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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對傅萍的議論


  梨花灣現在已是比較鞏固的根據地了。
  以此為中心,在周圍的村莊又一連打了幾個小仗。尤其在豐樂堡大集上,將一個作惡多端的偽軍隊長王大疤當場打死,並張貼了縣政府的佈告,影響甚大。
  這天,縣委在梨花灣邢盼兒家中舉行會議,商討下一步的工作。縣委書記劉展、縣長傅萍和縣委委員周夭虹,以及組織部長牛奔、宣傳部長齊鳴都到了會。大家勁頭兒很足,都有一點要打翻身仗的樣子,惟獨縣長傅萍很少發言。
  會議開到薄暮時分,忽然李捧大娘走進來說:「傅縣長,你兄弟來了,說是有事要來見你。」
  「既是縣長家裡來人了,那就讓他進來吧。」劉展說。
  接著,李捧大娘就引進來一個年輕後生,約摸十七八歲,面色灰暗,神情沮喪。一進來就氣急敗壞地說:
  「哥,不好了,我嫂叫鬼子抓去了……」
  「你,你,你說什麼?」傅萍急問,一張臉立時變得煞白。
  「我嫂叫抓走了!咱娘也嚇病了!叫你回去看看……」
  「哎喲,我的媽呀!……」傅萍話沒聽完,就叫了一聲,摀住臉嗚嗚地哭起來。
  劉展皺了皺眉頭,磕了磕煙鍋子,走過來坐在傅萍身邊勸慰道:
  「老傅,別這樣,別這樣。叫人看著多不好!」
  「這可怎麼辦哪,老劉哇!這可是怕什麼來什麼呀!」
  「老傅,你聽我說。」劉展耐心地撫慰他,「這當然是一件很不幸的事,這種事是隨時都可能發生的。因為我們的家就在這裡嘛!我那個家敵人就抄了好幾次。俺娘今年快七十了,不敢在家裡住,今天這裡躲一天,明天那裡藏一天。說不定哪天會出事。這都是日本鬼子加給我們的苦難麼!可是,既然出了事,我們就得沉著一點,慢慢地想辦法。我們可以設法去營救她麼,你說是不是?」
  周天虹聽了,對這位縣委書記暗暗佩服,覺得他真不愧是一個群眾工作的老手。接著,也走到傅萍面前安慰道:
  「老傅,劉書記不是說了嘛,咱們可以想些辦法去營救大嫂。需要我們部隊出什麼力氣,我們會盡力而為。你就把心先放寬一點,不要把身子骨弄壞了。」
  聽瞭解勸,傅萍的情緒稍有緩和。他也覺得剛才太失態了,就收住淚,用手絹擦了擦眼睛,說:
  「不管怎麼說,俺娘既然派人來叫我,我總得回去一趟。」
  劉展抽了兩口煙,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心中暗忖:傅萍一個人回家看看,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但是如不同意他回,又似乎有乖一般人情。這樣想著,也就猶猶豫豫地點了點頭,說:「那就快去快回吧,不要多耽擱了。」
  傅萍隨著他弟弟在夜色裡倉皇離去。會也散了。小屋裡只剩下周天虹和劉展兩人。
  傅萍妻子的被捕,使周天虹不禁想起自己的往事。自己聽到高紅被捕的消息時,那種痛苦的確是極為劇烈的;但是他總覺得傅萍在黨委會上大哭,畢竟有些失態。由此,又聯想到與傅萍的初面。那次劉展書記介紹情況,興致勃勃,侃侃而談;而他作為縣長竟終席不發一語。此後歷次黨委開會,他也很少發言。即使發言,也是三言兩語,很少內容。他覺得傅萍的情緒是不高的,沉悶的,政治熱情是不飽滿的。傅萍究竟是個什麼人,心中不免產生疑問。於是,他就向老書記問道:
  「傅萍同志過去是做什麼工作的?」
  「我們倆都是教書匠。」老書記咂巴著旱煙袋說,「他參加革命並不晚,八路軍一過來他就出來了。工作也挺積極,當了幾年教育科長,以後就升了副縣長、縣長。可是有一個毛病,工作上愛搞形式、繁文縟節,舊衙門那一套。尤其是老是端著個架子,怎麼也放不下來。見了群眾找不著話說,就像隔了一層什麼。群眾開頭兒還想接近他,漸漸地也就疏遠了。所以,人們背地裡就議論他:『傅萍,傅萍,真是個沒有根的浮萍,老是漂浮在水面上。』這個毛病,我個別同他談過幾次。我說,咱們革命靠群眾,沒有群眾寸步難行;不要說工作,你連飯都吃不上。像你這樣,在群眾裹紮不下根怎麼能行呢?他的臉紅一紅,笑一笑,也不反駁,也不改正。這個毛病就拖下來了。人的毛病有時是很難改的啊!」
  老書記說過,歎息了一聲。
  「他為什麼會這樣?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周天虹問。
  「大概總是認為自己比群眾高明吧,也許這是不少知識分子的通病。」老書記摸摸鬍子笑著說,「你我都是知識分子,也就不必護短了。像毛主席那樣認為『群眾是真正的英雄,而我們自己往往是幼稚可笑的』,這樣的人恐怕是太少了。」
  周天虹欣然點頭說:
  「我倒認為,經過群眾鬥爭的鍛煉,在鬥爭中認識到群眾力量的偉大,是可以做到的。」
  「那是自然。」
  周天虹轉變話題說:
  「我覺得傅萍的情緒似乎也不大好。」
  「是的。」老書記說,「以前他的情緒還可以,就是自『五一』掃蕩以後,他就像被嚴霜打了的葉子蔫下來了。工作也不認真抓,會上很少發言,有時鑽到洞裡不出來。連警衛員都看出來不對勁兒,有一次還向我匯報說,他同秘書賈義偷偷摸摸地說私話。我看這次賈義投敵,同傅萍老婆的被抓未必沒有關係。你看呢?」
  「我也有同感。」周天虹點點頭,「這件事對傅萍打擊很大,得很快想辦法才行。」
  「對。」老書記磕磕煙灰,沉思著說,「咱們在城裡,本來還有內線關係。只是因為高鳳崗一來嚴加控制,不敢動了。對傅萍的老婆,我要盡量想辦法去營救她。」
  外面初冬的風吹著窗欞。只聽李捧大娘在外間屋說:「老劉,老周,炕已經燒熱了,你們該休息了吧!」
  「大娘,你忙活一天,也該歇了!」劉展和周天虹親熱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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