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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畫屏觀竹


  古浪不顧那大群人的呼喊,抖動韁繩,快馬沖入桑家堡的大門!
  這實在是桑家堡難得一見的情形,圍在門口的數十壯丁,立時一片混亂,口哨之聲,響個不停。
  進入大門之后,古浪自動地把馬放慢,端坐馬背,靜候主事人出現。
  這時那數十壯丁,又紛紛地擁進門來,把古浪圍在中央。
  古浪微微含笑,低頭望著他們,見他們一個個年輕力壯,看來都有些武功底子,忖道:“桑九娘真個是占山為王,手下這多嘍羅兵,要想造反倒很容易……”
  古浪正在胡思亂想之際,突听一個嘹亮的聲音喝道:“什么事這么吵?”
  此言一出,眾人的聲音立時停止了,古浪舉目望去,只見一排雅房之側,轉出了一個二十五六的壯漢。
  他穿著一件淺青色的兩截便裝,足下草履,看來精神奕奕,且顯得一片朴實。
  那人一眼望見古浪,似乎顯得很惊奇,立時快步走了過來。
  他邊走邊道:“你們都讓開!各人干各人的活去!”
  古浪听他說的是北方口音,心中很是奇怪,忖道:“看樣子他是這里的一個小頭目呢!”
  思忖之際,那年輕人已經走到了面前,只見他混身黝黑,結實得如同鋼鐵一般的健壯。
  黑面年輕人向古浪拱了一下手,口角挂起一絲淺淺的笑容。
  古浪仍然騎在馬上,略為彎腰,含笑答禮。
  那黑臉漢子含笑道:“在下羅光時,敢問仁兄大名,來此何事?”
  古浪見他態度好,便下了馬,含笑道:“小弟姓古,單名浪字,來此拜見九娘的!”
  古浪報出了名字,羅光時顯得很惊訝,立時說道:“啊!原來是古兄,我們久仰多時了!”
  古浪心中忖道:“如此看來,桑家堡的人,均知道我要來了!”
  羅光時已然轉過頭去,招呼一個少年,把古浪的馬牽去,古浪便把包裹取下,道了聲謝。
  羅光時笑道:“能与古兄相晤,真乃是快事,請到客房小坐待茶。”
  古浪笑道:“忒也打扰了!”
  說著,二人走向那排雅房的第一間,古浪入內略一打量,只見這間房很大,分三處擺著桌椅,乃是一色藤子編就,漆上了白色,看來很是悅目。
  在正面牆壁上,挂著一幅巨大的中堂畫,畫的是山水寫生,青山翠谷,云深万里,极具功力。
  另外挂著幅條幅,寫的都是詩詞歌賦,清新雋雅,悅人心神。
  靠西邊是兩大扇落地大窗,卷有席帘,想是因為隆冬的關系,所以深綠色的窗布垂下,在窗戶之前,擺著一張巨大的屏風,黑底金漆畫著修竹菊花,并有詩句,真個是美不胜收。
  古浪望著這等擺設,不禁暗暗稱妙。
  羅光時笑笑道:“古兄請坐,待我備茶!”
  古浪也不客气,靠窗坐了下來,道了聲:“打扰!”
  他游目在那扇大屏風上,仔細地欣賞這一片花卉樹木。
  那些修竹,有的青枝吐芽,欣欣向榮,有的老而強堅,縱橫交錯,但均是挺秀俊拔,英气勃勃。
  突然,古浪發現有一行小字,寫的是:“桑魯歌仲秋戲筆”。
  古浪不禁吃了一惊,忖道:“想不到桑魯歌還有這一手功夫,真是比我強多了!”
  他再看那些菊花,有的花瓣怒放,有的含蕾半吐,神態各异,色澤亦別,很是有趣。
  其下另一行小字,字体甚是絹秀,寫的是:“桑燕補菊,時年十六。”
  古浪更為惊訝了,他想不到這兄妹二人竟擅丹青,并且是多年以前的作品,現在想必更是精進了!
  他正在遐思之際,羅光時已然捧了茶來,古浪稱過了謝,笑道:“桑氏兄妹真個是多才多藝,這一筆丹青真是羡煞人了!”
  羅光時笑道:“他們兄妹倒是喜歡這些,并且還能吹弄管蕭,高歌吟詩呢!”
  古浪心中很是佩服,也感到很慚愧,因為他自幼孤苦,以致沒有机會來研究這些。
  他們又談了些閒話,古浪由身上取出一件紅色的拜帖,遞給了羅光時,笑道:“現在拜帖在此,煩請羅兄轉陳九娘過目吧!”
  羅光時含笑接了過去,笑道:“古兄來得實在不湊巧呢!”
  古浪心中一動,說道:“怎么?”
  羅光時笑道:“你若早來一日便可見到九娘,她老人家已經于昨日出門去了!”
  古浪心中忖道:“果然不錯,她不見我!”
  想到這里便道:“小弟因有急事,不得不見九娘,但不知她何時可以回轉?”
  羅光時搖了搖頭,笑道:“這話可就難說了,需看她老人家的興致如何,如果她興致好,說不定玩上一年兩年才回家呢!”
  古浪聞言很是气憤,正要說話,羅光時已接著說道:“不過若是沒有什么特別的事故,她老人家半年之內就可回來了,我看古兄還是以后再來吧!”
  古浪冷笑一聲道:“羅兄,你說得好輕松,我千里迢迢赶來此地,叫我就此离去,實在令人為難,既然她出了遠門,我便在此等她!”
  羅光時聞言面有難色,沉吟了一下,說道:“此事在下不能作主,古兄請坐坐,我去請我們少爺來!”
  古浪冷冷說道:“你最好請他來!”
  羅光時一笑站了起來,對一旁的小童道:“小鄧,給古少俠送水果點心!”
  小童答應而去,羅光時笑道:“古兄請用些點心,我立刻就來!”
  他說著,拿著古浪的拜帖走了。
  古浪心中雖然气憤,卻又不能發作,只得悶悶地坐在那里。
  正在气悶之際,突見旁門處,走進一個白發老者,古浪一見大喜!
  來人正是昨夜所見的金旭光,他穿著一件葛色的長衫,長袖拂地,拖拖拉拉的。
  古浪才站起來,金旭光連連向他使眼色,暗示他再坐下來,卻是一言不發。
  古浪心中雖然奇怪,但是知道他這么做,必然有些道理,便坐了下來,裝著不相識。
  金旭光徑自走到古浪身后,古浪略略回頭,這才看見,在屏風之后,有一只大書架,上面擺滿了線裝的古籍,為數甚多。
  金旭光一面翻找著書籍,一面低聲說道:“古浪,少時魯歌安排你的住處時,你要堅持住在南樓,知道么?”
  古浪心中一惊,低聲道:“為什么?”
  金旭光低聲道:“自然有道理。”
  才說到這里,他突然停了下來,專心地找書。
  古浪知道事出有因,便把頭轉過來,假裝欣賞那張屏風。
  果然,房門開處,羅光時又走了進來,他笑著說道:“古少俠,我們少爺就來了……”
  說到這里,他一眼望見了屏風旁邊的金旭光,面上神色微變,赶緊走了過去,躬身道:“金老爺子,您怎么也來了?”
  金旭光轉過了身,沒好气地說道:“怎么,我又不是囚犯,到哪去還要先向你報告不成?豈有此理!”
  羅光時碰了個釘子,賠笑道:“金老您說笑了!我是想您老需要什么,只要吩咐一聲,何勞您老人家親自跑這么遠呢?”
  金旭光的火似更大了,瞪著眼道:“你少拍馬屁!我還能動,用不著你們孝順!”
  羅光時在古浪面前,連碰了兩個釘子,弄得面紅耳赤,苦笑著退了下來,說道:“好吧!由您吧!”
  他說著又對古浪道:“古兄,你稍坐,我看看點心怎么還沒送來……”
  古浪連忙笑道:“不必費心了,我沒那個習慣。”
  但是羅光時仍然走了出來,接著室外有人低聲地談話,一會工夫,桑魯歌推門走了進來。
  古浪連忙笑道:“桑兄,我來得太魯莽了吧?”
  桑魯歌笑了笑說道:“我還想到店里去看你呢,想不到你已然來了!”
  他言下之意,似乎有些責怪古浪,不該貿然而來。
  古浪裝著听不懂他的意思,一笑坐了下來。
  桑魯歌徑自走到金旭光身旁,低聲道:“金老,你找什么書?”
  金旭光頭也不回,說道:“你別管!”
  桑魯歌笑道:“您要看什么書,可以開個條子,少時我給您送過去……”
  話未說完,金旭光已經打斷了他的話,說道:“又是這一套!我自己看書自己找,用不著別人費心!”
  桑魯歌一笑不再說話,靜靜地站在他的身旁。
  片刻之后,金旭光左手抱了數十本古書,轉身而走,他邊行邊道:“我看几本書,也跟防賊一樣地防著,這地方是不能再住下去了……”
  說到這里,恰好羅光時送來點心水果,金旭光用右手拿了個脆梨咬了一口,推門而出。
  羅光時与桑魯歌對了一下目光,彼此苦笑一下,并未說話。
  羅光時放下水果之后,立時出房而去。
  古浪隨口問道:“這位老爺子是誰?倒怪有意思的。”
  桑魯歌接口道:“他是教我們讀書的老先生,脾气古怪得很,与我們練武的人處不來。”
  听了他的話,古浪心中暗笑,忖道:“你倒真會說慌,還當我不知道呢!”
  這時桑魯歌遞上了水果,古浪見其中种類甚多,便取了一枚青棗。
  桑魯歌笑道:“你的拜帖我已經看到了……”
  古浪笑道:“那么就煩你給九娘過目一下。”
  桑魯歌面上微紅,停了一下,說道:“很是不巧,九娘已于昨日出門了!”
  古浪听桑魯歌也這么說,心中很是憤怒,冷笑一聲說道:“那么我只好在此等她了!”
  桑魯歌面有難色,說道:“我看你還是住在店里好……”
  古浪打斷了他的話,說道:“此番就是住在店里住坏了,九娘出門,我連一點消息都不知道!”
  他的話把桑魯歌說得臉上發紅,強笑道:“也好!你住在這里,我們兄弟也可以親近些……不過,童姑娘如何安排呢?”
  提到童石紅,古浪不禁頗為擔心,但是他面上絕不露出,說道:“她有事已經走了!”
  桑魯歌笑道:“其實舍下房舍頗多,童姑娘若是愿意,可請她一并搬過來。”
  古浪接道:“謝謝你,她回來之后,會來此地找我的。”
  桑魯歌笑道:“舍下空曠得很,我們還是住在一處,否則我真怕照顧不好你這位貴客呢!”
  古浪笑道:“你住在哪里?”
  桑魯歌道:“住在東樓,只我一人,清靜异常……”
  古浪打斷了他的話道:“不!我最好住在南樓!”
  此言一出,桑魯歌大為惊訝!
  他望著古浪,半晌才道:“你怎么知道我們這儿有‘南樓’?”
  古浪笑道:“你們既然有東樓,必然也有南樓了,再說這四川境內的人,几乎沒有人不知道你們南樓的。”
  桑魯歌將信將疑,望了他一陣,說道:“難道就是為了這個,你才要住南樓?”
  古浪雖然難于應對,但是他臉色依然,含笑說道:“這‘南樓’乃是桑家堡胜地,我難得進來一次,是想瞻仰瞻仰,他日离開此地,也算是我古浪一分莫大的榮耀呢!”
  桑魯歌一雙發光的眼睛,一直盯在古浪臉上,正色道:“古兄,你堅持要住南樓?”
  古浪這時已經想好了一套說詞,故意作出傷感之狀,正色道:“桑兄,不瞞你說,昔日阿難子老師飛升之時,是這么囑咐我的。”
  听古浪這么說,桑魯歌始默然無語,他垂目不語,似在思索。
  古浪心中很是詫异,忖道:“看他樣子很是為難,莫非有什么特別的原因不成?”
  想到這里,已听桑魯歌說道:“既然你一定要住南樓我自然為你安排,因為你是我們桑家堡中的貴客。”
  古浪道:“這么說實在使我受寵若惊了。”
  桑魯歌皺著眉頭,繼續說道:“不過……你住在南樓,我卻不能擔保你的安全呢!”
  古浪聞言大為詫异,問道:“這是為什么?”
  桑魯歌搖了搖頭,說道:“對不起,這事牽涉得太多,有些我也不清楚,恕我無法告訴你。”
  這些話听在古浪耳中,越發覺得奇怪,一雙俊目不解地望著桑魯歌。
  桑魯歌一笑道:“我看你還是陪我住在東樓,等我姑婆回來,我立時安排你們見面……”
  古浪打斷了他的話,搖頭道:“魯歌兄,听了你剛才那些話,我倒越發地動了心,我看還是住在南樓吧!”
  桑魯歌面上笑容頓失,點頭道:“好吧!不過那句話還是說在前面,若是万一出了什么事,恕我無法保證你的安全……古兄,我們一見如故,這些話絕非出于無故的,還請三思。”
  古浪不禁有些不悅,正色道:“魯歌兄,你的話我實在不明白,我古浪雖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可是混到現在,仍是單槍匹馬,從無倚仗他人之心,照你這么說我入桑家堡,若是沒有你的保護,就是死路一條了?真令人費解!”
  听他這么說,桑魯歌不禁面上一紅,笑道:“這……話不是這么說,我方才說錯了話,請勿介意。”
  古浪雖然滿腹疑惑,卻也無可奈何,接道:“再說我此來是十二万分的誠意,府上諸位雖然与我陌生,但亦無仇恨,總不會一定要置我于死吧!”
  桑魯歌先是一怔,繼而笑道:“你說笑了,我們為你來此,還忙碌了一陣呢!”
  這時羅光時正好進來,桑魯歌叫著他道:“光時,古少爺住在南樓,你赶緊去收拾收拾!”
  羅光時聞言面色微變,說道:“南樓?”
  桑魯歌揮手道:“不必多問,快去!”
  羅光時滿面疑色,轉身而去。
  這些情形古浪看在眼中都裝著未見,等羅光時出去之后,桑魯歌又道;“舍下占地甚廣,你初來地勢不熟,最好少活動,免得走錯了路,我每天會去探望你的。”
  古浪連聲答應著,心中卻有些不服气,忖道:“難道這桑家堡就是龍潭虎穴不成?”
  他們又談了些閒話,羅光時進內道:“少爺,房間已經收拾好了!”
  桑魯歌站起了身子,笑道:“古兄,我領你去休息休息吧!”
  古浪點頭稱好,隨著桑魯歌走了出客房,他突然想起一事,問道:“那南樓离此遠么?”
  桑魯歌接口道:“不算太遠,不過也不算近。”
  古浪關心著自己那匹馬,說道:“那么我這匹馬怎么辦?”
  桑魯歌笑道:“在這里面,是用不著騎馬的,我們這儿有專人飼養,你放心吧!”
  古浪卻還是不放心,把羅光時叫到前面,詳細地囑咐了一陣,這才隨桑魯歌而去。
  他們踏在白石舖成的山道上,寒風習習,吹得人很是難受。
  古浪笑道:“你們這片大院子,恐怕要不少人來整理吧!”
  桑魯歌道:“還好,這兩天雪停了,不然更費事呢!”
  談話之際,二人沿著這雪白的石板路,向南面折去,古浪心中忖道:“他果然帶我到‘南樓’去了!”
  他又想到金旭光,忖道:“不知他為何一定要我住在南樓,真個想他不透!”
  這時,石徑廷入一排叢竹之中,古浪見這一片竹林,占地极大,雖是隆冬,仍然枝葉茂密,不知他們如何栽培的。
  桑魯歌用手指著這片竹林,笑道:“我們一家人都愛竹子,所以种植了這么大一片,這塊地方叫‘青竹坡’。”
  古浪問道:“現在已是深冬,天寒地凍,雖說竹子耐寒,也少有生長得如此茂密的,莫非你們有什么特別方法不成?”
  桑魯歌笑道:“古兄果是慧眼,這園內的花木,都是我們用藥物培植的。”
  古浪這才恍然,忖道:“怪不得他這里花木茂密,原來是用藥物培植的。”
  約有半盞茶的時間,才走出了這片竹林,古浪心中暗暗惊异,并且緊緊記著地勢。
  出了這片竹林甬道,左邊竟是一大片寒潭,滿生著蓮荷藕枝,有的竟是含苞待放。
  古浪益發惊异了,笑道:“這里真是人間仙境,莫說你們一家人均有超人的武技,就是凡人在此住久了也會成仙呢!”
  桑魯歌大笑,說道:“你實在太夸獎了!”
  他們二人談著閒話,誰也不提正事。
  古浪心中很是遺憾,因為在他沒有入桑家堡以前,他与桑魯歌可謂一見如故,無所不談,而自己進了桑家堡之后,雙方都變得虛假了。
  談談說說,不知走了多久,地勢也越來越高,沿途亭台樓閣,美不胜收,古浪也無心觀賞。
  這時兩人的位置,是在這座小山的极南山弦,長江就在腳下,金沙滾滾,极是壯觀。
  桑魯歌手指著前面,笑道:“古兄,南樓便在那廂!”
  古浪心中一動,舉目望去,不禁吃了一惊,暗道:“好險的地勢!”
  緊緊沿著山邊,在拐角之處,聳立著五六株合抱的巨木,每根都在十余丈外。
  在諸樹之間,有一幢青竹編成的小房子,凌空而起,架在一枝枝的橫枝上。
  古浪不禁停了下來,說道:“魯歌兄,這座小樓建筑得真是別出心裁啊!”
  桑魯歌笑道:“我們堡內建筑极多,都是姑婆和我們兄妹設計,千奇百怪樣樣都有,可是我們都最喜歡這座小樓。”
  古浪問道:“這座小樓設計得确是出奇,尤其借著這万險的地勢建成,更是匠心獨具,不知是何人設計的?”
  桑魯歌不答他的話,卻道:“我們走快些!”
  說著當先而行,這時所行的白石路,由于面積太仄,已經改用碎石舖成。
  二人健步如飛,沿途樹枝低沉,似要壓到頭上,很是難走。
  片刻之后,二人接近了那座凌空小樓,古浪這才看清了,這座小樓,竟是很大的一幢樓。
  在這山邊与南樓之間,竟然還隔著一條三十余丈的懸崖,有一株支持著南樓的巨樹,竟長在對面崖口的邊緣上。
  每當山風猛烈時,滿山呼嘯,那座小樓也是搖搖欲墜,令人心惊膽戰。
  古浪實在料想不到,是這么怪异的一個建筑,心中詫异万分。
  這時桑魯歌已說道:“這‘南樓’雖然時常有人整理,可是很久沒有人住了,本來有一座橋,為山洪沖斷,一直沒顧得修,現在我們只好自行設法過去了。”
  古浪打量那五六棵巨樹,每一根都是筆直入天,十丈以內絕無雜枝,而十丈以上,則是巨木橫枝,恰好用以支持房屋。
  但是兩澗相隔,三十余丈,毫無憑借,輕功再好的人,也不可能凌空虛渡。
  古浪心中很是詫异,忖道:“莫非他要考驗我的輕功不成?”
  才想到這里,便听桑魯歌說道:“我先過去!”
  古浪忖道:“我正要看你弄些什么名堂!”
  這時桑魯歌已然振臂而起,平空拔上了五六丈高,落在一株大樹的橫枝上。
  古浪見他雙手在樹枝上動了半天,突然之間,他偌大一個身子,如同箭弩一般射了出去。
  古浪駭然,忖道:“他能縱這么遠?”
  古浪詫异之際,見桑魯歌已然飛出了三丈以外,身臨懸崖。
  這時古浪才看清楚,原來他手中持了一根儿臂粗細的葛藤,這根葛藤約有三丈多長。
  古浪很是詫异,忖道:“這么短的藤子有什么用?”
  一念未畢,桑魯歌已由于索盡而落了下來,他的身子,如同猿猴一般蕩了回來。
  他好像蕩秋千一般,來回了好几次,古浪這才恍然,忖道:“原來他是利用擺蕩之勢,來增加他的沖力!”
  桑魯歌每次蕩回來,雙足便在樹干上用力一踹,身子又射了出去。
  如是好几次,那藤索竟然越來越長,古浪這才注意到在樹干之上,有一個活環套著那藤索,每次用力就會向外伸出三尺。
  古浪心中忖道:“這樹离地不過十余丈,等到繩索放在十余丈時,他蕩回來不是要碰地了么?”
  古浪實在不太了解,這時藤索慢慢放長,已經有几丈長了,所以每次桑魯歌蕩回來,雙足离地面不過几尺而已。
  他最后一次蕩回來,雙足在樹干上用力一踢,大喝一聲:“去也!”
  等到藤索用盡時,他雙手一放,身如一股急箭一般,由半空射了出去!
  古浪見他本來已出去十丈以外,再加上這藤索的助力,又射出了十丈左右,加起來一共出去了二十余丈,但是距离對岸仍然還有十丈左右。
  只見桑魯歌落下之時,恰好夠著對岸突出的一個大樹帽,他伸手之間,又抓住了一根藤索,一擺之際,已然落在了那株大樹之上!
  兩下的距离配合极好,古浪忖道:“原來他們一直都是用這辦法過澗的!”
  這時桑魯歌在對面的大樹上,把所用的那根藤索,放回了原處,叫道:“古浪!對不起,現在只有用這個方法過來,你可以照著我剛才那樣……”
  因遙遙相對,桑魯歌大聲地叫道,古浪也提高了聲音答道:“好!我就照你這樣!”
  說過之后,他一連几個縱身,已經到了這株大樹的樹頂。
  古浪抓過了剛才桑魯歌所用的藤索,提起看時,這根藤索差不多有十丈多長。
  古浪略一思忖,想道:“我一次就可越出十丈左右,不必像桑魯歌那樣費事了!”
  想到這里,抬頭向對面望去,見對面那株大樹,遙遙相對,方才桑魯歌所用的藤索搭在那里,索頭被染成了紅色,很是顯眼。
  古浪估計好了距离和位置,他雙手握住了索頭,叫道:“我來了!”
  語聲未畢,身如飛弩般射了出去!
  古浪的輕功果然高些,他一次便縱出了十丈左右,力盡下降,蕩了回來。
  當他蕩到了樹邊時,古浪雙足用力在樹干上一踹,再次蕩了出去。
  這一次蕩得更猛,一次便到了盡頭,古浪竟不再蕩回,立時把手一松。
  也像桑魯歌一般,身子凌空,疾射出去,半空之中,如同一只巨大的飛鳥一般。
  古浪眼中看准了那節紅色的索頭,但是万料不到,他一次就松了手,擺力不夠,加上他比桑魯歌壯些,身上又背了個包袱,所以一縱之下,只縱出去了九丈多遠。
  當古浪力盡下落時,他赶忙伸手去抓那根索頭,但是兩下相差尚有一尺多遠。
  古浪一把沒有抓住,身子急速下降,心中大為惊恐,有些不知所措。
  一旁觀望的桑魯歌,也嚇得叫道:“啊呀!”
  古浪惊慌之中,目光掃中一物,他拚命地把身子一扭,凌空轉過了一尺。
  但是那索頭在上,已然抓不住了,但是身旁卻有一支頗細的軟枝垂在足下。
  古浪心中大喜,他拚命地提足真气,身輕如燕,右足點在了那拇指粗細的軟枝上。
  他足下有物,立時化險為夷,就借著這軟枝之力,身子反彈上來六尺多高。
  這一次古浪不敢大意,一伸手就抓住了那節索頭,身子蕩了過去。
  他也像方才桑魯歌一樣,身子划起一道弧線,反彈著抽了過去,恰好落在了桑魯歌的身旁。
  古浪死中求活,几乎嚇掉了魂,一張臉成了煞白色,額角涔涔有汗。
  他心中忖道:“一個人真是不能逞強啊!”
  桑魯歌還弄不清楚,不知道古浪是真的失手,還是故作惊人,但是見他一次擺蕩,就過了崖來,心中好不惊佩。
  那座小樓還在數十丈外,桑魯歌笑道:“古浪,你好俊的功夫!”
  古浪面上一紅,含混道:“一時大意,差點葬身谷底呢!”
  桑魯歌指著那座小樓道:“我們就由樹上過去好了,不然少時還是往上爬。”
  古浪點頭答應,桑魯歌在前,有如戲枝猿猱,縱躍如飛,古浪在后,如同穿林之蜂,緊緊跟隨。
  不一會的工夫二人已先后越上了“南樓”,停在一道小檐廊下。
  當古浪落腳之時,突覺腳下一軟,身子似乎向下沉去,不禁吃了一惊!
  但是他的雙足,只是微微一沉,發出了“吱”的一聲輕響,并未向下沉去。
  古浪這才恍然,原來這整個的一座樓,均是由細藤和竹片編成,人行其上,載沉載浮有如水上之舟,并且不時地發出輕微的聲響。
  古浪好不惊异,說道:“這座小樓建筑得真怪异,是我生平僅見!”
  桑魯歌笑道:“我們胡亂想出來的,請莫見笑!”
  二人正說之際,由走廊的另一端,走來一個短裝的孩子,年約十五六歲,生得黝黑健壯,這么寒的天,還是赤足短褲,露著膀子。
  他見著桑魯歌,立時施了一禮,笑道:“少爺,客人來了么?”
  桑魯歌笑道:“你沒看見就在我旁邊么?”
  說著轉頭對古浪道:“這個童儿叫浦儿,是在這儿照顧你的。”
  古浪笑道:“太費心了。”
  這時浦儿已道:“少爺,房間都整理好了。”
  桑魯歌點點頭,問道:“可是東廂房?”
  浦儿點了點頭,桑魯歌笑道:“好得很!我們進房去看看吧!”
  古浪對這個浦儿很是奇怪,因為他完全是一副漁童的打扮,又不太愛講話,顯得古里古怪的。
  他們在浦儿的引導下,一直向東廂房走來,足下起落之間,發出了陣陣“吱吱”的聲響,使古浪感到很不舒服。
  古浪暗中注意,靠東走廊這一排,一共有三間房間,房門是木制的,但是都被漆成了青綠色,并且勾出了輪廓,乍看去好似也是由竹片編成似的。
  這里本是一片高地,房屋又在樹頂之上,風极大,吹得滿樓吱吱發響。
  古浪忖道:“這可真是怪事,這种房子造出來有何用處?”
  思忖之際,已經來到了東邊第一間廂房,浦儿伸手推開,古浪尚未入房,鼻端已經嗅著一股淡香。
  桑魯歌微一皺眉,笑罵道:“浦儿!是誰作的主?你怎么把老夫人的冷柚摘了來?”
  浦儿齜牙一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齒,由于他皮膚很黑,所以看來特別滑稽。
  他笑著說道:“你說是貴客,我當然去采冷柚!老夫人不會怪,她方才……”
  才說到這里,桑魯歌忙道:“好了,別多說啦,茶泡了沒有?”
  浦儿接道:“早泡好了‘白絨茶’,也是老夫人那里拿的!”
  方才雖然桑魯歌很快地喝止了浦儿,但是古浪耳尖,已听出桑九娘并未离開,桑魯歌果然是騙他的。
  他心中大喜,忖道:“只要桑九娘在此地,總不怕見不著她!”
  古浪這么想著,但是面上一絲也未露出,慢慢地打量這間房間。
  房中的布置和景色的襯托,真可以說是人間仙境,令人歎為觀止了!
  這間房子很大,約有三丈見方,靠著兩邊甬道,對開著兩扇很大的窗戶,窗前不遠便有一只攀藤老枝,絲絲垂挂,隨風而飄。
  室內一張編制甚妙的竹床,舖著雪白的床墊和床單,一個四方的竹枕頭,和一床新疆毛毯。
  床前有一只小巧的木柜,為放置衣物所用,漆成了雪白色。
  另外一邊,放著一個書架,卻是空的,看來是為客人自帶書籍所准備。
  在靠窗之處,設有一張茶案,兩把竹椅,茶案之上,除了器皿之外,還擺著一個翠綠色的古瓶,插著些粉紅色的梅花,翠紅相間,益增美艷。
  這間房間的特色是,并無一幅字畫點綴其中,但卻挂了些古董,看來古雅清雋。
  古浪看過之后,不禁贊道:“真是人間仙境!”
  桑魯歌笑道:“過獎了,你認為這房間布置得如何?”
  古浪笑道:“妙极!最難得是色澤的配合,三色相間,不沾一點俗气,想必是你的杰作吧?”
  桑魯歌搖搖頭,指著浦儿道:“南樓歸他掌管,一切都是他設計的呢!”
  古浪大為惊奇,他料不到這個憨渾渾、漁郎般的小童,竟還有這等眼力。
  浦儿一雙明亮的眼睛望著古浪,微笑道:“請多指教!”
  古浪忖道:“此子將來一定是江湖中不得了的人物呢!”
  桑魯歌又陪他談了些話,說道:“有什么事盡管吩咐浦儿,我還有事,今天晚上或許不能來看你了!”
  古浪笑道:“我沒什么事,你請便吧!”
  桑魯歌作別而去,古浪留心他去的路線,見他并未由來時的樹頂越過,反而轉向了后山,心中很是疑惑。
  忖道:“如此看來,必然還有捷徑通往前山,否則他若是繞過這片大山回去,豈不要天黑了?可是方才為什么又要由樹頂過來呢?”
  他思索了一下,不得其旨,又想到金旭光要自己到這里住,到底為的是什么?
  正思忖間,浦儿走來道:“古少俠,可要看看景色?”
  古浪正在沉思之際,冷不防被他嚇了一跳,轉身看時,那黑小子雙目愣愣地望著自己。
  古浪心中一動,忖道:“是不是桑魯歌派這個黑小子來盯我?”
  他想到這里,不禁對浦儿笑了笑,那黑小子立時又露出了一嘴的白牙。
  古浪笑道:“好的!我正想把這小樓轉一轉。”
  浦儿又道:“隨我來!”
  他轉身出房,古浪緊跟在他的身后。
  出房之后,他們立時轉到了東廂房外的走廊上。
  古浪扶欄觀望,只見遠天含愁,烏云片片,老樹枯藤,長江蜿蜒如帶。
  尤其是小風吹過之時,霧絲如凝,迤邐而過,立于小樓之上,使人有置身世外、心神空靈之感。
  古浪立在風口,寒風凜冽,吹得他衣衫飄拂,但是古浪卻好似沒有絲毫感覺,因為他已經完全陶醉在這片綺麗風光中。
  浦儿也看出了古浪的神情,他一言不發,半晌才指著那如帶之流說道:“這條河就是你來時的水路,由這條河轉出去就接著長江,可惜此山不夠高,不然還可以看見長江呢!”
  古浪點點頭,仍然一言不發神游在這片景色之中,看來如同痴呆一般。
  過了半晌,古浪仍是不言不動,浦儿忍不住了,說道:“古少俠,我們到那邊看看吧!”
  古浪搖搖頭,低聲道:“等一下……”
  等到他目光把這一帶每一個角度都游遍之后,這才長長地歎了一口气,說道:“上天造物真是神奇啊!”
  浦儿笑道:“我們轉著看看吧!”
  古浪這才惊覺過來,笑道:“啊呀!我都忘了小兄弟你了,真是罪過!”
  浦儿笑道:“我第一次來的時候,一直從早看到晚呢!”
  古浪依依不舍地轉到了南邊,只見青山翠谷,疊疊層層,羊腸小道,蜿蜒如蛇,偶有几個樵子,擔柴提斧,山路朗朗,再加上天邊的几陣寒鴉,另成一片奇景。
  古浪感歎道:“這里真是胜地,‘移步換景’用在這里,誠然不虛!”
  等到古浪轉過一遍,有如游了一陣仙境,他又停在了東廊。
  浦儿看出了古浪獨愛這寒山遠水、大江東去的奇景,他就擺了把座椅,并把古浪的茶端了來。
  古浪好不高興,笑道:“有勞小兄弟!”
  浦儿笑了笑,一言不發。古浪伸手握住他的膀子,只覺堅硬如鐵,不禁笑道:“浦兄弟,你必然有一身很好的武功吧?”
  浦儿笑道:“我學過几年粗功夫,要是与你們比起來,可就差遠了。”
  古浪搖頭道:“不見得吧?”
  浦儿一笑不再說話,古浪細細地打量他,見他雖是黑了些,但是品貌、骨格無一不是上乘,心中很是詫异,忖道:“他怎么會在此作起小廝來?”
  古浪本想問他,但是轉念一想,事不關己,何必多問,何況就是問他也未必肯說。
  浦儿坐在古浪對面,一直觀察著他,目中也透出一种好奇的神色。
  古浪忖道:“我何不探問一下桑家堡的事?”
  想到這里含笑說道:“浦兄弟,你的功夫是誰教給你的?”
  提到練功夫,浦儿的興趣很濃,他舔了一下嘴唇,笑道:“我的師父就住在桑家堡里,可是他不准我說出他的名字來。”
  古洛忖道:“如此看來,桑家堡的能人不少呢!”
  想到這里浦儿問道:“你的師父是誰呢?”
  古浪笑道:“我的師父有好几個,最早的師父已經死了……”
  說到這里,浦儿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提高了聲音道:“對了!他們說你的第二個師父最厲害!”
  古浪心中一動,忖道:“不知他說的是哈門陀還是阿難子?”
  想著便問道:“你說的是誰?”
  浦儿睜大了眼睛道:“阿難子呀!”
  古浪笑道:“你也知道他老人家?”
  浦儿挺了一下胸,說道:“我怎么不知道?他是春秋筆主,江湖上沒有人不知道的。”
  古浪忖道:“這小子知道的倒不少!”
  浦儿又接著說道:“你能夠得到他的傳授,武功一定很高吧?”
  古浪苦笑道,搖了搖頭,說道:“不見得,我的武功很平常呢!”
  這時,他想到自己雖然有幸拜在天下奇人阿難子手下,但是由于相遇太晚,未能得到阿難子的一身絕學,等于入了寶山,空手而回,真個是平生的一大憾事!
  二人正在談話之時,浦儿雙眉微皺,說道:“咦,這時會有誰來?”
  古浪也覺得,小樓之上發出了些輕微的聲響,知道是有人來了。
  古浪笑道:“或許是桑魯歌吧?”
  浦儿搖了搖頭,說道:“不會,他才回去不久……”
  他說著站了起來,准備去查看,卻听得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了過來道:“浦儿,是我!”
  古浪聞言心中一惊,原來那正是桑燕的聲音。
  他心中忖道:“這個姑娘莫非又是來纏我?”
  浦儿似乎也感到有些意外,說道:“姑娘,這么晚了你還來這儿干嗎?”
  只見走廊一端,轉出了桑燕,她穿著一件淺藍色的衫裙,長發垂在肩后,用一塊白色的絲絹包扎著,顯得風姿冷然,儀態万千。
  她款款地走過來,說道:“怎么,我不能來么?”
  浦儿怔了一下,說道:“不是這么說,九娘曾經關照過我……”
  才說到這里,桑燕連忙打斷他的話,說道:“別說了,我有話告訴你!”
  浦儿好似有些不樂意,緩緩地走了過去,桑燕立時把他拉向一旁,嘰哩咕嚕地說了起來。
  浦儿只是一個勁儿地搖頭,桑燕則好似在与他商量,說好話似的。
  古浪把頭偏過一旁,欣賞景色,顯示出并不注意他們講些什么,心中卻想道:“看來‘南樓’是歸浦儿掌管,任何人來此,都要先得到他的同意呢!”
  他們二人嘰咕了半天,才听浦儿道:“好!要是九娘怪起,可沒有我的事!”
  說完之后這才轉身向后走去。
  桑燕便緩緩向古浪走來,古浪本來想不理睬她,可是轉念想道:“我一個男子漢,何必与她們女人嘔气?”
  想到這里,便站了起來,向桑燕拱了一下手,含笑說道:“桑姑娘,你好。”
  桑燕淺淺一笑,點頭道:“很好……”
  她說著坐了下來,神色顯得有些不自然,古浪面對著她,也不知說些什么好。
  二人沉默了一陣,桑燕先打破了沉寂,說道:“听說是你自己選在‘南樓’的?”
  古浪點點頭,說道:“是的!姑娘有什么見教么?”
  桑燕并未回答他的話,反問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們這儿有座‘南樓’的?”
  古浪含混說道:“我在四川境內住過很久,早就听說‘南樓’景色,今天能在此作客,真是平生快事!”
  桑燕并未深問下去,笑了笑,目光投向了遠處。
  二人又沉默了下來,古浪看得出,這個姑娘有著滿腹心事,卻又說不出口,而自己實在沒有什么与她談的,忖道:“這個姑娘必定要提到石紅……”
  念頭尚未轉完,桑燕已經說道:“童姑娘呢?”
  古浪心中好笑,答道:“她暫時离開這里了。”
  桑燕站起,走向一旁,扶欄遠眺,用一种异常的口吻說道:“你們這一陣,不是一直在一起么?”
  古浪听出他話中有話,但也不加理會,點頭道:“是的!我們一直都在一起,當我剛到青海時,我就認識了她!”
  桑燕霍然回過了身子,雙目如電,盯視著古浪,面上有一种怨憤之色。
  古浪倒被她嚇了一跳,忖道:“這個姑娘真是太任性了!”
  桑燕瞪著古浪,良久才道:“你告訴哥哥,說你們早訂過親了,這是真的么?”
  古浪很是不悅,本想損她几句,可是想到自己犯不著与她沖突,忍下了怒火,笑道:“是的!這是不久的事。”
  桑燕顯得更是憤怒,她滿面漲得通紅,雙目似要射出火來。
  古浪厭惡地忖道:“她也未免太忘形了!”
  但是,意外的,桑燕卻把怒火壓了下去,換上了一臉不可理解的笑容,說道:“你可知道童石紅到哪里去了么?”
  古浪聞言一惊,自從童石紅入桑家堡之后,就失去了蹤跡,此事古浪一直放心不下。
  听桑燕這么一說,古浪更是滿腹疑云,強自鎮定著,說道:“她沒有告訴我,難道你知道?”
  桑燕似有深意地一笑,故意拖長了聲音,說道:“我么……我怎么會知道?”
  古浪心中很是憤怒,雖然疑心桑燕,但是他不愿追問,冷冷道:“管她到哪里去,我現在自己的事還沒辦完,辦完之后再說!”
  桑燕笑了起來,說道:“你真的放得下心么?”
  古浪大怒,冷笑道:“那是我的事,不勞你費心!也許你知道的比我多,既然不准備告訴我,就不必再提,我絕不會希望你告訴我些什么!”
  古浪的話,說得桑燕面色一變,她輕輕地咬著嘴唇,說道:“好!你狠!我走了!”
  說罷跺腳而去,疾如飛弩!
  古浪望著她的背影,很快地消失在山樓之上,心頭如同蒙上了一層陰影,感到非常的煩惱。
  他細想桑燕方才說的話,仿佛童石紅有什么閃失似的。
  想到這里,古浪不禁一陣心惊,忖道:“啊!莫非石紅那天晚上陷在了桑家堡內?”
  這時古浪再也坐不住,他在走廊之上,來回踱步,思忖桑燕的言中之意。
  古浪越想越覺可疑,因為童石紅絕不可能不辭而別,更何況她的衣物還留在“青山店”中。
  “那么她真的被囚在桑家堡中不成?”
  古浪這么想著,心情非常浮躁,也更增加了他對桑燕的怨恨。
  他忖道:“想不到桑燕貌美如花,卻是這么無恥之人,如此看來,桑家堡的人在江湖之中,也只是空擔了俠義之名而已!”
  古浪越想越气,他大聲地叫道:“浦儿!浦儿!”
  浦儿很快地由一間房中鑽了出來,滿面詫异地問道:“古少俠,什么事?”
  古浪怒气沖沖地說道:“桑魯歌呢?”
  浦儿答道:“他不是走了嗎?”
  古浪接道:“快把他找來,我有話告訴他!”
  浦儿皺了一下眉頭,說道:“桑家堡這大一片地方,我到哪里去找他?”
  古浪皺著眉頭,思索了一下,說道:“好,那么我自己去找他!”
  說著便要离去,浦儿卻把他攔了下來,說道:“算了吧!這大地方,你初來怎么會找得到他?還是等他來吧!”
  古浪把他推開,說道:“不行!我有要緊的事非要找著他不行!”
  浦儿說道:“你不要忙,我有辦法!”
  說罷之后,轉身飛奔而去,古浪不知他弄些什么玄虛,只得恨恨地等著。
  不一會的工夫,浦儿又跑了回來,手中拿著一只雪白的鴿子,笑道:“這是最好的辦法!”
  古浪說道:“這只鴿子管用么?”
  浦儿扭眼一瞪,說道:“我養的鴿子不管用?你等著看吧!”
  說罷之后把手一松,那只矯健的白鴿,振翅而飛,啪啪作響。
  古浪及浦儿抬頭望時,那只白鴿已飛出了十余丈高,卻突然斜著向右方落了下去。
  浦儿大感意外,叫道:“白儿!飛呀!飛呀!”
  但是那只鴿子,卻是怎么也飛不上去,越發地向下沉去。
  古浪及浦儿都知道事情不對了,浦儿大聲地罵道:“他媽的!哪個龜儿子開玩笑!”
  才罵到這里,便听一個蒼老的聲音叱道:“小王八蛋,你膽子越來越大了!”
  此言一出,古浪及浦儿具都惊喜交集,原來那聲音正是金旭光的聲音。
  浦儿的臉嚇白了一半,伸了伸舌頭,低聲道:“糟了!我罵錯了,他是我師父!”
  古浪一惊,說道:“啊!原來你是他徒弟!”
  話才說完,便見十余丈外的大樹之上,站起了一個白發老者,那只白鴿子正落在他的掌心中。
  浦儿連忙叫道:“師父!對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金旭光哼了一聲說道:“哼!大膽奴才,少時再算帳!”
  說罷之后,只見他身軀一晃,偌大一個身子,如同一只怪鳥般,凌空而來。
  才一眨眼的工夫,已落到了小樓之上,恰似一片落葉,連一點聲息也未發出。
  古浪好不駭然,忖道:“看他的功夫,不在哈門陀之下!”
  金旭光把鴿子腳上的條子取下丟掉,右手向上一送,口中喝道:“回去睡覺吧!”
  那只白鴿立時振翅高飛,發出了一陣咕咕的叫聲,很快地消失了。
  古浪連忙施禮,說道:“金老您好。”
  浦儿睜大了一雙眼睛,用手指著古浪道:“咦?你認識我師父?”
  金旭光已擺了一下手,說道:“給我送杯茶來!”
  他說著坐在了椅子上,笑道:“古浪,你也坐下!”
  古浪坐定之后,金旭光笑道:“我早就要來,路上看見桑丫頭,所以避開了,她可是又來糾纏你?”
  古浪苦笑道:“這次倒好些,總算沒有動手。”
  金旭光笑了笑,又道:“你們剛才的談話我都听到了,這個姑娘也是,被她婆婆寵得沒個樣……”
  說到這里,浦儿送上茶來,金旭光停住,對浦儿說道:“好了,你到一邊去,有事我會叫你。”
  浦儿不樂意地說道:“我們是師徒,還有什么可避諱的……”
  話未說完,金旭光正色叱道:“滾開!剛才的帳還沒算呢!”
  古浪卻忍不住笑了起來,浦儿一溜煙似的,跑回了房間。
  金旭光這才說道:“我想你放這鴿子出去,定是要尋桑魯歌來。”
  古浪點頭道:“是的,我有急事要……”
  金旭光打斷了他的話,說道:“我知道,你是要問童姑娘的下落。”
  古浪奇道:“是的,你怎么知道?”
  金旭光一笑道:“我昨天晚上見到了她!”
  古浪大喜,忙道:“她在哪里?”
  金旭光道:“她在桑家堡內!”
  古浪笑道:“她一定是看了我留的條子,不知道他們是否也把她安排在‘南樓’?”
  金旭光笑道:“安排倒是早安排了,可惜不在南樓!”
  古浪听他話中有話,疑惑地問道:“你是說……她早已在桑家堡內?”
  金旭光點點頭,說道:“不錯!她現在可沒你這么舒服……”
  才說到這里,古浪已倏然站了起來,說道:“那么石紅是被他們囚禁了?”
  金旭光說道:“不要急!她只是被軟禁,除了不能自由活動外,一切都很舒服的。”
  古浪怒火沖天,咬牙道:“好!好!姓桑的,你們實在欺人太甚!”
  金旭光卻道:“這事其過在你,你們黑夜探戶,自落入手,他們把童姑娘另案辦理,不与你扯在一起,就算你見了他們,也是無話可說的。”
  古浪思忖了一陣,說道:“他們囚禁石紅到底是何用意?”
  金旭光道:“你坐下來,我們慢慢談!”
  雖然古浪滿臉怒火,也只好坐下來,懊惱不已,說道:“真想不到桑家堡空有俠義之名!”
  等古浪的怒火略消之后,金旭光才道:“你此來是為了接承‘春秋筆’的大業,敢莫為了這點小事就想大亂章法么?”
  古浪被他說得臉上一紅,低聲道:“我只是气他們有些仗勢欺人!”
  金旭光笑道:“童姑娘的事好辦,現在只談你的事吧!”
  古浪問道:“他們說九娘出去了,我想一定是謊言,不知他們何故如此?”
  金旭光道:“來此就不能講理了……”
  才說到這里,突然叱道:“什么人?”
  古浪非常詫异,順著金旭光的目光向前望去,便听一個蒼老的聲音道:“這多年了,你的精神還是十分健旺!”
  古浪聞言大惊,原來這聲音,是他日夜挂念的丁訝所發!
  金旭光也哈哈笑了起來,說道:“唔,真個是天外高人!快來!快來!你不知我老金是如何想你!”
  丁訝搖搖晃晃地由走廊盡頭出現,這些日子不見,他似乎顯得更消瘦了。
  古浪早已迎了過去,笑道:“丁老,你怎么現在才來?”
  丁訝笑道:“你也不過才到,我來得還算晚么?”
  這時金旭光已叫道:“浦儿!快來拜見高人!”
  話還沒說完,浦儿早已推門出來,無限好奇地打量著這個滿臉病容的高人。
  金旭光似乎很興奮,說道:“快來拜見了師爺!”
  浦儿施了一禮,說道:“你老就是‘揚沙掌’的鼻祖么?”
  古浪忖道:“這孩子知道的居然比我還多!”
  丁訝含笑扶著他的膀子,說道:“那是少年時代的事,你怎么會知道?”
  浦儿笑道:“是師父告訴我的。”
  丁訝把浦儿仔細看了看,轉臉對金旭光笑道:“老朋友,恭喜你得此佳徒,一身奇技不愁沒有傳人了!”
  金旭光高興得大笑道:“好說!好說!”
  浦儿早已搬來椅子,端上香茶,丁討喝了一大口熱茶,笑道:“這南樓景色還是依然,可是我卻更衰老了!”言下唏噓不已。
  金旭光道:“我知道你還要來,卻不知道你是哪一年來,害我每年秋天都盼望你!”
  丁訝歎了一口气,說道:“唉,九娘還是那么怪嗎?”
  金旭光哼了一聲,說道:“哼!更怪了,連我都有三年沒見著她一面了。”
  丁訝接道:“我也就此一次,見得著見不著都是這一次,以后再沒這精神了!”
  古浪雖然滿腹心事,想要与丁訝暢談,可是看到他們兩個老人,久別相逢,自己也不好插口。
  所幸丁訝立時轉過了臉,對古浪道:“古浪!你這一路的情形我都知道,料不到因為桑燕的事,九娘竟連面都不肯見!”
  古浪接道:“我不管,一定要見著她,哪怕在這里住上十年也行!”
  金旭光笑道:“十年?怕你等得她等不得了!”
  古浪皺著眉頭笑道:“丁老,現在我該怎么辦?”
  丁訝笑道:“金老要你住在‘南樓’,必然有他的高見,你為何問起我來了?”
  金旭光接道:“九娘并未出山,她最近定了個規矩,凡是外來要見她的人,必須要在她不備之時,竊取她一件東西,她才接見。”
  丁訝笑道:“以她那身功夫,天下有几個人可以在她身上竊取東西?”
  金旭光笑道:“你可以呀!”
  丁訝一笑不語,金旭光又說道:“一般外人別說取她身上東西,就連她影子也找不到,這桑家堡如此之大,就算給你一年時間,恐怕也尋不著她。”
  古浪不禁皺了眉頭,說道:“那……見不到她如何偷她東西呢?”
  金旭光笑道:“所以我把你安排在南樓呀!”
  古浪听得有些胡里胡涂,金旭光又道:“桑家堡內美麗非常,各處有各處的奇妙,但是卻無一處比得上‘南樓’。”
  丁訝點點頭,說道:“我明白了!”
  古浪急道:“可是我一點也不明白,金老,你快說吧!”
  金旭光笑道:“九娘近年來极少外出,可是‘南樓’卻是她每日必來之處。”
  古浪聞言惊喜交集,說道:“那………今天她來過沒有?”
  金旭光搖頭道:“她每天夜晚及凌晨來此,白天是不出來的。”
  古浪覺得很緊張,說道:“她今天會不會來?”
  金旭光道:“一定會來,不過你不可操之太切,一切我与丁老為你安排。”
  古浪輕輕地點頭,金旭光又道:“她身上飾物极少,沒有隨手攜帶之物,除了頭上有根翠針……”
  古浪頹喪道:“誰能從她頭上取下東西來?”
  金旭光笑道:“說的是呀!恐怕連丁老也沒有把握吧!”
  丁訝笑著搖頭道:“不行!不行!我這些年身弱体病,气也虛了,哪還有這等身手!”
  古浪不禁皺眉道:“連你老人家都不成,我更不成了!”
  金旭光道:“你不要急呀!我自會給你設法。”
  說到這里,丁訝打斷了他的話道:“她現在不挂‘鳳尾’么?”
  古浪一怔,忖道:“什么叫‘鳳尾’?”
  金旭光笑道:“你說得不錯,她還是老樣子。”
  丁訝撫掌笑道:“我明白了!你定是要在她‘鳳尾’上弄手腳!”
  金旭光也笑了起來,說道:“可不是!除此之外,還有什么辦法?”
  古浪被弄得莫名其妙,急道:“你們到底說些什么呀?什么鳳尾鳳尾的?”
  丁訝接過了他的話道:“九娘此人怪异得很,自她成名江湖之后,自己便設計了一套奇特的衣服,數十年來沒有換過樣子。”
  古浪略有所悟,說道:“那么這衣服一定是很長了?”
  丁訝點頭道:“不錯!才開始的時候,她那衣服,裙后拖有十條彩帶長達丈余,快行起來,隨風飄搖,极是美觀,所以江湖上稱她‘千尾鳳’。”
  古浪自語道:“千尾鳳!好雅的名字……”
  丁訝繼續道:“后來她年紀大了以后,愛美之心不如從前,嫌彩帶太麻煩,才減少成為五條,一直到現在。”
  金旭光接道:“現在又改了,只有三條啦!”
  古浪思忖了一下道:“可是她彩帶上有飾物?”
  金旭光笑道:“這一次算你猜對了,她的飾物极多,但是最近也減少了,不過每條帶子上,也有三樣飾物。”
  丁訝接道:“現在惟一可想的辦法,就是你要在她彩帶上取下飾物來。”
  古浪覺得這很容易,但是金旭光又接著說道:“你也別以為太容易了!像她這种人物,你略為一碰她便知道,所以沒有我們幫助,你還是不能到手的。”
  古浪心中暗惊,忖道:“想不到她竟有這么高的功夫,豈不成了神仙了么?”
  金旭光又道:“這桑家堡內,除了桑氏兄妹外,能夠接近九娘的,只有我這個黑小子!”
  他說著指著浦儿,浦儿笑道:“看來要我幫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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