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三章


  鳳縣至寶雞一段路,也就是有名的陳倉道,中間隔了一座大大有名的秦岭,几乎全是走不完的山須過了秦岭,才能到達關中大平原。陳倉道是北棧道的起點,也算是棧道中相當安全的一段。
  餅了黃花川不久,開始進入叢山,道上全是北行的商旅,黃花川以北,行人漸絕,全被扔在身后了,中海開始腳下加快,踏著積雪向前赶。
  后面半里地,白衣神君一身白,若無其事地赶路。
  雍玉身后只帶了兩個人,戴玄狐皮風帽,著玄狐皮短襖,腰懸長劍,踏雪而行。玄狐雖稱“玄”其實是蒼白色,相當名貴,比紫貂要貴重得多,風帽放下掩耳,只看到他一雙大眼睛,不易看出他的真面目。
  白衣神君不認識雍玉,但對雍玉一直在中海身后共行止的事起疑,早怀戒心,可是,他已發現雍玉只不過是個大孩子,是以并不在意。
  中海急于赶路并不理會身后的事,他還以為在大峪出的十天逗留,白衣神君必定早已返回華山去了。
  石門關到七星台一段,全程四十里左右,道路只在半山中盤旋,共有四段閣道,飛閣懸空,走在上面惊心動魂。
  開始有形跡可疑的人了,全是些身穿羊皮外襖帶著兵刃的彪形大漢。
  所謂棧道,是在半空中的絕壁上鑿石架柱,舖以木板供人行走的建筑。供人長歇息的地方,則加建一座樓閣形的板房以蔽風雨,稱為邸綁。
  在邸綁內,經常可以發現惡形惡狀的人在里面逗留,對每一個往來旅客注目,身份如謎。
  中海不加理會,放開腳程急赶,只消看到這种人的身影,便放緩腳程,免得橫生枝節,平添麻煩了前面巳經接近了七星台,卅余里的旅程,他只花了三刻時辰,速度相當惊人了。
  巳經是己牌正,北方的人每天吃兩頓,早孩吃早膳了,但赶路的人要吃三頓,他准備再赶上十來里,到前面的草涼驛打尖。
  草涼驛是一座相當有名的小山鎮,約有四五十戶人家,唐朝時代,安祿山造反,唐明皇逃入四川避難,途經渭河北岸的興平縣馬嵬坡,將士不前,迫皇帝老爺下令吊死一代尤物楊貴妃。唐明皇這位風流皇帝自從楊貴妃死后,像個失了魂的人,一路上垂頭喪气,到了草涼驛下令駐蹕,草涼驛這座小鎮,居然成了行宮。
  据說,唐明皇在這晚夢見了楊貴妃,半夜三更爬起來痛哭流涕,不哭江山社稷而哭美人,后世的人居然還替這位風流皇帝打抱不平哩。
  驛站在鎮北,鎮南路旁有一座酒肆,泠清清的小街上家家閉戶,不見半個人影,積雪上履痕凌亂曾經有不少人在鎮上留下了遺痕。
  酒肆前酒帘儿高挑,迎風招展,獵獵有聲。
  沉重厚實的門帘,將澈骨寒流擋在門外,店內倒相當暖和,大鍋爐發出熱烘烘的暖流,令窄小的的食廳寒气全消。
  店中設了八副座頭,客人不多。靠南首的一臬上,共坐了七個人,上首那人,赫然是麒麟山庄少庄主小襄王成紹基。左首兩人,是麒麟雙豪人熊歐文怪熊歐武,另四人是一僧、一道、一老人、一少婦。
  桌上杯盤狼藉,店伙正在收拾杯盤,換上香茗。小襄王攆走伺候的店伙,向老道問道:“北路的人是否准備好了?”
  老道生了一張陰陽怪气的長馬瞼,山羊眼陰森森地倒有點像是剛從墳墓中爬出來的僵尸,腰懸一把長劍,挂著八寶囊,他癟嘴動了動,用老公鴨似的嗓子說:“從這儿到紅花舖全布了人。少庄主,玉扇書生和云栖生兩個家伙,為何不助咱們一臂之力?”
  “他們和飛天夜叉胡文川有約會,在大散關算過節,還得到寶雞陳倉故城會合天南劍客薛冠生。他們三生每年都有一次聚會,不能耽擱。”小襄王似笑非笑地說。
  和尚年約花甲,肥頭大耳,腹大如鼓,一雙怪眼宛似銅鈴一般,他將鯰魚嘴撇了撇,說:“咱們不需要那些浪得虛名的人插手,難道說,几個小毛賊咱們就打發不了?少庄主但請放心,小賊們交与咱們對付,少庄主只須下手捉那小丫頭便成。”
  小襄王搖搖頭,慎重地說:“諸位千万不可大意,漢中之狼不是小毛賊,斜谷插云山主更是了不起的綠林大豪。插云山主既然能疏解小丫頭被白衣神君所制經脈,功力自然非同小可。再說,小丫頭在經脈被制之后,仍能神出鬼沒地遁返斜谷,居然從容逃脫我和二生的追蹤,顯見得也是個不易對付的人物。這次她敢公然糾集漢中附近的群豪前往華山找白衣神君算帳,咱們豈可輕視?因此,我認為在暗中下手比較安全些。小心駛得万年船,我不希望招麻煩,如果讓洞庭王帶了天下水陸悍賊到麒麟山庄大興問罪之師,大家的臉上都不好看。”
  少婦年約三十出頭,桃花媚目流光四轉,臉蛋相當俏,不住頷首道:“我也認為暗中下手比較穩當些,否則万一走漏了風聲,到底不大妥當,更何況洞庭王也不可輕視。”
  “依大嫂之見,又待如何?”小襄王問。
  “小丫頭的人,決不會成群結隊而過,必定分批而行,目下她在沿途分配清道的悍賊照應,便知她對此行已有万全的准備。咱們在北路布下高手預留退步,不啻告訴小丫頭是咱們所為。因此,我認為咱們只須派几個人掩去本來面目,再等小丫頭經過時突起襲擊,得手即散,抄小路脫离現場。當然啦,預先找三兩個不知情的小輩擋災,便可天衣無縫了。”
  小襄王點頭,深以為然,說:“大嫂确有見地,但大雪封山,行將解凍之期,道中行人甚少,江湖小輩更不易找,找人嫁禍擋災亦非易事哩!”
  老人年約古稀,臉目陰沉,接口道:“有何難哉?如果沒有替罪羔羊,老朽可帶兩個人冒充白衣神君的身份,故意出面找小賊們的麻煩,嫁禍大計必定成功,讓洞庭王和白衣神君拚老命,一石兩鳥咱們坐享其成。”
  小襄王拍著大腿低叫道:“妙!就這么辦,一清道長和大嫂与我伺机下手,法靜大師負責截殺小丫頭的同伴,只留一人漏网。走!咱們往北,在路上等她們到來。按行程,他們該到了。”
  他們走后不久,門帘一掀,冷風一卷,進來了一個渾身裹在皮襖里的矮個儿。
  气候太冷,赶路的人皆將風帽的絆耳放下,只露出一只眼睛,看去男女難辨,決看不到本來面目矮個儿踏進店門,將小包里往桌旁的木凳上一丟,跺掉靴上的雪花,摘下風帽,喝!好一個粉妝玉琢的少年人。
  發髻上,綰了一只白玉發環,大眼睛明澈如秋水,玉鼻朱唇,兩頰紅馥馥,頰旁居然有兩個笑渦儿,如果不是挽發,任何人也不會相信他會是個男孩子,看年紀和身材,年齡決不會超過十四五,看衣裘,可知他定然是個大戶人家的少爺公子,看神情,定然是個頑皮搗蛋,也相當識体的小娃娃。
  他未脫皮襖,拖過一張木凳大馬金刀地坐下,向赶來招呼的店伙笑道:“伙計,來些吃食攆寒,但不要酒,湯和面都成。”
  店伙堆下笑,說:“小店的原鍋熱湯在此首屈一指,原油驢肉价實貨真,客官如果來壺酒,來一斤驢肝保險鼻尖上流汗……”
  “得啦得啦!說過了不要酒,驢肉冷的好吃,那還能擋寒?你給我來單餅卷肉,不加蔥蒜,來碗熱湯湊合湊合。”
  “成,成,小的立即送上。”
  帘子再度掀開,進來了兩名大漢,四名侍女,擁簇著金鳳進入店中,七個人占了兩桌,叫了一大堆菜肴,雞豬獐兔樣樣俱全。
  小伙子旁若無人地進食,不時向金鳳眯著眼睛笑。笑得金鳳火起,驀地一聲嬌叱,柳眉倒豎地說道:“小麗,將這登徒子小表赶出去!”
  侍女小麗應聲而起,走近小伙子雙手叉腰,扳起臉叫:“你這廝人小表大,這么一點點大便生了一雙色眼,長大了你還了得,你還不乖乖滾出去?”
  小后生仍在笑,笑得相當輕浮,放下筷子歪著腦袋問:“姑娘們,你們不是太霸道了么?小鎮酒店乃是買賣場,小爺我花錢買食物填肚皮,又沒有要你們付錢,干么那么凶?”
  “你走是不走?”小麗發威了。
  小后生不在乎,笑笑說:“江山易改,秉性難移,你們……唔,最好收斂些,你的意思是非赶人走不可羅?”
  金鳳“拍”地一聲將筷子重重地摜在臬上,叱道:“叉他出去!”
  小麗伸手一把抓向小后生的后領,她要將人提起。
  小后生扭身伸手,奇抉絕倫地將手中的半卷肉餅,塞入小麗的手心,另一手不老實地在小麗的粉頰上捏了一把,一聲輕笑,人已离座抓起包里掠向走道,扔了一錠碎銀給店伙,扭頭叫:“妞儿們,小心風流劫數。”
  他快得像陣風,聲落,人已出了店。
  兩大漢只有推椅站起的時間,追之不及。
  金鳳吃了一惊,被小后生的奇快身法嚇了一跳。
  小后生閃出店門,劈面撞上了大踏步而來的中海,他搖手叫:“大個儿,這間店里有雌老虎母大蛇,不許人進食,把我赶出來了,換一間店怎樣?”說完,他盯著中海笑。
  中海一怔,站住向小家伙打量,問:“小老弟,你認識我?”
  小后生撇撇嘴,說:“你這人真俗,彼此同是行旅,打過招呼不就認識了么?”
  中海笑了,呵呵接道:“有道理,也許我真俗,你說這座店……”
  “店里有個女人在放潑,可能是間黑店,万一吃了人肉包子,保證你鬧肚子,咱們換一家。”
  “好,這就走。”
  兩人并肩往北走,小家伙一面走一面問:“老兄,你貴性大名?”
  “我姓龍,名中海。”
  “可有字?”
  “沒有,要那么多字有何用處?小老弟,你尊姓大名?”
  “嘻嘻!我的姓并不尊,名也不大,姓方名仁。”
  中海瞥了他一眼,笑道:“少兄弟,你很頑皮,但我喜歡你,咱們做個朋友。”
  “一言為定,咱們兄弟相稱。”方仁喜悅地答。
  “你貴庚?”
  “別文謅謅地好不,我十七,你呢?”
  “十七歲才這么點點大,真要命,你簡直像一個女娃娃。我廿四了,快老啦!”
  “見鬼!廿四歲稱老,臉皮真厚。好了,就在這一家小店算了,馬馬虎虎地將就些儿吧。”
  兩人進入一家小吃店,中海叫來了一壺酒一些酒菜,一面進食一面閒聊。
  “小兄弟,你小小年紀,大冷天跑出來干嗎?府上還有些什么人?仙鄉何處?”中海問。
  方仁搖搖頭,笑道:“我看哪,你這人真俗,盤東問西嚕嚕蘇蘇,問那么多干什么,要審問我是么?”
  “你好利害。”中海也笑答。
  “要不要我將那家小店中的雌老虎說給你听听?”
  “說說看。不過,我認為出門人還是少管閒事為妙。”
  “少管閒事,你是說,見死不救?”
  “那又當別論,你說有人要被雌老虎吃掉?”
  “正相反,雌老虎即將掉入虎阱,厄運當頭。”
  “怎么回事?”
  “你听說過岳州府汨羅江屈原岭的飛虎崗么?”
  “略有風聞。哦!你是指飛虎崗的麒麟山庄?”
  “不錯,麒麟山庄庄主玉麒麟成君玉,是江湖上一主二君的二君之一,他有一個儿子,叫做小襄王成紹基。”
  中海愕然,說:“咦!你也是江湖人哩!”
  “我并沒告訴你我不是江湖人,用不著大惊小敝。”方仁意气飛揚地答。
  “了不起,失敬失敬。”
  “別挖苦人。說,你在那里听說過小襄王?”
  “這人我認識,而且曾有一面之緣,看像貌,倒是英俊瀟酒俊逸超群,只是美中不足生了一雙色眼,定是好色之徒。”
  方仁噗嗤一笑,掩口笑間:“想不到你還能看相,你看我是不是也有一雙色眼?”
  中海神色肅穆地注視著他,突然呵呵一笑,說:“你如果生了一雙色眼,那還了得?”
  “有何了不得?”
  “我問你,你為什么不梳三丫髻卻挽發結呢?”
  方仁几乎失手落箸,粉面酡紅,假嗔道:“坏蛋!你怎知我是女人?”
  “不但知道你是女人,更知道你是与狂乞替我解圍的施姑娘,即使你不將施字拆開我也不會受騙的,我相信我的眼力,不會看錯人。告訴你,我家世代行醫,不但可以一眼看出生人是男是女,也可從骷髏頭中一眼便將男女分辨出來,你想我會受騙么?”
  “算你行,你的法眼厲害。”
  中海不加否認,其實,他雖以醫家的眼光看出施姑娘是女扮男裝的假男人,真正的原因卻得感謝報應神傳授給他的知人之術,能從對方的神色中估料心意舉止。加以他的記憶力超人,那晚小店中的燈光雖弱,他仍將施姑娘的臉容看得一清二楚,姑娘通了假名,他便料中了,施字拆開是“方仁也”這夠明白啦!他呵呵笑,問:“施姑娘,你大概要拖我下水。先告訴你,我不想找麻煩,如果找我治病救人,我決不推辭;如果要動拳腳打架,請另找高明,恕不奉陪,我的庄稼把式花拳繡腿,不登大雅之堂。我很自私,我要活下去,管閒事而自不量力強出頭,那是匹夫之勇,不足為法,送掉性命反而誤人害己,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何苦來哉?”
  “唷!別一口气推得一干二淨好不?如果狂乞西門老爺子在,我也不會找你。一路上我沒見到半個熟人,好不容易碰上你,你卻在我頭上潑冷水。”姑娘噘著小嘴說。
  中海歎口气,說:“小可不是個不知感恩的人,愿為姑娘盡力,但我不得不向你說明。你年歲尚輕,也許凡事未加思索,也不權衡利害,所以你必須先將事情緣由仔細說明,以便斟酌。年青气盛,戒之在斗,練武人最為人垢病的事便是好勇斗狠,一句話不對就動刀劍拚個你死我活。姑娘休怪我倚老賣老,事實是有些事是用不著以武力解決的,交淺言深,姑娘尚請諒我直言。”
  泵娘目不轉瞬地注視著他,好半晌方點頭說:“龍大哥,你的話很有道理,我把事情說出,請告訴我該怎么瓣好不?”
  “到底是怎么回事?”
  “為了金鳳禹姑娘。”
  “金鳳,那剌了我一劍倒掉我朋友骨灰的人?”中海訝然問。
  泵娘低下頭,訕訕地說:“是的,就是她。按理,我不該找你援手,但……但又不能眼看她身敗名裂生死兩難。金鳳這人雖說是賊女,膽大妄為、驕傲、沖動、自以為是、目中無人、不知好歹,但在江湖上卻并未為惡,也經常管些閒事,想做俠義門人;因此,我不忍眼看她毀在淫賊手中。”
  “你是說……”:“不錯,小襄王看上了她,已准備在前途把她弄到手。小襄王那小惡賊坏透了,無惡不作,好色”年紀輕輕地就不知糟蹋了多少女入,坏了多少女人的名節,功力甚高,藉乃父的名號在外胡作非為,金鳳是很難逃出他的毒手的,那惡賊不將人弄到手決不會罷手。”
  “你打算怎樣?”中海問。
  “我打算在后面保護她。”
  中海略一沉吟,問:“你能對付得了小襄王么?”
  “我有把握与小襄王斗成平手,但他有一大堆党羽,高手甚多,不易對付,如果他們群起而攻,脫身恐怕不易。”
  “你何不逕自通知金鳳叫她早昨提防呢?”
  “她不听,我巳經試過了,她不相信小襄王敢向她下手,兩人的父親皆是當代了不起的高手,誰也不敢找對方麻煩。”
  中海點點頭,說:“一個心高气傲自以為是的女人,是不容易听得進忠告的。好吧,咱們好好照顧她,希能助她一臂之力。”
  “你……你不記怀她在鎮羌驛對你的……”
  “呵呵!我不是量小的人,不瞞你說,我從未想到有一天會向她報愎。”
  “她剌了你一劍,你說過……”
  “那是一時气憤所說的話,作不了准的,我不是圣人,少不了也有沖動激憤的時候,別找毛病了快填飽肚子再說。”
  泵娘突然低聲說:“龍大哥,我覺得你是個极為難得的奇人,一個值得敬佩值得偎賴的人。”
  中海搖頭苦笑,說:“你看錯了,我只不過是個愛惜生命的貪生怕死之徒而已。八年來,我看過無數死亡,看過無數好漢因逞一時之快含根而歿,挨過了無數苦難,受盡了万般折磨,深深体會出佛門弟子所說此生不易的話确有道理。八年前我滿怀絕望地遠役邊塞,八年后滿抱希望返回故鄉,我不知道未來迎接我的是希望還是絕望,是痛苦還是快樂。到目下為止,我覺得我還有一顆赤子之心:但等到那一天到來,我不知道這顆赤子之心是否仍能為我所有,我曾對金鳳說過,假使有一天我墮落,找也會像她一樣同流合污喪心病狂。”說完,他深深地歎息。
  泵娘吃了一惊,關心地問:“龍大哥,你的話很可怕,你說的那一天,有何所指?”
  中海將一碗酒灌入口中,搖頭道:“別問我,那是我的秘密。八年的日子可真不算短,你知道人生中有几個八年?你知道八年的苦役我是如何挨過的?你知道八年的噩夢是如何的可怕?你了解八年刻骨銘心的思念如何的痛苦?別說了,該上路了。”
  他眼角潤濕、极力抑制著身子的顫抖,抑制著不許聲音抖切激動,但他辦不到,兩顆淚珠跌落在胸襟上。
  泵娘感到一陣辛酸,突然按住他斟酒的手,幽幽地說:“龍大哥,別喝了,我……我難受。原諒我,我希望能替你分憂,能在告訴我有關你的經過么?”
  “不!”中海只吐出一個字。
  泵娘知道無法將他的話引出,只好說:“龍大哥,我們不必管金鳳的事……”
  “施姑娘,不要逼我,這件事我既答應管,就決不會反悔。如果你放手,我也會插手的。”
  兩人草草食罷,各自結束踏出店門,緩緩北行,要在路上等金鳳赶上。施姑娘想沖淡中海先前的不快,說些江湖异聞秘辛替他解悶,兩人談談笑笑,頗不寂寞。只是,中海口風甚緊,始終不吐出任何有關他被役邊的事。
  后面半里地,白衣神君盯住了雍玉,緩緩攢程。
  雍玉身邊只有兩個高手相隨,但前面三二十丈有人,后面十余丈也有人暗中照顧,因此引起了白衣神君的疑心,他反而忽略了前面的中海。
  所有的人,全都放下皮風帽的絆耳,誰也看不出對方的身份。
  不久,金鳳五女兩男如飛而至,超越了雍玉,也超越了白衣神君。
  金鳳這次糾集漢中的綠林大豪去華山找白衣神君算帳,半路錯過,卻未料到白衣神君反而落在身后。按行程,白衣神君早該返回華山了,難怪她大意。
  白衣神君也沒想到金鳳仍然留在附近,更未料到金鳳已找到插云山主解了被制的經脈,還以為她早已晝夜兼程返回洞庭求救呢!
  前面展開了气勢奇雄的奇崖峻岭,白雪如銀,峻峭的山崖沒有積雪,黑白相間形勢壯觀。兩側延伸而來的山谷,凋林無盡,參天古木上挂了無數冰□,冰□向東南斜挂,躍然若動。那些不凋的松柏樹梢則形成詭奇壯觀的冰林,平空加上了一層頂蓋,令人歎為觀止。
  施素素依在中海的右首,低聲道:“如果所料不差,小襄王可能預定在這一帶下手。前面不遠是紅花舖,不好動手,而黃牛舖有插云山主派人接應,小襄王不無戒心。過黃牛舖是秦岭和大散關,卻又是秦岭雙煞的地盤,雙煞是金鳳的父執,必定派人照顧的。”
  中海點頭同意,說:“有道理,咱們在附近等她。過了鳳縣,沿途我看到不少岔眼的人物,他們會……”
  “他們是漢中府附近的綠林好漢,奉命前來保護金鳳的。但這些人派不上用場,只能嚇唬小江湖壯壯聲勢而已,小襄王根本沒將他們放在眼中。”
  邊談邊走,進入了一座山崖的冰封大松林,大道貫林而過,深入百十丈,中海突然站住了,說:“唔!有血腥,附近……”
  施素素掠向右面林緣,低叫道:“有人留下血跡,瞧!”
  中海奔近,皺眉道:“有人從這儿受傷入林,血跡雖凝,但仍有暗紅色,顯然受傷不久!受傷的人不沿道路奔走求援,為何反而入林?”
  血跡形成一條虛線,直向林中廷伸,積雪上,有兩個人的履痕,履痕從道上的行人腳跡分出,一看便知是從南面來的,路上腳印凌亂,看不出是否有打斗的形跡。
  “找找看。”施素素說,立即沿足跡向里走。
  走不了三二十丈,她吃惊地叫:“我們來晚了。”
  前面一株合抱大的巨松下,躺著一個穿老羊皮短襖的大漢,手邊放了把厚背單刀,腹下的積雪被血染了一團暗紫色血痕。
  中海疾奔而上,一把扣住尸体的脈門,頹然放手說:“晚了些儿,尸体剛冷。”
  “咦!看,有字。”姑娘指著樹干叫。
  松干的粗糙樹皮被括掉薄薄的一層,被人用單刀刻上了一行字:“殺我者,白衣神君。”
  “是他?”姑娘惊叫。
  中海劍眉深鎖,不斷打量字跡,最后仔細驗著尸体腹部的傷口,冷哼一聲,說:“凶手在殺人嫁禍,用心可誅。”
  “殺人嫁禍?”姑娘訝然問。
  “半點不假。”中海斷然地答。
  “你認為決不是白衣神君做的事?”
  “正是如此,你先看字跡,會不會是一個瀕死的人所能留下的手跡?凶手太大意了,是凶手自己所刻下的。再就是死者一劍致命,傷了中极穴,斜貫而下毀了腎髒,決不會支持三步以上,而尸体卻倒在距道路卅丈外,騙不了我的眼睛。”
  他抓起單刀。“察”一聲便削掉了字跡,木屑飛散。
  驀地,樹上碎雪發聲,三道銀芒急射而下。
  中海机警絕倫,一听頭上有碎雪松裂聲,他猛地一拉施姑娘急閃而出,把施姑娘嚇了一跳。
  “嗤嗤嗤!”三道銀虹射入兩人先前所立的積雪上,一閃即沒。
  泵娘勃然大怒,向樹上招手叫:“你兩個卑鄙的狗!下來。”
  樹上一聲狂笑,飄落兩個反穿羔皮襖白棉褲的人,各背了一把長劍,渾身只露出一雙眼睛,煥發著澈人心肺的冷電寒芒。
  左上那人雙手叉腰,桀桀怪笑道:“小輩們,認得我白衣神君么?”
  中海揭掉皮帽,冷笑道:“老兄,你又認得我么?”
  那人發出一陣刺耳怪笑,說:“你小子是什么東西?我白衣神君從不認識無名小卒。”
  中海將風帽戴好,向素素說:“你一個我一個,要活的,刀給你。”說完,將刀丟過。
  “刀給你,我應付得了。”素素說,將刀拋回。
  中海知道她了得,不再推讓,迫近假白衣神君冷笑道:“老兄,你几時改名易姓的?你几時成了姓候的子孫?你老儿大概是新近姓候的吧?要不然我以前怎么沒听說過?”
  那個人怒火上沖,拔劍厲叫道:“小畜生!你好大的狗膽。”
  中海揚了揚手中的單刀,再問:“老兄,你為何要嫁禍白衣神君?”
  “你是誰?”。
  “我,白衣神君的朋友,你老兄到底貴姓大名?”
  假白衣神君一聲長嘯,飛扑而上,招出“游蜂戲蕊”,歪歪斜斜地搶先進攻。
  中海緊盯住對方的眼神,向右一閃,以向右閃的方式對付中宮進招,未免大違常規,大有不將對方放在眼下的气概。
  假白衣神君一怔,怒火上沖,扭身就是一劍。
  中海巳看出對方了得,所以要激怒對方含念進擊,向左一扭虎軀,險之又險地讓劍擦右脅而過,刀光一閃,捷愈電閃而出,尖鋒划破了對方的肩部,乘勢搶入,刀靶順勢橫撞,“噗”一聲擊中對方的左耳門。
  不等假白衣神君倒地,左手一伸,便硬生生將對方的風帽摘在手中,原來是一個年約四十余的大漢,直挺挺地昏厥在雪地中。
  另一面,素素巳像一頭靈貓,以空手入白刃之術搶攻,在對方的劍影中靈活地閃動,把另一名白衣人迫得怒吼如雷,手忙腳亂,劍已亂了章法。
  中海正待將昏倒的大漢困上,不遠處白影如電,又到了兩個白衣人,挺別飛掠而至,最先那人怒叫:“誰在我白衣神君的地盤上撒野,拿命來!”
  中海迅即立下門戶,心說:“怪事,怎么有這許多人冒充白衣神君?”
  先到的白衣人只露出一雙精光閃閃的老眼,但中海一眼便看出不是白衣神君。
  來人劍發風雷,扑上便放手狂攻,招出如狂風暴雨,連攻五招十三劍之多,把中海迫得連退三丈余,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十分凶悍狂野。
  另一人奔向昏倒的人,伸手便抓。
  素素正戲弄著先前的白衣人,見狀哼了一聲,一把扣住砍來的劍鍔,喝聲“滾”!將白衣人踢翻順手奪劍脫手飛擲。
  抓救同伴的白衣人手剛抓住同伴的衣帶,劍化長虹而至,快得像電光石火,刺穿了他的右上臂,劍鍔一撞,臂骨立折。
  “哎喲!”他狂叫,向后急退。
  素素到了,“噗”一聲一掌砍在他的脅下。脅骨最禁不起打擊,這一掌他吃不消,狂叫一聲,跌倒在雪地上狂滾。
  先前被踢倒的人,爬赶來狼狽而逃,急如漏网之魚,遁入凋林深處走了。
  素素抓起長劍,搶近第二個假白衣神君的身后,叫:“龍大哥,交給我。”
  中海始終未能抓住机會近身出招回敬,對手太強,不僅身法靈活,而且劍術凶猛詫异,不易揣摸見素素搶到,樂得看看素素的劍上造詣,抽身急退。
  素素的父親天玄劍施銓,名列一琴一劍三乞三生的一劍,一套天玄劍法名震江湖,少年得志赫然一代名家,中年隱世急流勇退,保全了既得的聲譽令名,江湖敗類始終不敢上門自找沒趣。素素小小年紀敢于只身闖蕩江湖,沒有真才實學豈能如此大膽?
  她一聲嬌叱,劍動風雷驟發,白虹似怒龍夭矯,一道道電芒連續飛勁,勢如狂風暴雨。
  “錚錚錚錚……”一陣清越的金鐵交鳴聲震耳欲聾,火星飛濺,一連十一劍,把假白衣神君迫退了五丈余?陷入險局,背部已貼近一株巨松了。
  她用的不是天玄劍法,小小年紀居然敢和對方硬拼,气吞河岳,步步進迫,可知她必有所恃。
  大道上,激斗已起。
  金鳳痰迷心竅,不理會素素的警告,七個人健步如飛,勢如奔馬赶入松林。
  走不了三二十丈,遠遠地听到右前方密林深處傳來隱隱的怒吼聲,由于罡風怒號,听不真切,她未加埋會,領先向前飛掠。用快步赶長途;最為犯忌,她已有點累了。
  驀地,她听到身后傳來一聲慘叫,扭頭一看,臉色一變,火速拔劍叫:“不可走散,結陣應敵。”
  身后,護送的兩名大漢已倒了一個,四侍女也有一名仆地不起,兩人的背心上,端端正正插了一把大型的飛刀,盡偃而沒,一切都嫌晚了。
  三名侍女与一名大漢結成方陣,她仗劍屹立陣中戒備。怪!四周靜悄悄地,沒有人現身。
  “誰在暗中用飛刀暗算,站出來和我金□禹菌答話。”她咬牙切齒地大叫。
  她正待下令搜,右方路旁的一株巨松下緩緩站起一個幽靈似的白影,只露出一雙眼睛,用陰森森的聲音問:“你為何不赶回洞庭?是怕我白衣神君的劍不利嗎?”
  她居然相信了,但卻吃了一惊,她預定到華山梅海找白衣神君算賬,卻未料到會在半途相遇,糟了!她的得力助手已經先走了,插云山主和漢中之狼已先走一步前往華山布署一切,沿途照應的人全是些二三流人物,對付白衣神君這位宇內高手跟本派不上用場,不由她不惊。
  然而事巳臨頭,不由她退縮,她也不見得怕白衣神君,拔劍迎上冷笑道:“閣下不屑使用暗器,想不到今天卻用飛刀從背后暗算人,無恥已极,你上吧,本姑娘要和你一決死戰。”
  假白衣神君屹立不動,倚著樹□冷笑道:“你人多手眾,不用怪在下使用飛刀。我問你,插云山主為何不在你身畔保護你的安全?”
  金鳳又是一惊,這次她到華山的事十分秘密,不知是誰走漏了消息?看來,白衣神君早就知道她的計謀,大事不好。
  “本姑娘憑手中劍也無所畏懼,用不著插云山主相助。”她硬著頭皮說。
  三侍女和大漢兩面一分,拔劍迫進。
  假白衣神君陰森森她笑,一步步徐徐退入林中。
  金鳳一怔,搞不清對方為何要退入林中。她向四周打量,除了松樹不見有人,白衣神君在江湖上一向獨來獨往,朋友屈指可數,不會請人助拳。她把心一橫,不再顧忌向前迫進。
  假白衣神君已看出她的心意,說:“小丫頭,為免惊動往來的商旅,你得埋骨林中,死得其所。來吧!你害怕了?”
  說話中,他已后退了七八丈,退入松林的深處,雙方的距离從五丈外拉近至丈七八之內了。
  腳下全是深沒足徑的浮雪,毫無异狀。金鳳沒想到腳下有鬼,舉手一揮,嬌叱一聲奮身前扑。她看出假白衣神君身后有三株雙人合抱大的巨松所阻,不易從樹隙中退過,因此令三侍女急上。
  只跨出第二步,突覺右腳徑被异物扣住,凶猛的力道直透靴內,只覺渾身發虛。
  她大吃一惊,以為剛好踏上捉狼的陷阱,被鐵齒夾夾住了那還了得?
  不等她有所舉動,雪中人影暴起,原來浮雪下有人藏身,扣住了他的腳,立即躍起“噗”一聲脅下便挨了一擊,被人一下子便點了胸前的鳩尾大穴,立即丟劍暈厥。
  兩旁的巨樹后立時閃出五個男女,全用白頭罩掩住臉部,只露出一只怪眼,在狂笑聲中,截住了三女一男。
  假白衣神君一聲狂笑,急沖而上。
  擒住金鳳的是牛鼻子老道一清,這時已換了裝,一身白,將人拋過說:“接人,快走。”
  假白衣神君將人接住,奔出路中向北走,一面叫:“記住,留一個報信。”
  聲落,他巳遠掠出五丈之外,有兩個人跟著他撤走,其中之一是被他稱為大嫂的俏女人。
  三名侍女和一名大漢身陷重圍,被四個人分別搶攻,岌岌可危,命在須臾。
  老道一清凶猛如獅,截住一名侍女,連攻八劍,片刻間,侍女胸前脅旁共挨了兩劍,一聲慘叫,被老道一劍貫入胸腹之間,扔劍便倒。
  “啊……”大漢也接著發出凄厲的狂叫,被一名白衣人一刀削掉了天靈蓋,砰然倒地。
  正危急中,雍玉的先頭隨從進入了松林,听到刺耳的狂叫,四個穿了皮襖內著短甲的勇士立即向里搶,并發出了一聲長嘯招呼后面的雍玉。
  雍玉一惊,喝聲“快走”!長身飛掠而起。
  身后不遠的白衣神君心中一凜,急起便追。
  四勇士搶入林中,拔劍大吼道:“都給我住手!”
  一清老道扭頭一看,以為是金鳳的大援到了,吃了一惊,向后叫:“風緊,扯活!”
  他不叫倒好,叫了便慢了一步,一名勇士已經搶到,他知道難以脫身,一聲怒嘯,瘋狂地連攻八劍。
  四勇士一听老道叫出切口,知道來人決不會是中海的朋友,本想喝問經過,沒想到老道巳經心虛搶先動手。領先的勇士舉手一揮,讓同伴掠出攔截其余的人,從容化解攻來的八劍,等老道的銳气已消,立即回敬,大喝道:“丟劍!躺!”
  “錚錚”兩聲暴響,老道的劍向外蕩,不等老道避退,劍虹一閃而入,貫入老道的右胸外側。
  “啊……”老道狂叫、長劍扔出三丈以外,仰身便倒。
  勇士上前一腳將老道踏住,拉掉老道的風帽,訝然叫:“咦!你不是在江湖無惡不作的惡老道一清么?”
  老道痛得額上冷汗如雨,咬牙問:“你……你是誰?”
  勇士點了他的期門穴,冷笑道:“別問我是誰,這儿出了人命,死的人有男有女,你得將內情吐實。”
  未死的兩名侍女都受了傷,倚在樹□上喘息。
  另三名勇士攔住逃不了的三個人,從容揮劍接招,不搶攻,只不許對方脫身。
  雍玉到了,三個人來勢如電。
  后面三五丈,白衣神君銜尾追到。
  “怎么回事?大哥呢?”雍玉人未到,聲音先達。
  擒住一清老道的勇士一把將俘擄挾起,迎上說:“不在,是另一批人在這儿行凶殺人。”
  倚在樹上喘息的一名侍女突然大聲叫:“請爺們援手,我家小姐被白衣神君擄走了。”
  后到的白衣神君大怒,一聲怒叫,向侍女沖去。
  勇土丟掉一清,截出喝道:“慢來,不許動手!”
  白衣神君火起,突然一耳光抽出叫:“滾開!”
  這一掌疾逾電閃,奇快絕倫,勇土居然能在千鈞一發中退出兩步,手中劍向上猛拂,避掌反擊,反應奇抉無比。
  白衣神君心中一凜,收掌后退,銀劍突然出鞘,龍吟起處,銀芒暴漲。
  “錚錚錚”三聲暴響,火星激射,勇士連退丈余,几乎被劍上傳來的凶猛反震之力震倒。
  雍玉飛扑而上,伸劍截住叫:“有話好說,閣下。”
  銀虹一閃,“錚”然一聲大震,兩人換了一劍。
  。雍玉橫飄八尺,臉色一變。
  白衣神君斜移兩步,神色一冷。
  “前輩可是白衣神君?”雍玉急叫,他從銀光映目的銀劍上看出了白衣神君的身份。
  “你是睢?是不是跟蹤龍中海意圖加害他的人?”白衣神君陰森森地低喝。
  雍玉掀掉風帽,收劍行禮道:“晚輩雍玉,是暗中保護龍大哥入中原的。”
  白衣神君垂下劍,搖頭道:“小伙子,你何不早些亮像?几乎誤了大事。你且等等,我問問誰在這儿假冒我的名號為非作歹。”
  他掠向倚在樹上喘息的兩名侍女,冷叱道:“說!你們認得我白衣神君么?”
  兩侍女目瞪口呆;其中之一變色叫:“剛才擄走我家小姐的人,的确自稱是白衣神君。”
  白衣神君的銀劍,其實并非用銀所打造,銀是不能做兵刃的。他這把劍是奇异的合金所淬煉而成表面上銀光耀目,不僅堅硬鋒利,而且彈性与韌性皆臻上乘,名列宇內名劍之一,稱為“銀鋒”,見劍知人,無法假冒。侍女一看到銀劍,便知是真的白衣神君到了。
  金鳳的寶劍叫“追電”靜靜地躺在積雪上,一半已被浮雪所掩,劍靶上挂在云頭后的劍穗甚為触目。白衣神君看到了,走近一把拾起,“哦”了一聲問:“你們的小姐是金鳳?”
  “正……正是。”侍女吃惊地答,“她怎敢還在此地逗留?”
  “家小姐已請插云山主疏通了被前輩所制的經脈。”
  “哦!我倒忘了插云山主的疏經起脈絕學了。”白衣神君恍然在說,將追電劍丟給侍女,掠向最近一名被勇士困住的白衣人,叫道:“大峪山的朋友請退。”
  雍玉也飛掠而至,叫道:“如山,退!”
  勇土如山虛攻一劍,火速收招后撤。
  白衣人看到白衣神君手中的銀鋒劍立時一聲低嘯,向一旁奪路飛逃。
  白衣神君身形如電,但見白影一閃,如同鬼魅幻形,劈面擋住了,冷笑道:“閣下高名上姓?主子是誰?”
  白衣人以行動作答覆,瘋狂前扑,招出“寒梅吐蕊”連攻五劍,聲勢洶洶。
  白衣神君輕靈地避招,一面問:“你真要找死不成?”
  對方不加理睬,拼死進招,又攻了三劍。
  白衣神君在對方第三劍將收未收,將變未變的剎那間,一聲冷叱,銀芒倏吐,一切而入。
  白衣人也一聲怒吼,揮劍急架。遲了,銀虹乍現乍隱,白衣神君巳暴退丈余。
  “啊……”白衣人厲號出口,“噗”一聲長劍墜地,身形一幌,雙手掩住了心口,血從掌下沁出如泉而涌。接著屈膝下挫,倒在雪中抽搐,手一松,鮮血泉涌,把胸前的積雪染紅了。
  白衣神君冷冷地瞥了尚未斷气的人一眼,上前用劍挑開對方的風帽。現出一個花甲老人的頭面。
  他不認識,扭頭向另一名白衣人縱去。
  纏住白衣人的勇士不等招呼,從容收招退出圈外。
  白衣人第一眼便看到銀鋒劍當下大惊失色,扭頭便跑。
  白衣神君冷笑一聲,如形附形跟上,劍尖巳遞近對方的后心,冷電澈骨,叱道:“你跑得了么?”
  白衣人心膽俱裂,大旋身凶猛地揮劍接招。
  “錚!”龍吟乍起,風雷俱發。
  白衣人突然挫倒,劍缺了口,虎口出血,劍往外蕩。
  白衣神君的劍尖,巳抵在對方的咽喉上。左腿疾飛,踢中對方持劍的右小臂,臂骨立折,長劍飛拋三丈以外。
  “你是誰?說!”白衣神君沉喝。
  白衣人痛得渾身發抖,戰抖著說:“在下紅狐馮升。”
  “主子是誰?”
  “這……”
  “你不說?”
  “饒我一死,我說。”
  “說,饒你。”
  “小襄王。”
  白衣神君哼了一聲,冷笑道:“他劫走金鳳,為何要嫁禍于我?”
  “不知道,在下只知奉命行事。”
  白衣神君一腳將他踢翻,怒叫道:“滾!去告訴小畜生,日后休撞上我白衣神君,不然他將永遠后悔今天的所為。”說完,縱向最后一名白衣人。
  這一名白衣人用一把沉重的戒刀,身軀胖大,戒刀虎虎生風,刀沈力猛,居然与纏住他的勇士斗了個勢均力敵,游走自如。
  白衣神君在旁冷吃道:“小襄王手下有一個法靜賊禿,定然是你。”
  勇土突然飄身后退,在一旁冷眼旁觀。
  法靜拉掉風帽,光頭上熱气騰騰,用袖拭掉臉上的大汗橫刀戒備,翻著怪眼說:“不關貧僧的事你該去找小襄王。”
  “誰出的嫁禍主意?”
  “貧僧不能說。”
  “你不說在下決不勉強。但得賠上老命。”白衣神君陰森森地說。
  “你不敢找小襄王,找我算不了英雄。”
  “小襄王不在,當然找你。侯某從不自命英雄,你只好認命,上!”
  法靜丟掉戒刀,說:“貧僧認栽,你萵興怎辦就怎辦好了。”
  白衣神君陰森森一笑,泠酷地說:“和尚,你如果認為在侯某面前可以耍賴,你就大錯特錯了。侯某說過的,我這人從不自命英雄,即使你赤手空拳跪下求命,我也會毫不容情地剌穿你的心窩。你自己找死,可怪我不得。”說完,銀鋒劍徐舉。
  和尚冷汗如雨,戰抖著向后退,虛脫地叫:“且……且慢!是……是雙頭蛇陳魁的主意。”
  白衣神君冷哼一聲,問:“那老狗目下何在?”
  “他与麒麟雙豪在前面接應,假冒你的名號准備對付插云山主。”
  白衣神君收了劍,沉聲道:“你轉告小襄王一聲,叫他將雙頭蛇送到梅海,不然咱們江湖上見。侯某与雙頭蛇的過節与他小襄王無關,他如果甘受刁唆,公然和侯某為敵,咱們二君之間,將有火拚的一天,叫他千万不可替他父親招災惹禍。滾!”
  法靜戒刀也不要了,撒腿便跑。
  白衣神君扭頭向雍玉說:“少山主,你打算送中海老弟到何處為止?”
  雍玉躬身道:“龍大哥對晚輩有救命之恩,晚輩愿送他到故鄉方行回山。”
  白衣神君搖搖頭,不以為然地說:“如此一來,他將步步荊棘了。貴山的英雄好漢与中原的線林道一向不相往來。彼此之間怀有成見,你公然在后相送,豈不替他惹禍招災?”
  雍玉一怔,悚然地問:“這個晚輩倒未慮及,前輩何以教我?”
  “你可以藉机在江湖歷練一番,不必跟著他,暗中關照各地暗樁留意些儿便成;少山主是否認為可行,請自斟酌。你我后會有期。”
  說完,大踏步往外走,走近兩名侍女,冷冷地說:“你們听清法靜賊禿的話么?”
  兩侍女屈身下拜,悚然地說:“我們該死,前輩請手下留情。”
  白衣神君舉袖一揮,說:“如果要殺你們,我早已下手了。近來侯某受到龍老弟所感,凶性大消便宜了你們。”
  雍玉突然奔到,叫道:“侯前輩,龍大哥在前面會不會卷入是非之中?”
  白衣神君猛然醒悟。大惊道:“糟!咱們誤了大事,快!跋兩步。”
  由于這次的逗留,几乎誤了中海的性命。
  素素一陣搶攻,將白衣人迫至一株巨松前,突听下方遠處嘯聲震耳,叫道:“下面動手了,快走啊!”
  中海扭頭便走,一面叫:“不必戲弄他了,放倒他。”
  素素一聲嬌叱,“錚”一聲震開對方的長劍,手下絕情,“嗤”一聲將對方釘在樹上了,劍貫脅而入,刺入樹□半尺。
  她不拔劍,另拾一把拿在手中。她的輕功十分了得,但卻只能与中海保持一定的距离,始終無法拉近。可知中海的腳下功夫确是出類拔萃。
  中海首先到達大道,一眼便看到三個人如飛而至,先頭的人肩上還扛了一個人。
  后面的素素尖聲叫道:“金鳳被他們擒到手了,截住他們。”
  中海在倉促間不知扛人的是小襄王,橫刀堵住叫:“放下人,是小襄王么?”
  帶若金鳳的人正是小襄王。中海的風帽絆耳已經翻上系牢,已露出本來面目,被他一眼便認出了腳下反而加快,急沖而至,大喝道:“小畜生!你配管太爺的事?”聲落人到,狂妄地伸手就是一掌過來。
  他在鎮羌驛客店中,已偷看到中海和金鳳動手的情形,根本沒將中海放在眼下,局然伸手揍人,掌出風雷隱隱,用上了內家劈空掌力,難怪他不怕中海的刀。
  他輕估了中海的實力。在鎮羌驛客店,中海根本無意与金鳳拚命,加以金鳳有寶劍在手,心中先虛,因此傷劍受辱。這時的中海已完全不同了,身怀如意身法絕學,而且志切救人,豈能不全力以赴呢?
  中海見對方狂妄地沖入遞掌,心中火起,刀光一閃,來一記“虎拒柴門”。
  雙方都快,出手捷逾電閃。小襄王不怕刀,變掌為爪,硬向上托的刀身抓落。
  可是劈空掌力已下,而上抬的刀卻不受影響,穿過掌風向上迎,不由當堂大吃一惊。
  “糟!”他心中凜然暗叫,百忙中抽爪收招。
  “嗤!”單刀破風厲嘯聲刺耳,排開如山掌勁拂上,但見刀光一閃,小襄王的右手中指尖端收慢了些,丟掉了半截指甲,連指尖也應刀而落,鮮血涌現。
  小襄王大怒,不理會指尖的疼痛,側飄八尺,手一抄拔劍在手,怒吼道:“小輩該死!□命來。”
  怒吼中,劍動風雷乍發,劍气飛騰,瘋狂地連攻三招,“白虹貫日”急變“流星赶月”,然后是是“織女投梭”,把中海迫退出兩丈外,全是凶猛的攻中宮進手狠著。。
  中海畢竟心中有點虛,不敢貿然接招,一退再退,先看看再說。
  俏女人和另一名白衣老人到了,急沖而上,恰好被素素截住,雙方不答話,三把劍幻化無數電虹纏上了。
  小襄王三招落空,看中海從容讓招,神定气閒,不由心中暗凜,輕視的心情立時改觀,一聲沉喝展開了麒麟山庄享譽江湖的七絕劍法,排山倒海似的向中海攻去。
  中海心中暗惊,定下心神,利用如意身法和小襄王周旋,進退如電,神出鬼沒,在漫天澈地的重重劍影中飄忽無定,像是与劍光合而為一,單刀也時隱時沒,在小襄王的身前身后弄影,雖不易襲擊要害,但小襄王想傷他也不是易事。第一次用這种身法与人拚命,得手應心,不由信心大增,逐漸勇气勃發。
  小襄王狂攻了十余招,心中大惊。眼看一劍即將得手,眨眼間卻已落空,他感到中海的身影似乎是虛的,也似乎像一條可以扭曲轉折滑溜無比的蛇,每一劍皆差之毫厘無法彀上,出招稍慢,對方的刀便乘勢近身,可怕极了。他左手用不上,劍上的威力無形中減了二成,心知再拖下去要倒霉,于是頓萌退意。
  但他不甘心,把中海恨入骨髓,他要离開現場,找地方斃了中海出口惡气,一面迫攻一面叫:“纏住那小王八蛋,我先走一步。”聲落,向北狂奔。
  中海怎肯甘休,奮起急追。
  俏女人和白衣老人雙斗素素,占不了絲毫便宜,听小襄王一叫,只好用游斗之術纏住素素,此進彼退一沾即走,配合得十分靈活,果然將素素纏住了。
  中海的腳下比小襄王快,眼看就要追及,小襄王收了劍,突然舉手向后一揮,喝聲“著!”
  一道電虹脫手而飛,一閃即至。
  中海大惊,百忙中舉刀疾揮,“錚”一聲暴響,接著“嗤”一聲厲嘯,一把八寸飛刀擦刀身而過呼嘯著掠過耳旁,几乎把左耳輪帶走,這一刀竟未能將飛刀擊落,來得太突然了。
  他惊出一身冷污,腳下一慢,小襄王已乘机遠出三丈開外,拉遠了雙方的距离。
  兩人一追一逃,小襄王不時用飛刀招呼,時虛時實,中海不得不防,始終未能近身追及。
  距紅花舖不遠處,小襄王向右一折,奔入一座山谷。兩人快逾流星,隱沒在群山深處。
  山谷已盡,小襄王越山而走,進入了綿綿無盡幣滿了冰棱的冰封樹林。雪地上,留下了兩人深深的腳印。
  不久,前面出現了一座奇峰,樹林直伸展至峰下,絕壁如削,只有一段稍微傾斜的積雪山坡,坡上沒有樹木。兩側,是峻陡的山脊,不易爬升,一腳踩下去,使會与浮雪同向下滑。
  他們到了一處絕路了,跑不了啦!。
  小襄王突然哈哈狂笑,并發出一聲長嘯。嘯聲將樹上的積雪震得簌簌下落,墜地有聲。
  兩人的腳下都脫了力,只能拖著遲滯的腳步奔跑,一腳踏下去,雪深及膝,狼狽万分。兩人都渾身大汗,熱霧從衣領中裊裊騰升。
  中海扭頭回望,身后鬼影俱無,顯然施姑娘并未跟來,身后的冰林一片空蕩蕩地。
  他不再理會,救人要緊,腳下加緊,追上了雪坡。
  小襄王的嘯聲剛落,突然將金鳳扔掉,旋身大吼:“著!”
  中海以為他又發飛刀,赶忙止步向左一閃。
  糟了!對方手雖上揚并不曾將刀發出,卻在他閃勢剛盡時再次揚手,一道銀虹,一閃即至。
  相距太近,想甩刀拍撥已是力不從心。他在大峪山曾看過千手哪叱云嶠的飛刀奇技,千手哪叱也至誠地指點過他收發飛刀的技巧。事急矣!他只好冒險,人向下急伏,左手上抬,在千鈞一發中托住了襲至胸口的飛刀,虎口一收,飛刀入手。刀尖已剌破皮襖,皮手套的食中二指也出現了裂縫,肌膚略損,并無大礙,危极也險极。
  “噗”一聲輕響,他整個人仆倒在雪地中,深陷尺余。
  小襄王到了,伸手拔劍。
  假使小襄王不拔劍沖上用手腳制人,也許得手了,拔劍便慢了一剎那,机會稍縱即逝。
  中海雙手疾揮,刀和雪花齊飛,向側急滾。
  “錚!”龍吟震耳,雪花激射。小襄王一劍砍下,被刀架住了。
  “你死定了!”小襄王怒吼,跟上又是一劍。
  中海巳滾了一匝半,恰好轉臉朝上,雙腳猛踢,兩叢碎雪飛射向小襄王,左手的飛刀立即出手,喝聲“著”!。
  小襄王只看到雪花,眼前一亂,等看到飛雪中的銀虹已經來不及了。事先他并未看到中海接了飛刀,還以為飛刀已經得手了哩!
  “糟!”百忙中虎腰一扭。
  “嗤”一聲輕響,飛刀貫入他的右脅外側,被肋骨所阻,但刀尖已入腹兩寸有奇。假使他不扭腰飛刀定然從肝腹之中貫入。
  一時大意,竟被中海一擊得手,真是天意。
  “哎呀!”惊叫,劍加快落下。
  中海巳滾出五尺外,“察”一聲劍砍入雪中落了空,劍尖划破了中海的腿側,沒有用。
  小襄王一手按住飛刀插入處,不敢拔出,臉色鐵青,吃力地舉劍,用近乎室息的聲音叫:“太爺擒住你之后,如不挫骨拐灰,難消心頭之恨。”
  中海不理他,奔向金鳳一把挽起叫:“禹姑娘,怎樣了?”
  金鳳早已醒來,沿途的凶猛顛簸已令她气息奄奄。她做夢也未料到救她的人會是中海,絕未料到中海會以德報怨冒万千之險赶來救她,激動得淚如下雨,顫聲說:“我脅下被擊傷,鴆尾穴被制,我不行了。”
  中海不再猶豫,顧不了男女之嫌,立即探手人她的怀中,用推□術替她解穴。
  他倆所站處是山坡的上端,五六丈之上便是絕崖,積雪与崖根交界處,有亂石和縫穴的痕跡。
  下面,小襄王腳下踉蹌,咬牙切齒向下退,一面挾住劍,抽出右手探囊抽取飛刀,全力扔出。
  “小心飛刀!”金鳳大聲叫。
  中海左手的單刀一震,“錚”一聲飛刀翩然下墜,他拾起飛刀,正想咒罵,突然臉色大變。
  下面凋林中,人影如電,八名穿羔衣短襖的大漢正如飛而來。林下一望無涯,看得真切,其中赫然有上次与小襄王同時現身的麒麟雙豪,雄偉的身材和背上的九環刀,一看使知,已接近至半里內來了。
  兩側是奇滑無比的積雪山脊,后面是絕崖,前面出路被阻,完了。
  金鳳也看出了危机,急叫道:“擒小襄王做人質,先別理我。”
  可是來不及了,小襄王已經全力向下逃,連滾帶爬居然奇快。
  中海解了金鳳的穴道,但她脅下挨了一掌,受傷不輕,再在被扛走時被凶狠的顛簸所損,根本無法行走。
  “咱們得走!”他說。
  背上有包里,不能背人,他只好將人抱起,向左面的山脊上奔去。
  追了一二十里,真力早虛,這時想爬上浮雪覆蓋的峻峭山脊,談何容易?腳下是舊軍靴,長及膝部,舉步維艱,极不靈活,爬上三步,積雪突然下滑,反而退下五六步,英雄無用武之地。
  “放下我,你逃生去吧。”金鳳慘然地叫。
  “你是怎么回事?就會說泄气話。”他焦躁地叫。
  下面,小襄王的厲叫聲震耳傳來:“抓住那狗東西剝皮抽筋再挫骨揚灰,快!”
  糟了!八個人已到了下面林緣,麒麟雙豪怒吼如雷,拔出九環刀急沖而上。
  逃一步算一步,中海抱著金鳳,向崖下狂奔,經過先前停下處,信手拾起打落的飛刀。
  山坡愈來愈窄,奔上五六丈,像是一道雪溝,沿雪溝向上爬,再跑五六丈方到達崖下。
  沒有去路了,崖根下有無數巨石,右側有一道石縫,約可容一人行走,深約三丈余,一眼可看清底部。
  他將金鳳往石縫口一塞,說:“在這儿和他們決生死,必要時退入石縫,我在縫外阻他們一阻,希望支持到施姑娘赶來。”
  “施姑娘也來了?”金鳳訝然問。
  “是的,她告訴我你有困難,要我和她阻止小襄王為非作歹。唉!你如果早一點听她的警告,也不會……”
  “施姑娘是草涼驛小店中的小后生?”
  “不錯!”
  “唉!我該死,我……”
  “事巳至此,后悔無益。他們來了,你小心些儿。”
  他回到崖根,最先的麒麟雙豪已到了雪溝上了。
  他心中大喜,猛地掀起一座數百斤大石,奮起神威向外一掀,巨石以万鈞力道向下滑,所經處浮雪飛舞,排山倒海似的向下撞去。
  兩側是峻峭的雪坡,只有中間的雪溝可容人行走。雙豪大吃一惊,九環刀向側猛插,人藉刀向雪壁上急升,居然躲過了急沖而下的巨石。
  中海一聲狂笑,雙手急揮,他用拳大的小石做暗器,連環發出向下襲擊,厲嘯之聲虎虎刺耳。
  “噗!”老大人熊歐文腦袋上挨了一下,惊叫一聲,拖著九環刀向下滑,隨巨石急沖而下。
  老二怪熊歐武吃了一惊,腦袋一縮,躲過了一石,但插在雪上的九環刀不受力,突然与雪同時崩墜,也滾到下面去了。
  “由兩側抄上。”下面跟到的小襄王怒叫。
  由兩側包抄,中海心中暗暗叫苦,積雪陡坡難不倒高手,他們可以一步步慢慢接近,大禍迫在眉睫,生死關頭即將到來。
  丙然,八個人分為三路,兩人守在下方,六個人分由兩側攀上坡脊,漸迫漸進。
  正危急中,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清越的長嘯,山谷為之應鳴。接著,另一聲蒼勁的長嘯又起。
  “施姑娘帶著人赶來了。”中海喜悅地叫。
  金鳳精神一振,說:“龍大哥,你留意左面,我用繡花神針對付右面的人。”
  中海堆了十來塊小石,說,“咱們必須支持到施姑娘到來,不要心慌,看准了再打。”
  小襄王神色一變,叫道:“快上,斃了這小子,白衣神君到了。哎……”
  他只顧叫,卻触動了傷口,痛得他冷汗如雨,鋼牙挫得格吱吱地響。
  他前面把守在下端的兩個人听出他的聲音不對,有一個掠下惊叫道:“哎呀!少庄主受傷了!”
  這一叫不要惊,從左右掠出的麒麟雙豪大吃一惊,他兩人保護少庄主闖蕩江湖,安仝重責十分沉重,如今少庄主受傷那還了得?顧不了襲擊,反而急速后退。
  小襄王不甘心,大叫道:“不必管我,不殺那小子此恨難消,上!”
  雙豪心中作難,略一遲疑,其他四名同伴已經超出三丈開外,正准備向崖下沖。
  小襄王一催,下面的兩人只好仍向上搶。
  “上!”小襄王厲聲大叫。
  三面齊發,向崖下急沖。
  遠遠地,凋林下人影已現。
  雍玉与白衣神君心懸中海的安危,發腿狂奔,首先便遇上素素被一男一女纏住。
  素素認出白衣神君,叫道:“侯大叔,快!龍大哥追小襄王去了,快追上接應。”
  白衣神君沖上拔劍,叫:“小丫頭,大概是你闖的禍,人交給我。殺!”
  吼聲中,狂沖而上,鋃鋒劍三沖錯兩盤旋,俏女人一聲慘叫,共挨了三劍之多,摔倒在路旁掙命了。
  雍玉也形同瘋狂,人未到飛刀先達,喝聲“接刀!”三把飛刀全釘在与素素交手的老人右脅下。
  一群人像狂風般往北赶,雍玉的手下全部到齊,共有十九人,展開輕功狂赶。
  中海的靴印十分搶眼,走這條路的人決不會穿軍靴,靴后跟的馬刺痕跡尤為触目,极易辨認,他們沿腳印急赶,赶入了叢山峻岭。
  他們到得正是時候,中海己到了生死關頭。
  八個人分三路進攻,中海無法兼顧。他將一座巨石向下一推,巨石勢逾泰山下塌,沿雪溝下砸,阻止中路迫上的人。一聲怒吼,小石左右齊飛,襲向從兩側扑到的六個人,宛若狂風暴雨。
  左面,人熊挺刀當先,巨掌狂拂,九環刀環聲震耳,將襲來的石塊一一打落,急沖而至。
  他后面的兩個人卻無法避開小石的襲擊,因為他在前面舞刀出掌,亂了身后人的心神。
  “哎……”兩人中倒了一個,腳下一虛,隨浮雪滾到下面去了,剛好隨著巨石下滑。
  右面,怪熊也排石而進,几乎与對面的人熊同時到達,狂風似的卷近迎上的中海。
  中海先迎向右方,意在掩護金鳳發射繡花神針,金鳳果然不負所望,乘亂來一記“滿天花雨”。
  中海一聲怒吼,招出“青龍入海”,招出一半,突然旋身飛退,反扑向左面沖到的人熊歐文,單刀一起,左手暗藏著拾來的飛刀已經出手,喝聲:“接暗器!”
  相距太近,人熊未料到中海突然向后急迎。百忙中向左一閃,剛看清刀影,中海已隨飛刀沖到,招出“枯樹盤根”,人和刀奮勇卷入。
  人熊歐文感到右耳有冷風拂過,飛刀已擦耳輪射向后面,一怔之下,九環刀“克郎郎”向下落,急用“金鎖墜地”自救。
  “錚!”雙刀相接,兩人都立腳不牢,向下倒。
  “啊……”跟隨人熊扑來的人躲不開飛刀,刀貫入右胸,慘叫著向下滾。
  中海早有准備,左手倏然插入雪中,向側急滾,擺脫了人熊,單刀突然脫手飛擲。
  右面的怪熊不怕繡花神針,但卻不得不站住,九環刀一橫,擋住了雙眼,細小的繡花針打在他身上,像是雨打殘荷,“嗤嗤”輕響中,連皮襖也未穿透,紛紛下墜。
  他后面的兩個人卻大惊失色,腳下一亂,針未到人已仆倒,骨碌碌地向下滾,滑下雪溝去了。金鳳的繡花神針在江湖大大的有名,不然小襄王便不會在雪下設埋伏。麒麟雙豪具有金鐘罩絕學,但也不敢不護住雙眼。兩個家伙一見滿天針影,几乎嚇破了膽,怎能不躲避?豈知浮雪不受力,滾下雪溝去了,反而逃過一劫。
  不等金鳳第二次發針,怪熊已一聲怒吼,九環刀一翻,刀背向金鳳的小腿敲去。金鳳是小襄王所要的人,他只好用刀背。
  中海恰在這時看出了危机,單刀脫手飛擲,射向怪熊的右脅。接看雙足踏實,猛地一蹬,向上飛扑。
  敝熊不愿讓刀近身,也不知來刀的力道如何,假使對方的內家神功登峰造极,金鐘罩同樣禁不起全力一擊,這也就是高手們不肯讓兵刃暗器近身的緣故。功深者胜,而且有些兵刃和暗器,是專破內家气功的歹毒玩意,金鐘罩也是气功之一,怎可大意?
  他的九環刀不向下落,反手一揮,“錚”一聲暴響,中海擲來的飛刀飛騰著遠拋五丈外。
  中海來勢如電,手一勾,便勾住了怪熊的雙足,左拳疾發,“噗”一聲擊中怪熊的下陰。
  敝熊的罩門不在下陰,運起功時下陰向上收縮,睾丸縮入体內,不怕打擊。但中海這一拳已用了全力,力逾千斤,腳下是浮雪,馬步無法生根,而且也來得突然,一聲怪叫,被中海扳倒了,兩人打橫著向下滾。
  賓了三五丈,怪熊怒火如焚,一盤大吼,雙腳一陣猛踹,掙脫了中海的勾抱,一腳踹出。
  中海未料到一拳無功,還以為怪熊不死也得重傷哩!驟不及防,左肩便挨了一腳,踹得他眼前金星飛舞,倒滑出三丈外,滑得更快。
  上面已經沒有人了,只有金鳳和中海的包里。
  七個人先后向下滾,一個受傷,一個已被飛刀斃命。
  中海的后面是怪熊歐武,前面是中飛刀的尸体。他机警絕倫,一面下滑一面留心動靜,看看雪溝將盡,先滑下的人已然站起等待他到達。
  他抓住机會一把抓住尸体,奇快地拔下飛刀,一聲怪笑,突然斜掠而起,恰好從右惻的雪壁下端沖出。
  先到的人熊歐文一盤怪叫,銜尾急追。
  中海喝聲“打”!手向后一揚,乘人熊歐文扭身閃避的片刻,已拉遠了兩女左右。
  他奮余力狂奔、一面叫:“來啊!咱們來練練腿。”
  他事先已料定白衣神君和施姑娘必可循雪中的腳印找來,所以向下狂卉。如在平時,誰也別想追得上他,目下左肩如裂,半身酸麻,腳下只能用上七成功,心知早晚要糟。
  麒麟雙豪的功力,比小襄王高出甚多,比中海更不知高了多少倍,兩人含憤而追,快逾電射星飛中海眼看大限臨頭。
  有救了,前面是凋林。中海感到身后風聲呼呼,潛勁壓体,知道追的人已到身后。他手中只有拔來的短小飛刀,而飛刀對麒麟雙豪不起作用,唯一的瓣法是先躲上一躲,等白衣神君赶來。其實,他。
  只听小襄王說白衣神君將到,還不知是真是假哩!
  沖入凋林,事急矣,后面的人快近身了,情急智生,他突然向側伸手,勾住一株大樹□順勢急轉不等轉勢終止,猛地貼樹縱上,一躍丈余,手一扳橫枝就向上翻。
  “嗤”一聲怪響,腦袋一震,風帽被迫近身后的人熊歐文抓走了。
  “叭!”震耳暴響,枝干搖搖,樹上的冰□和積雪像暴雨般落下來了,接著怪熊歐武一掌拍出,中海已經同上縱,一掌未將他截住,擊中了樹□,而中海已爬上樹了,怪熊的一掌將樹上的冰凍的樹皮打得皮開□裂,這家伙好雄渾的掌力。
  中海爬在橫枝上,看了怪熊的掌力,嚇得倒抽一口涼气,穩一穩身形,內心暗叫“好險!”如果被他擊實,不骨裂肉飛才怪。
  人熊穩下身形,怒叫道:“二弟,好好治他,不必登樹,將樹枝砍斷!”
  中海暗暗叫苦,火速向上爬升。
  凋林遠處,十九個人影來勢急如星火,已經可以看清來人了。
  “姓成的小狽!你膽大包天,該死的東西,你走不了的!”白衣神君叫著。
  人熊歐文只顧用刀砍小樹枝,似乎不怕白衣神君。
  小襄王臉色青灰,脅下的飛刀已經起出,上了藥,用手按住秉傷處,努力地支撐著,遠遠叫道:“歐叔,快走。”
  “等會儿,斃了這小子再說。”怪熊大叫。
  “他們人多,我傷勢甚重,再不走……那小子如果死了,侯老狗必將窮追不舍,大事不妙。”
  听小襄王說傷勢甚重,雙豪吃惊地退去,臨走切齒道:“姓龍的,你听了,下次碰頭,太爺要將你剖腹剜心。”
  中海躍下雪地,看了看被怪熊掌擊的樹□,暗暗惊心,忖道:“這家伙好厲害的掌力,下次得好生防他。”
  遠遠地,素素大叫道:“龍大哥,你可無恙?”
  中海等眾人奔近,認清了白衣神君和雍玉,不由感上心頭,行禮道:“諸位如果晚來一步,只能索我于九泉之下了。少山主,你怎么也來了!”
  白衣神君搖頭苦笑道:“他從大崍山送你到這儿,我不認識他,几乎誤了大事。小襄王呢?”
  “听到大叔的嘯聲,他只好帶著受傷的人退走了。”
  素素走近,低下頭歉然地道:“都是我不好。如果你有三長兩短,我真不知該怎么說才好?”
  中海也搖頭苦笑道:“小襄王帶了一個人,我也無奈他何,只怪我技不如人。”
  “龍大哥,你沒受傷吧?”雍玉關心地問。
  中海拾起被拉斷耳帶的風帽道:“被怪熊歐武在左肩上踹了一腳,不要緊。施姑娘,請到山崖下把禹姑娘帶上來,她受傷不輕。”
  “報應,這鬼女人豈有此理!”白衣神君恨恨地咒罵。
  素素將金鳳帶下,順手提了中海的包里。一行人取道出山,在半途會合帶了死同伴的侍女,向北找地方歇息。
  在紅花舖落了店,插云山主已從黃牛舖赶回應援,大強盜小土匪濟濟一堂。白衣神君大為不耐,逕自帶了中海、素素、雍玉等人另找旅店投宿,拒絕金鳳的人前來打扰,甚至也對大名鼎鼎的插云山主下逐客令。
  好心的中海仍替金鳳開了一張疏血療傷的單方。他自己卻吃了白衣神君另給的一顆奪命返魂丹藥。
  一夜相聚,白衣神君斷然決定由眾人護送中海至華山梅海小憩,然后要中海悄然下山,晝伏夜行逕奔故鄉。其他的人則在華山逗留些少時日,以吸引小襄王的注意。這般舉措,算是防范于未然,他算定小襄王絕對不敢仍在陝西境內逗留,必定赶回岳州溜之大吉。
  二君之君,互相不通往來,也未結有仇怨,雙方皆有所顧忌。白衣神君認為這次小襄王被雙頭蛇陳魁所唆使擺弄,必須通知玉麒麟成君玉,先禮后兵,他白衣神君忍不下這口气。因此他必須事先有所准備,無法抽身親送中海返回故鄉。
  在雍玉方面也有困難,這儿到湖廣道州,万里迢迢,他像是虎落平陽,离開大峪山太遠,可能出紕漏。
  再說,中海也斷然拒絕任何人護送,認為孤身一人赶路輕松得多,人多了反而有著諸多的不便,實非所愿,他要獨自赶路,免得惹事生非。
  施姑娘沒有表示任何意見,一個女孩子也不宜多話,經過這次變故,她老成得多了。
  第三天,一早便上道北行。
  金鳳的傷勢不宜跋涉,仍留在紅花舖調養。她再也不提找白衣神君的事了,算是恩怨兩消。當天,她請插云山主派人賚書洞庭,將被小襄王迫害的事秉明乃父。
  洞庭王禹志遠与□羅江的玉麒麟成君毗鄰而居,平時极少往來。一是水陸綠林的霸主,一是二君之一的江湖大豪。小襄王這次被色所迷,受雙頭蛇的教唆,麻煩可大了,不但得罪了洞庭王,也激怒了二君。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