道你說哪一個?”
  “喬叔叔!他和爸爸是十几年的老拍擋,我爸爸几乎所有生意他都有一半股份。七年前他們全家移民到夏威夷,喬叔叔和喬嬸嬸上一生有殺父之仇。”
  “我記起來了,喬嬸嬸常跟喬叔叔抬杠,喬叔叔一點儿都不疼太太,兩個人在一起就像斗雞。”
  “對了!喬叔叔几個月前來過,他還叫你小美人!”
  “喬叔叔是你哥哥嗎?”
  “不是,他是我爸爸義弟。我是說他儿子,我和他儿子感情最好,真是像親兄弟一樣。去年你們一家人去紐約探望你祖母,他回來度假,在我家住了兩個月,今年我去日本又剛巧遇上他。”
  “噢!我終于想起來了,你是說喬大哥。”
  “你怎會忘記他的?你小時候,他也很疼你。”
  “分開七年了嘛!他走的時候我才十二歲。這七年當中,你去看他,他來看你,剛巧我都不在。你知道我除了讀書,什么都記不牢。喬大哥怎么樣了?”
  “他上次回港,爸爸跟他說:因為年紀關系,而我又未能獨擋一地,所以爸爸不能再為喬家打理生意。喬叔叔可以把香港的生意結束,或者派個人回來管理。喬叔叔要繼續合作,于是,決定派喬大哥回來接管喬家生意。喬楊兩家,繼續合作。”
  “喬大哥已經可以打理生意了嗎?”
  “喬大哥好聰明,二十二歲已經是個博士,他替喬叔叔打理生意,已經有四年時間。在美國他算是年輕的成功商人。”
  “對呀!他比我大四歲,比你大七歲。”
  “這么說喬大哥豈不是二十六歲?”
  “對呀,他比我大四歲,比你大七歲。”
  “七歲?有代溝了,他什么時候回來?”
  “兩個星期后,那邊的事很多,要找人代替他也不容易。”
  “唔!兩個星期后我放假了。如果喬大哥不是比我大七歲,大家一起玩多熱鬧!”
  “暑假他會陪你一起玩,雖然他不老像小男孩那么貪玩,但也別把他看成長輩。他和我沒有代溝,和你也不應該有代溝。”建國按著花子晴的肩膊,好像要說服她:“你相信我,他會對你很好,真的!”
  “其實也沒關系,他只是你的朋友,他回來也會很忙。他是個商人,我是個學生,大家沒有必要相處,也不應該有沖突。總之你尊重他,那應該沒有問題。”
  “你和他相處的机會很多。”
  “會嗎?怎會的?”
  “因為……啊!他來香港,就住在我家里。你常來我家,常會看見他,大家一起的時間不就多了?”
  “他要陪女朋友的。”
  “他還沒有要好的女朋友,這儿更不可能有。”
  “悲哀,二十六歲還沒有女朋友。”
  “他不喜歡早婚,他常說追求女孩子花時間沒有意思。”
  “這個人一定又冷又木,是那种事業第一,事業第二,事業第三的人……好啦!不要背后說人家閒話。嘩!明天考試就幸運了!”
  “看你興奮成這樣子,有甚么暑假大計?”
  “大玩特玩……”
  交出最后一張試卷,整個人輕松起來。
  她不用等杜月華,因為鄭子昌早約好她考完試到元朗看他外婆,他外婆的果園有許多荔枝。
  她正要走出校門口。
  “子晴!”余米高追上去。
  “气呼呼的,有事嗎?”
  “明天開始不用上課,追不上來便很難找你了。”余米高急促地說:“星期五是我生日,剛巧放暑假,我想熱鬧一下,所以在家里開個生日舞會。子晴,我誠意邀請你!”
  “預祝你生辰快樂,我會送上一份生日禮物;不過你的生日舞會,我恐怕不能夠參加。”子晴是免得楊建國吃醋。
  “月華、子昌他們都會來,考完試應該輕松一下,是不是怕你表哥不放人?我請你表哥一起參加。”
  “我相信他不會去的,”子睛看了看表:“對不起,令你失望。再見,我遲到了。”
  今天建國也為子晴安排了一天節目,子晴走去他停車的地方。
  “楊學兄,”想不到余米高竟然跟了上來:“我可以跟你說句話嗎?”
  “什么事?”建國皺了皺眉頭。
  子晴沒好气的坐進車子里,她不明白為什么有些人偏喜歡碰釘。
  花子晴喝著果汁听兩個男孩說話。
  “楊學兄,這個星期五你有空嗎?”
  “有事嗎?”楊建國不高興,他曾多次表示不喜歡子晴接受他的約會,看樣子他是來代子晴求情。
  “星期五是我生日,我在家里開生日會,特地請楊學兄和花子晴同學參加。可是花子晴拒絕了,原因是怕楊學兄不高興,但,我有不同的看法。楊學兄明白事理,胸襟廣闊;況且,參加同學的生日會,只是一般社交活動,楊學兄絕對不會那么專制,我誠意請楊學兄為貴客。大家熱鬧大家玩,絕對沒有半點個人私情,我認為楊學兄一定不會拒絕令我失望。”
  “我并不是一個專制的人。”
  “就是嘛!楊學兄尊重女性又有風度,楊學兄,星期五你會出席我的生日會?”
  建國已被說得飄飄然,他轉頭過去:“子晴,星期五我們有空的。”
  “嗯!”
  “那就好,我會送請柬給花子晴同學。楊學兄,星期五見,拜拜!”
  建國開車開了一段路,沒听子晴哼一聲,覺得奇怪。她應該滔滔不絕,告訴他今次考試的結果。
  “為什么不說話?肚子餓了是不是?呀!十二點了,應該是吃午飯的時候了。”
  “我不餓,很飽!”
  “飽?你在學校吃過什么?”
  “在學校里沒有吃過什么,在學校外就吃飽了。”
  “你有吃過東西嗎?什么?”
  “一肚子气。”子晴雙手交搭胸前,眼睛望著車窗外。
  “子晴,你不開心?”
  “你現在才知道我不開心?嘿!”子晴是個憋不住的人:“你向我解釋,余米高邀請我參加他的生日會,我拒絕了,你為什么答應?”
  “人家一番誠意邀請,怎好拒絕?”
  “人家說几句好話,你就心軟了,看樣子余米高跪地求你把我讓給他,你也不好意思拒絕。”花子晴气得踏腳。
  “連女朋友參加同學的生日會都反對,人家真會說我專制。”
  “你為什么總是擔心人家對你的看法,你沒有個人原則嗎?”
  “又不是天大的事,只不過去吃頓飯,何必要人難堪?”
  “好!以后我和余米高拍拖,出雙入對,你可不要生气。”
  “他知道你有了男朋友,不會再胡來。”建國握著子晴的手:“我不知道你那么討厭余米高……”
  “喂!我首先聲明,我絕對不討厭余米高,我甚至有點喜歡他。我拒絕他的約會,是怕你不高興。”
  “你看,你為了我,連喜歡的人都拒絕,證明你對我專一。我以前干涉你是我不好,應該信任你,對你有信心。”建國吻一下她的手臂:“別生气,否則午餐吃不下。今天我們吃越南菜,是你喜歡的,今天的節目可丰富了,擔保你開心。”
  其實子晴并不太生气,她不是容易生气的人。而且,說良心話,剛考完試,放下包袱,她不知道有多渴望可以參加舞會,特別是和一班同學玩在一起。
  她拒絕余米高,完全是為了怕建國不高興找麻煩;現在由建國親口答應,她可以開怀玩個痛快。
  事實如此,她又怎會生气?她正想著穿那條裙子。
  星期日建國陪子晴晨跑。
  “子風明天回來了!”
  “子風?子風是什么?”
  “喬子風,你說的喬大哥。”
  “他叫喬子風?真巧。我叫子晴,他叫子風,我們的名字就好像兩兄妹。”子晴停下來,用毛巾抹抹臉。
  “既然你覺得像兩兄妹,你索性認他做大哥。”
  “我無所謂,反正我是個獨生女,有個大哥疼,多好!就怕他不要我。”
  “他為什么不要你?其實,他第一次听你的名字,他便說怎么像兩兄妹,我說笑叫他認你做妹妹,他竟然一口就說好,你知道為什么?”他們坐下來歇息一會儿。
  “因為你和他感情好。”
  “只是一半原因,另一半是因為他沒有姐姐,也沒有妹妹,所以他想有一個妹妹。”
  “原來他也是家中的獨子。”
  “不是,他還有兩個弟弟,但姊姊就沒有了。”
  “那真好。對了,他喜歡文靜的女孩,還是喜歡活潑的?”
  “文靜!”建國想都不用想。
  “糟糕,他一定不喜歡我了。”子晴把毛巾挂在脖子上:“我又頑皮又貪玩,他可能見了我馬上生厭,不要我做妹妹。”
  “所以你要乖,要听話。”建國拉了拉她的馬尾長發:“否則以后沒有人陪你了。”
  “你說什么?”
  “沒什么,明天我和你去接机。”
  “好呀!”她站起來,突然又叫起來:“真糟透,明天我要回學校看成績分,又是下午,可能要拖到五、六點。喬大哥的飛机什么時候到?”
  “下午!沒關系,你离開學校馬上來我家,赶得及吃飯就好了。”
  “一定赶得及。”
  “就這樣決定,我們跑回去吃早點……”
  “嘩!子晴,你今天打扮得這么漂亮?”月華捉著子晴細看——子晴穿了一套純棉的裙子,上半截是背心型,貼身,胸口有只白兔圖案;下面是兩層的短裙,到膝蓋的棉質白襪,襪頭縷邊還有只漂亮的蝴蝶結,紅漆皮鞋,鞋頭有個銀扣子。一頭長發散著,像個童話公主:“今天有特別節目?”
  “今天到建國家吃飯,他的義兄由夏威夷回來了。”
  “啊!原來是未來弟媳見大伯,怪不得要刻意打扮。”月華哈哈的取笑她。
  “嘩,你口气真大!”
  “你呀……真是美得冒泡,我服了你。上天真不公平,什么都給了你:美麗、聰明、快樂、健康,還有個英俊的男朋友。”
  “你的鄭子昌也不錯嘛,看!林教授回來了……”
  建國由屋里跑出來,后面跟了個男人。
  不錯,是男人,因為他完全沒有半點孩子气,外形很成熟。
  他給她的第一個印象是高大,很闊的胸,大概有六呎二吋。穿一件黑色小企領襯衣,黑長褲,外面一件雪白的西裝外衣,外形真是不錯。
  再往上看,樣子就不漂亮了,特別是和俊俏的楊建國走在一起。
  他的頭發全向后梳,皮膚黑但健康有光澤。沒有建國的漂亮桃花眼、白皮膚、唇紅齒白;不過他也算五官端正。最特出是他那希腊式的鼻子,高貴而冷傲。他的唇線分明硬朗,就是這兩個部分,已經使人感到他很COOL。
  “子晴來了!”建國拖住她的手:“這就是你的喬大哥——喬子風。”
  “喬大哥,要不要我這個妹子?”
  “要!”他點點頭,看了看建國:“我不能令建國失望。”
  “那就不是自愿,是我令你失望?我不夠好看,還是比你想象中差?”
  “比我想象中還要可愛,你是個美麗、活潑,充滿生命力的女孩,和建國真是天生一對。有這樣標致的妹子,是我的榮幸。你好,子晴小妹妹!”他伸出手表示歡迎。
  子晴和他握手:“何不叫我子晴?我也不太小了,是個大學生,十九歲了!”
  “好,我就叫你子晴!”倒是很爽快,他的好處是不婆媽。
  “大舅舅回來了沒有?”
  “回來了,他和我一起去接子風的机。怎樣?成績都出來了?”
  “沒有,只有三份,那些助教、講師并不勤快,不過知道的全是A。杜月華說我一定可以拿全年优异獎。我無所謂,盡力而為。”
  “還是個高材生,了不起!”喬子風答嘴。
  “比你就差得遠,我二十二歲沒有辦法做博士。”
  “美國和香港的教育不同,香港是一級級上,美國有天才學校,可以經常跳級。”
  “你二十二歲便當上博士,一定是念天才學校。你是個天才?”
  “真正天才,十八歲就拿博士學位了,我是個人才,不是天才。”
  進客廳,子睛看見楊爸爸,便跑過去親他:“大舅舅,好些日子沒有見你了,你到底在忙些什么?”
  “外面生意那么多,四處走走,馬不停蹄。如果不是子風要來,我現在應該在加拿大,等子風工作上手了,我還要去加拿大。”楊爸爸好疼惜小甥女,拍拍她的臉:“好像瘦了一點點。”
  “忙啊!考究試才一個星期。”
  “考得好嗎?”
  “今天回學校看成績,還不錯。”
  “瘦了點儿也值得,今晚多吃點雪糕補補身。”一老一少擁在一起笑哈哈。楊爸爸對喬子風說:“我們家子晴不節食,什么都吃:甜品、糖果、雪糕,你看她圓嘟嘟多可愛,我不喜歡節食的孩子。”
  “節食對身体不好。”
  建國拍拍喬子風的胸口:“你這么強壯,一定不會節食。”
  “我胃口大,可是不容易長胖,大概工作忙,多思多慮。”喬子風比楊建國高大了一個圈。
  子晴看了看了子風,他的眼神是有點憂郁,不過黑白分明,是一雙敏慧的眼睛。
  子晴喜歡建國,建國的眼睛好漂亮,常帶笑意,好吸引人。
  本來喬子風回來,子晴和建國計划好,要帶喬子風環游整個香港,玩遍离島、新界角落。
  可是喬子風回來后,建國白天總有事,超過五時才回來。因此,便經常留下喬子風和花子晴兩個人外游。
  喬子風很有紳士風度,照顧周到,但他太冷;甚至看笑片他也不會嘻哈大笑,微微一笑是有的,子晴甚至沒有見過他的牙齒。
  喬子風并不是一個玩伴,是悶伴。子晴早已說過和他有代溝,果然應驗。
  好几次子晴很想問建國到底在忙些什么,建國總是話題一轉,喬子風又好像故意偏幫,兩人一對一答,子晴注意力一分散,話又忘了。
  這天建國和喬子風都有事,子晴便約杜月華到家里玩。
  “把你拉出來,鄭子昌不生气吧?”
  “生气?他是我什么人?再說,他今天要赴一個長輩的生日宴,我正想找你,你電話卻先來了。唏!你那個喬大哥來了?是個怎樣的人?”
  “有型有款,很C00L,但,他自己本來就很冷,自然的,沒有蓄意做作。”
  “樣貌呢?”
  “五官端正,十分平凡。”
  “你拿他來跟建國比就不公道了,楊建國是少有的美男子。”
  “他和表哥差得遠了,根本沒法比,我也沒有拿他們比,你听過沒有:人比人,比死人!”
  “退而思其次,和余米高總算有得比了吧?”
  “相貌真的差得遠,余米高其實很英俊,只是比表哥稍差了一點點,就連鄭子昌也比他好看。”
  “那豈非不堪入目?”
  “不至于此,起碼五官端正。不過論外形風度,又以喬大哥最好。畢竟他年紀大些,見識廣、學問好,又是成功商人,很有气派。”
  “有多老?”
  “二十六!”
  “二十六不算老,鄭子昌也二十三歲了。”
  “問題是表哥、鄭子昌、余米高都有一張孩子臉;他就沒有,有時候沉思不作聲,還像二十八。”
  “他看見你這小美人一定傾慕不已。”
  “沒有!他對美女、丑女都沒有多大興趣。”
  “我明白了,他只喜歡男孩子,他是……”
  “不,絕對不是。表哥告訴我,他念大學已經開始交女朋友,并且還和一個女孩子同居了一段時間。”
  “嘎?他還玩弄女性?”
  “也不是。据說,他從未對任何女人說過‘我愛你’,也就是說,他從未愛過女孩子。”
  “既然不愛那女孩子,為什么又要和她同居?后來又拋棄她!”
  “你又冤枉他,他沒有拋棄那女孩,是女孩受不住他的冷,在忍無可忍之下,自動放棄离開他。”
  “這個男人,真叫我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杜月華拍了一下額頭。
  “那女孩子由讀大學開始便追求喬大哥,一直很花心思,听說人也長得不錯。她苦苦追求,并自愿提出和喬大哥同居,喬大哥又不是和尚,終于逃不出她的情网,便和她共同生活。但他把時間、心情寄托在學業上,專心一意求學業,那女孩子痴痴地等,知道根本無法感動他;于是放棄离開他,事情經過就是如此。”
  “可能那女孩子不适合他,像你這樣年輕貌美活、潑嬌俏,他可能會喜歡你。”
  “剛巧相反,他喜歡成熟、溫柔、有女人味的女孩子,對于我這种小女孩他不感趣。況且,我們已經成了兄妹,哪有兄妹相戀的事?”
  “又不是親兄妹。”
  “不可能啦!我不适合他,他更不适合我,做哥哥還不錯。他對我已經算照顧,建國說喬大哥向來看不起女孩子。”
  “那天有空,我們五個人吃頓飯,我想看看他怎樣有型有款。”
  “我勸你免了!他一頓飯可能說不到十句話,悶死人。而且,他根本沒有興趣交朋友,過兩天他正式上班,才忙呢!”
  子晴到楊家去,看見楊爸爸坐在露台的搖搖椅上,很孤寂。
  “大舅舅,”子晴走過去:“今天為什么不上班?偷懶?”
  “我有點儿倦,想休息一天。”楊爸爸把子晴摟在身邊:“子風回來了,本來很好,但他太靜了,那么大間屋子就只有我們兩個人。我老了,他又冷冷的,家里更冷清。子晴,你以后要多來陪陪你大舅舅。”
  “你不是說表哥不夠成熟,喜歡玩嗎?有他在,家里還會寂寞嗎?”
  “他在當然不寂寞,你大表姐明莉去了法國,我們父子在此相依為命,再加上你,一向過得好;但他走了便不同了,只剩下我這老頭。雖然說子風及時回來,但子風不是我的儿子,他人又冰冰冷冷的。子晴,大舅舅今后真的要靠你了。”
  “表哥走了?”子晴莫名其妙:“他去哪儿了?”
  “他還……啊!沒什么!剛才我太累了,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說過什么。”大舅舅馬上裝得很開心:“子晴,你來了真好,陪我吃下午茶,我們到飯廳……”
  進屋子接到林嫂的電話,要她馬上回家,原來建國已經在家等她三四個鐘頭。
  “真是陰差陽錯,我到了你家,你卻在我家等我。”
  “我有些事,我們到你書房談談好嗎?”
  “好!林嫂,什么時候開飯?”
  “由你和表少爺決定,今晚先生太太有應酬,不回來吃飯了。”
  “過了八點好不好?林嫂!”
  林嫂看了看建國,又看了看子晴:“要不要先喝碗湯?”
  “不用了,下午茶我吃得很飽。進來,反正我也有話要問你!”子晴拉建國進書房,關上門。
  “你有什么話?你先說!”
  子晴想一想,聳聳肩:“不太重要,你先說吧!”
  “子晴,我曾經跟你說過,我要修讀博士學位,記得嗎?”建國的神色很凝重。
  “記得!大舅舅也同意,所以你大學畢業,也沒有迫你上班。喬大哥的爸爸替你辦手續,你入加州大學研究院。現在還早,十月才開課,還有四個月。”
  “我不去加州大學,去牛津大學。”
  “牛津大學不是在英國的嗎?你不去美國去英國?”子晴再大意也會想得到:“怪不得大舅舅不開心,原來你要轉去英國。”
  “你呢?”建國頗為緊張。
  “我?我無所謂,英國、美國都是外國,都是坐飛机。英國還接近些,時間也一樣,美國日夜顛倒。”
  “你真的不介意?”
  “我介意什么?”子晴捏捏他的臉:“將來可能我也會出國深造。”
  “那就好了!那就好了!我想不到會這樣順利。”建國握著子晴兩雙手:“我十九號就搭飛机了。”
  “十九號,這個月十九號,那豈不是下個星期五?”
  子晴的大眼睛瞪著,睫毛向上,像兩朵小菌。
  建國點點頭,看著她的反應。
  “牛津大學這樣著名的大學,是你要進就進的嗎?”太突然了。
  “憑我個人的力量當然不行,但叔叔幫忙,他以前也是牛津的高材生。”
  “你知道你叔叔一定可以幫你嗎?”
  “叔叔和媽咪,對我也很好,他已經為我辦好入學手續……”
  “你今天決定去英國,他連入學手續也辦好了?”
  “不,當然不是。他和媽咪一回英國便開始為我安排,我在這邊也辦手續,所以,你常說白天見不到我……”
  “慢著!”子晴叫住他:“他們上次來香港,你就決定去英國?”
  “是……是的!”
  “你不是突然想去英國,是早有計划的,是不是?”
  “子晴,你,我……”
  “你不要你你我我拖拖拉拉,”子晴用力甩開他的手:“你只要說一個字:是,還是不是?”
  “不,我不承認早有計划,我根本沒有想過去英國,但是上次媽咪來的時候,知道我要再讀書,便提議我去英國。因為叔叔可以幫助我,同時……同時媽咪也可以照顧我。”
  “我們相識十九年,這十九年內我們坦誠相對,沒有秘密,也沒有隱瞞,為什么你這次要騙我?一個星期前才通知我?我是你表妹、你女朋友,我沒權知道你的事?”子晴第一次气得一張臉通紅。
  “子晴,我沒有騙你,我承認隱瞞,原因是怕你不高興,會阻止我去英國。”
  “我現在不高興,我阻止你去英國。如果,如果……”子晴面皮一厚:“你愛我就不要去英國!”
  “子晴,剛才你說過不介意……”
  “我現在很介意,十分介意,絕對介意,你去英國就不要再找我!”子晴打開書房的門:“分手算啦!”
  “什么事?發生了什么事?”林嫂走來,看看真不對勁。這小倆口爭玩具、爭食物都有,偶然也會吵吵小嘴,但是,子晴生气成這個樣子,還未見過。“可以吃飯了,好好歹歹,吃了飯再說。子晴,乖,吃飯。”
  “楊建國,”子晴不理林嫂,迫問建國:“你走不走?”
  “子晴,無論我去那儿都一樣對你好……”
  “你不走,我走!”子晴回到自己房間,鎖上了門。
  任憑楊建國在外面怎樣叫,怎樣解釋,她就是不理。
  林嫂催她吃飯,她連飯也不吃。
  后來听到父母回家,听到母親罵建國的聲音——母親把建國當親生儿子,從不大聲跟他說話,這還是第一次。
  不久就靜下來,大概建國走了。
  母親在門外敲門,子晴突然想靜靜的一個人,她沒有哼聲,裝睡。結果,她連晚飯也沒有吃。
  第二天醒來,子晴肚子空洞洞,餓得難受,便走到廚房。
  林嫂看見她,忙說:“太太在客廳等你,我把早餐送出去。”
  子晴走出去,母親看見她,先撫撫她的額,再握著她的手:“子晴,你沒事吧?”
  “沒事,昨晚睡得很好。”
  “我知道你心里的感受,建國實在太過份了。昨晚我把他教訓了一頓,我和你爹都站在你那一邊。我已經告訴建國,如果還要我這個姑姑,就不去英國。他,唉!對不起他爸爸、對不起我們,更對不起你。”
  子晴望住母親,有點迷惘,起碼,她和母親的想法并不相同。
  “那女人拋夫棄子又嫁了人,想不到建國還和她來往。真沒出息,他气了我一個晚上。”母親說起來還是气呼呼:“你放心,建國不會因為那女人不要父親、不要姑姑、姑父,他當然不會不要你。他一定不敢再提英國的事。”
  建國可能真的怕了他姑姑,不敢再到花家,但子晴父母一上班,他的電話便不停;不過,子晴也沒有接听,林嫂都替她擋了。
  “天天困在家里,會悶死的,為什么不找杜小姐去看戲逛街?”
  “我不好意思見月華,表哥這樣子對我,我還有什么面子?”
  “關你什么事?又不是你的錯。”
  “我的錯才好,被瘀的應該是他,就因為我沒做錯,我才不放心。”子晴搖搖頭:“你不明白,爹媽都不明白。我不理會他們上一代的恩恩怨怨,我只是生气表哥不把我放在心上,這么重要的事情都瞞我,走前几天才告訴我。他完全不重視我、不關心我,也不理會我的感受,他好自私……算了,他走了我就沒事了,他不理我,我也不會理他。”
  雖然口中說不理不理,但十八號那天,子晴心里還是不大舒服,在家里坐立不安。
  “子晴,”林嫂過來告訴她:“听電話。”
  “不听!”嘴巴還挺硬的。
  “不是表少爺,是喬子風,他說是你喬大哥,是不是表少爺的結拜哥哥?去听他有什么話說也好。”
  “對!”子晴馬上走過去拿起電話听筒:“喬大哥!”
  “子晴,我想見你,但是不方便到府上,你出來一次好嗎?”
  “好的,反正我閒著。”
  “半小時給你更衣,夠不夠?”
  “十分鐘就可以了。”
  “好!你穿好衣服到大廈門口,我開車接你……”
  到淺水灣酒店,喬子風給她叫了冰淇淋。
  “子晴,為什么不肯听建國的電話?”
  “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什么好說。”
  “那只不過是誤會。”
  “誤會?他自己親口說的,几個月前決定去英國,上飛机前七天才告訴我。雖然,我并不是他的未婚妻,我沒權管他,但這十九年,我從未對他說過假話,也沒有秘密。”
  “建國是有苦衷的,這几個月,他心里壓力很大,就擔心會有今天。建國沒在事情決定前和你有商有量,是他不對,但他事前不告訴你,其實也是為你好,怕你左右做人難。”
  “為我好?喬大哥,如果你有女朋友突然要离開你,你會怎樣?”
  “你先听我解釋別激動。”他是有條理,有分寸地處理:“你媽咪不喜歡建國的媽媽,那是事實。你媽咪決不贊成建國去英國念書,不想他和母親生活,但是建國又非去不可。若你一早知道了,你會不會告訴你媽咪?”
  “我從來不對媽咪說謊。”
  “那你不是給建國增加了阻力?”
  “他為什么要去英國?他一直決定去美國,并且由你爸爸替他辦手續,十月入學。”
  “他母親和叔叔來看他,知道他要出國深造,便提議建國去英國。他們母子分開好多年,建國媽咪希望利用這兩年,好好照顧儿子,盡一點母親責任,她要求不多,只是兩年。”
  “表哥又不是小孩子,已經二十二歲了,還要人照顧?”
  “不是要母親把他抱在怀里的意思。你有父有母很難明白,只有從小失去母愛的人,才會渴望得到母愛。”
  “我說過上一代的事情不管,我對舅媽也沒有偏見,他到美國和英國留學,反正是出國,所以,我也不管。只是,在這件事情上,我覺得不公平,他說走就走,一星期前通知。對我不重視、不關心、不在乎,我有一种被人扔掉的感覺。”
  “所以我說你誤會了他。其實他非常關心你、愛護你,你知道我為什么突然提早回來?”
  “不知道,”子晴不在乎:“做生意賺錢?”
  “本來我和楊伯伯說好九月回來,因為美國很多生意要我全權打理,移交和栽培接棒人也需要一段時間。同時,建國十月去美國,我九月回來,我們還可以相聚一個月。但是,當他決定了去英國,他便每天給我一個電話,要求我提早回來,我被他疲勞轟炸煩死了,而且他的真誠也著實感動我,終于我屈服了。你知道他為什么迫我提前回來?”
  “為什么?”子晴望住喬子風,開始感興趣。
  “完全都為了你,他擔心自己走了,沒有人陪你度暑假,怕你寂寞,所以他先要我回來,他才肯去英國。”喬子風呷最后一口咖啡:“雖然我并不是最好的人選,還是最糟糕的玩伴,但他只信任我。”
  “因為你最討厭那些蹦蹦跳跳的女孩子?”
  “不是,其實,我一直希望有一個頑皮活潑的小妹妹,所以,我也很喜歡建國交給我的任務。”
  “是真的嗎?”子晴開始面露笑容:“走了個表哥來了個大哥,應該不錯。”
  “你現在還會不會怪建國不關心你、不在乎你?”
  子晴含笑搖搖頭。
  “不恨他嗎?”
  “最初一兩天,是想和他絕交,不過已事隔几天,气都平了。我恨人不能恨太久,記性不好,要老記住人家的缺點也不容易;不過,我還是不明白,表哥為什么明天就要走?現在才六月。”
  “你不明白我可以代為解釋,去美國留學,只要英語流利,便差不多可以跑遍全美國各州各市;英國位于歐洲,英文是主要語言,但是如學會法文、德文和意大利文,和別人溝通就更容易。建國提早去英國是要補習好外語,适應歐洲的生活。我相信他媽咪也會帶他見見親友,或者為他開酒會、舞會,歐洲上流社會,很重視社交活動。總之,就算建國六月過去,也很忙碌,絕不會閒坐著。”
  “我現在明白。”
  “建國想你想得人都瘦了,跟我回家去看看他好嗎?”
  “當然好,他明天就走了,我有很多話跟他說。”子晴用餐巾抹抹嘴:“我們現在就走。”
  送走了建國雖然有點依依不舍,但是子晴并沒有痛哭流涕,抓著不放。
  畢竟,送机不是第一次,和建國分開也不是第一次。在十九年當中,有好几個暑假他們都分開過,子晴一家三口探親,楊伯伯帶儿子出國視察業務,順便讓他見見世面,也曾父子倆去法國探望在那儿念書的明莉。
  不過,這一次分离是最長時間,超過兩年。但是,建國對子晴作出許多保證:他會利用學校長假回來陪她。到英國后,每天通一次電話、一周寫三封信、一卷錄音帶,總之保持密切聯絡。兩個人分開了,心靈仍然在一起。
  喬子風也當著建國和子晴保證:他會照顧子晴,陪她消閒,只要他有空,子晴一個電話來,他便會“隨傳隨到”。
  子晴唯一感到遺憾的,她本來准備考完試馬上請林嫂教她編織,她要親手為建國編織一件溫暖牌毛衣。
  如今毛衣是送了;不過是在公司買的,時間匆匆,她赶不及。
  建國走了,子晴除了有一點點失落,也有點儿煩。因為花太太對于侄子不听話走便走,認為他叛逆、不孝,在家里气了几天。
  “媽咪,你早已知道表哥出國留學,去美國和英國有什么分別?”
  “當然有分別,他去英國是為了和他那無情無義的女人在一起。”
  “舅媽對大舅舅可能不好,但是,她真的很疼愛表哥。”
  “就是因為大哥我才憤怒,這些年來我們多少次勸他續娶,他怕后母刻薄建國,怎也不肯續弦。父子倆相依為命,他連出國公干也把儿子帶在身邊。如果建國有母親,他就不會父兼母職。”
  “但是大舅舅沒有怪責表哥,那天在机場,大舅舅還鼓勵表哥,叫他安心念書,大舅舅根本沒有生气。”
  “他沒有生气,不過心痛罷了,他白疼了儿子二十二年。”
  “表哥又不是走了不理大舅舅,他只不過去英國念書兩年。”
  “兩年還不夠?女儿去了法國,儿子又跑去跟他娘親。這兩年大舅舅一個人怎樣過?花太太兄妹情深,說著竟然流下淚來。
  “我已經答應過大舅舅,我每星期起碼去看他一次,他不用應酬回家吃飯我也會陪他。媽咪,別傷心嘛!大舅舅知道了更難過。”子晴拿紙巾給母親:“其實表哥也不好過,他怕你不原諒他,他上飛机前,還叮囑我代他向你道歉,求你不要生气。”
  “道歉有什么用?他回來我就不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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