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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雪中龍虎惡斗


  “這把戲真不能玩了,太過冒險。”周凌云說,匆匆抓起文心蘭扛上肩:“這小母龍礙手礙腳,真得先找地方把她處理掉。”
  “你是個膽小鬼!”季小龍极不情愿地嘲笑他:“來一批就殺一批,怕什么?”
  “胡說!殺起來第一個倒霉的人,必定是你,我能放心?”周凌云出亭撒腿急奔:“小搗蛋,你真該回到你三叔身邊避災的,順便把小母龍藏在你那里,如何?”
  “不干。”季小龍一口拒絕:“何況我三叔和那個姓范的人,早就不知溜到何處鬼鬼祟祟辦事了。”
  “去你的!說話大不敬。你這小子頭頂生瘡腳底流膿,你三叔慣坏了你。”
  說自己的三叔辦事“鬼鬼祟祟”,雖然并非出于惡意,至少也是措辭不當,亂用成語,确是對長輩大不敬。
  “你少來,我可沒有三叔滿口文章的才華,哪能算大不敬?”李小龍拒絕他的指責。“至于這條小母龍,我早就和你說過,把她弄來做燒鍋暖腳的,她就會跟定你啦!
  我哪有工夫替你看守她?藏匿她的事,免談,別找我,我就跟你殺人。”
  “去你的!”
  “我是當真的。”季小龍正經八百地說:“四海盟大批狐群狗党找我,我不拚哪有好目子過?喂!怎么漫山遍野亂跑?這一帶林密雪深,視界不及二十步,這樣哪能將人引來呢……”
  “先找地方把人藏妥。”
  “這……”季小龍老大不愿意,唯恐天下不亂。
  “西山我熟悉,我知道何處可以藏人,快一步。”
  季小龍只好點頭答應。
  本來傾斜度不大的山坡調林前,積雪三尺的山坡上,出現一個個小丘,僅舖上了薄薄一層雪花。
  雪,仍在飄落,小丘的積雪也在逐漸加厚。
  走在前面的周凌云突然止步,盯著五十步外形如各式各樣的小丘,眼中有強烈的警成神色流露。
  顯然被這些陌生而又并不陌生的小丘所惊。
  “你怎么啦?”跟在后面的季小龍,被他突然止步的舉動,弄糊涂了。
  “看,前面。”周凌云警覺地說。
  “前面怎么啦?哈!一些怪怪的山石,你……”
  “不對。”
  “你真是個膽小鬼。”季小龍的不滿重新流露,向前舉步超越:“連一些山石也疑神疑鬼……”
  “不要去!”他沉喝。
  “咦!你到底……”季小龍一惊,回頭訝然問。
  “是死人。”
  “死人?”季小龍又是一惊,重新回頭向前注視:“哎呀!真像是人体,而不是山石……”
  “不是真像,而是真的死人。”
  看尸体散布得頗為寬廣形狀,顯然這里曾經發生過一場慘烈的搏殺。
  略一估計,死的約二十人以上,很可能雙方兩敗俱傷,剩下的人無法把同伴的尸体帶走。
  季小龍在京都惹是生非,處處夸張地表示自己勇敢大膽,其實膽气是裝出來壯膽的,真看到一大堆被殺的尸体,可就英雄不起來啦!
  “這……這真是死……死人?”小家伙的破鑼嗓子全變了,而且臉色泛青:“他們真……真的見面就……就你砍我……我殺呀?”
  “你希望怎樣?”他冷笑:“先弄一桌酒席,雙方坐下來,把酒言歡,再說道理論是非,一言不合再用刀劍作最后解決?”
  “放我下來!”肩上的文心蘭尖叫“我要看是不是我的人……”
  “看就看。”他飛奔而上,將文心蘭丟在一具尸体旁,開始逐具尸体仔細察看。
  二十四具尸体,有一半是被刀砍殺的。
  另一半尸体上,看到不少弩用的箭關,有些尸体上竟然有四五支箭,比那些被砍殺的尸体好看不了多少,同樣慘不忍睹。
  有些匣弩仍散落在雪地里,大多數已砍成了廢物。
  “是黛園的人,錯不了。他們大舉出動了,黛園距此不算遠,在這里碰上了死對頭。”他合理地分析:“死對頭不知道他們的披風內藏了匣弩,所以死傷慘重,黛園也付出了慘重的代价。”
  李小龍躲在遠處不敢走近,甚至不敢接近躺在尸体旁的文心蘭。
  “你看什么?”文心蘭寬心地問,因為已經知道死的不是她的同伴。
  “這把刀。”他審視著拾來的刀信口答。
  “刀又怎么啦!”
  “少多嘴!沒你的事。”
  他仔細察看,心中疑云大起。
  刀柄所纏的絨繩上,附繡了一只金色的虎頭圖案,兩側不論不關地加了兩張翅膀。
  他想起進入黛園之前,所碰上的虎形人。
  可是,這些被弩箭射死的人,所穿的衣褲,与虎形人的衣褲不同,更沒加穿虎皮背扶,似乎不像是虎形人的同隊,但刀卻顯然相同。
  夜襲黛園的人,很可能是虎形人的杰作,可惜他從撤走至事故結束,一直不曾見過襲擊黛園的人,不敢武斷地認定。
  他取了一具尸体的刀鞘,收刀入鞘插在腰帶上。
  現在,他又有了殺人的刀。
  他對彩虹劍不感興趣,以刀揚名,刀是他的家傳絕學,豈能舍刀用劍?
  “好,你們都來吧!”他拍拍刀突然仰天大叫。
  俞柔柔三個人在風雪中西奔,与那些追逐毒手判官的刀客們,所追的方向相反。
  盡管那群神秘的刀客對她們的態度頗為友好,也表明是同道,但她對這些神秘刀客一無所知,難免心中犯疑,自然而然存有戒心。
  人對不知的事物,通常的反應是好奇和逃避。好奇,便會勇敢地探求真像;逃避,是恐懼的自保求生本能。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遠,反正漫天風雪難辨時辰,越山野而走不知多少路程。
  “前面是大道!”負責斷后的申三娘用手向前面的山腳一指:“東面路旁有一座小村落,咱們往西走呢?抑或是往東找村民問路?”
  大道就在前面半里左右,由于道上不時有人行走,積雪被踐踏,而雪色也因翻起泥土而變色。
  凌亂的足跡,以及路旁的行道樹,已明顯地呈示是經常有人走動的大道,即使雪花一而再飄落覆蓋,仍然可以分辨。
  “往西。”俞柔柔說:“咱們不能找村民問路,以免暴露行藏,走大道本來就不安全,必須有多快就走多快,遠离是非險境。”
  三人腳下一緊,奔上了大道。
  剛要向西赶路,便看到西面里外的道路折向處,十二個穿皮襖帶了兵刃的人,以快速的腳用,踏雪急行,而且這些人很可能已經看到她們了,腳下正在加快。
  三人吃了一惊,真有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感覺。
  扭頭向東望,三人又是一惊。
  東面半里外的道旁小村中,陸續奔出十四個白色的人影,裝束和打扮,与先前自稱看山人的十八個刀客完全一樣,也有兩個人加穿了灰白色被風。
  “咦!他們不可能先到此地來。”俞柔柔不安地說,以為就是先前那一批看山人。
  那十八個看山人追逐四海盟的人,走的是相反方向,絕對不可能遠繞到這里來現身。如果是同一批人,難道是為了她們而來的?似乎不合情理。
  “退回原路。”申三娘當机立斷下令:“只好辛苦些,避開大道。”
  “我們一走,恐怕東西兩面的人,都會因好奇而同時追逐不休。”俞柔柔反對后撤:“我賭這些看山客,仍然對我們友好,也許這附近也是他們的禁區呢!西面來的十二個人,也不像是四海盟的狗賊。”
  “十賭九輸,小姐。”申三娘苦笑:“如果不友好,十四個刀客,咱們三個人万無悻理。毒手判官那些人假使逃慢了些,恐怕片刻間便被殺絕屠光,這些刀客刀上的造詣,可怕极了。也許只有周小哥才能擋得住他們。”
  談說間,想走也來不及了,東面的十四個刀客,已接近至二十步內。
  西面的十二個人,速度似乎更快,就在她們說了几句話的短暫時間內,已奔至五十步左右了,几乎比十四個刀客的腳程快了一倍,十二個人似是以踏雪無痕輕功,貼著積雪的表面飛掠,勢逾狂@。
  十四個刀客突然腳下一慢,凋气養力的神情,顯而易見,十四雙怪狠狠盯著退到路旁的三女,敵意并不強烈,但并不友好。
  俞柔柔警覺地凝神戒備,她已看出這十四個人,并非先前那十八名看山刀客,雖則穿著打扮陽同,气勢也相當,但的确不是那!十八名刀客。
  領先止步加穿披風的人,向同伴一打手式,向西面一指,再打出殺的手式。
  西面來的十二個人,已到了二十步外,也腳下一慢,排成兩列緩步接近,也在利用机會調息。
  每個人口中呼出的白霧多而急,可知長途奔跑已耗去不少精力。
  三方的人面面相對,緊張的气氛令人屏息。
  人數相差無几,都在爭取時間以恢复用力,都沒有搶先動手的意思,也都在暗中估量對方的實力。
  從神色上估計,東西兩方的人,都沒把愈柔柔三個女人看成敵手,甚至有意忽略她們的存在。
  西面的十二個人精力恢复甚快,領隊的人突然一掀披風,露出里面所穿的青道袍,道袍內層很可能有皮里,因此顯得寬大臃腫。
  再掀起風帽,露出清懼色蒼的死人面孔,三角眼陰森的厲光攝人心魄,花白的山羊胡稀疏几根。
  露出的佩劍相當名貴,精雕的桃木刻。
  刀客的領隊人眼神一變,隱約可辨惊容。
  “貧道知道你們的來路了。”老道的老公鴨嗓子刺耳難听、帶有濃濃的江右口音,几乎令人無法分辨到底在說些什么。
  “在下也有點明白你們的來歷了、”刀客的領隊卻聲如洪鐘,標准的帶鳳陽腔調官話。
  “你們是夜襲黛園的人。”老道臉上出現了陰笑。
  “在下不回答尊駕的問題。”
  “貧道要了解,你們到底是何方神圣,与黛園有何深仇大恨。”
  “你可以好好猜上几猜。”
  “敢向黛園大舉襲擊,而且人數眾多,而在京都的最精明老江湖,居然沒有人能查出你們的根底,你們的主事人的确可以稱天才。貧道也有志于黛園,算起來雙方有志一同,真應該互相親近親近。”
  “是嗎?”
  “不久之前,黛園精銳齊出,在那邊山腳下,其中一隊碰上了勁敵,雙方死了不少人。貧道猜,碰上的勁敵八成是你們這群人。
  你們大概估計錯誤,沒料到黛園的人敢把匣弩帶出來使用,變生不則,死了不少人。好像雙方部沒贏,雙方也沒輸,是你們嗎?”
  “你可以再猜,”
  “孽障大膽!”老道冒火了:“貧道問你的話,你必須据實回答。貧道不久之后,辦妥搜殺百了刀的事,即前往黛園,既然雙方有志一同,你們必須与貧道合作一同前往,對雙方都有利。”
  “那是你的想法。”
  “你們的主事人呢?在何處?”
  “不知道。”
  “帶貧道去找他。”
  “在下已經明白告訴你,不知道。”
  “哼!你會說的。小輩,你說你也明白貧道的來歷了,真的嗎?”
  “你是南昌鐵柱宮三真人之一,南昌宁府妖道天師自然的得意三門人。如果在下所料不差,你是老大八极真人玄真,神龍密諜九位創始人之一,也是名義上的掌信符使者。”
  “晤!你的消息十分正确靈通,定非等閒人物。掀起風帽,讓貧道看看你的相貌面目,也許貧道的從人中,有人認識你是何方外圣。”
  刀客首領掀起風帽的掩耳,露出紅光臉面,粗眉大眼,留了掩口胡。
  “在下只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小人物,而非江湖朋友認識的高手名宿,你的人不會認識我,你八极真人還沒練成未卜先知的神通在下不想招惹你們密諜,各辦各的事,僑歸橋路歸路。”刀客首領鎮定地表明態度:“是你們先走呢,抑或是讓在下的人先走?”
  避至路旁的俞柔柔,一听刀客首領說出妖道的身份名號,只感到心中一涼,暗叫完了。
  江西宁府的狗頭軍師是大師李自然,据說已修至地行仙境界,妖術通玄,法力無邊,宁王之所以敢謀道造反,完全是受了這妖道的蠱惑。
  妖道修真鐵柱宮,親傳三弟子是得力的臂膀,號稱鐵柱宮三真人,已獲妖道真傳,同樣妖術通玄,法力無邊。
  武林朋友都以為自己學有專精,武功都是武林絕學,誰都以為自己了不起,人人都以為自己是武林第一高手,一言不合拔刀劍而斗,誰怕誰呀?
  但真要他們与會妖術、巫術、魔術的人斗,他們就神气不起來了,所以武林朋友對三种人深怀戒心,這三种人是僧、道、婦女与小孩。
  道,包括了玄門正宗(道家修真人士)、天師道(道教法師術上道姑等等)、巫道(巫門人士人半為婦女)。
  俞柔柔對自己的內功深具信心,劍術更傲視武林,但要她与八极真人這种法力無邊的妖道拚搏,首先在心理上就輸了一半。
  神龍諜是四海盟的撐腰人,妖道顯然在最后從江右赶來京師,所以親自率領爪牙与四海盟的人大嫂西山,搜尋百了刀,哪能少得了她?
  她向申三娘与侍女桂小綠,悄悄打出候机逃走的手式,不想在此地等死。
  “你走給貧道看看?”八极其人凶狠狠地說:“你們曾經出入黛園,所以貧道對你們提出合理的要求,同仇敵愾,你們也沒有拒絕的理由。而且,沒有人膽敢不識相,拒絕貧道的要求。”
  “道長未免太霸道……”
  “這世間本來就是豪霸的世界,不霸道還能干翻天覆地的王霸事業嗎?”八极真人獰笑著說:“你們愿意合作嗎?回答!”
  聲色俱厲,豪霸主子面孔暴露無遺。霸道是不講理的代名詞,也是任意奴役人的藉口,順我者生,逆我者死,沒有什么理由好講。
  但比起那些用甘言蜜語、陰謀詭計引誘盲從蠢蛋自動賣命送死的陰謀家,卻又可愛多了。
  用脅迫手段是謀略中最低劣的一种下策,簡單明了,人人會用,毫無技巧可言。
  “可惡!你像是吃定我們了。”刀客首領無名火發,當忍無忍時,只有選擇拚的一途了。
  “那是毫無疑問的,你不信是不是?”
  “在下……”
  “你派一個人出來,貧道讓你明白,誰是強者。”
  大袖一抖,出來一名五短身材的中年人,翻著死魚眼陰陽怪气,要死不活拔出腰間的紫金戒尺。
  “我江左窮儒左嘯天窮了大半輩了,跑到江右遇上明主賞識,兩三年來總算脫离窮籍,囊有余錢。”這位仁兄厚顏無恥地拂動著尺八長的戒尺說:“俗話說:“得人錢財,与人消災;得了錢財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左某只好憑手中戒尺,拚了老命也在所不惜。
  喂!哪一位名家高手是強者?出來讓我江左窮儒瞻仰瞻仰強者的風采好不好?左某恭候。”
  江左窮儒一個六安州的無聊文人,与另一個人見人厭的江左窮神,同稱江左二惡。
  在闖蕩江湖的牛鬼蛇神中,江左二惡算是名列前茅的邪惡代表,武功深不可測,正邪人土皆恨之刺骨,口碑之差,連為非作歹的凶神惡煞也為之側目
  早几年,江湖朋友便知道這無聊文人,在江西宁府任把勢,混得人模人樣,似乎不再叫窮。
  而他在酒色場會极為活躍,在南京金陵十六樓征逐酒色充大爺。
  目下權勢達到顛峰的組合,各擁有一批正人君子共棄,野心份子趨之若鶩的走狗,搞得天下洶洶。
  厂衛(東西兩厂与棉衣衛)叫檔頭;江西宁府叫把勢;河南伊府叫勇健;各地藩邱稱中官親衛(太監所領的打手。江西宁府与河南伊府,亦是藩王之一)。
  提起這几种人,正道人上似乎只有一個念頭:斬盡殺絕,良莠不留。
  刀客首領當然知道江左窮儒可怕,心中為難,對方擺出公平相搏的態勢,豈能多派一兩個人出場應付?而一比一,胜其有限得很,不啻派人出面送死。
  首領有知己知彼的工夫,他的手下卻有些人不信邪,不等他招呼有所表示,已有一名身材如巨熊的虯須大漢,大踏步越眾而出。
  “我,還不配稱高手名家,更不配林強者。你既然叫陣單挑,我只好濫等充數,舍命陪君子了。”
  虯須大漢用粗嗓門豪壯地說,所說的話,比江左窮儒更富文味些,江左窮儒的話反而含有邪邪的三流江湖味。
  兩人對面一站,身材与气勢恰好相反,真有小鬼搏金剛、令人發噱的感覺,不成比例。
  “就算你不是高手名家,能与我江左窮儒平起平坐論交,目后你一定會平步青云,聲譽鶴起的,我敢保證你,一定會揚名立万。”江左窮儒用刻薄的口吻嘲弄他說:“現在,你可以亮名號了,這是揚名立万的第一步,机會不可錯過。”
  “我這种人對虛名浮譽不感興趣,只重視實質上的利益。”虯須大漢不甘示弱,也用鋒利傷人的話回敬:“老實說,你江左窮儒的名號,僅能聊算第二流人物,距天下武林風云人物仍有一大段距离,胜了你也增不了在下多少光彩,你又何必自抬身价,妄抬份量?
  這樣好了,當今皇上姓朱,你就叫我朱大,你也只配和我這种胡謅姓名的人玩笑,是嗎?”
  “好,就算你是朱大。”江左窮儒心中恨得要死,口气卻顯得輕松無所謂:“我非常愿意和你玩命,你的刀想必很鋒利,亮刀吧!”
  刀出鞘,又呈現強烈的對比。
  尺長一尺八,青黑暗淡毫不起眼;刀長三尺,是不用雙手進招的狹鋒單刀,光亮鋒利,本身就具有懾人的殺气。
  “在下得罪了。”朱大抱刀行禮,風度良好。
  “你就不用客气進招吧!”江左窮儒仍然托大,輕拍著戒尺蠻不在乎,甚至不曾拉開馬步立下門戶:“一刀把我欲死,只怪我學藝不精,命該如此。好!扑上來!”
  一聲冷叱,朱大扑上了,人在急動,刀卻保持抱刀的姿勢隨人前沖。
  發刀的距离,必須拿捏得恰到好處,一剎那的羞錯,結果將截然不同。
  人扑上,刀不發,江左窮儒一征之下,不等朱大出刀,本能地一尺敲向朱大斜沖而到的右肩頸。
  恍若電光一閃,剎那間改守為攻,神意相通,得心應手。
  几乎在同一剎那,刀光閃爍,風生八步,恍若夏日暴風中的雷電。
  尺估錯了情勢,一舉走空。
  刀光狂舞,轟雷掣電,惊心動魄。
  人影可怖地閃動,刀擊中身軀的暴響似連珠。
  极短的一剎那接触,三方的人看清了變化的,沒有几個,反正知道狂野的刀光,在戒尺狂亂無效的封架下,任意予取予求。
  斷毛隨風雪飛舞中,傳出一聲鏗鏘的金鐵交嗚,刀光人影倏分。
  江左窮儒斜飄出丈五六,吃惊地穩下馬步。
  妖道的十三個人,同時發出惊叫聲。
  朱大在丈外沉下馬步,立地生根雙手握刀,眼中有惊怖的神情流露。
  江左窮儒的羔皮大襖,一塌糊涂,慘不忍睹,右肋、右后向、左腰背、左胯骨,共出現長短不一的五條裂縫,難怪斷毛滿天飛。
  這是說,這短暫的剎那間,共挨了五刀之多,朱大刀法的迅疾狂野,委實令人難以置信。
  可是,江左窮儒卻不曾肉裂骨折。
  “十成火候的金鐘罩!”刀客首領身后有人惊呼。
  內功對內功,功深者胜,顯然朱大固然刀法神奇,但內功御刀的勁道,因火候太差而攻不破江左窮儒的十成火候金鐘罩,五刀中的勞而無功。
  “你得死!”江左窮儒厲叫,揮尺扑上了。
  朱大還沒從震惊中清醒,本能地揮刀反擊。
  “砍他的五……官……”刀客首領大叫。
  可是,已來不及了,接触太快。
  一聲暴響,刀劈中江左窮儒的肚腹。
  同一瞬間,戒尺卻敲在朱大的鼻梁上,鼻梁內陷,雙睛暴出眶外,黑白紅各种液体濺出。
  江左窮儒被劈得倒退丈外,破皮襖又加了一條縫,但仍然不曾受傷。
  人影急沖而上,妖道方面沖出另一個人,速度惊人,手中的盤龍護手鉤又重又大,必定臂力惊人。
  “我也找個人玩玩!”這人大叫著狂沖而至,聲勢极為輝雄猛烈,向刀客首領狂野地沖到。
  刀客首領左右的兩名刀客,百忙中左右齊出,叱聲似沉雷,刀光如金虹亂舞。
  异響暴起,三個人影一触即分。
  砰一聲大震,兩刀客倒了一個,被盤龍護手鉤鉤裂了右脅,開了一條尺長大血縫,內髒外流。
  扑上的人飛退兩丈,盤龍護手鉤已跌落在雪中,斷了的右手掌,五指仍死死地抓牢了鉤柄。身上,胸前背后也裂了四條刀留下的裂縫,但沒有血流出。
  一個手掌,換取一個刀客的命。
  如果真練成了十成火候的金鐘罩,手掌為何被砍斷?而且,刀著体也沒有反彈的現象發生。
  但刀客們正陷入震惊中,已無暇思索其中變故。刀客首領本來就對妖道怀有強烈的恐懼,這一來斗志全消,斷然乘亂發出撤走的信號。
  暗器漫天飛舞,刀客們先用暗器掩護,丟下兩具尸体,向東面的來路如飛而遁。
  “先追女人!”妖道憤怒地大叫。
  人都在后退或躲避暗器,而俞柔柔三女,已經遠出五十步以外。
  刀客首領帶了兩名隨從,在一處山腰的別墅小樓上,与五個只露出雙眼的人密談。
  “長上,不能再枉送弟兄們的性命了。”刀客首領懊喪地說:“神龍中樞大援已到,人手眾多,不但妖道無人能制,那些中摳親信全都是刀槍不久的可怕高手,咱們的人刀法再神,也無用武之地。長上,咱們已無能為力。”
  “是的,長上,不能不慎重其事了。”長上的同伴也提出意見:“咱們僅除去四海盟的次要爪牙,殺掉几個潛龍密諜的無關緊要人員,卻丟了好些弟兄的性命,以上駟拚下駟太不值得了。”
  “可是,咱們軍令在身。”長上鄭重地說。
  “急不在一時,長上。”刀客首領說:“目下他們已被弟兄們引入歧途,對咱們身份和目標的偵查摸錯了方向,但再不及時收手,很可能被他們發掘出真相,咱們的處境可就險惡万分了。”
  “我目前正在設法改變工作方向,不久可望有消息傳回。”長上的語气,呈現焦灼而又無奈:“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們有一步走一步。城內可有消息?”
  “黃山文家的人,确与匿伏在錦衣衛的百變金剛連了線,將受到四海盟掩護的玄武小組安頓在鳴玉坊皇店、協同千面玉郎派在大內豹房的人,內外兩組加緊活動。咱們如果不將這些瓜牙拔除,將有更多的忠貞官吏遭殃,他們的家屬也將受到玄武小組的無情追殺。風云日緊,長上,咱們的工作愈來愈艱險。”
  “天殺的混蛋!”長上暴躁地一掌拍在長案上:
  “問題出在咱們顧忌太多,縛手縛腳,不能用非常手段鋤除首惡,只能偷偷摸摸除爪牙,我真的不甘心。”
  “長上是不是指安仁候爺?”另一名身材修長的人問。
  “當然他也是麻煩之一。”長上長歎一聲:“這樣不能干,那樣不能做;這樣會影響大局,那樣會加速禍變。他只是一個頭腦簡單的軍人,根本不知道咱們工作的困難,我真不該讓他縛住我的手腳,我應該自己放手去做的。”
  “派人不著痕跡宰了千面玉郎和百變金剛?”。
  “不是嗎?”
  “問題是,行嗎?”身材修長的人苦笑:“千面玉郎是皇上眼前的紅人,豹房那些武臣力士全是他的心腹,雖然他手無縛雞之力,但死在他手中的忠貞文武大員有多少?他身邊的任何一個力士,都是超等的。
  咱們把拔尖的高手派去,也將是肉包了打狗,有去無回。百變金剛出入五湖四海,單人獨劍收服了上千強盜匪首。
  名義上,他是神龍密諜的副統領,事實上神龍密諜的絕大多數高手,都听他的指揮,統領妖道李自然只是名義上的領導人而已。
  那狗東西的武功,連天下三龍也對他怀有七分恐懼。天下三龍之一的九現云龍与師弟玉面神魔,技絕天人玄功蓋世,在他面前說話也不敢大聲。長上,咱們能派人去宰他嗎?”
  “這……”長上像泄了气的皮球,只能唉聲歎气。
  “這狗東西成了東厂提督錢太監的心腹,明里有錦衣衛司務的街頭掩護,暗中把玄武小組的刺客高手活動中樞,藏在鳴玉坊皇店的江南春酒樓,有御林侍衛保護。皇上也經常在酒樓扮酒客嫖客,咱們的人誰敢走近一步半步?
  進出鳴玉,積慶兩坊的皇店街,任何人都得先接受搜身,除了金銀之外,不許帶寸鐵,怎能派人進去而不被發現?”
  “我就去過……”
  “長上,結果如何?”
  “混蛋!”長上對被人揭瘡疤不習慣,拍案罵人。
  身材修長的人不以為意,淡淡一笑向同伴打手式,表示要增加壓力。
  “長上,真正的亡命,就可以進出皇店街,甚至可以進出太平巷的鎮國大將軍府,可以進出千面玉郎的梨園大院,甚至出入紫禁城。”
  身材修長的人得意洋洋地說。
  “到哪儿去找這种亡命?”長上气沖沖地說:“去找八部天龍神將?或者去找如來佛觀世音菩薩?”
  “諸大菩薩忙得很,不會管朝廷的狗屁事。”
  “你……”
  “有一個人能。”
  “誰?”
  “百了刀。”
  “不許提他!”長上爆發似的大叫,把長案拍得響聲震耳欲聾。
  “無容人之量的人,奢言救天下,有如緣木求魚。”身材修長的人卻冷靜無比:“長上,三思而行。”
  “你們給我滾!”長上所表現的態度,的确不像一個有志于救天下的人。
  眾人默默地退出,可听到有人發出無奈的歎息聲。
  室中寒气更濃,長上孤零零的身影,也散發出濃濃的寒意。久久,突然傳出拍案聲。
  “來人哪!”長上高叫。
  室門開處,進來一名侍女。
  “小婢在,听候主人吩咐。”侍女行禮恭立。
  “我要前往前軍都督府駐京提調所。”
  “小婢這就傳話給總管准備。”侍女行禮告退。“煩人!”長上再次拍案,再次煩惱地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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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舊雨樓·至尊武俠獨家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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