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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姜是老的辣,年輕气盛的人就怕來軟的。
  他的气消了,扭頭便走。
  “晁小友,你不把那七位仁兄帶走嗎?”冷劍在他后面叫道:“葛天龍把這爛攤子丟下來,老朽實在收拾不了,你就饒了他們吧!”
  “不能饒。”他轉身說道:“他們死不了,痛苦九日之后,經脈自會复原,但气机變异,內功的根基毀定了。”
  “這……”
  “叫他們去找葛天龍父子,前輩根本不需要鐵肩擔這份道義,除非北校場襲擊是前輩所授意的。”
  “可是……”
  “有件事請教,請前輩据實相告。”
  “老朽知無不言。”
  “前輩与妙手空空交情如何?”
  “同道而已。同仇敵愾,奔走的事由他負責。”
  “前輩抵達武昌,可曾与妙手空空見過面嗎?在下是指尊夫人咸宁道發生事故之前。”
  “愚夫婦到達的當天,還是他至碼頭接船的,訂下的賓陽客店,也是他經手。之后他的事忙……”
  “該死的!”晃凌風突然咒罵。
  “老弟怎么啦?”冷劍一怔。
  “哼!尊夫人遇險,假使妙手空空恰在一旁,他會坐視嗎?”
  “當然不會。”
  “那就怪了。”
  “有何可怪?”
  晁凌風哼了一聲,將那天所發生的事故一一說了,直說到干預九天玄女擄劫白鯉公冶胜宇一段經過。
  “西雨獲得尊夫人南行的消息,据說是從一個自稱馬斌的人獲得的。”晁凌風最后說道:“妙手空空知道是我戲弄飛天蜈蚣,可知他早已潛伏在涼亭附近了,而他自始至終,不現身与尊夫人相見,未免太違常情。前輩,在下知道在下屢遇風險的原因了,以為內情复雜,原來如此簡單。諸位的處境相當險惡,得好好打算了。在下不想与你們這些人勾心斗角,你們好自為之。”
  聲落人動。三兩閃便消失在屋頂。
  “老弟請留步……”冷劍急叫。
  夜空寂寂。晁凌風早已去遠。
         ※        ※         ※
  廳中气氛沉重,十二個人你看我我看著你,惊怒的表情,挂在每個人的臉上
  “我十分相信晁小哥的話。”冷劍的妻子女飛衛咬著銀牙說:“飛天蜈蚣在要發射蜈蚣毒鏢的剎那間,突然摔倒跌了個手腳朝天是事實。當時我只感到奇怪而沒留意是何緣故,現在想起來的确不合情理。柏大空躲在亭后,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還有,我們在街上碰上刺客的事,也是在見過柏大空之后才發生的。當時葛天龍在場,他說他老爹沒來,現在卻來了。”夜游神眼中有了殺气,說道:“景老哥,我們真的要小心了。”
  “咱們被人擺了一道。”定一刀徐二庄主气得拍桌子跳起來道:“這口蜜腹劍的混帳東西!”
  “咱們离開吧!恐怕真的要被人埋葬在此地呢!”紫霄散仙苦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有勇气面對最凶殘的敵人,可不愿被朋友在背后捅一刀。”
  “咱們這時如果走了,何以向同道交代?”冷劍冷冷一笑道:“有人就希望咱們悄悄溜之大吉。”
  “景施主的意思……”
  “等待。”冷劍斬釘截鐵地說。
  “等死?”紫霄散仙說話毫無忌諱。
  “不見得。”
  “哪……”
  “咱們不走,希望咱們走的人是不會甘心的。”
  “不錯。”
  “就會有人不擇手段,用盡干方百計送咱們上西天。以便任所欲為。”
  “那是一定的。”
  “咱們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就讓他們來吧!對付這些玩弄陰謀詭計的無恥之徒,咱們實在沒有和他們堂堂正正周旋的必要。”
  “哦!貧道明白了。”
  “明白就好,咱們已經知道他們的陰謀,凶險便已減掉三成。我擔心的是,郝谷主可能已經知道了一些風聲,或許會趁火打劫,咱們內外交煎,情勢殆危。”
  “我愿意冒這趟風險,与景老哥共進退。”夜游神堅決地表明態度道:“除死無大難,沒有什么好怕的。”
  “謀而后動,咱們先冷靜下來,明日再好好商量。”冷劍毫不激動道:“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想不到敵人會幫助我們揭發奸謀,而圖謀的人卻是最好的朋友,真是令人寒心!”
  次日,店伙們發覺這几位武林領袖人物,神情似乎比往昔輕松得多,緊張的气氛似已一掃而空。
         ※        ※         ※
  晁凌風确是厭倦于和這些風云人物勾心斗角,決定不再理會這些無謂的仇怨。
  他發覺自己無端地卷入這場糾紛,成了那些人利用的對象,簡直是豈有此理,再不及早抽身,后患無窮。
  報复的念頭,一念之間,他便不放在心上了。
  一早,他出現在文昌門碼頭,手中提著行囊包裹,劍他已經丟掉了。
  他自己知道,像他這种人,手中有沒有刀劍都是一樣,帶了刀劍反而是累贊。
  文昌門碼頭,可以雇得到上行的小型長程船只,栗大船必須到平湖門設法找船行。
  兩個碼頭中人領著他,登上一只小客船。
  “這位是羅船主,船籍在岳州府。”一位中人替他引見道:“昨天剛將旅客送抵府城,正好賺几文外快。羅船主,這位晁公于要雇船上航。”
  “請諸位進艙里奉茶。”羅船主布滿風霜的補實面孔堆滿笑意,肅客入艙。
  “你們談。”中人含笑拒絕說道:“我和李兄弟要到鄭三爺處听候差遣,听說事情相當急迫。”
  兩個中人已匆匆走了,晁凌風上了艙面。
  “鄭三爺,是不是這段碼頭的管事?”他信口問。
  “是的,晁爺。”羅船主信口答道:“不怕官,只伯管;吃這門飯,就得听這些人管。晁爺要到岳州?多少人?何時……”
  晁凌風有點后悔,他不該向那兩個中人通了姓。
  所謂管事,正是青龍幫在碼頭的混混,只要兩個中人与鄭三爺一照面,他的行蹤就會暴露了。
  “我一個人,馬上走。”他說:“船資多少?”
  “哎呀!晁爺,可不能說走就走呢!得到市泊司去辦手續,得繳納規費……”
  “我要馬上走,給你一百兩銀子……”
  “老天爺!你給我一千兩銀子我也不敢,被衙門查出來,不但要吊銷船籍,還得罰款打屁股。”羅船主叫起苦道:“我盡量赶辦手續,約摸午后就可啟碇。急不得的,晁爺。船資嘛!我也不敢多要,四十兩銀子就夠了,六天才到岳州。”
  “哼!正正當當的走,十兩銀子就夠了。”他的心中焦躁,顯然走不了啦!他怎能逼這些奉公守法的人犯法?
  “晁爺,不瞞你說……”
  “你到底接不接受?”
  “抱歉,小的有家有小……”
  他將一兩碎銀放在艙板上,向跳板走。
  “打扰了,我另外找敢接受的船。”他一面說,一面登上碼頭。
  每個人生活的圈子,有一定的范圍和規律、門檻,進了這圈子,你就得遵守這些規律和范圍的約束。
  如果不懂門檻,很可能處處碰釘子,寸步難行。
  晁凌風不懂門檻,沒摸到門路,又硬不起心腸冒充江湖好漢,門都沒有。
  一咬牙,他舍舟就陸,乖乖走咸宁道,從何處來,仍向何處去。
  他卻不知,有不少船只,正沿江上航,搜尋上航的小型孤舟,查詢他的下落。
  青龍幫的人以為他另雇船只走了,所以隨后追尋。
         ※        ※         ※
  乘船到岳州是上航,腳程快的人其實走陸路要快些,晁凌風真不該去找船打草惊蛇。
  青龍幫已經受到妙手空空那些人控制了,白道黑道相結合,他們的力量也因此增強了三倍。
  結合江湖所有力量而成為一,這是古往今來所有野心家追求的目標。
  冷劍不想与黑道人士走得太近,可知他是個胸無大志的,自以為超然的武林俠義人士,這是他的致命傷。
  妙手空空走的是相反路線,廣結天下朋友,黑、白、俠義、邪魔、甚至綠林,都是他的朋友。
  青龍幫和太极堂都是黑道,在大江南北頗有實力,能控制一幫一堂,等于是掌握了精華地區的活動勢力范圍。
  妙手空空花了三年時間在這里准備,冷劍這個一板一眼的人怎知其中秘辛?
  假使不是夜游神陸光消息靈通,這位只知在荊門山庄安居納福的宇內五大高手第一人,還不知道天絕谷的人在武昌秘密活動呢!
  晁凌風的消息更不靈通,有飛燕楊姑娘在身邊時,隨時可以供給他最新的消息,目下楊姑娘不在,他只找些自己所需要的消息,不及其他。
  因此,他對青龍幫為何突然成了妙手空空的人,大惑不解。
  太极堂為何突然銷聲匿跡,他也是毫無所悉,也懶得打听,這又不關顯凌風的事。
  事不關已不勞心,他畢竟經驗還不夠,缺乏江湖人的机警与才干,做什么事只以牽涉到与自己有關的事才著手.不知道多方探索求證。
  巳牌末,他已經遠离府城二十里以上。這里是江夏地境,上次他護送白鯉公冶胜宇返城,走的就是這條路。
  遠出二十余里,目光無意中落在路右的一座小樹林,遠在三里外,他看到刀劍的閃光,心中一動,閃入路旁的桑園。
  他藏妥了包裹,悄然急走。
  遠遠地,便听到几聲叱喝,以及清越的金鐵震鳴。
  但等他進入樹林,便知道來晚了些,打打殺殺的事已經結束了,附近看不見人,僅留下打斗的遺痕,草木摧折的情景一目了然。
  沒什么好看的了,但晁凌風卻心中怀疑,背著雙手,信步往里走,沿途察看地面的足跡。
  前面出現一座位于林空的茅屋,四周沉寂鬼影俱無,茅屋柴門緊閉,大白天怎么門關得緊緊地。
  好靜,他突然感到体內升起一股涼气。
  茅屋本身似乎有一股陰森的气氛流露,附近的樹木也同樣陰森。
  他感覺出看不見的凶險,凶險就潛隱在四周。
  身形一晃,他前掠三丈,好快,有如鬼魅幻形。
  “且慢……”嬌喝聲同時到達。
  颯颯劍气徐消,四周陰森寂靜的气氛陡然消失。
  他已轉身回望,身形乍現便已轉過身來了。
  一個面貌威猛的中年人,站在他先前所站的地方,收回的劍仍發出隱隱的震吟。
  顯然,這位仁兄悄悄地向他的背部,以奇快的身法扑上,出劍攻擊他的背部,一劍落空。
  看光景,這一劍偷襲,決不可能因那一聲嬌喝而收招,招落空之時,嬌喝才傳到了而已!
  假使他慢了一剎那,保證這一劍貫体透胸。
  “咦!”
  惊訝的叫聲乍起,是兩個人的惊叫聲。
  電射而來的人,是穿勁裝的公冶纖纖。
  那一聲且慢的嬌喝,毫無疑問是出于這位驕傲的姑娘口中。
  他身形轉過,中年人与公冶纖纖當然是已看清了他的面貌,所以他們同時發出了惊呼聲。
  “好霸道的一招穿針引線。”他极感不悅,剛才的一劍确是太陰毒了:“你老爹教你的偷襲手段十分到家。”
  中年人怪眼一翻,劍重新舉起了。
  公冶纖纖身形塾止,伸手阻止中年人欺進。
  “怎么你也在這里?”公冶纖纖訝然問道:“晁爺,難道說,你是真的在幫助太极堂嗎?”
  左面不遠處兩株大樹后,出現了姑娘的奶母孫大娘,劍隨肘后徐徐接近,眼神极不友善。
  “据在下所知,太极堂有不少人歸順了貴幫。”晁凌風冷冷地說:“太极堂已經名存實亡,就算在下想幫助他們,也找不到人拉線了。”
  “這里就是太极堂的秘站,閣下,你不要假撇清了。”中年人沉聲說道:“閣下不像個有擔當的人,事實俱在,能掩飾得了嗎?”
  他哼了一聲,扭頭瞥了寂靜的茅屋一眼。
  “晃爺。”公冶纖纖不安的神情中,夾雜著不滿的神色:“是真的嗎?”
  “我說不是真的,你相信嗎?”他不想多加解釋。
  “這……”
  “你當然不會相信,你們三個人的神色已經夠明顯了,貴幫吞并了太极堂……”
  “敝幫并沒有吞并太极堂,而是柏大俠的人,查出三江船行下毒殺人案,确是太极堂的人所為,是副堂主金獅的一位手下所做的好事。真相大白之后,太极堂的一些人,不齒該堂的所為,為表白自己不曾參与這天人共憤的陰謀,所以轉投敝幫以明清白。”
  “哦!真的?”他頗感意外說道:“凶手呢?”
  “叫黑煞星金坤,已被擒獲交由柏大俠囚禁,招出冉堂主的儿子冉世綸是主謀。上次九天玄女劫持我二哥,确是奉冉世綸的指示行事,用意是掩飾血案的轉移注意力的手段。昆爺如果不幫助太极堂,那……那來此有何貴干?冉世綸帶了几個死党,躲在茅屋里利用暗器死守待援……”
  “他就是援兵。”中年人毫不客气聲色俱厲說道:“誰敢保證上次九天玄女劫持二少幫主的陰謀,沒有這位姓晁的一份?他故意解救二少幫主,掩飾罪行的陰謀确實是相當的高明了!”
  晁凌風大感吃惊,楞住了。
  本來,太极堂的确是涉嫌甚重,晁凌風信任金獅的保證,沒想到真是太极堂所為。
  可是,他所獲得的線索,卻又在表明与太极堂無關。他浪費了多日工夫,原來一開始就找錯了方向。
  他不理會中年人的嚴重誣賴。轉身向茅屋走去。
  “站住!你想走?”中年人沉叱。
  “在下要問問冉世綸。”他腳下沒停。
  “你想与那個混帳東西會合?哼:“
  “在下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多方面求證,單方面的認罪并不可靠……”
  晁凌風身后劍气壓体,中年人又重施故技,閃電似地扑上偷襲,劍化匹練疾射他的背心。
  這次,公冶纖纖竟然不加阻止。
  劍尖眼看入体,中年人狂喜地前扑。
  他身形疾扭,劍挾風雷几乎貼背而過,一劍落空。
  “噗”一聲響,他一掌反劈在中年人的右耳門上,順勢一抓,將狂沖而來的中年人拖倒,一腳踏住了背心。
  “哎呀……”公冶纖纖惊呼,疾搶而至。
  他迅疾地奪過中年人的劍,一腳將已經昏迷的中年人踢開。
  “你最好不要用天痴八式向在下遞劍。”他劍向前伸說道:“在我還沒查出确證之前,任何人阻扰我的調查,必須先想想后果。”
  “無禮!”一旁的孫大娘怒叱,一閃而至,劍出風雷驟發,涌出奪目的無數光華。
  “錚錚!”
  兩聲暴震,火星飛濺,孫大娘飛退丈外,臉上變了顏色。
  他哼了一聲,丟掉劍大踏步向茅屋走去,伸手推門,門應手而開。
  三進的茅屋,鬼影俱無。
  公冶纖纖和奶娘正在救醒中年人,突然發覺晁凌風就站在身旁,吃了一惊,弄不清他是怎么接近的。
  “這人是柏大空的人嗎?”晁凌風指指中年人問。
  “他是敝幫九江分舵的舵主,翻江鱉吳胜。”公冶纖纖戒備地說。
  “勞駕姑娘轉告柏大空,在下要那個叫黑煞星金坤的人。”
  “本姑娘管不了柏大俠的事,他目下正准備向天絕谷主魏戰,無暇兼顧其他事務。”公冶纖纖態度轉硬了。
  “好,我會自己去找他的。”他冷冷一笑,大踏步揚長而去,走的卻是回頭路。
  “大娘,不可……”公冶纖纖叫住了要扑上的奶娘說道:“茅屋沒有人,不能指證他就是來幫助太极堂的人,不宜与他沖突,師出無名。”
         ※        ※         ※
  在賓陽客店的貴賓花廳中,青龍幫的總舵令主八极靈官神气极了。
  以往他在冷劍這种高手名宿面前,哪配平起干坐?
  真得感謝柏大空把他捧上了江湖名流之林,目下他是柏大空的得力臂膀,事實上已取代幫主的地位。
  “景大俠,不是柏大俠的意思,而是江湖同道們的意思。”八极靈官毫不掩飾自己的得意說道:“江湖同道們不想真的三刀六眼玩命,能過得去誰又愿意刀頭添血?所以在下代表江湖同道,請景大俠放棄与天絕谷主在武昌了斷的打算,讓同道与天絕谷主協商和平相處事宜。天下間沒有永久的仇恨,能和平相處實是江湖一福。”
  “程令主可曾問過柏大俠的意見?”冷劍心中早有准備,因此顯得心平气和,毫不激動。
  “柏大俠并沒露骨地表示贊同,也沒表示反對。”八极靈官技巧地說:“但他認為只要大家同意,他并無异議,他也不想走极端,慘重的死傷畢竟非大家所愿。”
  “据景某所知,柏大俠是主戰員力的人。”冷劍笑笑道;“既然他不想走极端,确實是令人費解。不管是殺戮或和平,并非是單方面所能決定的事,諸位是不是太過一廂情愿呢?天絕谷主的態度,諸位左右得了嗎?”
  “只要景大俠肯置身事外,天絕谷主方面,決不會有問題,他會了解我方的誠意。”
  “說來說去,你是要求景某出面聲明,撤銷俠義柬除魔衛道的宗旨……”
  “不,這件事有柏大俠處理,只請景大俠向俠義道朋友打個招呼就成。”
  “俠義柬具名沒有柏大空,他能處理嗎?”冷劍仍能保持平靜的風度。
  “景大俠一打招呼……”
  “如果景某認為不妥,必須与天絕谷主當面商談,諸位大概是不愿意的。”
  “同道們希望景大俠不要這樣做。”八极靈官的修養就不上道了,真有暴發戶的嘴臉。
  “景某不但要這樣做,而且堅持這樣做。”冷劍不介意對方的威脅態度道:“景某不是貪生怕死,有始無終的人,以景某的身份地位聲望,也不允許做這种下三濫的勾當。閣下可以回去告訴你們的同道,告訴柏大空,景某在与天絕谷主面對面交涉之前,不与任何人談有辱聲譽的條件。你們的一切作為,景某也不加過問,也無權過問;景某說得夠明白嗎?”
  “這……景大俠……”
  “少陪。”冷劍含笑离座。
  “景大俠何苦……”
  冷劍臉色一沉,神光炯炯的虎目,不轉瞬地逼視著對方,眼神威嚴無比。
  八极靈官打了一個冷戰,要說的話嚇回腹中了。
  冷劍一抖袖,庄嚴地出廳而去。
  人的名,樹的影,八极靈官站在他的面前,在气勢上就矮了一大截,庄嚴的神情,決不是八极靈官這种黑道梟雄所能抗衡得了的。
         ※        ※         ※
  人都是自私的,眾叛親离,皆可能發生在任何領導人身上。
  俠義英雄也不例外,冷劍景青云目下的處境,用眾叛親离來形容雖然不恰當,但事實卻是如此,也用不著在用詞方面來挑毛病,這四個字并不是暴虐人物的專用名詞。
  如果他真的一走了之,從此就不用在江湖道上露臉了,但可以保全性命。
  但他不能因能保全性命而一走了之,人格和聲譽比生命重要。
  人死留名,豹死留皮;像他這种譽滿天下的名人,保全聲譽的确比保全性命重要得多了。
  連八极靈官這种黑道二流混混,居然也公然前來侮辱他,他為保持風度和尊嚴不便發作,其實心中憤火中燒,也感慨万干。
  當然,他知道這是柏大空玩弄的把戲。
  他心中更明白,他不但成為俠義道朋友的眼中釘,更成為江湖朋友嫉恨的中心,真正所謂眾矢之的。
  上台不易,下台更慘;頂尖風云人物的悲哀在此。
  天一黑,三進客院靜俏俏,黑沉沉,連照明用的廊燈也取消了,唯一的燈火,是院廳的一盞朦朧的菜油燈。
  宇內五大高手皆在座,在朦朧燈光之下,悠閒地品茗閒聊。五人都佩帶了兵刃,游僧已經換了一把新的方便鏟,擱在凳旁趁手處。
  “你估計會有人來赶咱們走嗎?”定一刀徐二庄主向夜游神問。
  “不是赶我們走,而是要我們的命。”夜游神笑笑說道:“我們已經成為人家邁向江湖霸主途徑的絆腳石,眼中釘,不把我們埋葬掉,豈肯甘心?”
  “陸老哥,不會這么嚴重吧?”
  “徐施主,恐怕比這更嚴重呢?”紫霄散仙說;“目下的所謂宇內五大高手,是二十年前江湖的白道朋友半真半假捧出來的,以后五年,又增加五位,成了所謂武林十大高手。武林并不限于白道人士,會練几手拳的人都可以稱武林人。二十年,不是一個短日子。長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換舊人;二十年來,你知道出了多少功臻化境的后起之秀?你我這些老朽,可說是這些人揚名立万的目標。晁凌風擊敗了天地一筆和游僧曇本道兄,就已經取代第六第五的地位。”
  “這還不算是威脅,潛在的威脅是有人暗中招兵買馬培植自己的實力,羅致那些功臻化境的新秀与名宿,等候机會埋葬老一輩的成名人物,他們才能出頭。”紫霄散仙說:“敝派在最近二十年來,嚴格調教本門子弟,不許門下子弟在外打起武當的旗號爭名奪利,這步棋可能下錯了,所以二十年來,我武當門下沒調教出一個叱吒風云的人才。”
  “還來得及呀!道友。”游僧半真半假地笑說:“貴派是內家拳之祖,貴山門受朝廷供養財力雄厚,集中全力調教三兩百出色的門人并非難事,總比那些三個人稱派的門派容易得多。”
  “就是因為受朝廷供養,敝派才不敢假公濟私恐遭物議!貧道在紫霄宮中十年期間,就沒有收徒傳藝。這里事了結,如果幸而度過劫難,真得回山苦修,找三兩個有根基的弟子授藝傳藝。”
  他們的語音清嘲露耳,可知所說的話,并不是說給自己听的,而是故意提高聲調,讓屋外的人听得一清二楚,話中帶有濃濃的諷刺意味。
  院子里,先后已經出現四個黑影了。
  最早來的兩個黑衫蒙面人,已經來了許久啦!
  “你們說的确是見解透徹,不愧稱武林拔尖前輩。”一個蒙面人忍不住發話了:“既然你們都知道大勢,真應該早早回家安居納福,不再在江湖拋頭露面以保持令名,豈不皆大歡喜嗎?但你們卻不識時務,委實咎由自取,嗚呼哀哉!”
  五人一訂眼色,會意地點點頭,泰然离座出廳,從容不迫進入院子中心。
  “瓦罐不离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閣下,這叫做身不由己呀!”冷劍神態輕松地,說話也風趣:“景某本來就在荊門山庄納福,含飴弄孫愜意得很,十几年不曾在江湖行走了。可是,早年的思怨未清,奈何!郝谷主在武昌活動,下一站就必定是我的荊門山庄,景某不來了斷二十年前的恩怨,行嗎?”
  “呵呵!諸位蒙面掩去本來的面目,就算能殺掉名列第一的景老哥,對諸位成名似乎成效并不大呀!誰知道你們是哪一位神佛?”夜游神也笑著道:“這表示你們的信心和服气都不夠,很可惜。”
  “到時候就會有人知道咱們是誰了,對不對?”黑衫蒙面人不受激,無意拉掉他們的蒙面巾。
  “也許吧!”冷劍不再多說:“諸位還有同伴,何不請他們都出來?”
  “該他們現身時,他們會出來的。”
  “也好,那就請你們明示來意吧!”
  “就是你們剛才所說的原因,夠了嗎?”
  “真的呀?好,就算理由夠了。怎么說,畫下道來吧!景某洗耳恭听。”
  “在下要見識你的天下第一劍,看是否浪得虛名。”這人一面說,一面邁出了三大步說道:“在下也練了几年劍,不甘菲薄,斃了你,在下就可以取代你的地位了。”
  院角暗影中踱出一身勁裝的景春鶯姑娘,劍插在腰帶上,腳下從容,頗有名家的風度气概。
  “閣下還不配与家父論劍。”她一面沉靜地說:“并不是每個阿貓阿狗,都可以任意指名向有身份地位的前輩挑戰。本姑娘也練了几年劍,自信還可以打發你這种三流劍手。如果你害怕,讓你的同伴先上吧!”
  “潑婦好大的口气。”蒙面人怒火上沖說;“打了小的,還怕老的不出來丟人現眼?你上吧:在下要你永遠后悔今晚說這些大話。”
  一聲劍吟,青芒閃爍的長劍出鞘。
  劍向前一指,立即傳出懾人心魄的劍气咻咻异鳴。
  姑娘一點也不激動,緩緩拔劍出鞘,輕輕一拂,星光下,幻出細碎的閃爍光華,一拉馬步立下門戶。
  在气勢上,她顯得太弱了,劍上似乎沒注入內力,一點也看不出惊人的气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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