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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風起云涌


  奔回店內,天色已快破曉,想起“招魂使者”馬青山所訂的約會,不覺暗暗好笑。
  他越牆而入,推開窗根,正欲躍進房內,鼻中突然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他心頭一動,頓時煞住,凝目向房中望去。
  忽听一個嬌柔的聲音發自床上,道:“小爺辛苦了。”
  華天虹濃眉一蹙,沉聲道:“哪一位高人?”
  只見床上探出半截嬌軀,笑道:“是姐姐,放心進來吧,別讓露水浸濕了衣裳。”
  華天虹凝目一望,云羹高譬,瓊口瑤鼻,似曾相識的一位美人,略一思索,記起是黃河岸邊晤過一面、通天教下的玉鼎夫人!
  他暗暗想道:我一身是毒,卻也百毒不侵,除非武功上見輸贏,諒你無奈我何。他雙足一墊,躍進窗內。
  只听那玉鼎夫人道:“掩上窗門,將燈點亮。”
  華天虹冷冷說道:“有勞尊手,在下疲憊得很。”他自往椅上坐下。
  玉鼎夫人輕輕一笑。道:“你不是投入通天教下么?我入門在先,資格比你老哩!”
  華天虹暗忖:原來适才拼斗和尚的事,她都見到了。
  他心內在想,口中卻淡淡道:“白君儀請我入神旗幫,結果又反悔了,我是個不祥的人,只怕通天教也容我不了。”
  她右手提著一柄拂塵,左手抱著那頭通体雪白、朱睛生輝、形似狐狸的怪獸,意態悠閒,言笑晏晏,仍是那副漫不經心的神气。只是那雪白怪獸本在睡覺,這刻醒來,兩只朱眼一閃一閃,東張西望,看來十分詭异,令人心頭惴惴,無法安宁。
  華天虹暗暗忖道:像“毒諸葛”姚策,江湖上已是聞名色變了,但他見到這玉鼎夫人,也是小心在意,處處忍讓三分。這女人若非身負惊人的絕藝,必是另有万分狠毒的手段!
  忽听玉鼎夫人道:“你坐到床邊來,我有話与你細談。”
  華天虹雙眉一軒,道:“夫人有話請講,在下洗耳恭听便了。”
  王鼎夫人莞爾一笑,道:“你是貴人,無分晝夜,總有人在暗中隨護著你,我們談的秘密,不能讓旁人听到。”
  華天虹漠然道:“在下行事,對天可表,不知有何秘密可言?”
  玉鼎夫人朱唇一撇,道:“你外強中干,明明是怕我,口頭硬朗,不嫌小家气么?”
  華天虹道:“夫人何必激我?”他突然想到,對她确是戒懼,不禁啞然失笑。他舉步走了過去,坐在床邊,一指她怀中的怪獸,道:“這東西咬人么?”
  玉鼎夫人抿嘴一笑,道:“它叫‘雪儿’,像查掙那种角色,再多一個也咬得死。”
  華天虹凜然一惊,皺眉道:“如此厲害,在下承受不起。”
  玉鼎夫人笑罵道:“小鬼頭!”她面龐一轉,朝怀中那“雪儿”道:“待到窗外去,沒有我的號令,不許傷人!”
  那怪獸似是深通人語,聞言之下,毫不遲疑,只見白影一晃,窗門一開一合,瞬眼不見。
  華天虹暗暗心惊,脫口說道:“邪門!”
  玉鼎夫人笑罵道:“混帳?”她倏地嫣然一笑,低聲道:“任鵬是誰殺的,你是知道的啊?”
  華天虹心頭怦怦一跳,強自鎮定道:“是個化名方紫玉的女子,如此而已!”
  玉鼎夫人笑道:“這是小事,不過天下承平已久,目下正在醞釀變亂,你适逢其會,可以早作打算。”
  華天虹雙眉猛地一軒,道:“三分天下,通天教已居其一,何必還要生事?”
  玉鼎夫人微微一笑,道:“幫會可以局處一隅,教派卻要遍行天下,這是根本不同之處。”她語言微頓,美眸流盼,風情万种地向華天虹一瞟,接道:“白嘯天貪財好色,任玄胸無長才,兩人皆無獨霸天下的魄力,日子一久,通天教主怎能不生進取之心?這是時勢促成,難以遏止的事。”
  華天虹道:“如此講來,通天教主該是一位雄才大略,野心勃勃的人了。”
  玉鼎夫人笑道:“野心勃勃不錯,是否雄才大略,那就很難講了。”
  華天虹淡淡一笑,道:“夫人講這番話,不知是何用意?”
  玉鼎夫人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你不可以從中用事么?”
  華天虹訝然道:“交淺不言深,夫人是通天教的英雄,怎能對在下講這些話?”
  玉鼎夫人扑味一笑,佯嗅道:“不識好歹的東西!”頓了一頓,接道:“微風起于苹未,任鵬之死,變亂已成,你年紀輕輕,正是大展身手的時候,出處如何,理該早作打算。”
  華天虹道:“在下想來,還是投入風云會的好。”
  玉鼎夫人黛眉一揚,道:“為什么?”
  華天虹道:“在下生性鹵直,不耐羈勒,与其替那精明強悍的人做事,不如在胸無長才麾下混混,想來想去,還是投靠任玄為宜。”
  玉鼎夫人知他是在信口開河,莞爾一笑,道:“你母親呢?”
  華天虹道:“她老人家正在苦練一种‘蕩魔神功’,只待神功練成,也就下山來了。”
  玉鼎夫人撇嘴笑道:“嚇你姐姐么?哼!”話鋒一轉,問道:“听說你每日‘跑毒’,情況嚴重吧?”
  華天虹道:“多謝關怀,三兩月內,想來還死不了。”
  玉鼎夫人皓腕一抬,伸出三根春蔥似的手指,去捏他的腕脈。
  華天虹如避蛇蝎,猛地將手一縮,道:“在下一身奇毒,誰若碰著在下的身子,他的手掌就得爛掉!”
  玉鼎夫人嗤的一笑,道:“你且說說,如果通天教出而挑釁,應該先向何方下手?”
  華天虹道:“夫人問道于盲,在下怎知此等大事?”想了一想,接道:“風云會似乎較弱,就常理論,自是先向彼等下手的好。”
  玉鼎夫人臻首一搖,笑道:“兩軍交戰,既須斗兵,也得斗將,神旗幫胜在兵多,風云會強在將廣,若是先攻風云會,折將必多,神旗幫竊伺在后,必成尾大不掉之勢,若是先打神旗幫,風云會雖有几個厲害人物,也不足慮。因此,不得以常理而論。”
  華天虹暗暗忖道:這女子年紀尚輕,既然參入這等大計,在通天教內,權位定然不小。
  心中在想,口內隨意說道:“夫人神机妙策,在下十分佩服。”
  玉鼎夫人輕輕一哼,笑道:“這也只是下策,非万不得已,不會付諸行動,你可知道上策么。”
  華天虹暗道:那有何難,還不是挑撥离間,引起幫會火并,通天教坐山觀虎斗,以收漁人之利。
  這都是最為簡單的道理,只是當真做起來。并不如想像的那未容易。他雖然想到,卻故作不知,含笑道:“在下識見淺陋,不懂這等大事,夫人有何高見,說給在下听听,以開茅塞。”
  只見玉鼎夫人容色一沉,道:“小混蛋!”倏地燦然J笑,用手一拍枕頭,慎道:“躺下,我与你講話。”
  她眉語情挑,看來僅是作耍,華天虹微微感到窘困,搖頭道:“在下坐著甚好。”
  玉鼎夫人道:“那未將燈滅了。”
  華天虹見天已大亮,窗外已有晨光射進,于是舉手一揮,劈出一陣微風,將案上的油燈扑滅,哪知就這心神微分之際,玉鼎夫人一把揪住了他的肩腫,將他拖倒床上,与她并頭躺下。
  這玉鼎夫人是一位有名的風流大師,艷風四播,知者甚眾,華天虹對她實有怯懼之感,這時被她揪著并頭躺在床上,不禁暗暗發愁。他忖道:唯女子与小人難養,我若得罪了她,她必惱羞成怒,反臉成仇,此時此地,我實不宜樹此強敵,但若逆來順受,隨她作耍,又不知鬧成何等樣子?
  他心念電轉,難有兩全其美之道,不禁如坐針氈,惶惶不安,好生為難。
  但听玉鼎夫人悄聲笑道:“我看得出來,你非池中之物,不會安心投入通天教,更不會投入風云會和神旗幫去。”
  華天虹只求早早將她擺脫,順口敷衍道:“在下人單勢孤,受盡挫折,通天教果能容人,在下就投降了吧!”
  玉鼎夫人笑罵道:“小坏蛋!口是心非,嘿嘿,通天教容不下你,也不想請鬼上門。”
  華天虹道:“既然如此,夫人請便吧!”
  玉鼎夫人吟吟一笑,悄聲道:“要不你纖尊降貴,投入我的教下,我讓你做教主,我做副教主,全心全力輔佐你,怎樣?尊意如何?”
  華天虹惑然道:“夫人不在通天教下么?難道教內有教不成?”
  玉鼎夫人吃吃一笑,道:“人不自私,天誅地滅,我當然要搞一個教!”
  華天虹暗暗心惊,忖道:原來通天教下,也有暗怀鬼胎之人。
  轉念之下,他故意裝作若無其事,道:“教主自然是夫人了,但不知叫什么名稱,教下已有多少弟子?”
  玉鼎夫人美眸一眨,道:“你若肯屈就教主,我就是你座下的弟子,你我二人齊心合力,共打天下,保證所向披靡,無往不胜!”她眼珠一轉,一本正經道:“就叫‘天地教’吧!”
  華天虹俊面一紅,道:“原來夫人是在作耍,在下几乎當真了!”
  他隱隱明白,玉鼎夫人語語雙關,暗示一點什么……
  与秦碗鳳相處了一段時日,他情竇已開。對男女之事不若往日惜懂,這時与玉鼎夫人并頭躺在枕上,一陣陣似蘭非麝的幽香扑人鼻端,使他素囂欲醉,泛起飄飄欲仙之感。玉鼎夫人號稱夫人,看來也不過花信年華,那种成熟婦人的風韻,更有顛倒眾生的艘力,華天虹血气方剛,這般面面相覷,耳鬢廝磨,如何矜持得住?
  但他終是頂天立地、非同凡俗的男子,未到懸崖即已警覺不對。他手肘一撐,起身道:“夫人遠來是客,在下尚未奉茶
  玉鼎夫人皓腕一抬,勾住他的肩頭,笑道:“干嘛前据后恭,忽然客气起來?”
  華天虹臉上一紅,赦然道:“那‘丹火毒蓮’還在我丹田里面……”
  玉鼎夫人吃吃一笑,媚眼如絲,道:“小鬼頭,姐姐只講話,不吃茶,也不要旁的……”
  忽听院子外面響起一個洪亮蒼勁、歡樂洋溢的聲音:
  云蚕霧鬢胜堆鴉,
  淺露金蓮籟絛紗,
  不比等閒牆外花,
  罵你是個俏冤家,
  一半儿難當一半儿耍。
  這曲子雖然會唱的人多,只是來得太巧,華天虹傾耳听罷,知道春光外泄,被人窺去了隱秘,不覺漲得滿臉通紅,訕汕地走下床來。
  玉鼎夫人先是一怔,隨即平靜异常,笑盈盈地听完曲子,款步下床,啟開窗門望去,她嬌憎無力,仍是一副懶洋洋的模樣。
  但見院中靜悄悄的,除那怪獸雪儿倦伏在窗下,再無半絲异樣。
  華天虹的耳目之力自信也過得去了,一瞧院子中空蕩蕩的,知道那唱曲之人業已遁去,不禁暗暗忖道:這是何人,真是來無影去無蹤,有如鬼魅!
  玉鼎夫人突然伸手抱起那怪獸雪儿,峻聲道:“剛才是誰?快去追來!”
  華天虹与她兩度晤面,還是初次見她板著面孔講話,心頭方自一怔,眼前一花,那怪獸雪儿業已掠出左側園門,霎時不見。
  玉鼎夫人回眸一笑,見華天虹目光之內帶有惊异之色,頓時嫣然一笑,道:“姐姐帶你去瞧雪儿找賊!”
  這正合華天虹心意,他方待躍出窗外,手掌業已被她握住,身子騰身而起。
  二人剛剛飄出園門,耳畔業已听到人喊馬嘶之聲,急忙循聲赶去!
  人猶來到,耳中聞得一陣陣嗤嗤之聲,但听先頭那洪亮蒼勁的口音逢連怒吼道:“騷狐狸!打死你!騷狐狸,打死你!”
  華天虹早是惊疑不胜,王鼎夫人間得怪獸雪儿忿怒發威之聲,心下亦是暗暗震動,她嬌軀几晃,瞬時拖著華天虹赶到了馬廄。
  只見几個店伙蹲在牆角渾身亂抖,廄內的馬匹騰躍不休,口中悲嘶不絕。另一個牆角里有個身材瘦削、臉色青白的老者,那老者右手揮舞一柄長達四尺的緬鐵軟劍,左手連連震動,五個金光閃閃的厚輪此來彼去,在他身前盤旋飛舞。那怪獸雪儿僅剩一條淡淡的白影,在老者身前飛扑不已!
  另外,一個身穿白綢長衫的男子倒在一旁,周身上下血肉模糊,長衫撕得稀爛,面目已不可辨!。華天虹看清了場中的憎勢,直感到怵目惊心,背上冒著寒气,暗道:無怪她敢夸海口,兩個查掙也敵不住她這雪儿,這老者的武功哪里比查掙差了……
  要知那瘦削老者雙手使兩种奇形兵器,共是六件頭,緬鐵軟劍就是极難使用的兵刃,左手使五行輪,五個輪子全重六十斤,來來去去,非有极巧妙的手法和精純的內功莫辦,輪重劍輕,配合運用,更是難上加難,有資格亮出這套兵器,其身份也就不低了。
  只見玉鼎夫人淡淡一笑,道:“我道是誰,敢与我開心,原來是神旗幫的上座護法到了。”
  但听那瘦削老者道:“玉鼎夫人,此中尚有余情……”
  他一手揮劍,一手舞輪,雙目宛如兩道電炬,盯住身前疾扑疾退的白影一瞬不瞬,兩句話講了良人才講完。
  玉鼎夫人冷冷一笑,頓了一頓,倏地曝口發出一聲輕噓!
  剎那間,那怪獸雪儿身形一頓,匍伏在地,一動不動,一對朱睛緊緊盯住瘦削老者,似是防他逃遁!
  只听達的一聲,五個金輪疊成一堆,回到了老者的手上,怪獸雪儿搏斗至此,依舊沉靜异常,絲毫不見喘息,那老者卻累得滿頭大汗,气息粗重可聞。
  玉鼎夫人冷然一晒,道:“解長風,你說尚有余情,何以又不講了?”
  那瘦削老者道:“唱曲子的另有其人,夫人這怪獸雖然能搏善斗,卻無分辨情理之力。”
  此人才脫大難,言辭犀利,傲气不墮,倒也不失上座護法的身份。
  玉鼎夫人目光一垂,朝地上那血肉模糊的白衫男子瞥了一眼,道:“這是何人,曲子是他唱的?”
  那瘦削老者冷冷道:“這一位是風云會的朋友,請恕老朽不便道人的是非。”
  但听地上那白衫男子呻吟道:“曲子不是在下唱的……”
  此人武功較次,被那怪獸雪儿一頓抓扑,受傷慘重,倒地不能起立。
  玉鼎夫人雙眉一皺,冷冷說道:“曲子雖不是你們唱的,你們若不窺伺在旁,我的雪儿豈會無端找上你們,哼!瓜田李下,不知避忌,明是目中無人,雪儿!上!”
  那怪獸雪儿當真通靈,玉鼎夫人叫戰則戰,叫停則停,如臂使指,如響斯應。
  “上”字甫落,怪獸雪儿業已嘶叫一聲,再度扑了過去,那瘦削老者惊怒交迸,唰的一聲,五行輪首先撤開,護住身形,緬鐵軟劍擇舞不遏,劍影如山,密密守住門戶。
  他立在牆角,只須防守正面,那雪儿疾扑疾退,雖是快若閃電,要究威力大減,若在曠地,那瘦削老者無地利可恃,實難支持下去。
  忽見人影一晃,那“招魂使者”馬青山由牆外躍了進來,躬身道:“夫人息怒,屬下有事稟報。”
  玉鼎夫人曝口一噓,召回怪獸雪儿,冷冷笑道:“你跑得很遠吧?”
  “招魂使者”馬青山身子一顫,恭身道:“屬下豈敢擅离職守。”他喘了一口大气,接道:“屬下未敢立在院中……”
  玉鼎夫人截口道:“簡單講!”
  “招魂使者”馬青山急道:“屬下在牆外守望,听得院子內有人唱曲,恐他扰了夫人,正想進來查看,忽見一個老頭儿啟開后門,搖搖擺擺走去,屬下見他面生,當即追赶下去,那老頭儿詭得緊,繞著這棟宅子轉了兩圈,忽地失了……”
  他一口气講到此處,倏地結結巴巴,講不下去。華天虹知他將人丟了,看他那副誠惶誠恐,戰戰兢兢的樣子,不禁暗暗想道:我只知這位夫人妖燒古怪,原來通天教的人這么怕她!
  只听玉鼎夫人道:“怎樣的一個老頭儿,可曾看出他的長相?”
  “招魂使者”馬青山恭身道:“是個矮矮胖胖、紅光滿面、蓄短凳、禿頂、穿葛布短衫、手中搖著一柄蒲扇的土老頭儿。”
  玉鼎夫人聞言一怔,垂首沉思了一陣,倏地目光一抬,狠狠地望了華天虹一眼!
  華天虹惑然道:“夫人望著在下則甚?”
  玉鼎夫人似慎似惱,道:“不是一幫一會一教的人。”
  華天虹道:“那又怎樣?”
  玉鼎夫人道:“那就是你的人啊!”
  華天虹微微一怔,道:“既是在下的朋友,我這就去找他。”他拱了拱手。轉身走去。
  玉鼎夫人扑啼一笑,玉臂一伸,那雪儿立時躥入了她的怀內,只見她蠻腰一扭,霎時追到華天虹身旁,与他并肩而行,一副旁若無人之狀。
  華天虹暗暗發愁,忖道:“看樣子我已被她纏上,這卻如何是好?”
  他心念電轉,想不出脫身之道,無可奈何,道:“天時不早,小弟得准備‘跑毒’,姐姐請回一元觀去,兄弟明日過來拜訪。”
  玉鼎夫人抿嘴一笑,道:“原來你的嘴很甜,姐姐倒是未曾料到。”
  說話中,兩人并肩走出客店,往長街行去。
  華天虹与她周旋,實是心虛膽怯,又恐鬧翻了臉,平添一個強敵,那時一幫一會一教全是對頭,四面楚歌,一點緩沖的余地沒有,處境之難,比這更甚十分。
  忽听玉鼎夫人笑道:“你折騰了一夜,腹中想必餓了,我領你吃酒去。”
  華天虹不置可否,隨她在街頭漫步,向城心走去。
  這二人走在一起,實是惹眼之极,男的魁梧軒昂、儀表堂堂,女的俏儷嬌媚,貌美若仙。乍看好似姐弟,細看又似情侶,只是街頭的人遇上了兩人,有的低頭而過,有的匆匆轉面,裝著未曾見到,絕無一人敢向兩人逼視。
  一會,二人來至一座規模宏偉、金碧輝煌的酒樓之前,玉鼎夫人伸手朝招牌上老大的三個金字“聚英悸”一指,笑道:“你的爹娘兩設英雄宴,在這酒樓中聚會一會一教的首腦,解決了几樁武林的大事,這酒樓原來叫作‘嘉賓酒樓’,改成今日這招牌,其中尚有一個典故。”
  華天虹人已跨入門內,重又目射奇光,扭頭向那寬達兩丈的招牌望了一眼,賠笑道:“姐姐博聞強記,講起話來娓娓動人
  玉鼎夫人撇嘴一笑,道:“脅肩餡笑,不識羞!我懶得講了。”
  說笑中,那掌柜的哈腰領路,管事的,跑堂的,六七個人蹄著足尖跟在后面,將兩人恭陪到了樓上臨窗的一間雅座之內。
  玉鼎夫人點了酒菜,笑道:“你要听有關你爹娘的往事么?”
  華天虹道:“听听當然好一”他突然記起,臨下山時,母親曾經叮囑自己,不要探听昔日的舊事。
  他是純孝之人,記起了母親的告誡,頓時改口道:“好漢不提當年勇,咱們不談過往。”
  玉鼎夫人微微一愣,笑道:“小怪物,你要談什么?”
  華天虹道:“姐姐言道,神旗幫兵多,風云會將廣,這點小弟不解。”
  玉鼎夫人道:“這話不很簡單么?有何不解之處?”
  華天虹道:“八臂修羅查掙是風云會的三當家,我瞧他的武功雖然了得,卻也未到惊世駭俗的境界,余者類推……”
  玉鼎夫人截口笑道:“推不得,推就錯了。”
  華天虹雙眉一聳,道:“小弟請教。”
  玉鼎夫人笑道:“事情簡單不過,神旗幫是寶塔似的集聚,幫主高高在上,其余的人都是他的下屬。”
  華天虹點頭道:“這也是,武功及得上白嘯天的,誰肯向他俯首稱臣?”
  玉鼎夫人道:“風云會,顧名思義,那是風云聚會,大伙兄弟相稱,雖有老大老二,卻無長輩幼輩,所謂當家的,那也是執事之稱,他們論功,敘齒,講資格,沒有一定的原則,反正沒有班輩,排行老几,与武功高下沒有關系。”
  華天虹道:“風云會中,武功高于‘八臂修羅,查掙的人不少吧?”
  玉鼎夫人道:“也不大多。”她語音微頓,執壺斟酒,笑道:“查掙的武功,其實不在蒼髯客之下,昨夜之敗,乃是由于心有愧作,惶惶不安之故,你不要以成敗論英雄。因他落敗,就以為他功夫不過爾爾,那和尚名叫申三浩,也不是泛泛的腳色。”
  華天虹笑道:“我擋得住他,他就算不得高手。”
  說話間,忽听酒樓之下一陣馬蹄聲響,一個沉重有力、中气极為充足的聲音在講話。
  玉鼎夫人朝窗外瞥了一眼,容色一動,笑道:“豬元极到了,他是風云會的二當家,高手中的高手。”
  華天虹聞言,急忙轉面望去,只見當先一個老者,長髯及腹,同字臉,掃帚眉,雙目炯炯,威龐畢露。這老者身后隨著三人,其中兩個長的,瘦骨鱗峋,恍若兩根竹竿,最后一人是個貌相俊美、猿臂蜂腰的少年。
  這少年長相甚佳,只是目光呆滯,臉上一無表情,走路直挺挺的,宛似夢游人一般,華天虹目光在他面上一瞥,身子頓時猛地一震!
  玉鼎夫人笑道:“昨夜那武生打扮的小儿名叫椿小极,就是諸元极的儿子,你將他震成半死……”她突然發覺華天虹神色大變,立即玉手一伸,握住他的手臂,憂形于色地問道:“怎么,才到已時,蓮毒就發了?”
  華天虹被她一片柔情軟化,不知不覺消除了敵意,好似一個兄弟對長姐講話,道:“后面那少年是我的朋友,怎么与諸元极走在一起?”
  玉鼎夫人訝然道:“你的朋友?知道來歷么?”
  華天虹道:“他叫秦玉龍,是靖州秦白川的儿子。”
  玉鼎夫人恍然笑道:“啊!我記起來了,他的妹妹与你相好,他是你的大勇子。”
  華天虹將手一甩,起身离座,向外走去。
  玉鼎夫人輕輕一笑,一把將他扯住,道:“干么?生姐姐的气了?”
  華天虹濃眉一蹙,道:“姐姐稍待,我要過去問問,秦家那位大哥,為何与諸元极走在一起?”
  玉鼎夫人含笑道:“不用問了,你那秦大哥服了迷魂藥物,靈智早已迷失。”
  華天虹大為焦急,道:“我一定要過去瞧瞧,此事非得弄明白不可!”他猛地將手一掙。
  玉鼎夫人抓住他的手掌不放,柔聲笑道:“你与風云會的嫌隙不小,貿然過去,性命堪慮。”
  華天虹憂心忡忡,道:“姐姐有所不知,那秦家姑娘救過我的性命,不過,這還不是最重要的……”
  玉鼎夫人道:“最重要的是什么?”
  華天虹肅然道:“小弟奉母命下山,就是為了搭救秦家的人,救人若不救徹,小弟有何面目与母親見面?”
  玉鼎夫人笑道:“姐姐對你講實話,你我兩個,斗不過他帆三人,不過去則已,過去就得吃眼前虧。”
  華天虹點一點頭,戚然道:“小弟懂得高低,只是事已怖頭,豈能畏縮不前?姐姐坐一息,小弟去去就來。”
  玉鼎夫人嬌聲笑道:“小傻瓜,你去了就回不來了。”她歎了一口气,起身离座,与他一同走去,笑道:“冤孽,我也不知是為了什么?”
  華天虹惑然道:“什么冤孽?”
  玉鼎夫人笑道:“你不懂的,少問。”
  這“聚英樓”,是當時天下最大的一座酒樓,酒樓中有一塊“演武廊”,寬廣二十丈,地面以青右舖成,四周是大理石砌成的圍欄,這是比武較技的處所,圍欄之外是曲廊回檻,那是肌戰之人飲酒慈息的所在,“演武坪”之外,酒客飲宴的大廳雅座,亭台樓閣,總有一二十處。
  這酒樓的老板也是武林人物,但非一幫一會一教之人。酒樓中有個規矩,非不得已,不讓幫會教三方的人碰面,以免酒酣耳熱,多起無謂的沖突。
  華天虹与玉鼎夫人走出雅座,華天虹東張西望,不見諸元极等人的影子,玉鼎夫人嫣然一笑,朝侍立廊下的管事道:“堵當家的在何處?”
  那管事的急忙躬身道:“小的帶路。”
  二人隨在那管事的身后,轉過几重曲廊,來至“演武坪”對面一座敞軒之外,只見軒中設了一台酒筵,諸元极高居上座,那兩個又瘦又高、看似孿生兄弟的人分坐兩側,秦玉龍木然坐在對面,恍若泥塑木雕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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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學殿堂 赤雷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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