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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隘口中伏


  山海夜叉一輩子和邪道人物打交道,跟黑道大豪綠林巨寇稱兄道弟,見多識廣,記憶中不知藏有多少江湖秘辛,和這种人闖蕩江湖,可說是有百利而無一害。他一生中,行事任性而為,只知有己,不知有人,坏事做盡,雖說被安平所感召,決意改邪歸正,但到底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甫猜想到虎踞山庄的庄主是白無常微生怀德,立即生出歹毒的念頭,不假思索地提出擄人的絕計。
  安平心懸牛郎星和夜鷹程炳師徒的安危,心中焦慮不安,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隨,已不再顧及什么江湖規矩了。立即同意道:“好,咱們且前往踩探,如果真是白無常,將他帶上。”
  “豈用踩探?伸手抓來就是。”山海夜叉說。
  “還有,先問問牛郎星的下落。”安平接口道。
  “還得問問虎踞山庄的虛實,交給我啦。”九地人魔說。
  九地人魔的名號,足以令那些江湖小輩喪膽,不必用刑迫供,兩村夫—一吐實。
  虎踞山庄建庄不足十年,江湖朋友知者不多。山庄位于童子山下,是一座相當大的庄院。童子山真名叫做鹿歧山,也叫羊角峰,山形如掌,雙峰如筆,距耒陽城只有四里地,雄峙城東,气象万千。山后的另一座山,叫做虎踞山,山庄其實在兩山的中間岭脊下,庄便以虎踞為名,附近的人皆知虎踞山庄的微生庄主是個有錢的怪人,對微生這個怪姓也好奇不止,弄不清到底是姓還是名,對山庄的人,皆有莫測高深的感覺。但微生大爺相貌雖凶猛嚇人,猙獰可怖,為人卻十分豪邁,對地方上的善舉也從不人后,雖不至大得人心,卻相當受人敬重。
  微生大爺是十年前從外地遷來落戶的,買下了羊角峰与虎踞山附近的田地,建起了占地甚廣的虎踞山庄。听說,他在外地派有親友經商,富甲一方,平日深居簡出,甚少在外走動。也許是因為他相貌生得丑的原故。
  其實,他表面上是個普通守法良民,暗中并未与江湖朋友完全斷絕關系,仍与少數几十知交朋友暗中往來。他与成都万松庄的千手神猿是姨表兄弟,千手神猿居長。表兄弟倆早年都是俠義英雄中的佼佼者,在武林中總算甚得人望。
  蟠龍堡主青云居士狄如柏,直至玉笥山事發之前,仍是俠義道中的老英雄,卻不守晚節。縱容愛子在外胡作為非,也想支持愛子出人頭地,暗中策划,內固實力。外聯正邪大豪,作雄霸江湖的打算。其實,他本人早年也曾野心勃勃,目無余子,只因為武林中不乏輩高望尊的人,壓得他抬不起頭來,自追求竹簫老人的愛女清月失敗后,表面上羞憤交加,內心其實卻平空生出自卑感,更蘊藏著無比的恨念,因為他不能隨心所欲無往而不利。他老了,不許可愛了重蹈他的豆轍,必須在愛子身上達成他早年的心愿,要把愛子造成江湖魁首,成為舉足輕重的江湖霸主。名義上他不問外事,暗中卻在進行積极助長愛子聲望的大計,不僅成就可觀,而且十分成功。他卻沒想到愛子志大才疏不爭气,為了突然出來競爭的牛郎星,操之過急,不顧利害,冒失地在玉笥山放了一把野火,想一网打盡予會的江湖群豪,不惜十余年的心血付諸東流,而且既有的聲望也一落千丈,為白道英雄所不齒,更為黑道群豪所仇視,一著錯全盤皆輸,結果落得一敗涂地成了喪家之犬。他不知自檢,不知怪責愛子愚昧無知,反而把心一橫,一不做二不休,拖千手神猿落水,利用千手神猿的万松庄,要重振聲威,与江湖朋友放手一拚,不再做俠義英雄,干脆改弦易轍,做江湖的奸雄霸主。
  俗語說:“胳膊夭生往內彎”,千手神猿不得不袒護這位妹夫,不得不隨同落水。同時,千手神猿雖是白道英雄,也是個任性而固執并且极為自負的人,結下的仇家比朋友還多,他的万松在遠离人群,用意本來就是上可對付官兵,下可防范仇家的巢穴。在江湖行俠仗義,說好听些,那是去暴除奸主持人間正義,說難听些,那是作奸犯科向朝廷法理挑戰。行俠与犯法是一刀的兩面,有理性的人善于運用,情理法兼顧,便可互不沖突,兩面相互為用。碰上那些任性、固執、自負、激憤的人,那還了得?手執正義的利刀,認為自己是正義的化身,神的執法人,狠砍猛殺,天下大亂,為法理所不容。因此,天下間真正的所謂俠義英雄,几若鳳毛麟角,求之而不可得,自命俠義英雄,那是欺人之談。所以自古以來,這些英雄豪杰從不為主政的帝王將相所重視,甚至視同奸徒亡命,扰亂治安藐視法紀的罪人,不足為法。因此,防范官兵找麻煩,是任何一個英雄豪杰皆需提高警覺的信念,不可或缺。
  蟠龍堡有野心家,槐蔭庄也有相同的人物,万松庄則有自負而盲目偏袒親友的千手神猿,加上一群想混水摸魚的亡命之徒,和一群想造時勢的英雄,便結合成一群龍蛇混雜的集團,興風作浪自是极為正常。理所當然的現象。
  白無常微生怀德倒了霉。他是千手神猿的表弟,親不親,故鄉人,何況是表兄弟?他也卷入了漩渦。
  至于瘦靈官的下落,村夫卻不知其詳,只知早些天万松庄傳來了訊息,說是游龍劍客与瘦靈官一群人,在江西敦請朋友,尚未到達万松庄,最近可能從袁州府進入湖廣。如果循禾江上行走万洋山茶陵道,极可能從安仁趨耒陽順道到虎踞山庄一行,要山庄的人注意可疑的人前來追蹤騷优,所以在這通衢要道派人監視可疑人物,尤其須注意神龍夏安平的行蹤,得到消息便火速返報。
  九地人魔對有關兩庄的消息表現得貪得無厭,盤問得十分仔細,不放過任何細節,一面問,一面定下行動大計。
  “閣下,虎踞山庄是不是巳得到咱們的消息了?”他再問。
  “不會,在下是最遠的兩個眼線。”村夫坦白地招供。
  “老夫不信,咱們一群人并來完全隱起行蹤,更不信貴庄主所派的眼線最遠只及二十里。”
  “在下所說的話字字皆真,決無虛言。”村大無可奈何地答,不像有假。
  九地人魔不再追問,笑道:“你們委屈些儿,明天咱們再放你。”
  當天,他們改變主意,就在附近農家投宿,擬訂進襲虎踞山庄的大計。白無常微生怀德是白道人物,不能隨隨便便侵入他的庄院,以免貽人口實,于理有虧,必須找到藉口才行。從眼線的口中,知道微生怀德只是小心注意安平的行蹤,預作防范而已。并不打算出面攔截生事,因此必須找藉口激他發火,方能堂而皇之興師問罪。
  當晚,紫云娘和織女星乘夜北上,到縣城去找神筆客甘柏的黑道弟兄。雙星在耒陽沒有秘窟,但神筆客卻有朋友在耒陽活動。神筆客是牛郎星的知交好友,黑道朋友自然与雙星有交情,要求相助料定不會受到拒絕。
  說巧真巧,神筆客已帶著弟兄和朋友,于數天前秘密到達衡州,他們原在蟠龍堡附近等候雙星前來主持攻堡大計,卻被三厂的人搶了先,雙星沒等到,官兵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動攻入堡中,他們還不知牛郎星已被瘦靈官擄走了,便跟蹤蟠龍堡撤出的人到了衡州,發覺那些人已到万松庄安頓。因此,他們秘密地潛伏在府城,一面派人監視万松庄的動靜,一面派人接應從各地赶來的雙星的朋友。
  可是,兩夭前卻接到江西傳來的信息,傳來了牛郎星被擒的噩耗,那是織女星從贛州所發的訊息,并說及不久將与夏安平赶赴衡州。
  神筆客不知織女星從何處入湘,除了派人接應外,自己親自到南北東三條人湘至衡州的要道巡視,第一程先至南路,南路以耒陽為中樞,湊巧等個正著。
  神筆客夠朋友,与乃妻紅衣女卓云彤陪著紫云娘和織女星連夜南下,謁見安平。安平面授机宜,如此這般巧安排,授以錦囊妙計后,夫妻倆仆仆風塵赶回耒陽,連夜派人召集耒陽附近的弟兄,盡速按計行事。
  出東門不足一里地,有一處道路分岔處,俗稱茶亭口,路旁樹了一塊指路碑,和一茶亭,往東的大路至安仁,整整一百五十里。岔道至羊峰,是小道,可直抵虎踞山庄。這一帶是郊區的名胜,松柏成陰,嚴冬時節仍然一片青綠。茶亭口進人小道約半里地,有一座小小的三家村。表面上是殷實的農家,其實是虎踞山庄派在這儿的眼線,以東一帶地區,便是虎踞山庄的勢力范圍了。前來游山的人,該走大道至羊角峰,走小道的人,如不是附近的村夫,便會受到監視了。山庄的人從不在自己臥榻旁生事,當然也不許可外人前來找麻煩。
  次日辰牌時分,三家村來了八名不速之客,既未表示身份來歷,也不通名道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快速行動。綁架了村中為首的三個人,有意無意間透露是奉命前來查問游龍劍客的下落,帶著俘虜向城內撤,溜之大吉。
  接著,城中微生庄主坐落在東大街的兩家糧行和一家油坊,被一群來歷不明的人砸得稀爛,打了就溜。在向伙計追問口供時,仍然問的是游龍劍客。其中有一人在有意無意中,透露他們的主人姓夏。
  虎踞山庄的庄右果林,當晚被人放了一把野火,燒掉四五畝一大片。雪霽僅兩天,未屆解凍期,地下積雪盈尺,枝頭覆雪,居然失火,豈非奇事?根本不可能。但事實俱在,确是被燒了。不需查勘,便知是被人故意放的火。
  山庄附近。几乎整夜都有人出沒,几如鬼魅幻形,而且人數不少。
  山庄內部一無動靜,庄門緊閉不理不睬。
  鬧了一天一夜,微生庄主表面不動聲色,其實心中怒极,忍無可忍。
  破曉時分,三個從万松庄赶來傳信的人,有兩個被擄走,一個被打得內髒离位,气息奄奄。据這位虎口余生的信使說,他們是在距山庄里余處被襲,來人是兩個蒙面人,一個操流利的官話,另一人是本地口音,出其不意突然襲擊,三位信使被擒走了兩個。
  信使的書信已經被劫走,只能傳口訊,說是万松庄已經群雄聚會,特派信使前來促微生庄主的大駕,希能克期前往聚會。至于游龍劍客与瘦靈官一群英雄好漢,已于兩天前到達万松庄。瘦靈宮的槐蔭庄數十名高手,已經先數天抵步了。
  白無常本來無意參与万松庄的聚會,只是情面難卻,委決不下,催請的信差先后已來了三批,他仍遲遲不肯就道,想不到這一天一夜的騷扰,激起了他的怒火,把心一橫,一面派人先赴万松庄告知近來所發生的事,一面打點准備啟程,預定過几天風聲稍弛之后,再行上道。他希望利用這几天查出騷扰的主使人,不然怒气難消。
  他的虎踞山庄戒備森嚴,机關削器星羅棋布,任何人進入其中,別說机關削器可令來人喪膽,庄中的高手也足以令來人卻步,他有四位拜弟,十六名早年与他一同闖蕩江湖的朋友,皆在庄中安度下半生歲月,動起手來。可說舉江湖,還沒听說過有能將他們擊敗的人。
  他不想在外与來人決斗,以免暴露他的身份,只想誘來人入庄,無聲無息地消滅在庄中,可是,來人卻不入庄,僅毀他在城中的店舖,燒他的果園,搗毀他的外圍眼線住宅,綁架他的人,攔截他的信差,徹夜在庄外騷扰。他不是善男信女,怎受得了?日后傳出江湖,他白無常早年的聲譽豈不掃地?
  從手下人的口中所獲得的線索。只知騷扰的主使人可能姓夏,如果線索可靠,除了是神龍夏安平之外,還會有誰和他過不去?本來他与安平素昧平生,毫無印象,只從万松庄派來的信使口中,知道夏安平是蟠龍堡的死對頭而已。千手神猿要他留意夏安平的行蹤,并未要他下手截擊,夏安平沒有找他麻煩的任何理由,找上他未免欺人太甚,安平已不勞他費心了,堂而皇之地在次日的已牌左右,踏入了耒陽城。
  北大街的湘南老店,是當地客店兼營酒館的老字號,不僅房舍洁淨,而且酒菜相當著名,生意興隆,往來的客官們,都樂意光顧這家老店。巳牌正,不是客人進食的時光,但門帶開處,踏入四個英俊雄壯。容光照人的青年男女。
  男的是安平和小云,女的是皓姑娘和歐陽小翠。安平和小云戴風帽,穿羔皮襖,著快靴,佩劍,挂囊,提著包裹,一般英俊,一般魁偉。但安平身材高些。從他們清秀的臉蛋上,決難看出他們是孔武有力的武林人,只能從他們的佩劍上看出是行家。安平劍短,綠色的劍鞘只有尺余露在衣下,是斜插在腰帶上的,所以看上去特別短。
  兩位姑娘全穿勁裝,一白一翠,頭戴風帽,外披長及腳跟的斗篷。兩人也是一般高矮,一般明艷照人。如不是身材窈窕,戴上風帽披上斗篷,很難分辨她們是男是女,唯一可表明身份的是她們腳下的小蠻靴。
  天色放晴,陽光普照,但似乎更冷,只有坐在陽光下略為暖和些。店伙計搓著手,呵气成霧,含笑上前相迎。
  安平摘下風帽,搶先說:“老鄉,咱們路過貴地,在貴店打尖,請替咱們弄几個下酒菜,先來兩壺好酒擋擋寒。”
  他說的是一口官話,中原口音令店伙一愣。那時,說官話的人十分引人注意,如果穿的不是官服,平民百姓對這种人更提心吊膽,因為從京師下來辦案的爺們,大多是這种說官話的人,惹不得。
  “諸位爺請至食廳小坐,小的這就吩咐下去。”店伙陪笑欠身,領他們進人左面的食廳。
  食廳寬敞,客人少,冷冷清清,顯得特別寒冷。店伙領他們在倚窗的干淨座頭落坐,兩名小伙計殷勤地張羅茶水,送來一具火盆放在桌下。店中所有的伙計和食客,目光全向這四位容光照人的佳客集中,眼神中充滿了好奇和疑惑。
  “請問客官要吃些什么菜……”店儀小心地問。
  “貴店總有几味拿手好菜羅,是不?”小云搶著反問。
  “小的……”
  “不必多說。”安平放下包裹,推椅入座說,坐下又道:“咱們還得赶路,菜上快些。再就是勞駕請一位地頭熟的伙計來。在下要打听有關貴地的風土人情。”
  口气相當大,店伙心中一跳,喏喏連聲,急急至廚下招呼,立即派人告知東主。
  酒菜准備停當,四味煎炒,另外加上一個大火鍋,酒壺擱在熱水大盆中,食具相當考究。
  兩位姑娘除下風帽,褪下斗蓬,含笑就座,店中的人眼都直了,像這般天仙似的大姑娘光臨店中,大概店伙們全沒見過,有几個膽小的人悄然回避。恐怕克制不住多看上兩眼,引起誤會准有大麻煩。
  兩位姑娘很大方,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她們不吃酒,由安平命店伙准備飯食。
  店東帶著一名体格魁梧的店伙,急急進入食廳,疾趨桌旁惶恐地行禮說:“兩位爺台帶有堂客,不宜在廳中進食,小店內廳有內間,請移玉至……”
  安平另有用意,他何嘗不知大姑娘不宜在大庭廣眾間進食?只是他必須吸引人們的注意,當下淡淡一笑,搶著說:“掌柜的好意,咱們心領了,江湖人沒那么多禁忌。不勞操心。這樣吧,搬一座屏風來,豈不省事?”
  “小……小店沒設有屏……屏風。”店東訥訥地說。
  “那就算了。”安平揮手說。
  “這位是伙計是……”小云指著魁梧的店伙問。
  “這位是小店的伙計王三,是……”
  王三不等店東說完,欠身笑著說:“小的王三,听說爺台要問敝地的事,因此前來听候吩咐,小的知無不言,但愿不致令爺台失望。諸位爺是從京師來的么?”
  安平向小云含笑送過一道會心的目光,听王三說話的口气和不俗的道白,便知是怎么回事了,堆下笑說:“咱們不是從京師來的,來自湘南。敝姓夏,那位是在下的好友,姓嚴。王兄對貴地的風土人情,想必很熟羅?”
  “小的在本縣出生,祖籍常宁,對本地的事倒不陌生。”
  “那很好。請問貴地是不是有一座虎踞山庄?”
  王三臉上神色略變,點頭道:“是的,順城外東面羊角峰与虎踞山的中間。”
  “庄主是不是复姓微生,大名叫怀德的人?”
  “正是微生大爺”
  “他不是本地人吧?本地人不會有姓微生的人啊?”
  “這……這個小的倒不大清楚。”
  “呵呵!你還不熟嘛!”安平大笑著說,取出一錠碎銀遞過,又道:“謝謝你,不再勞駕你了。反正咱們不在貴地停留,不必打听啦?貴地到衡州有多遠?”
  “有一百五十多里。夏爺今天還要赶路?”
  “一百五十余里,該是一程半,今天還可以赶半程,不然明天就赶不到府城了。謝謝指教。”安平揮手赶人,店東和店伙知趣地行禮告退。
  左近沒有人,皓姑娘放低聲音問:“大哥,你認為店伙王三靠得住么?”
  “很可能靠得住,這位老兄即使不是虎踞山庄的人,也必是与山庄有交情的人,替我們將消息傳到的可能性甚大。”安平也低聲說。
  “如果這人不可靠,我們還可以在別處亮相放出几聲哩!”小云接口道。
  安平微笑著搖頭,喝口酒說:“云弟,再放出風聲,便要引起微生大爺的疑心了,做得太露骨會弄巧反拙的。這頓飯不宜吃得太久,飛毛腳跑五里地送信,要不了多久。”
  “那么,我們得快些了。”小翠說。
  “太快了也不好,咱們的微生大爺來不及离巢在前面埋伏,豈不前功盡棄了么?”安平從容地答。
  “大哥,你怎么任由他們在前面埋伏?我們人手不夠呢。”皓姑娘關心地說。
  “人多了,魚儿便不肯上鉤啦!我想,咱們的人該已秘密到達万松庄附近与朋友們會合了,我們四把劍還怕他們不成?這就是我避免入庄冒險,引虎离巢在外決戰的用意所在。那位微生大爺的人,大概早已在城中布置停當,找不到其他的可疑人物,發覺我們只有四個人,便會放膽离巢反扑了。如果我所料不差,他們不至于周詳策划,我們也不許可他有從容布置的時光,他決逃不出我們的掌心。”
  安平仍未能完全料中,微生怀德早已經到了城內,假店伙王三不需奔回庄中送信。在他們進食期間,虎踞山庄的人已經紛紛离城,到前途等候安平光臨。對街的一座民宅中,三名負責監視的大漢已久候多時,留意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雙魔和山海夜叉三人城外等候,如果被他們發現,恐怕對我們不利呢!”小翠憂慮地說。
  “放心吧!翠妹,他三人是經過千錘百煉的老江湖,人老成精,机警絕倫,豈會被人發現?”安平放心地說。
  未能及時爭取時效,几乎誤了大事,如不是雙魔和海夜叉机警,四人几乎送掉了小命。
  酒足飯飽,四人從容上道,在城北郊的馬阜山和杜工部詞測覽一番,并在杜陵書院看學合的生員練射,踏上北行大道時,已是午末未初了。按一般行程,今晚他們應該在五十里外的縣交界的新田市投宿。如果赶不到,至少也得在四十里外的肥田市打尖,不然明天便不能不辛苦些,明日黃昏以后方能赶到府城,只能在城外落店了,其實真要赶,一天赶兩百里他們也可辦到,但卻不像是赶長途的人了。
  官道沿耒河上行,過了十里亭,官道与河分行,五里后再行會合。再北行五里,官道再与江分行,耒河在右,有一座渡口,渡河可至鰲山。
  遠遠地,葡萄山在望,沿途古林插天,道路漸窄。道路漸向上升,轉向西北,繞過前面的山坡,眼前一亮,原來官道再次与河會合,左面是山,路右是河,河床下降二十余大,陡峻不易下攀。官道通過一座隘口似的山四部,像是從長有三十余丈高約二十余丈的懸崖下通過,如果失足下墮,不跌死在陡降的河岸上,也得跌落江中喂了魚鱉。還好,懸崖般的山壁擋住了官道上空一半,路外側積雪盈尺,像是天然的雪欄,警告行人不可越欄行走,不然便會粉身碎骨,走內側不會失足,也不會滑倒。
  走了二十里,不見任何動靜,四人心中逐漸起疑,安平的信心開始動搖,一面走一面向三人說:“怪事,難道王三不是虎踞山庄的眼線么?怎么毫無動靜?如果他是,他們早該動手了!”
  小云領先跨入隘道口,接口道:“已經是未牌正末左右了,少說也走了二十里啦?他們不會在二十里外截擊的,沿途既不見埋伏,又不見有人追來,八成儿咱們的微生大爺真是英雄豪杰,忍得了常人不能忍的气,不愿和我們計較啦!”
  小翠也有點不耐,接口道:“大哥,我們還是早些回頭,干脆入庄去請他好了。”
  安平指了指岩下的路旁石塊,笑道:“我們歇歇腳,等會儿商量商量是否回頭。”
  小翠与小云是青梅竹馬的游伴,自然而然地傍著小云坐下。皓姑娘不拘形跡地坐在安平身旁,失打量四周,然后低聲笑問:“大哥,如果易地而處,你會不會遠出二十里外興問罪之師,而不愿利用庄中的机關埋伏守株待兔?”
  安平沉吟片刻,慎重地說。“如按常情論,我不會傻得外出截擊。從一天一夜的鬧事情景看來,微生庄主該已看出我們志在必得,不會善了,必定用調虎离山計引他出來。假使此計落空,亦將會卷土重來找他的麻煩,他大可以逸待勞,迫我們冒險入庄与他決戰。可是,從咱們擒獲的信差口中所得到的消息,這家伙八成儿要赶赴万松庄聚會,离穴追蹤順道截擊兩全其美,可能性要大些。難道說,他們不打算在住處附近截擊,今晚要在咱們落店處下手不成?”
  小翠黛眉深鎖,若有所思,接口道:“大哥,你的意思是仍不打算回頭羅?”
  “這時回頭怎成?”安平心事重重地答,臉上泛現憂慮神色,不時用右拳擊打左掌心,頻頻向前后張望。
  皓姑娘用纖手按住他的手掌,低聲關心地問:“安平哥,你心中有事,能不能告訴我們,讓我們替你分憂?”
  她叫他安平哥,叫得十分自然,毫無扭怩做作繞口之處。但卻令他心中怦然一跳。他溫柔地注視著她,接触到她含情脈脈的關切眼神,不由心潮澎湃,虎目中煥發出一种奇异的光彩。自廬山別后,他從沒有像今天一般地和她如此接近。更不曾像今天一般向她如此注視。他從姑娘的眼中,看出了她蘊藏在內心深處的情意,領會了她女性溫婉的內心語言。
  他溫柔地握著皓姑娘柔和溫暖的纖手,憂慮地說:“翠妹的話很有道理,我們該回頭和白無常周旋的。可是,三位老爺子至今還未見露面,我感到似乎有些不妙,恐怕……”
  “大哥,确是有點不對,這半天怎么沒有看見他們的人影?”小云急急地接口。
  安平霍然站起,凜然地說:“云弟和翠妹立即啟程折回,我和皓妹往前面看看,也許他們在葡萄山等我們。”
  “那……我們何不一同到葡萄山看看?”小云接口道。
  “不必了,你們可以在后面留心三位老爺子的行蹤……”
  “不!咱們四人可合不可分,要進同進,要回同回。”小翠堅決地說,她反對分開行事。
  “好吧,咱們到葡萄山再折回。”安平說。
  他們卻不知,山崖上有人,路兩端也有人埋伏,几雙焦急而憤懣的眼睛,正在遠處向他們窺伺。
  他們坐在隘口,僅五丈左右,埋伏的人心中焦急,希望他們赶快前行進人陷阱,以便封鎖退路。
  “那么,我們早些動身。”小云站起說。
  四人提著行囊邁開大步形隘口向前走,仍是小云領先,兩位姑娘跟在安平身后。
  到了隘道三分之一處,安平無意中扭頭回望,驀地臉色一變。低叫道:“不好,這地方危險。”
  小云應聲止步,扭頭問:“大哥,有何危險?”
  “如果有人堵住前后,咱們豈不進退兩難,登崖無路,落江無門了么?”安平抽著冷气說。
  “不見得,咱們四支劍可敵千軍万馬,誰擋得住我們?”
  “只消有四把強弓便夠了,你敢闖么?”
  “咱們可等到夜間突圍。”
  “上面推下石塊,能拖得到夜間?”
  “崖下不怕石塊……”
  話未完,安平大喝道:“退至崖根!”
  崖上轟隆隆連聲大震,磨盤大的石塊以雷霆万鈞之威,聲勢駭人地飛砸而下;撞擊崖壁時碎土石如暴雨般崩墮。“轟”一聲大震,第一塊巨石砸在路外側,雪花飛濺中,滾落江下去了。
  暴響聲如一連串乍雷。沙石如雨,令人動魄惊心,血肉之軀,不可能和這些可怕的石雷相抗。果然不出所料,他們陷人絕境了。
  几塊巨石已堆集在路旁,假使石雷不斷下砸,崖根下便不是安全地帶了。要命的是前后兩丈左右以外的路面,懸崖已盡,而是坡度險峻的絕壁,壁根下無法藏身,石雷直接砸在壁根上,他們被陷住了,幸而對方發動得早,再慢些儿,他們更無處可躲啦!
  這得怪上面的人等得太心焦,忙中有錯。先前安平四人歇腳,埋伏的人已疑心他們現了埋伏的陰謀,這時僅走了七八丈又再次停止,顯然想退离險境,得失之心太切,赶忙搶先下手,未能即時將四人砸斃。真是鬼使神差,功虧一簣。
  “我們被困住了。”安平神色凝重地說。
  “可惜沒帶有飛練索,不然便可從下面脫身了。”小云焦慮地說。
  安平探出上身想向下看。頭上嘯風之聲傳到,一塊石凌空而降,他赶忙退入。
  “轟隆隆”連聲大震,兩塊巨石先后砸在路側,帶著暴雨般的沙石,向下飛降,煙塵滾滾。
  他側耳傾听,“蓬蓬”兩聲暴響,滾動聲連綿不絕,接著水聲如雷。
  “下不去,會被墮石砸碎。”他苦笑著說。
  不等他們設法脫身,崖上已傳來洪鐘似的大吼聲:“夏安平,你死了沒有?”
  他舌綻春雷,高叫道:“夏某死不了的,多蒙關心,謝謝。”
  “沒死就好,可讓你多活片刻。”崖上的人說。
  “閣下高姓大名?”他問。
  “你是不是裝糊涂?”對方反問。
  “事實如此,夏某并非裝糊涂,也許閣下是蟠龍堡的走狗,可惜咱們從未謀面,听不出閣下的口音。”
  “老夫微生怀德。”
  “哦!原來是虎踞山庄的庄主,竟用這种卑劣的手段對付夏某,大概閣下是蟠龍堡的走狗了。”
  “老夫問你,你我無冤無仇,為何昨日在老夫的庄院附近行凶?你說說看,有何道理?”
  “笑話,夏某從湘南來,今晨方到達耒陽,怎說昨日在貴庄行凶?哼!你干脆承認是蟠龍堡的走狗好了,何必假惺惺亂找藉口?”安平矢口否認。”
  他一面和白無常微生怀德拖延時刻敷衍,一面向小云說:“你替我留意上方,我得再到前面看看。”
  崖上的白無常重重地哼了一聲,怒叫:“小畜生,你敢否認昨日和昨晚的所為?”
  “夏某只能告訴閣下,在下今晨方到達貴地,昨晚在黃岡市投宿,今早在湘南老店進食,听說貴地有一座虎踞山庄,庄主微生怀德与早年祖籍山西的一位白道豪杰同名,一時好奇,向店伙打听,可惜在下有事在身,未克前往拜會,緣慳一面。想不到閣下不問青紅皂白,在這儿設下埋伏突下毒手,如不是在下机警,早已被你砸成肉泥了,閣下,你真是早年名震江湖的白無常么?”
  白無常不立即回答,久久方說:“你一概否認昨晚的所為?”
  “昨晚夏某在黃岡市投宿,距縣城二十里。”
  “老夫不信你的謊言。”
  “在下同樣不信你是早年的白道豪杰微生怀德。”
  “這樣吧,老夫派人下去繳你們的兵刃,制了穴,再押你回黃岡市對證,當然也得對證你投宿黃岡市以前的行蹤,你答不答應。”
  安平一面向外,一面向上大聲說:“閣下還沒回答夏某的所問,閣下真是白無常微生怀德嗎?”
  小云和兩位姑娘,替他捏了一把冷汗,如果石雷砸下,豈不完蛋?
  安平卻斷定上面的人在問答之中,不會將石雷推下,同時也深具信心,認為巨石出現,二十余丈高下,他足以來得以回避,所以放膽走至路中。
  “正是區區在下。”白無常回答了。
  “條件太苛,可不可以免制穴道?”安平問,一面說,一面迅速向下面看了一眼。
  “不可以。”白無常斷然拒絕。
  “看來,夏某已別無抉擇了?”
  “正是此意,沒繼續用石雷對付你們,已是天大的便宜了。”
  “那么,你派人下來好了。”安平用無可奈何的口吻說。
  驀地,上面的人又變了卦,一個陰森森的口音說:“庄主,不可上當,派人下去。豈不太過冒險?這几個死囚明知必死,定會揚長避短拖上咱們派下去的人做伴,咱們不能讓他們如意。”
  “剛才說話出主意的人是誰?”安平大叫。在下面向上看,視線被懸崖所擋,看不見崖上的人,而崖側方的人卻可將他看清,所以他向上發問,目光又利用机會觀察下面的地勢。
  “別管太爺是誰。”陰森森的口音厲叫,接著說:“你們兩個男的,快將身上的兵刃暗器放在下面,自斷右臂,向前行走,咱們在前面等你。”
  “你這家伙好惡毒。”安平怒叫。
  “推!”上面有人叫,響聲再起,兩塊巨石下砸。
  安平縱回崖根,急急打開包裹,取出里面的衣褲,說:“撕衣褲作繩,准備脫身,左面七八丈有一道坡側的山壁凹溝,只消到了光線內,便不怕石雷了。”
  “下面深有二十余丈形成斜坡,石雷豈能砸不到凹溝?前一段也許石雷彀不上,下一段……”小翠惶然問。
  安平打斷她的話,搶著說:“我已看過了,巨石砸在路上,向外滾動震蕩,其勢甚猛,不會貼崖滾落。壁溝前一段的六七丈高下看不見,必定是向內凹入的,石雷自然也砸不著。七丈以下凹凸不平,斜下河岸,這一帶可用游龍術向下爬,必須看准巨石的落勢躲避,石雷不可能從一處砸落,咱們下去在前一段凹溝中先躲上片刻,讓石雷稀少時再下降。難在用布繩下縋的片刻,必須一同下去,不然縋繩被砸斷,留在上面的人便糟了,再就是下一段躲避石雷時,稍一估計錯誤就不可收拾,所以下一段要逐一下降。”
  “安平哥,我們必須碰運气上?”皓姑娘沮喪地問。
  “是的,必需一試,別無生路。在上面逗留,生与死之比是十比七,下去則是十比九。”
  “那么,我們為何要舍七取九?”小翠惶然問。
  “我所說的十比七,是指在石雷未堆滿崖下以前的事,不消多久,石雷堆崖下,砸下時石雷便會向崖根滾,那么,生死之數是十比十,死定了,所以我們要爭取十之一的生机。”
  “這……這……”小云抽著冷气說。
  安平心中一動。他已看出三人的恐懼,恐懼心一生,無可挽救,下去時心神必亂,失手滑墮的可能十之八九,這怎么可以?風險太大啦!
  他一咬牙,斷然地說:“你們听著,我一個人先下去。”
  “你先下去?”三人同聲惊問。
  “是的。他們要從兩側崖上搬動巨石在咱們頭上集中使用,得浪費不少時辰。同時,下砸的石塊要積滿崖下,滾下的數量需要數百塊以上方能得逞。滾下的十塊中不易有一塊積留,需時甚多。同時,我先下去,他們必定以為你們也將從那儿脫身,勢必將石塊堆集在左面的崖頂,准備下砸,也必定無法全力用石雷對付你們隱身的崖根。我下去之后,如果幸而下河脫身,便可從兩側繞至崖上,和他們一決生死,只有將他們赶走,你們方能脫險。如果我不冒險下去,他們便會集中全力對付我們,我們只有等死了。”
  “大哥,讓我先下去。”小云憤然地說。
  安平搖搖頭,苦笑道:“云弟,不是我小看你,你不行。”
  “你……”皓姑娘珠淚滾滾,慘然地叫。安平一面加快結繩,一面說:“翠妹,你和上面的人叫,吸引他們的注意。云弟送我一程,七八丈之遙,我不能一躍而至,你得推我一把,可增丈余便成了。他結的布繩長有四丈一端捆在小云的劍把上。”
  小翠在尖聲咒罵,姑娘的尖嫩嗓音,令崖上的人听得哈哈大笑,姑娘家罵人,再粗也僅至罵人祖宗十八代而已,听來還蠻順耳的。因此,不僅沒有巨石滾下,反而成了崖上人取笑的對象,笑聲中逐漸出現下流話了,卻給予安平從容准備的机會。
  安平准備停當,他和小云身上的衣衫,几乎全用來結繩了,只穿了褻衣褲,扣上皮護膝,背瞼,一手提著繩束,一手反握小云的劍,劍把上擊著布繩的另一端,凜然地向皓姑娘凄然一笑,一字一吐地說:“皓妹,再見。”
  “安平哥……”她不顧一切地抱著他狂叫,淚下如雨。
  他一咬牙,凜然地說:“皓妹,万一我不幸失手,便很難照顧你們了,你們只有等待雙魔和山海夜叉前來援手,他三人是義薄云天的人。除非已遭不測,不然不會离開我們而去的。請記住,我与家師定在六月六日武昌府黃鶴樓下之約,如果我不幸,請替我一行,謝謝你。云弟,准備。”
  他硬起心腸,推開泣不成聲的皓姑娘,退至崖根。
  小云站在崖的最左側,立下馬步揚掌等候,眼中充滿了淚水,但臉上有堅毅的神情流露,喃喃地叫:“姐姐,不可亂了大哥的心神。”
  安平一聲低叱,飛步急沖,崖下有三丈余的安全空隙,三丈余足以讓他用足全力起步急沖。
  沖近小云身側,他再發低叱,起步縱躍。
  小云大喝一聲,一掌貼在他的臀部送出。
  崖上有人大叫道:“小狗沖出來了,滾石!”
  崖高二十丈,石塊不可能立即砸到。
  安平一縱四丈余,腳沾地再次縱出,二次落下便到了七丈左右,還有丈余便到了。第三次他不再縱躍,急沖三步大喝一聲,全力一劍斜插,力貫劍尖,“嚓”一聲輕響,沒入地中尺余,地面是石底,這一插駭人听聞,兩尺二寸的劍身,竟沒入石中尺二三左右。
  快!遲一剎那便完了,他向下一滑雙腳便滑下了路側的崖口。
  一連串的巨石如天雷下擊,飛墮而下,生死須臾。
  “轟隆隆”連聲巨震,煙塵滾滾,雪花激射,巨石震起离地,飛出崖口向下急墮。
  插在地面的長劍不見了,蹤影俱無。
  皓姑娘哀叫一聲,哭倒在崖根下。
  小云挽著雙目紅腫的小翠,一手挽住皓姑娘,虎目中淚下如雨,顫聲說:“莫為死者哭泣,不必為生者悲哀,我們得用全心全力謀求生路。替大哥報仇。”
  他們以為安平死了呢,卻听到安平穩定的聲音從崖下傳來:“有生路了,不必耽心。”
  “謝謝蒼天!”三人不約而同地叫,皓姑娘虔誠地向天下跪,喃喃祝禱。
  巨石如雨般向下急砸,從安平滑下的附近砸落,安平的大叫聲,引來了連綿不斷的石雷,全在他意料之中。他的處身凹壁十分安全,布雷從前面丈余處呼嘯而墜,他一頭一臉全是砂土,渾身成了個泥人。他滑下時向內急蕩,恰好布繩被砸斷,只給了他一剎那的生存机會,他把握住這一剎那。
  布繩斷了,他也貼壁下落,滑落五丈余,方穩下了落勢,沉住气沿安全的壁溝向下降,降至七八丈便不能再下了,上面落下的巨石砸在壁溝上,以雷霆万鈞之勢向下滾,草石紛飛,惊心動魄。
  崖頂滾石的人,已看不見他了,他的目光落在左面的崖脊線,發現砸落的巨石,根本不能沿脊滾落,砸上崖脊便從兩側滾墜,除了砸中處以外,下一段崖脊十分安全,所以他發聲安慰上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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