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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策划指揮若定


  气候寒冷,但一天滴水未進,仍然渴得令人腹中冒煙,斷水的确令人受不了。
  狂風劍客第一個受不了,拍打著沉重的大門咒罵,外面的警衛不加理睬,愈罵愈渴愈難受。
  周凌云是最鎮定的一個,背著手在各處走動,冷靜地觀察每一處角落,或者坐在床上閉目沉思假寐。
  在他的神色上,看不出任何不安的神情。
  天終于黑了,整座屋子黑沉沉,伸手不見五指,外面沒有燈火送進來。
  腳步聲輕柔,淡淡的女性幽香在空間里流動。
  “周兄,是我。”黑暗中傳出金牡丹的低喚。
  他的房門沒掩上,掩也毫無用處,門是在室外開合的,只能在外面加閂加鎖。
  “心里發慌,是嗎?”他拍拍床板:“我在打坐,養精蓄銳。”
  “你不怕嗎?”金牡丹在床口略一遲疑,最后終于放膽坐下了。
  “不怕是假,但怕并不能排除凶險,是嗎?”他的語气出奇地平靜:“所以,必發有勇气承受苦難。人,早晚一定要死的,上起天子下迄乞丐,絕無例外。哦,你真是金牡丹吳華容姑娘?”
  “咦!你怀疑我的身分?”
  “我冒充無常公子。”
  “我沒冒充金牡丹。”金牡丹肯定的語气不容怀疑。
  “反正我并不認識金牡丹。”
  “周兄,你憑什么怀疑我不是金牡丹?”
  “我留意你的手,你的手并不适宜發射遠勁的暗器。”他毫無心机地說:“暗器的要求是快狠准,要達到快狠准的要求必須下苦功,至少得每天不間斷地苦練一個時辰以上,熟才能生巧,才能以神御刃。長期苦練的結果,你這一雙細度白肉的手,像是久經暗器磨擦的手嗎?”
  “這”
  “所以,我并不怀疑你暗殺了混世金剛,那枚致命的飛蝗石,的确發自行家的手,經過長期苦練的手。你的一雙手絕難胜任。”
  “謝謝你的信任。”金牡丹的語气一轉:“你想,今晚會有凶險嗎?”
  “不會。”他肯定地說:“他們沒有晚上冒險進來下毒手的必要,咱們已經是入瓮之鱉,他們隨時皆可以從容不迫宰割我們。”
  “我仍然擔心……
  “無謂的擔心是不必要的,那會讓你心力交瘁,精神崩潰。明天,可能是災難的開始,以后將一天比一天難過,看哪些人挨不過去。”
  “我……我我……”
  “很害怕,是嗎?姑娘,不管你怕還是不怕,改變不了任何事實。可以稍為放心的是,由于變生意外,郭園主亂了章法,很可能還沒決定如何處理,還沒打算要咱們早些去見閻王。假使外面窺伺的人加些壓力,必定對咱們有利,希望仍在。”
  “你的意思……”
  “我認為外面的人,必定關心派來臥底內線的安全,可能進一步接近,有所行動,讓郭園主無暇分心全神處理我們的事。我們的机會,須靠外面的人制造,希望那些混蛋鄭重其事加緊騷扰,不然……”
  “我想外面的人必定會加強壓力的。周兄,那位自稱宇文纖纖的女郎,她与你……”
  “咱們不談這些個人恩怨秘辛,好嗎?”周凌云回避問題,他不想暴露与鬼神愁季小龍的交往經過。
  “周兄,你為何要來黛園?”
  “來查一個善用毒針的凶手。吳姑娘,你是否知道一群扮成虎形人的活動情形?”
  “扮成虎形的人?這……沒听說過,以各种虎為綽號的人,江湖上為數不少……”金牡丹的話支支吾吾。
  “我不是指綽號。算了,你大概不知道,連老江湖乾坤一爪勾也查不出絲毫線索呢!我也是個老江湖,也沒听說過任何有關虎形人的消息。”
  “虎形人与你有關?”
  “是的,有關。天色不早,姑娘早早歇息吧!明天將是最難過的一天呢!”
  繁星滿天,气溫卻超乎尋常的冷。
  這一帶形如囚房監獄的房舍,小門小窗加以封閉之后密不誘風,但仍可隱約听到外面傳人的聲息。
  自二更至五更初,不時傳入叱喝聲、叫吼聲、嘯聲,甚至有金鐵交鳴聲。
  行家心中有數,黛園外圍不斷發生襲擊的事故,顯然入侵的人沒能成功地大舉突入。
  周凌云一直就留心外界的動靜,他就是行家中的行家,對有關殺戮的各种聲息熟悉而敏感。
  他心中雪亮,外圍的人無法突入園內緊要所在,失敗的原因,很可能是未能獲得內應的援助。
  所有的貴賓皆被囚禁,當然無法發揮內應的功效。
  有人出一千兩黃金重賞請他人園行事,顯然另有貪圖重賞的人混入黛園了,他拒絕了重金,不屑要那种不名譽的血腥錢,其他的人,很難拒絕一干兩黃金的誘惑。
  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一輩子也難賺到一千兩黃金。
  天亮了,又是一個大晴天。
  通常,三五天之后,更猛烈的風雪將接跨而至。
  所有的人,渴得嘴粘唇枯,一天一夜不沾滴水,委實令人腹中冒火受不了。
  狗洞似的小門報開了,首先推入兩層式的食物匣,里面有十只大餅,十份份量不多的肉脯。
  食物全是干的,保證可以消耗体內可觀的水份。
  “我們要水!”狂風劍客發狂似的狂叫,激動地拍打著堅實的厚牆。
  “你們,必須先自行查出奸細來,不然沒有水。”
  外面有人用陰森森的嗓音說:“昨晚外面的人騷扰了一夜,得不到內應失敗逃走了。絕了外援,奸細最好赶快自首,逃走的人不會回來救你們,自首是唯一活命的机會,不要輕易放棄了。”
  各自取了食物,先后回到中間的廳堂,你看我我看你,警戒的目光暴露出心中的疑問,誰是外面那些人派來臥底的好細?
  “是你嗎?”唯我公子突然很盯著周凌云。
  “作賊心虛的人,通常會迫不及待地表示自己清白。”周凌云笑笑,將一塊肉脯丟入口中:“你老兄是不是搶先表示你是清白的?”
  “他可能是心虛的人。”乾坤一爪勾用手中的大餅向唯我公子一指:“三男女殺入周兄的房中,有意制造糾紛暴亂,极為明顯。”
  “胡說八道!”唯我公子憤怒地為自己的行為辯護:“字文姑娘隨咱們入園尋仇,目標就是百了刀,豈知卻發現他成了無常公子,因此在下找他以證明他的身分,果然被字文姑娘料中了,所以
  “所以,你抓成了引發糾紛的罪魁禍首,咱們今天的處境凶險,完全是你一手造成的結果。”擎天手盧江布滿紅絲的怪眼怒睜:“你是不是作內應的奸細与咱們無關,連累咱們受苦受難罪不可恕,我要……”
  “你要的是一具棺材。”狂風劍客丟掉盛肉脯的小碟,准備拔劍:“你不像一個有擔當的成名人物,居然說出連累的笑話,怕凶險連累,你又何必在江湖上丟人現眼?回家抱老婆帶孩子豈不平安大吉?”
  擎天手怒火上沖,疾沖而上。
  “就開始自相殘殺了?”周凌云沉喝。
  擎天手如受雷噬,怒火迅即消退,穩下馬步止住沖勢。
  “早晚要來的,周兄。”乾坤一爪勾往擎天手身旁一站,表示要站在擎天手這一邊。
  “還沒到時候,沈兄。”周凌云語气平和,毫不激動:“咱們希望未絕,提前自相殘殺,那才真正絕望了,留些精力准備應付危險吧!”
  “有什么希望?咱們已經是入檻的虎,進网的魚。”
  “外面那些計算黛園的人,不曾放棄救援內應的努力,必定在外面加強活動,以吸引黛園的爪牙無暇內顧,所以第二次進襲,必定更為猛烈,咱們會找到机會脫困的,何不定下心忍耐待机?”
  “我同意周公子的判斷。”金牡丹大聲說:“外面的人必定進襲的,咱們希望未絕。”
  “你怎么知道他們必定進襲?”一直保持沉默的白羽追魂箭突然沉聲問。
  “你老兄真是少見識。”周凌云說:“外面那些人如果目的不曾達到,會輕易放棄嗎?看來,提前自相殘殺的局面將無可避免,我得作自保的打算了。”
  “周兄,你的意思……”金牡丹警覺地問。
  “這間臥室,是我的自衛地盤。”周凌云指著他昨晚歇息的臥室鄭重地宣告:“任何人闖入,后果自行負責。在下認為,凡是闖入的人,都是想殺在下的凶手,在下有權用任何手段回報,希望諸位連臥房的門口也不要接近,免滋誤會。”
  首先,他拉掉門外的門閂,一掌將閂框擊毀,外面的人就無法將他關閉在內了。
  接著是撕破棉被套,絞成布繩,用刀在門框柱挖了一個洞,拴上布繩就可以將門拉緊關閉了,臥房成了他的天地。
  布繩不可能保證安全,外面的人管力夠便可拉斷布繩,但畢竟仍可作為阻止外人突然沖入的屏障,讓他能有充裕的時間應變。
  金牡丹一直就站在房外看著他工作,欲言又止。
  “我……我也應該這樣做嗎?”金牡丹終于怯怯地問,似乎女殺手的豪霸气概不存在了。
  “反正命是你的。”他信口說。
  “能管用嗎?”
  “你是天下聞名的女殺手,應該知道分秒生死分野的意思。你計算時必須精准,剎那的耽誤,結果將完全不同;門就可以爭取剎那的机會。晤,似乎你應該比我精于此道,因為你是行家,是貴殺手業中的拔尖人物。”
  “現在說這些已無意義,拔尖人物早晚會跌至谷底的。”金牡丹感慨地歎息一聲:“也許,黛園就是我除名的地方。賓客共有三十余人,加上同行的朋友或隨從,人數絕不少于五十。
  奇怪,其他的人呢?死了?”
  “囚人的地方,不僅是我們這一處。”周凌云伸手向左方一指:“厚牆的另一邊,可能是和這里同一格局的囚廳,打破牆,你就可以看到其他的人了。”
  “可惜沒有工具……”
  “有工具又能怎樣?就算你能破壁而出,能逃過外面的高手搏殺嗎?對不起,我要關門了。”
  不管金牡丹有何反應,他拉上門系妥布繩。
  他開始拆床,砍下床腳削尖制造工具。
  不再有人外出走動,每個人都疑神疑鬼小心提防。
  可是,廁所只有公用的一間,如廁必須外出,每當有人如廁,擔心吊膽的舉動,必定平空制造出緊張的气氛,讓所有的人不約而同嚴加戒備。
  午膳后不久,屋外有了動靜。
  “里面的人听清了。”
  外面收取食具的人嗓門像打雷:“奸細自首的期限是末牌正,屆時你們如果不設法將奸細揪出來,咱們便要逐一刑訊了,還有一個時辰,最好不要自誤。”
  逐一刑訊,表示對方已失去耐性,要用暴烈手段,也就表示危机光臨。
  時光飛逝,感覺中,一個時辰似乎片刻便消逝了。
  沉重的大門拉開了,二十名手捧匣弩的黑衣大漢首先進入。
  “所有的人,待在臥室內不許出來。”大漢聲如乍雷,提出嚴重警告:“擅自走動的人,殺無赦。”
  接著是八名勁裝男女,擁簇著大總管、霍夫子、与另一位留了花白山羊葫的高瘦青飽人。
  所有的人,皆被限制在臥室的門內,二十具匣弩引机待發,冒失鬼假使貿然沖出,結果只有一個。
  “奸細已經查出兩人,一男一女。”大總管用震耳的嗓門宣告:“他們招出可能還有一至兩名同党,每個奸細得了一千兩黃金。”
  “本來,這次聚會,敝主人奉命禮聘全部貴賓,沒想到竟然發生這种變故,居然有人意圖破坏這次聚會,制造血案以損毀黛園的聲譽。”霍夫子接著說:“四個好細之中,應該有最受重視的人,与陰謀主使人親自接触過。我要這個人,我答應不虧待他,而且有重賞,希望他挺身而出。現在,他愿意站出來嗎?”
  十個人,共占用七間臥室,全部冷然站在臥室門口,你看我我看你,似乎都希望有人挺身站出來。
  片刻,沒有人站出來。
  “敝主人只有一個要求,不問其他。”大總管的嗓音提高了一倍。
  “只要招出那個出賞金的人,不追究其他的事。”霍夫子強調唯一的要求,又道:“爾后的事,敞主人有足夠的人手處理,你可以遠走高飛,保證你可以平安出園。”
  “誰知道有關的風聲,不妨說出來供敝主人參考,保證可以受到禮遇与优待。”那位高瘦青袍人臉上的陰笑相當懾人:“再給諸位一個時辰權衡利害,這一個時辰中,愿意提供消息的人,可向門外的警衛招呼一聲,就會有人將人請出,不然,諸位只能死在此地了。”
  這人舉手一揮,開始退走。
  沉重的大門閉上了,似乎命運已決定了。
  一個時辰,時限一過,會發生何种變故?
  “咱們仍可一排!”乾坤一爪勾突然焦躁地大叫。
  “拼,拼個屁!”白羽追魂箭苦笑:“他們任何時候,皆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把咱們十個人送入陰曹地府,哪有拼的机會?”
  “我愿意提供消息,我不要死在這里。”擎天手似乎冷得發抖,情緒极度不安:“我知道四海盟的人,曾經對黛園進行調查摸底,也許奸細是四海盟派來的,應該算是有价值的線索。”
  “當你的線索說出之后,也就是掩埋你的時候了。”唯我公子冷冷地說:“此時此地,你居然相信保證,你算是完蛋了,尤其是九幽冥判歐天机的保證,他連自己的老婆孩子也毫無怜憫地送入九幽。”
  “你……你是說,剛才那位……”
  “聞名天下的冷酷無情殺手,九幽冥判歐天机,沒錯,正是那位青袍人。”唯我公子說:“三年前,我曾經見過他,他混得人模人樣。”
  “他是……”
  “河南中州伊王府的護軍長吏。”唯我公子冷笑:“一個人人皆曰可殺的黑道凶狠殺手,搖身一變成了親王府的狗頭把勢,神气得很,他會殺掉任何他認為該殺的人。五年前,他的妻儿逃家出走。被他親自用判官筆殺死的。你說,這种人的保證你能相信嗎?”
  “他會怎樣對付我們?”乾坤一爪勾悚然地問。
  “屆時自知。”唯我公子沮喪地說:“反正,咱們誰也休想活命,這是改變不了的。”
  “周兄,咱們該怎么辦?”金牡丹向鄰房的周凌云問。
  “反正注定了必死,當然只有拼命啦!”周凌云豪气飛揚地說:“咱們都不是圣賢,而是一群匹夫亡命,對生死看得開。幸生不生。必死不死,拚死該是唯一的辦法,你又何必問我?你有拼命的勇气和決心嗎?”
  “這……”金牡丹欲言又止。
  “吳姑娘,你是著名的殺手,你到底曾經殺死了多少人?今天陪上一條命,老天爺并不虧欠你什么,如果談因果報應,你也應該了無遺憾,是嗎?”
  “我同意周見的看法。”乾坤一爪勾不再害怕,勇气勃發:“玩命的人不在乎生死,怕死就不要玩命,非死不可時,死又何妨?我和你并肩站。”
  “問題是,怎么拚?”白羽追魂箭接口:“周兄有何計划?咱們像是在籠之鳥,落階之虎。”
  “對,以目前來說,咱們渴得肚子里冒煙,舌燥唇枯,只要送些水進來,水中放些蒙汗藥,咱們就成了死魚爛肉,怎么拚?”唯我公子咬牙切齒:“我不該來的,我不甘心。”
  “他們并不希望過早殺死我們,必須用心机手段把奸細揪出來。撂下的威脅狠話,主要是促使咱們早些自相殘殺,只要咱們能沉得住气,每個人都不自私上他們的當,沉著應變度過難關,以后必定有拚的机會。”
  “周見,如果沒有机會……”
  “會有的,一定。”周凌云信心十足地說。
  “我和你并肩站。”白羽追魂箭拍拍胸膛:“誰如果妄想揪出奸細來保自己的命,我第一個与他勢不兩立。愿意与周兄共進退同舟共濟的人,站到周兄這一邊來,咱們算是生死与共的朋友。”
  第一個往周凌云身邊靠的是金牡丹,接著是擎天手、乾坤一瓜勾。
  東方纖纖低下喚首,怯怯地舉步。
  唯我公于一咬牙,一拉狂風劍客接著邁步。
  生死關頭的危境中,有一個勇敢堅強的人站出來領導,士气將大振,后果极可能出乎意料之外。
  論年歲、名頭、輩份,周凌云還不配領袖群倫,但是這期間他的表現,卻是最佳的一個。
  “把臥室門卸下來,每人做一具盾牌。”他立即下令准備:“我在千軍万馬中廝殺過,知道如何防箭的技巧。第二步是如何結陣,四張盾可擋八方箭。”
  十個人分為兩組,四張盾屏障四周,中間一個人配合盾的張會間隙發射暗器,如何將對方迫入死角搏殺,如何沖殺突圍……所有的人都是殺人的專家,一習就會。
  一個時辰,足夠他們准備。
  所有的人都信任他,連仇敵東方纖纖也衷誠合作。
  十張木盾,長六尺寬三尺,分兩列在門口兩側列陣,等候外面的人進入。
  時光飛逝,气氛漸緊。
  周凌云是主事人,他的位置在左面的中間位置。
  乾坤一爪勾對他的態度近乎敬畏,并不是因為他不是無常公子而輕視他,因此選的位置就在他右首。
  無常公子固然了不起,但能輕易擺平神茶郁壘的人更了不起,當然應該敬畏。
  “周兄,那天我記得你提到天下三條龍。”乾坤一爪勾舊事重提:“是不是真与黛園盛會有關?”
  “你的朋友橫天一劍,不是在參与黛園初夏那次盛會,目下不是榮任伊王府的武學總監嗎?”周凌云記憶十分惊人:“這表示黛園的主人,与河南伊王府有密切的關系。”
  “我覺得有點說不通,伊王府不可能派人在京畿附近活動,遠得很呢!”
  “天下三條龍之一的潛龍,就是伊王府蓄養的密諜,在這里秘密招納人才,又可刺探京畿的動靜,怎么說不通?江西宁王府的神龍密諜,潛伏在京畿的沒有三百也有兩百呢!目下加上外圍羽翼四海盟,實力平空增加數倍,兩龍相處一窟,那能不斗?”
  “你是說,派奸細搗亂黛園盛會的主謀,是宁王府的神龍密諜?”
  乾坤一爪勿打一冷顫,顯然對卷入皇室糾紛也怀有強烈的恐懼。
  “我還無法斷定。”周凌云慎重地說:“按常情論,伊王府的密諜在京都招兵買馬,沒有人敢甘冒大不諱出頭干預,只有厂衛才有權過問。但厂衛根本沒有秘密以重金請人來臥底的必要,他們可以堂而皇之率領大批人馬,包圍黛園直接抓人。
  各地藩王絕不許可派人在京畿公開或秘密活動,那是圖謀不軌大逆不道的罪行,厂衛那些雜种只要錢而從不付錢。”
  “老天爺!如果真的牽涉天下三條龍,万一我能留待命在,我得找地方躲起來。”乾坤一爪勾毛骨悚然地說:“這可是抄家滅族的狗屁事。老天爺真會開玩笑,我怎么碰上這种倒楣事?”
  “你有家有族可抄嗎?”周凌云笑問。
  “這……沒有,你呢?”
  “也沒有。”
  “這”
  “你雙肩擔一口,一人飽一家飽,所以在江湖為非作歹,居然怕抄家滅族?”
  “別開玩笑了。”乾坤一爪勾苦笑:“我承認我招意不起三條龍,沾上了真沒有好日子過。”
  “事實如此。”日凌云也苦笑:“當初白衣軍的飛龍秘諜散布天下,就曾經不擇手段,威迫利誘,裹脅不少江湖高手名宿,因此几年以來,高手名宿死傷之慘空前絕后,令人心膽俱寒。
  天下三條龍飛龍已除名,但是仍在暗中活動。江湖浪人如果成為三條龍的目標,的确不會有好日子過的。”
  “周兄,你的打算……”
  “假使這次黛園盛會,真牽涉到天下三條龍,咱們處境凶險。”
  “我問你的打算。”
  “團結自保,沈兄。”周凌云豪气飛揚地說:“咱們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与他們反抗周旋,豈能任由宰割?咱們該給予他們致命的反擊,反擊是保命的唯一不二法門,雖則可能丟命,但值得的,沈兄。”
  “丟命就丟命!”乾坤一爪勾勇气驟升,恐懼一掃而空:“請記住,周兄,算我一份,水里火里,我乾坤一爪勾追隨驥尾,至死方休。”
  “度過這次劫難再說吧!沈兄。”周凌云的臉上,突然出現落寞的神情:“咱們一群匹夫,除了玩命之外,天知道還能有些什么作為?”
  “哦!是感慨嗎?”乾坤一爪勾似乎也受到感染。
  “就算是感慨吧!畢竟匹夫也有生活的目標,用不著自甘菲薄。”
  “你們在說些什么呀?”對面列陣以木盾障体的金牡丹,好奇地探頭問。
  兩個女的編在一組,相鄰掩護便于進退契合。
  由于周凌云是主事人,他這一組也擔任領先接斗的重任,因此把兩女編在第二組。
  金牡丹曾經抗議,堅決表示要与他編在一組,但他斷然拒絕。金牡丹為了這件事,一直就耿耿于心。
  “說當前的情勢。”周凌云不想解釋“外面有了動靜,諸位,要來的終于來了。”
  從大門兩側的洞孔似的小窗向外瞧,只能看到屋前方院子似的大廣場,以及羅布的房舍或栽有花木的庭院,看不到兩側的景物。
  廣場已出現三隊弩手,和四組佩刀劍的黑衣男女,片刻,郭園主率領十余名首要人物出現。
  其中包括大總管、霍夫子、九幽冥判歐光鞏。
  緊隨在郭園主身后像保縹的八名男女,年歲差异甚大,穿著打扮与那些黑衣人不同,各穿各的,皮襖也顯得華貴,一看便知都是三山五岳的高手名宿,身分特殊,絕不是保縹護院。
  看陣勢,并非以周凌云這一座囚屋為中心目標。
  原來右鄰的另一座大宅,性質也与這一座相同,其他的賓客,被囚在右鄰的囚宅內。
  人數近百,气勢攝人,似乎可以感覺出濃濃的殺气,可嗅出死亡的气息。
  “兩個奸細,必須挺起胸膛站出來。”一名中年八舌綻春雷高叫。
  沉重的門向外拉開,是時候了。
  拉門的四名大漢,并沒察看屋內的景況,拉開后便匆匆退走。
  當然不可能有人出去,每個混世的老江湖都心中雪亮,承認奸細身分,同樣難逃處死的噩運,誰愿意擔上奸細的惡名而死?
  “你們既然沒有勇气承認,又不肯自行將奸細清出,休怪本園的人不講道義。諸位都是名震天下的江湖豪杰,武林精英,因此園主尊敬諸位的名頭聲譽,給你們光榮決斗的机會。”
  大踏步出來另一名中年錦衣佩刀大漢,舉起手中的大紅燙金名簿,那是貴賓投帖時所用的登錄名冊,詳載著貴賓的有關資料。
  “現在,在下宣告請貴賓出場。”這位中年人嗓音特別洪亮:“每次請兩位出場,本園派人接斗,貴賓如果獲胜,可以大大方方出國。”
  屋內的狂風劍客是個极為自負的人,對自己的劍術造詣有強烈的信心,眼神一變,躍然欲動。
  “似乎他們頗有武林人的豪气。”狂風劍客向身側的唯我公子說:“我想,咱們兩人都有獲胜的机會。”
  “你算了吧!妄想。”金牡丹与花花雙太歲同組,立即冷冷地說:“奸細沒清出之前,他們肯大方地放人?目下咱們成了組上肉,任殺任剮全操在他們手中,他們肯放我們活著出去胡說八道?你連這點常識都不懂,哼!”
  狂風劍客正要冒火,洪亮的震耳嗓門打消了他的火。
  “江淮第一力士,翻江倒海應天雄;齊魯名劍客子母陰陽劍白大風,兩位請已一只。
  右鄰的囚屋中,突然傳出震天長嘯,十五六名唇裂嘴枯的男女,狂風似的揮兵刃沖出,聲勢惊人,以狂濤似的聲勢向側沖,要殺出一條生路來。
  有兩個自以為精明机警的人,不前沖而轉身,一鶴沖霄躍登瓦面,想從屋頂脫身。
  大總管一聲冷哼,舉手一揮。
  首先是十具弩發射,每匣有五支箭,俗稱梅花神弩,一發五支。
  匣弩暴響中,第二批另十具匣弩超越、發射。
  二十具梅花神導先后發射,箭浪漫天。
  十五六個人,卻有一百支勁管。
  躍登屋頂的兩個人,突然發現屋脊后站起十名弩手,便知大努去矣,想重新躍落已來不及了。
  十具梅花神弩中的四具崩簧暴響,話如飛蝗瞬即及体。
  好慘,惊心動魄的慘號此起彼落。
  眨眼間便結束了,沒有一個活的人。
  “里面還有十二個人。”負責呼名的中年人再次向右鄰囚屋大叫:“你們真該一同沖出來的,可知剩下的十二位貴賓,其實都是膽小鬼,滾出來!”
  琴手們熟練地裝箭,但沒有人敢乘机沖出來,其實也無机可乘,還有數十具匣勢嚴陣以待。
  這一面,乾坤一爪勾的隨從沉不住气了。
  “周老兄,為何不乘机沖出去?”人能沈忠急急地說:“乘弩手來不及重裝管箭……”
  “屋頂上有人,咱們無法遮擋從上面時下來的弩箭。”周凌云拒絕下令沖出:“必須臨机應變,我可不希望像那些魯莽英雄一樣沖出送死。”
  “那你打算……”
  “先死守,置之死地而后生。天色不早,我希望能拖至天黑。”
  “如何拖?這……”
  “你們不可妄動,等他們進來。”周凌云放下門板做的盾,緊了緊腰帶上的刀:“我出去見机行事,希望能拖延一段時間,時間對我們有利,我必須爭取。”
  “哎呀!你出去?你……”乾坤一爪勾一惊:“太危險,周兄
  “危險也得出去,我要制造有利的机會。”
  一聲狂笑,他身形似電,幻現在門外四丈左右。
  斷絕了一天半飲水,所有的人皆渴得五內如焚,七竅生煙,而他卻是唯一心理上早有准備的人。
  他利用神奇的練气術抑止体內水份的大量消耗,消除心火,因此他是唯一口中沒有污穢粘液,口唇不枯裂的人。
  狂笑聲獲致震懾作用,吸引了外面上百名男女,居然沒有人發射弩箭,園主一群首要人物也忘了發令。
  百余雙怪眼,獸用不胜惊訝的眼神向他集中注視。
  “郭園主,你這种謀殺天下豪杰的狗屁勾當,會激起天下英雄公憤的。”他用震耳的大嗓門說:“你下帖邀請天下群雄前來聚會,帖上明明白白寫著,將有意想不到的好處,這就是好處嗎?太過份了,閣下。”
  “變生不測,不能怪我無信無義。”郭園主沉聲說:“郭某光明正大結交天下英雄豪杰,宇內同欽,沒想到居然有人不惜重金陰謀破坏此次盛會,制造血案損毀本園禮賢下土的奉譽形象,用心惡毒無比,就算需要殺掉所有的人,郭某也要追出陰謀主使的人來,你愿意招嗎?”
  “可惜我不是奸細,哦!你們不是已經揪出兩個奸細嗎?應該取得口供了,殺絕咱們這些人是不必要的,放了咱們反而可以提升貴園的聲望,是嗎?”
  “揪出的兩個奸細,只知道給賞金的人,無法進一步追查主謀,所以必須把另兩個奸細揪出來,你冒充無常公子,涉嫌最重。”
  “我百了刀只是一個無聊的江湖尋仇者,不配做奸細,我的名頭,也值不了一千兩黃金,像我這种人,殺掉我并不能增加黛園的威望……”
  “那得由我來決定得失,你的一廂情愿想法,救不了你的命,百了刀,我知道你的刀法很不錯。”郭園主舉手一揮,接著說:“這段時日中,你在京都的作為,已經闖出可觀的局面,气候已成,所以我准備了對付你的人,我要看你的刀法到底有何惊世的奧秘。”
  大踏步出來了兩個人,都是年約四十上下的彪形大漢,手中的短而沉重闊鋒雁翎刀光芒四射。
  其中一人左手握刀,流露在外的緊悍霸气特別懾人。
  左手刀,慣用右手的人,對左手刀怀有強烈的戒心,因為習慣上,很少有人專門去研究對付左刀的技擊術。
  兩人在文外列陣,森森殺气令人心顫膽寒。
  周凌云知道不能再浪費唇舌了,對方已不容許他拖延時刻。
  抬頭看看無色,晚霞滿天,紅日已銜接西山頭。
  “再拖片刻!再拖片刻……”他心中狂叫著。
  天一黑,弩箭的威力雖然更為可怕,但也易于躲避,威力相反地大打折扣。
  一聲刀吟,他拔刀出鞘。
  在黛園外面騷扰的人,每一個都是身手矯捷絕倫的武林高手,只是人數過少,無法應付把守外圍眾多爪牙的堵截,一而再試探,難越雷池一步。
  幸好防守的人夜間不敢遠出追逐,防守得极為嚴密,假使大批爪牙大舉出擊,騷扰的人死傷必定不輕。
  天一亮,騷扰的人不得不遠退至安全范圍。
  黃昏將臨,這些人又重新從園東面接近,遠在三里外的一座山脊松林內,居高臨下窺間園內的動靜。
  最外側的一座高崗上,七個人藉松樹掩身,凝神留意樓舍連云的黛園動靜,隱約可以看到走動的人影,以及刀劍反射的閃光,太遠了,看不真切,樓房也擋住了視線,事實上只能看到園外的景況。
  七個人中,有三個是僅露出雙目,穿虎皮衣褲戴虎頭面具的虎形人。
  “今晚,一定要殺進去救出我們的人。”中間為首的虎形人沉聲說:“必要時,不惜一切代价。”
  左首,穿了玄狐外襖的中年人搖頭苦笑。
  “長上,咱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這人鄭重地說:“那些重賞之下肯賣命的勇夫,不能算是我們的人。他們得了一千兩黃金,就必須冒有代价的風險,他們的生死,得由他們自己負責,咱們如果不惜一切代价去救他們,所付出的代价太大,而且將有泄底的后果,長上請三思而行。”
  “你不明白。”唬形人神情顯得急躁不安。
  “長上……”
  “不要說了,我意已決。”虎形人激動地揮手:“人員的分組改為前后呼應,從一處貫人,必要時……”
  “長上的意思……”
  “救不到人,放火。”虎形人凶狠地說。
  “放火?”沖年人吃了一惊:“這……事情鬧大了,豈不……”
  “不錯,放火,徹底摧毀黛園,大不了讓厂衛接手,大家跟著倒楣。”
  “這”
  “你听清了?”虎形人厲聲問。
  “是,屬下听清了。”中年人欠身恭敬地回答:“救不到人,放火,徹底摧毀黛園。”
  “人手夠嗎?”
  “稍嫌不足,但屬下可以將秘魔岩下處的精銳緊急召來投入,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必定京畿震動,風雨滿城。”
  “我顧不了這許多,去,赶快著手准備,把秘魔岩的雷霆小組人員召來。”
  “屬下遵命。”
  “我的人如果有三長兩短。”虎形人向遠處的黛園厲叫:“我要天降血雨,地為之不毛;我說到做到,蒼天可以為我作見證。”
  中年人打一冷顫,轉身匆匆走了。
  周凌云拔刀在手,眼神突然不再凌厲,身軀反常地輕弛,握刀的手看不出用勁的景象,与那些有刀劍在手,殺气逼人的高手名宿完全不同。
  對面,亮雁翎刀的兩個人,流露在外的殺气十分強烈,臉上驃悍冷厲,霸气十足的神情极為懾人,膽气不夠的對手,將在凌厲強烈的殺气下心膽俱潰。
  今天,此時此地,他必須忘了刀一出一了百了的信念和自訂的禁忌。
  要想拖延時刻,拖延至夜幕降臨,就不能刀一出一了百了。
  拖,不能讓對方看出他抱的企圖,更不能讓對方估計出他刀上的功夫与真才實學。
  一聲怒嘯,兩把雁翎刀突然發起狂野的攻擊,人刀俱至,一左一右夾攻,墓地風雷驟發,刀山壓到。
  輕靈的單刀,如果与沉重的雁翎刀接触,結果刀不折也飛,兩大漢已用內功御刀,刀上的勁道將十分惊人,很可能將他連人帶刀一揮四段。
  單刀突然幻化為流光,從左刀的空隙逸走慕地化不可能為可能,在電射星飛似的速度中,不可思議地反旋,流光突然轉變為雷電霹靂。
  刀光電閃中,響起一聲怪异的嘯風銳鳴,電光掠過左刀的右后測,逐出三丈。
  人現刀止,周凌云出現在三丈外,馬步一亂,但勉強穩下馬步。
  四周傳出惊噫聲,以及歡呼聲。
  他的頭上露出發結,風帽分為兩塊,飛躍出外側三丈外,是被雁翎削飛的。
  歡呼聲是為兩大漢兩發的,表示他几乎死過一次了。
  惊噫聲也是為兩大漢而發的,那位使左刀的大漢,皮襖從左背側裂開,斷毛飄落,成了破襖。
  一刀換一刀,沒贏也沒輸。
  使左刀的大漢哼了一聲,咬牙切齒掉破皮襖扔掉,向同伴一打手式,不再快速攻擊,一左一右惡狠狠地慢慢逼進,要制造最佳的進手好机。
  他不住移位,机警地避免陷入夾攻的絕境,三個人像走馬燈,你移我動在場中繞圈子。
  “他的刀法沒什么嘛!”遠處觀戰的郭園主向霍夫子說:“取綽號為了百了刀,未免達過狂妄了。”
  “刀法的确不錯,頗為潑野神奧。”霍夫子有不同的意見道:“問題出在他御刀的內力不足,內功火候不夠,所以刀法雖神奧,卻有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大缺憾。”
  “怕不是一刀辟開了護國寺的鐵鼎嗎?”
  “那是經過從容聚勁的蠢力所造成的結果。”霍夫子以行家的口吻說:“交手相搏,哪工夫從容聚力運勁?刀法再玄再神奧,也奈何不了內功精純的對手。剛才他那一刀神乎其神,仍然勞而無功就是最好的證明。假使對手已練成七成火候的鐵布衫,即使他砍中腹肋要害,也傷不了對方的一根汗毛。”
  談論間,場中已陸續展開多次纏斗,雙方快速移位,步步緊迫進攻,刀光飛騰,風吼雷鳴,激烈万分。
  行家已可明顯地看出,周凌云采用的是避實擊虛的技巧,不敢硬接硬拼,全憑快速的身法周旋,攻的机會不多,險象環生,步步見險。
  “他支撐不了多久的。”大總管興高采烈地大叫。
  “把他砍倒一了百了!”有人大聲替兩大漢加油助威。
  兩大漢早就希望一刀將他砍倒,已經浪費了五成精力仍難如愿,眼看一刀必中,卻又在千鈞一發間勞而無功,激怒得七竅生煙,經同伴在旁大呼助威,一發狠,兩人用上了全力,每一刀皆全力以赴,精力消耗得更快,沉不住气,希望更是渺茫。
  周凌云也就顯得有點慌亂,險象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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