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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柳暗花明


  古浪及丁訝,与石明松同行,不察其奸,被石明松一掌推下了深谷。
  石明松及莫云彤都先后出現,脅迫古浪說出“春秋筆”的下落而未果。
  石明松在第二次出現仍不得要領后,不禁冷笑道:“哼!我不相信逼不出你的實話來!”
  說著竟取過了一個大草團,以火點燃,成了一個大火球,燃燒得劈啪作響,冒著濃煙,由壁頂上拋了下來。
  古浪大惊,叫道:“丁老!快讓開!”
  丁訝老眼昏花,反而迎了上去,說道;“什么玩意儿?亮亮的……”
  古浪大惊,足下一點,閃電般地扑了過去,右臂輕舒,把丁訝夾在腋下,再一晃身,飛出了一丈多遠,并且极快地把馬匹牽在一旁。
  就在這時,那巨大的火球已經滾了下來,濺得火星四射,好不惊人。
  古浪与丁訝雖然遠遠地躲在一角,但是火星和熱力,仍然陣陣地逼了過來。
  由于昨日大雨,那火球是由葛藤編成,半濕半干,所以發出了极大的濃煙。
  古浪惊怒交加,破口罵道:“無恥小人,我真把你看錯了!”
  丁訝被濃煙薰得不住地咳嗽,那匹駿馬也長嘶連聲,情勢非常惡劣。
  崖頂之上,傳來石明松的狂笑聲,他笑著說道:“古浪,你不必緊張,我若存心置你于死,也不用費這么大的事了!”
  古浪已經把丁訝帶到了煙少之處,大聲說道:“你使這等手段,豈不怕江湖人恥笑?”
  石明松大笑道:“我只是讓你嘗嘗這些濃煙的味道,如果你不想受活罪的話,就快把‘春秋筆’的下落告訴我!”
  古浪狂笑一聲,說道:“小子,你枉費心机了!”
  石明松提高聲音道:“好得很,等這個火球燒完之后,我會再丟一個下來,直到你吐出實話為止!”
  說完之后,他便消失了。
  古浪被濕煙熏得難耐,也顧不得再答理他。
  這時丁訝被煙薰得不住咳嗽,一雙大袖子緊緊地掩著臉。
  那匹駿馬也是長嘶不已,古浪心中頗為著急,忖道:“我倒可以支持,只是老人与馬恐怕受不了,尤其是丁訝……”
  他想著,把這一人一馬,拉到了靠壁之處,大聲道:“丁老,把臉轉過去,對著山壁……”
  丁訝已經咳嗽得說不出話來,倒是照著他的話做了,古浪把馬也牽了過去,大叫道:“不要動!”
  這時他自己也被熏得二目紅腫,流淚不已,用衣袖掩著臉,忖道:“我要想個辦法才行……”
  那個火球,正燃燒得猛烈,除了本身所發的煙霧外,蒸發著地上的水气,更是煙霧飄渺,聲勢惊人。
  古浪手無寸鐵,面對著這么大一個火球,一籌莫展,急得連連跳腳。
  丁訝已經咳得站不住身子,蹲在了地上,雙手抱著頭,狀极痛苦。
  古浪再也不遲疑,彎下了身子,由地上抓了大塊濕土,團成了一個大團,用力向火球中丟了過去。
  那火球星濺出了一聲极大聲響,火發出了老高,火勢反而更大了。
  古浪卻不惊慌,又連續打了四五個泥團,那火球立時被打散了,煙火遍地。
  由這時開始,古浪改用散土打去,足足有一盞茶的時間,火勢才漸漸小下來。
  古浪大喜,立時加緊工作,雙手如飛,一堆堆的泥沙隨手擲去。
  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火勢已經完全熄滅了,但是仍然冒著濃煙。
  古浪又費了半天事,把那些發煙的藤子,完全用泥沙覆遍,這才完全熄滅。
  好在曠野風大,雖是深谷,煙气不久也就被冷風吹散,一時天地清朗,古浪這才喘過一口气來。
  他長長地呼吸了几口气,精神已經恢复了正常,轉頭去看丁訝,見他几乎死了過去。
  古浪在他背上不住地撫捶,說道:“快!好好地深呼吸几次……”
  丁訝強挺著身子,一連呼吸了好几次,再加上古浪在一旁為他活血順气,好半天的工夫,他才緩過气來,長吁了一聲道:“啊,我的天哪!我這條老命差一點完了……”
  古浪心中很是不忍,說道:“丁老,為了我,害你受這么大苦,真是罪過,你現在覺得怎么樣?”
  丁訝又咳嗽了几聲,搖搖手,說道:“這是我自找的……不要緊,我這條老命還可以拖些時候……”
  古浪見他無甚大礙,這才放了心,再去看那匹馬,也是淚涕交流地不住喘息。
  丁訝站了起來,說道:“現在雖然沒什么事了,可是少時他再丟一個下來,那可就要了我的老命了!”
  古浪抬頭向上望了望,說道:“大概不會這么快,再說我現在已經有辦法對付了!”
  他說著,在谷底的四周,用斷枝挖了不少松士,准備石明松再丟下火球時,便用剛才的法子應付。
  古浪忙了半天,谷底雖是寒風凜冽,他卻出了一身汗。
  這時他与丁訝都是滿身泥土,狼狽不堪。
  古浪靠著一塊較干之處坐了下來,長吁了一口气,說道:“我要好好休息休息,說不定石明松還有什么別的花樣呢!”
  他們抬頭望著灰蒙蒙的天,不知道自己未來的命運如何,丁訝只是不住的呻吟,弄得古浪更是心煩。
  他忖道:“哈門陀不是一直跟著我嗎?他為什么不來救我?”
  但是他轉念一想,立時明白過來了,心中不禁更為惊恐,忖道:“啊!他一定是在暗中監視著,想從旁探听了是否知道‘春秋筆’的下落……”
  想到這里,古浪又是一陣惊心,在所有人中,他最怕的就是哈門陀。
  他心中想道:“以后我的行動和說話,都要特別小心才行!”
  想到這里,突听丁訝說道:“咱們什么時候能夠出去呀?我肚子餓了!”
  古浪經他一嚷,也覺得腹中饑餓,翻身站了起來,所幸挂在馬鞍上的袋子還在,古浪取了下來,拿出了干糧,与丁訝二人慢慢地吃著。
  吃飽之后,又尋了些積水飲了,立時覺得精神大振。
  丁訝道:“你可以休息休息,等那個姓石的小子再出現時,我會叫你。”
  古浪搖頭道:“我不用休息,還是趁他沒來之前,想想辦法,看看是否能出去。”
  丁訝卻說道:“你累了一夜,少時還要應付他們,不休息怎么成?”
  “好吧!我就休息一會,無論任何人出現,馬上叫我。”
  丁訝答道:“當然會叫你,你好好歇著吧!”
  古浪閉上了眼睛,靜心地調息著,不一會的工夫,即已入定。
  又過了一陣,古浪調息了一周天。并未有何情況,他睜開眼睛看時,不禁大為惊奇,原來丁訝已然不知去向。
  古浪這一惊非同小可,慌忙跳了起來。
  這里不過是數丈見方之地,一眼就可以看遍,又無其它的出路,丁訝的突然失蹤,可真是令人吃惊了。
  古浪怔怔地站在那里發呆,他四下觀看,得不到一點線索。
  他忖道:“莫非他被什么人劫走了?可是我連一點聲音也沒有听見呀!”那几乎是不可能的,由此百丈懸崖,把一個活生生的人帶上去,而不發出一點聲息,更何況一有警兆,丁訝立時會叫自己。
  突然間一個念頭閃入了古浪的腦際,他忖道:“莫非也是一個身怀絕技的奇人?”
  但是四下峭壁,土松如沙,即使他有一身奮奇技,攀登這數百丈的懸崖,也不可能不發出一點聲音來。
  這剎那,古浪真有點莫名其妙,怎么也想不透是怎么回事。
  他四下打量,也不見什么痕跡,心中好不奇怪,忖道:“除非他長了翅膀會飛,否則絕不可能离開此地!”
  古浪雖然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但是事實擺在面前,丁訝已經失去了蹤影,明明是离開了這里。
  他抬頭向上望去,灰白色的天空,白云如縷,猛烈的山風,吹得樹梢呼呼作響,卻就是不見一個人影。
  對于丁訝的失蹤,古浪感到不知所措,他正在沉思之際,突听身后一個低啞的聲音說道:“古浪,你在找什么?”
  古浪大吃一惊,极快地轉回身子,目光所及,不禁又嚇了一大跳。
  原來在他身后的,正是方才失蹤的丁訝。
  古浪變目在睜,指著他說道:“你……你從哪里來的?”
  丁訝微微一笑,說道:“我不是与你一起被推下來的嗎?”
  古浪緊接著說道:“你剛才到哪里去了,我找了你半天,你卻又突然出現,莫非你會飛不成?”
  丁訝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我又不是鳥儿,怎么會飛呢?”
  古浪說道:“那么你剛才到哪里去了?”
  丁訝笑道:“我一直在這里沒動過呀!”
  古浪心中已自有數,正色道:“丁老,我知道你是身負絕技的奇人,在這种情形下,你就不必再瞞我了!”
  古浪的話,把丁訝說得笑了起來,說道:“你這個孩子真是疑神疑鬼!你回頭看看吧!”
  古浪隨著他的手勢,向后望去,一望之下,不禁惊喜交集!
  原來在身后不遠,居然有一個一人高的狹口,通往谷外,古浪忍不住拍掌道:“啊,原來這里還有通路!丁老,你是怎么發現的?”
  丁訝搖頭道:“趁他們沒有發覺前,我們赶快离開此地,閒話少時再談!”
  古浪興奮万分,連聲答應道:“快!你先出去!”
  丁訝點了點頭,由那隘口走了出來,古浪立時把馬韁遞給他,說道:“丁老,你先把馬拉過去!”
  丁訝拉過了馬,道:“對,這匹馬可少不得!”
  古浪等那匹馬也走出谷后,這才也跟了出來。
  出谷之后,真個是豁然開朗,別有洞天,原來已到了這座小山的背面,雖是黃葉飄零,荒草迎風,卻別有一番意味。
  古浪大喜過望,問道:“丁老,你怎么發現這個地方的?”
  丁訝笑著說道:“這個山澗以前一定住過人,你來看!”
  他說著用手指向一旁,古浪隨勢望去,只見靠狹口之處,有一塊土色的木板,心中好不奇怪。
  丁訝雙手扶起那塊木板,輕輕地合到隘口上,居然完全密合,一些也看不出來。
  古浪脫口說道:“啊呀!原來這里還有這等巧妙!”
  由于那塊木板涂有泥漿,所以不知底細,無從發現。
  古浪万料不到,竟這么容易地就脫离了險地,高興地又問道:“丁老,你是怎么發現它的?”
  丁訝笑著說道:“在你休息的時候,我閒著無事,到處亂摸,就摸到了這塊木板。”
  古浪接道:“如此看來,以前也曾有人被困此地,后來又脫險逃走了。”
  丁訝說道:“好了,既然脫險了,咱們赶快爬上去吧!”
  古浪用手指著右邊一條小徑道:“這條路可以直接轉過去,不必再費事爬上山去了。”
  听了古浪的話,丁訝似乎覺得很奇怪,他眨著眼睛問道:“怎么,你不上去找石明松報仇了?”
  古浪搖了搖頭,說道:“我有要緊的事,實在不愿意再耽擱了!”
  丁訝接口道:“我以為你們江湖中人是有仇必報的呢!”
  古浪冷笑了一聲,說道:“哼!來日方長,這筆帳遲早要算的!”
  他說著接過了馬,詳細地看了看,并未受到什么損傷,心中很是高興,說道:“黑儿,辛苦你了,到了前面再喂你吧!”
  那匹駿馬,似乎懂得人言,不住地將頭連點,古浪回過了身子,對丁訝道:“丁老,我扶你上馬吧!”
  丁訝點了點頭,在古浪的扶持之下,上了這匹駿馬,古浪也騰身而上,雙人一騎迎著寒涼的山風,向右邊的小道上馳去。
  這兩人一騎,在谷底被困了一夜,又被煙熏火燎,這時乘風飛馳,只覺海闊天空,好不舒适!
  這一帶寒林如海,黃葉飄零,秋意深濃,有如初冬。
  不一刻的工夫,古浪已經轉到前山,丁訝笑著說道:“哼!石明松還在上面作夢呢!”
  古浪笑道:“讓他作夢吧,當他發現我們已經不在時,一定會大吃一惊的!”
  這時古浪把馬儿的速度放慢了些,丁訝又接著說道:“我總覺得這么一走,太便宜石明松了!”
  古浪冷笑一聲說道:“我雖不是記仇之人,不過石明松如此毒辣我是不會放過他的!”
  古浪才說到這里,突見丁訝用手指向遠方道:“你看!那是什么人?”
  古浪一惊,隨他手勢望去,只見七八丈外,一株白楊樹下,倒臥著一個人。
  片片的黃葉,落在他的身上,古浪立時催馬赶過去。
  當他們來到近前時,古浪及丁訝都不禁一惊,丁訝說道:“這……這不是石明松嗎?”
  說話之際,古浪已經翻下了馬,匆匆把石明松持扶了起來。
  只見石明松雙目緊閉,面上卻并無什么特殊的表情,如同睡覺一般。
  丁訝雙手扶著馬鞍,說道:“怎么,他……他死了?”
  古浪搖了搖頭,在石明松胸口略為一撫,說道:“他被人家點了‘睡穴’,現在正在睡覺呢!”
  丁訝啊了一聲,古浪心中卻在惊异,暗忖:“是什么人下的手?”
  他細看石明松全身,并無絲毫傷痕,衣履也很干淨,足見他沒有經過掙扎,就被人家輕易地點昏過去了。
  如此看來,那人的身手,一定非常之高了。
  古浪可以想到很多老人,但是他卻偏偏地想到了哈門陀。
  他忖道:“這可能是哈門陀!我知道,他一直在暗中跟隨著我……”
  古浪想到這里,丁訝又問道:“你會不會把他救醒?”
  古浪回過頭,說道:“要解他的穴道,是輕而易舉的事,但是我不想這么做!”
  這時他想起自己遺失了的“寶珠”,立時把石明松全身上下,詳細地搜查一遍,卻是毫無所有。
  古浪心中大為吃惊,忖道:“難道不是被他揀去的?是被別人偷去,還是遺失在別處了呢?”
  古浪空自焦急,卻是沒有辦法,丁訝問道:“喂!你在找什么呀?”
  古浪搖了搖頭,一言不發,丁訝不由催道:“既然不救他,咱們就快走吧!”
  找不著那粒珠子,古浪也無可奈何,只得把石明松平放下來。
  丁訝又開始催了,說道:“快走吧!還有什么好看?”
  古浪被他催得有些心煩,想到自己沿途危机遍布,与這個重病的老人同行,實在添了不少麻煩。
  他轉臉望著這個老人,見他雙手扶著鞍褥,瘦弱的身子縮成一團,一張黃瘦的臉,雙目深陷,簡直就像個半死的人。
  丁訝被他看得很奇怪,問道:“你看什么呀?”
  古浪一笑道:“看樣子我們要返回去走大道,本來石明松帶我走捷徑,現在不与他同行,我連路都不認識,怎么走法?”
  丁訝笑道:“幸虧有我。放心,我帶你走可以更快些。”
  古浪惊道:“怎么,你認得路?”
  丁訝用手拍了拍馬鞍,笑著說道:“快上馬吧!這條路我以前跑過好几趟了,誰也沒我熟。”
  古浪听他這么說心中一動,問道:“你怎么會跑過好几趟呢?”
  丁訝支吾著說道:“我是個郎中,在這里采過草藥。”
  古浪心中很是疑惑,忖道:“他自己是郎中,怎么還會病成這個樣子?”
  古浪心中如此想著,但是并沒有追問下去,踩鐙上馬,問道:“往哪邊走?”
  丁訝用手向右邊指了一下,說道:“向右邊走!如果我們走得快,初更時分,可以赶到一個山村,不然我們就要露宿了。”
  古浪不再說話,催馬急赶下去。
  已是初更時分,這二人一騎,猶在蒙蒙暮色之中,箭也似地向前奔馳。
  只見遠處果有几戶樵家,螢火般的燈光,在叢林之中閃閃爍爍。
  丁訝長長地吁了一口气,說道:“好了!你慢一點吧!”
  由于今天這一天赶了不少路,古浪也就不再堅持,把馬放慢下來,說道:“好吧!我們投宿去!”
  那飽經長途奔馳的馬,似乎也知道休息的時候到了,鼓起了勁儿,飛快地向那片燈光跑去。
  到了夜晚,天气更冷了,丁訝的身子不住地發抖,古浪雖然有些不安,但是也無可奈何。
  須臾,他們已來到這几間土房之前,又有一條大黃狗,老遠地吠著。
  古浪及丁訝先后下馬,向主人說明來意之后,被安置在一間土房之中。
  吃過晚飯,丁訝立時就上炕休息,古浪心中有事,坐立不能安,便道:“丁老,你好好休息吧!我要出去走走。”
  丁訝立時說道:“你可別乘机逃走啊!”
  古浪倒是頗有此意,但是他為人极講義气,不忍如此,所以一直壓抑著,聞言笑道:“我如果要拋你,當初就不會答應你了。”
  丁訝這才放心地睡了下來。
  古浪推開了門,几個樵子還在忙著打捆,古浪笑道:“可要我幫忙?”
  几個年輕的樵子,笑著婉謝了。
  古浪便往門外走去,一個樵子問道:“小兄弟,你要到哪里去?”
  古浪回頭笑道:“我只是隨便走走,看看風景。”
  一個年輕的樵夫說道:“小兄弟,前面一帶荒涼得很,林子又多,可要認清了道路啊!”
  古浪謝過了他們的好意,說道:“小哥放心,我們常出門的人,對辨識路徑是有些心得的。”
  那樵子又笑著囑咐了几句,古浪向左邊一排寒林走去。
  沿途寒風拂面,侵入体膚,古浪心中忖道:“若是再不快些赶路,只怕要遇見大雪呢!”
  想到了未來的事,一片渺茫,沿途有這么多厲害的人物環伺,再加上哈門陀這個怪魔,桑九娘又不知何許人,此行成敗,關系著江湖正邪興衰,責任之大,真使人終日惶恐難安。
  想到了這些事,古浪的心情立時沉重下來,由于阿難子去得太倉促,使古浪有些措手不及,簡直不知道如何應付這即將發生的事。
  沉思著,古浪漸漸走入了寒林深處,他斜倚著一棵大樹,忖道:“偏偏又遇見這個病老人,前途若是發生事故,我怎能兼顧得來?”
  他有心想把丁訝拋下不顧,但是轉念想道:“我既然答應了他,怎么能夠失信,這會被江湖人恥笑!”
  想到這里,便打消剛才的念頭,忖道:“還是到了甘肅之后,把他安頓下來,然后再奔四川,我總不能照顧他一輩子呀!”
  這時他又想到了石明松和自己遺失的那粒紅珠,想起師父曾經說過,桑九娘是极難纏的人物,我如今遺失了紅珠,只憑師父留下的來信,不知她是否肯見我?
  才想到這里,突听一聲清脆的蹄聲,由遠處傳了過來,古浪大吃了一惊道:“啊,這么快就有人追來了!”
  他連忙藏在那株大樹之后,不大會的工夫,一騎白馬遠遠馳來,看真后,暗道:“啊!竟然是桑姑娘來了!”
  古浪隱在樹后,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激動,桑姑娘窈窕的身影,仿佛有一股极大的吸引力,把他惊駭的心神都吸引住了。
  桑姑娘的馬儿慢慢近了,馬的速度很慢,古浪見她一身綠衣,秀發紊亂,翠袖飄搖,仿佛是畫上的仙子,美得出奇。
  當她來到近前之時,古浪冷不防由樹后轉了出來,叫道:“桑姑娘!”
  桑姑娘正在欣賞著沿途的景色,古浪突然冒了出來,倒把她嚇了一大跳。
  當她看清了是古浪之后,面上挂著笑容,用微嗔的口吻說道:“是你!冒冒失失的嚇了我一跳!”
  古浪笑道:“對不起!我在這里玩耍,看見姑娘來了,特地出來打個招呼。”
  桑姑娘點了點頭說道:“啊,你怎么會到這里來了?”
  古浪答道:“我赶路晚了,在此投宿。姑娘,天色就要黑下來,你還要到哪里去?”
  桑姑娘淺淺一笑,下了馬,手儿牽著韁,走到了古浪面前,說道:“我有要緊的事,哪像你這么悠哉悠哉!”
  古浪以手指天,說道:“姑娘你看,天色立時就要黑下來,這條道路又如此難走,你還要赶下去嗎?”
  桑姑娘順手把馬儿拴在了樹上,笑道:“我已經說過有要緊的事,不得不赶路,不過現在還可以陪你談談。”
  古浪望著她長長的睫毛,明亮的大眼睛,心中有一种怡然的感覺。
  他現在才十八歲,從來未与女性接触過,桑姑娘大大方方地靠近了,他的心猛烈地跳起來,臉也紅了。
  桑姑娘奇怪地說道:“咦,你怎么老看著我?”
  古浪變得更窘了,移開了目光,嚅嚅說道:“我……我還沒有請教姑娘芳名……”
  桑姑娘笑道:“我叫桑燕!”
  古浪輕輕地重复道:“桑燕……桑燕!好妙的名字!”
  桑燕嗔道:“妙什么?”
  古浪惊覺過來,英俊的面龐上,又涌上了一層紅暈,說道:“姑娘這么急,要到哪里去呢?”
  桑燕笑了起來,說道:“你這人怎么回事?我已經告訴過你,我是要到四川去的!”古浪由于太過緊張,以至出言突兀,被桑燕這么一搶白,更是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桑燕一雙妙目睜得大大的,說道:“你怎么了?”
  “今天怎么這樣奇怪?”
  古浪連忙定了定心,笑道:“姑娘要去四川什么地方?”
  桑燕笑道:“你倒會岔題儿!”
  這句話說得古浪面上又是一陣紅,桑燕又接口道:“我要到嘉陵江,你不是也要到四川嗎?何妨我們結伴同行?”
  古浪早有此意,聞言喜道:“如此說來,姑娘愿意在此過宿了?”
  桑燕搖了搖頭,說道:“要走我們就走,我可沒有時間在此耽擱了!”
  古浪心中忖道:“其實我不比你更急?怎奈有個病老人……”
  古浪才想到這里,桑燕已催道:“怎么樣,主意拿定了沒有?我可這就要走了!”
  古浪笑了笑,說道:“桑姑娘,按說我有一身急事,不可在此多留,怎奈有個重病的老人,我必需照顧他!”
  桑燕睜大了一雙妙目道:“怎么,你還有病人同行嗎?”
  古浪點了點頭,說道:“也是路上遇見的,他染病很重,要我照拂同行,我雖然心急如箭,卻也不能不照顧他!”
  桑燕又問道:“他是什么樣子?”
  古浪心中很奇怪,說道:“他又老又瘦,病得非常沉重。”
  古浪才說到這里,桑燕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他得的可是哮喘病?”
  古浪大奇,說道;“是的!你怎么知道?”
  桑燕臉上立時有一种緊張之色,緊緊地問道:“他姓什么?可曾告訴過你?”
  看到她如此模樣,古浪心中好不奇怪,說道:“他姓……”
  他才說出了兩個字,突然一股极強的指力,在他的背后點了一下。
  古浪大惊,回身望時四下空空,卻沒有一個人影。
  桑燕好似全無覺察,追問道:“他姓什么?快說呀!”
  古浪又道:“他姓……”
  “丁”字還未說出口,那股指力又在古浪的背后點了一下,這情形分明是有人不愿意他說出來。
  這种情形一連兩次,把古浪弄得惊异异常,桑燕又催道:“你到底怎么了?欲言又止的!”
  古浪心中一動,笑了笑說道:“他好像告訴過我姓什么,我已記不清了。怎么,姑娘你認識他嗎?”
  桑燕半信半疑地望了他一陣,說道:“沒有什么,我要走了!”
  說罷解開了馬韁,騰身而上。
  古浪好不奇怪,說道:“怎么,你怎么又突然要走了?”
  桑燕面上一絲笑容也無,說道:“我本來就要走的!”
  說完之后,帶馬离去,古浪怔在當地,心中好生疑惑。
  桑燕走出了一丈多遠,突然停馬回身,說道:“古浪,你以后打听打听,如果他姓丁的話,你要赶快脫离他!”
  古浪心中大惊,穩定心情問道:“為什么?”
  桑燕說道:“如果此人姓丁的話,你可遇見江湖最大的惡魔了,他雖然不常出現在江湖上,卻是不得了的人物,記住我的話,如果姓丁,赶快离開他,准沒有錯!”
  說罷之后,雙足一踢馬腹,馬儿如飛而去,剎那跑得無蹤。
  古浪惊异万分,怔在當地,思前思后,不知如何是好。
  他忖道:“我早就怀疑他是個非凡人物,果然是個惡魔,桑燕与我萍水相逢,絕不會騙我的……”
  想到這里,不覺一陣陣心惊,又忖:“剛才我要說出他名姓時,兩次被人暗中點住,難道就是他?”
  呆了半晌,最后忖道:“我還是現在拉馬而去吧!”
  想到這里,便要轉身而去,冷不防一個低澀的聲音說道:“好小子!想背叛我了?”
  古浪大惊,回頭望時,那重病的丁訝靠在樹下,雙手套在袖筒內。
  古浪惊道:“丁老!你……你怎么也來了?”
  丁訝臉上仍然挂著那一副淺淺的笑容,說道:“你們年輕人真是靠不住,听了兩句閒話就疑神疑鬼了!”
  古浪問道:“剛才我們說的話你都听見了嗎?”
  丁訝點點頭,說道:“如果不是我攔住你,差點把我的官印報出來!”
  听了他的話,足證剛才是他在暗中動手,不令古浪說出他的名字。
  古浪說道:“你為什么不讓我說出你的名字?”
  丁訝站了起來說道:“那個饒舌的丫頭,目前我還不愿意讓她知道,不過你這么一說,她也就知道是我了。”
  古浪接口道:“她為什么說你是江湖一大惡魔?”
  丁訝笑道:“她要這么說,我有什么辦法?你現在心中不安,定是怀疑我對你的企圖……”
  他說到這里,突然停了下來,壓低了聲音說道:“我會詳細地告訴你,我現在去看看可有人偷听!”
  說著,他走入了這片林子,漸漸地消失了。
  古浪忖道:“對了!我与況紅居動手之時,必定是他暗中助我,我還以為是哈門陀呢……石明松推我下谷,人馬絲毫未傷,一定也是他施救的,只不知他對我有何企圖,莫非也是為了春秋筆?”
  想到這里,古浪不禁一陣陣惊心,這么多老人圍繞著他,已經使他窮于應付,現在又多了個丁訝,使他更加憂慮。
  不太久的工夫,丁訝就回來了。
  他喘息著說道:“還好,哈門陀現在沒有盯著你,我們可以談談!”
  古浪大惊,脫口道:“怎么,你也知道哈門陀?”
  丁訝一笑說道:“我認識他,他卻不認識我,他跟了你一路了,難道你還不知道?”
  古浪心中好不吃惊,說道:“我也想到他會跟我,不過沒有發現。”
  丁訝點點頭,說道:“現在廢話少說,你一定怀疑我也是為了春秋筆才貼上你的吧?”
  古浪點點頭,丁訝又道:“這一群老人,都是為了春秋筆,我卻不是!”
  古浪咬牙道:“你們都錯了!我哪里知道什么春秋筆?”
  丁訝輕笑道:“這些老人,包括哈門陀在內,都不敢斷定你知道春秋筆的下落,所以都在暗中觀察你,你也裝得真像,弄得他們摸不清楚,哈哈……”
  說著笑了起來,古浪一惊,說道:“丁老,你此言何意?”
  丁訝笑道:“孩子,你騙不過我的!”
  古浪惊道:“我何曾騙過你!”
  丁訝雙目盯著古浪,說道:“春秋筆在你身上,焉能逃得過我的眼睛?”
  古浪聞言大惊失色,這是世界上第一個知道“春秋筆”在他身上的人!
  丁訝接口道:“我在達木寺親見阿難子把春秋筆交給你,這還錯得了嗎?”
  古浪已然吃惊得說不出話來!
  丁訝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道:“你不必惊慌,我如果志在春秋筆,只消舉手之勞,哪還用得著這么麻煩?”
  古浪面對著這個神秘恐怖的老人,一雙俊目緊緊地盯在他的臉上,不知他到底有何企圖。
  丁訝笑了笑,說道:“看你嚇得這個樣子!”
  古浪道:“你別唬人了!阿難子若是把春秋筆交給我,豈會讓人知道?”
  丁訝笑道:“你還要否認?孩子,春秋筆為天下至寶,阿難子縱然看中了你,但是他自己圓寂在即,這么多強敵環伺于你,他豈能放心?”
  古浪沒有開口,丁訝又接道:“阿難子也是精怪得很,我的事情,只有他最清楚,所以他故意讓我听見,因為他知道我志不在春秋筆!”
  古浪問道:“他為什么故意讓你知道?”
  丁訝笑道:“毫無疑問,他要我暗中保護你,因為他知道,我要借重你到桑家堡去。”
  古浪奇道:“桑家堡?”
  丁訝點頭道:“不錯,你總該知道桑九娘吧?她就是桑家堡的主人!”
  古浪心中好不吃惊,忖道:“這丁訝沒有騙人,什么事都知道了!”
  丁訝又接口道:“我到桑家堡去,主要是要見見桑九娘,至于我為什么一定要見她,恕我不能告訴你。”
  古浪問道:“你去桑家堡,我能出什么力呢?”
  丁訝笑道:“我這次到‘達木寺’去,主要是為了找阿難子要一粒‘紅珠’……”
  古浪听到這里,一陣心惊,忖道:“他卻不知道,紅珠已經被我遺失了!”
  丁訝接著又道:“由于我与阿難子是同輩的人物,彼此都很好強,早年曾有些誤會,所以我到‘達木寺’找他,不愿求他,他也知道,所以我們條柬來往,最后他給了我這張條子。”
  他說著由身上取出了一張紙條,古浪接過來一看,只見上面寫道:
  “言牙吾兄賜鑒:
  大函奉悉,所云极是,吾兄情深似海,垂老不移,令人欽佩,春秋筆已交小徒,他雖智勇,但強敵過多,紅珠亦已交其作為信物,吾兄可暗中与他結伴,各得其所,小徒魔難正多,還仗賜助,為何。
  弟阿難子”
  古浪雖然不太懂信中之意,但是這是阿難子親筆,有了阿難子的這封信,古浪不禁寬心大放。
  如此,丁訝的出現,不但非禍,而且是莫大的幫助。
  古浪正感前途茫茫,孤身難于應付,有了丁訝相護同行,心中好不高興。
  他連忙拱手一拜道:“弟子古浪,不識師伯廬山真面,万望恕罪!”
  丁訝收好了阿難子的紙條,正色道:“方才桑燕稱我為江湖第一惡魔,所言倒是不假,不過我在世之日已經不多,只求能見九娘一面,哪里還有余力作怪呢?”
  古浪見他表情很是沉痛,由方才阿難子的信件看來,丁訝与桑九娘之間,似有隱情,卻不知他去見桑九娘,為何還要以紅珠為證。
  丁訝感歎了一陣,接著說道:“那粒紅珠子呢?”
  古浪紅著臉,說道:“我……我在谷底時,發覺已經遺失了!”
  丁訝聞言面色大變,說道:“真的?糟了!糟了!”
  古浪見他急成如此樣子,心中也很難過,說道:“我先以為是石明松,可是方才搜他的身子,并沒有發現!”
  丁訝搖頭道:“据我猜測,絕非石明松!”
  他緊皺著眉頭,沉思起來,古浪又道:“我收藏得极好,如果不是石明松,便是墜谷時失落了!”
  丁訝突然拍了一下大腿,說道:“是了!那粒紅珠,已然到了哈門陀的手中!”
  古浪大惊,說道:“怎么,到了他……他的手中?”
  丁訝點頭道:“我們落崖之時,他正在一旁窺伺,等他救了我們之后,我曾見他彎身拾了一物,匆匆就走,定是他把紅珠拾去了!”
  古浪好不惊奇,說道:“啊!原來不是你救我的?”
  丁訝笑道:“我既知道他在一旁,豈能出手,我知道他絕不會讓我們受傷,所以我們落地時,都是被他托住的,他為了救那匹馬儿,慢了一步,你才摔昏過去。”
  古浪這才恍然,急道:“紅珠被他拿去,他豈不一切都明白了?”
  丁訝搖頭道:“万幸這類紅珠江湖上無人知道,不過哈門陀生性多疑,他拾得之后,一定要詳加研究,一方面還要看你反應如何。”
  古浪說道:“那我們現在怎么辦?”
  丁訝皺了皺眉頭,說道:“禍是你闖的,事情卻要我來解決!你放心吧,我會有辦法弄回來的!”
  古浪將信將疑,說道:“你真有辦法么?”
  丁訝笑道:“這粒紅珠關系我最大,就是沒有辦法,我也要想出辦法的!”
  他說到這里,停了一下,接著又說道:“不過,在哈門陀這种人物身上施手腳,太困難了!”
  才說到這里,突然對古浪施了一下眼色。
  古浪知道必有緣故,連忙收起焦急之容,而丁訝則又軟綿綿地靠到了樹上,低聲地呻吟著。
  同時又以原先柔弱的聲調說道:“古兄弟,照這么說,我的病很難治了?”
  古浪知道必定來了外人,說不定是哈門陀,便裝著糊涂說道:“這很難說,不過你年紀太大,比較困難些!”
  丁訝歎了一口气,說道:“唉,好在我也不想長生不老,能拖几年是几年吧,但愿到四川能夠找著我那孫儿,我死也瞑目了。”
  古浪未曾接口,丁訝突道:“古兄弟,你母親留下的那粒紅珠子,倒是真好,能否給我玩賞一下?”
  古浪知他言中之意,聞言很懊喪地說道:“那是先母留下惟一的一件紀念物,不料被我不慎遺失,真是痛心!”
  丁訝接口道:“說不定被石明松拿去了。”
  古浪歎了一口气說道:“唉,他們怎么竟把我當成了‘春秋筆’的傳人?那粒紅珠對我是件無价之寶,對別人卻是一點用也沒有啊!”
  丁訝扶著樹,站起來,搖了搖頭,說道:“唔,我真不明白你們這些會武功的人,我看你還是趁早退出江湖,找個小生意做做吧!”
  他說著搖搖擺擺地走了兩步,又道:“天晚了,你扶我回去吧!”
  古浪答應一聲,扶著丁訝慢慢地向回走去。
  等到他們的人影,在這片林子里消失之后,兩條灰影,閃電般射了出來。
  他們正是石怀沙及谷小良!
  石怀沙遙望著他們的去處,皺著一雙白眉,說道:“照我們這几天跟蹤的情形看來,古浪似乎并無什么可疑之處!”
  谷小良只是沉思,石怀沙問道:“老谷,你在想什么?”
  谷小良答道:“我在想那個姓丁的老頭,莫非他只是一個平凡的人物么?”
  石怀沙接口道:“他看來是沒有什么出奇之處,不過我們還得慢慢觀察才能決定!”
  谷小良接口道:“我看還是不要太死盯著他們,万一不是他們,豈不把別的路線都放過了?”
  石怀沙思索了一下,說道:“我們跟他到甘肅,到時再出面試試,如果仍然沒有結果,那就只好赶快去找別的線索了。”
  谷小良點點頭道:“好!就這么辦!”
  說完之后,二人如脫弦之箭,飛馳而去。
  在他們走后不久,“刷”的一聲輕響,又是一條淡影,平沙落雁般,由一株兩丈多高的大樹上落了下來。
  待他身子站直后,看清了他竟是久未露面的琴先生!
  他穿著一件葛黃的長袍,滿頭零亂白發,風塵仆仆,右手仍然拿著那支竹笛。
  他用右臂舞動大袖,拂去肩上的落葉,雙目如炬,注視著遠方。
  良久,他低語道:“哼!這兩個老小子竟搭擋起來了!”
  說過了這句話,他便倒背著手,來回地踱著步,似在沉思。
  由他緊鎖的雙眉,和他面部的表情看來,可以看出他沒有想出什么頭緒。
  半晌,他又自語道:“這件事真個奇怪!阿難子豈會把‘春秋筆’的下落,告訴這個不經人世的毛孩子?”
  他搖了搖頭,似乎認為不可能,又道:“這個丁老頭也叫人費解,他若是會武功,絕不會逃過我的眼睛,由他眼睛看來,分明是平凡之人啊!”
  他一個人自言自語,自問自答,許久不得要領,最后搖了搖頭,回身向林中走去,很快地消失不見。
  這一片寒林,立時又靜寂如死,連落葉的聲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在一株合抱的大樹下,倚靠著一個白發老人,他手中拿著一粒血紅的珠子。
  他正是哈門陀,拿著古浪失去的那粒珠子,雙目平視,陷入沉思之中。
  良久良久,他不曾說過一句話,面上也沒有一絲表情,那粒紅珠不停地在他手中轉來轉去。
  忽然,他霍地站了起來,把手中那粒紅珠舉在眼前,低聲地自語道:“小娃娃!我就要以這顆珠子來考驗你,若是弄鬼,那可是逼我開戒了!”
  他搖搖晃晃而去,走得很慢,漸漸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意外的,丁訝卻在另一株樹后出現,他臉上挂著一絲狡笑,自語道:“果然在你手中……我自有辦法!”
  這一夜很平靜地過去了,晨起之后,丁訝的病勢似乎更坏,不住地喘哮,但在吃了一粒藥之后,就又恢复了正常。
  古浪這才知道,他雖有一身不可思議的武功,但是這身重疾卻是真的。
  丁訝喘息著道:“不早了,我們該走了吧?”
  古浪關切地說道:“丁老,我看你的病不輕,是不是要多休息一下?”
  丁訝搖了搖頭,苦笑道:“咳,這病是不治之症,我已經活了這么多年,也不在乎了,只望在死之前,能見她一面……”
  說著不住地搖頭,意猶未盡地停了下來。
  古浪雖然不知道他与桑九娘之間有什么關系,但是也感到非常難過。
  丁訝呆呆地發了一陣怔,突然站起來,說道:“走吧!今天要赶不少路呢!”
  古浪這才喚來了樵子,打發了宿費,二人一馬,浴著寒涼的曉風,向前方一片遠林馳去。
  丁訝在馬上低聲笑道:“這群老小子也夠辛苦了!”
  古浪心中一惊,問道:“他們還跟著我們嗎?”
  丁訝點了點頭,古浪又道:“有哪些人?”
  丁訝一笑把聲音壓得更低,說道:“有石怀沙、谷小良,琴子南……”
  古浪惊道:“琴子南?可就是琴先生?”
  丁訝點頭道:“就是他!”
  古浪好不惊詫,這是他第一次听人說到琴先生的全名,對丁訝更有一种莫測高深的感覺。
  丁訝又道:“還有哈門陀!”
  古浪心中暗叫一聲苦,說道:“唉!他果然一直跟著我。”
  丁訝接口道:“還不止此呢!那粒紅珠子,不出我所料,果然在他手中。”
  古浪變得更緊張了,問道:“那……那怎么辦?”
  丁訝轉過臉來,問道:“若是沒有我同行,你怎么辦?”
  古浪被他問得臉上一紅,說道:“那……我只有想辦法偷回來!”
  丁訝點了點頭,說道:“對呀!現在我就是要想辦法偷回來!”
  說話之際,馬儿已經馳進了寒林深處,古浪壓低了聲音道:“我們如何動手呢?”
  丁訝聞言笑了笑,說道:“這粒珠子与我的關系最大,就交給我辦吧!”
  由于丁訝有這身重病,古浪又深知哈門陀的厲害,不禁說道:“丁老,你病得這么重,哈門陀……”
  話未說完,丁訝已然笑道:“你怕我惹不起哈門陀么?”
  听丁訝這么說,古浪不禁怔了一下,說道:“我不是怕你斗不過他,只是你有病在身啊!”
  丁訝點了點頭,說道:“不錯!哈門陀是個厲害人物,不過我丁訝卻不怕他,雖然我有這身病,他對我也無可奈何!”
  古浪見他白眉聳動,目中奇光閃射,心中暗惊,忖道:“這個老人果然有一身奇技。”
  這正是古浪与他相識以來,第一次見他目射奇光,心中不禁一陣駭然。
  這時丁訝又接口道:“關于這件事,我自會去辦,以后不要再提這件事了!”
  古浪答應一聲,不再說話,那匹精神飽滿的駿馬,四蹄翻飛,馳速快得出奇。
  古浪心中忖道:“以我這匹寶馬的速度,他們在后面居然追得上,武功可真夠惊人了!”
  忽然他又想到了石明松,忖道:“現在他不知道怎么樣了,也不知是誰把他點傷的……”
  才想到這里,突听丁訝低聲說道:“如果我猜得不錯,前途就要有麻煩了!”
  古浪一惊,問道:“會是誰?”
  丁訝一笑,說道:“大概是石怀沙和谷小良吧,他們二人是搭擋,想劫春秋筆洗刷他們見不得人的罪惡!”
  古浪心中很是憤怒,說道:“這兩個老東西屢敗不退,我倒要會會他們!”
  丁訝笑道:“好极了!你看他們不是來了么?”
  古浪向前望去,只見十余丈外,兩個白發老人,擱在狹窄的山徑上。
  他立時放慢了馬,緩緩逼近過去。
  石怀沙首先開口道:“古兄弟好!”
  古浪含笑拱手,說道:“兩位老師父好!你們這是往哪里去?”
  谷小良一手插腰,一手向后面指了一下道:“甘肅!你呢?”
  古浪從容自如,含笑說道:“巧得很,我也是往甘肅去的。”
  石怀沙用手指了丁訝一下,說道:“這位老先生是什么人?”
  古浪還未開口,丁訝已然說道:“我姓丁,因為順路,搭了這位小哥的馬,二位上姓呀?”
  他說話的聲音低澀干啞,气虛不實,谷小良及石怀沙并沒有回答他,卻互對了一下目光。
  古浪正要開口,石怀沙已經說道:“古小弟,你下馬來陪我們談談如何?”
  古浪笑道:“本當下馬恭聆二位教誨,怎奈要事在身,急于赶路,恕我無法從命!”
  石怀沙面色一變,說道:“怎么,古小弟不賞臉?”
  古浪心中很是气憤,正要回話,丁訝長長地呻吟一聲,說道:“唔,我也受不了啦!古兄弟,既然碰熟人,我們就下馬歇歇吧!”
  古浪知道事情不可避免,只得點了點頭,說道:“好吧!我只能耽誤一會,以后可不能下馬休息了。”
  丁訝連連地點著頭道:“成!成!我是真……真受不了啦!”
  說著又大聲地喘哮起來,古浪知道他是假裝的,心中暗笑,忖道:“這兩個老東西,都不知道碰見了比哈門陀還難纏的人物呢!”
  古浪下馬之后,把丁訝也扶了下來,丁訝才一下馬,立時倚樹坐下,用手輕撫胸口,連連喘息。
  谷小良及石怀沙均是一言不發,全神地觀察著丁訝的一舉一動,但是他們并無所得。
  古浪走到他們二人面前,含笑說道:“兩位老師父有何見教?”
  石怀沙笑了笑,說道:“离開‘達木寺’已經好几天了,這些日子來,你都在哪里?”
  古浪冷冷一笑,說道:“我不就在這條路上赶路么?”
  石怀沙被他說得一怔,隨即笑道:“我只想問你一句話,你可曾听說過關于‘春秋筆’的事?”
  古浪點了點頭,說道:“我自然听說過!滿江湖之人,誰沒听說過?又豈止我古浪一人?”
  由于古浪言詞不善,弄得石怀沙很尷尬,谷小良接上來說道:“我們的意思是說,自你离開‘達木寺’后,這沿途下來,可曾听到過春秋筆的消息?”
  古浪一笑,說道:“不曾听到過,如果不是方才二位提起春秋筆之事,我都忘怀了呢!”
  听了古浪這句話,谷小良及石怀沙均是面色一變,谷小良冷笑道:“古浪!我們誠心問你,你可別給我們裝糊涂!”
  古浪訝然道:“谷老師此言何意?”
  石怀沙又道:“告訴我,在我們未到‘達木寺’前,你是否已与阿難子有了接触?”
  古浪心中一惊,极力地鎮靜著。
  石怀沙又緊接著說道:“在我們都未与阿難子見面之前,你們已經有了交易了,可是?”
  古浪沉住了气,大笑道:“石明松造此謠言,想是為了轉移你們的注意力,我還在怀疑他是春秋筆的傳人呢!”
  石怀沙及谷小良又對了一下目光,谷小良說道:“這么說來,你事先并未見到阿難子?”
  古浪一笑,說道:“我与阿難子素不相識,隨你們怎么想好了!”
  石怀沙及谷小良似乎也拿不定主意,古浪緊接著說道:“若是只為了這件事,恕我無可奉告,我要告辭了!”
  說完立時轉身走開,谷小良突然說道:“且慢!”
  古浪回過了身,不悅地說道:“谷老師還有什么事情?”
  谷小良陰險地笑了笑,說道:“我還有一個疑問,在‘達木寺’中,我与石兄曾各接你一掌,居然不分高下,此事我們一直在怀疑。”古浪冷笑道:“怀疑又怎么樣?”
  谷小良气得一瞪眼道:“怀疑又怎么樣?告訴你,我們怀疑是阿難子在暗中助你!”
  古浪大笑道:“哈!你想得倒天真!”
  這句話又把谷小良气得變了色,他叫道:“你少賣狂!我們立時就可查出真相來,現在你再分別接我們一掌,如果還有般若功力,我們便深信你,否則便是阿難子与你有過來往!”
  古浪心中一惊,但是表面還得硬撐著,說道:“极愿奉陪!”
  他說著,目光向丁訝掃了一下,見他雙手套在袖子里,垂著頭,似是睡著了。
  古浪心中忖道:“還有別人在暗中窺伺,丁訝要掩飾他的身份,不能暗中助我,不知我是否敵得住他們?”
  由于古浪毫無懼色,倒使谷小良及石怀沙遲疑起來。
  古浪暗自運气,忖道:“上次是哈門陀暗中助我,這一次不知道他是否還會助我……”
  想到這里,谷小良已跨出了一步,說道:“准備好了沒有?”
  古浪一笑道:“何需准備?”
  谷小良又气得變了色,叫道:“好狂的小子!我就不信邪!”
  說著當胸一掌擊了過來,古浪只覺對方掌勢勁力如鋼,只得咬緊了牙,奮起全身之力,迎了過去。
  兩股掌力一触,古浪右臂一陣奇痛,一連退后了好几步,胸口有些發漲。
  谷小良已然狂笑道:“哈哈!果然不錯,你的般若神功哪里去了?”
  這一掌未有任何人暗中相助,古浪心中吃惊,但表面越發鎮靜,含笑道:“你別忙!再試兩掌看看?”
  谷小良指著古浪大笑道:“再兩掌你的命就沒有了,哈哈……”
  他好似興奮已极,張著大嘴狂笑不已,古浪大怒,厲聲道:“老狗!你再試兩掌,看我不把你蛋黃打出來!”
  這句話說得谷小良立時不笑了,他一雙小眼眨了眨,說道:“你說啥?叫我老狗?還要打出我的蛋黃來?好小子,你可真狠,我倒要看看誰把誰蛋黃打出來!”
  一語甫畢,又是一掌打出,以雷霆万鈞之勢,向古浪面門打來。
  古浪咬緊牙關,按哈門陀所傳心法,運气至右臂之上,奮力地迎了上去!
  這一掌仍然無人相助,但是古浪奮力之下,掌力比起剛才已大為增強。
  兩掌相触,發出了一聲巨響,古浪的身子又是連退出三步,右臂痛得抬不起來。
  谷小良的身形也晃了一下,右臂感到有些酸麻,他怔了一怔,說道:“掌力雖然增強,卻仍無‘般若’之功。古浪!你從實招了吧!”
  古浪怒火沖天,他強忍著,表面如常,含笑道:“老狗,還有一掌呢!”
  谷小良气得又怪叫起來,大罵道:“好小子!你還叫我老狗?看我不宰了你!”
  這時古浪已抱拚命之心,暗忖:“這一掌若是抵不過他,只好用師父所傳招式,与他拚個死活了!”
  谷小良第三掌又已擊到,古浪大喝一聲,右掌奮力地又迎了上去!
  就在古浪才一抬臂之時,一股綿綿的勁力,貼在了他的背上。
  古浪又惊又喜,來不及思索,雙方掌勢已經接實。
  只听一聲怪叫,谷小良的身子,如同皮球一般,滾出了五六尺遠。
  他面色煞白,左掌撫著右掌,對石怀沙說道:“奶奶的!這小子真……真有般若神功!”
  古浪含笑吟吟,說道:“老狗知道厲害了吧?”
  谷小良气得雙目如鈴,石怀沙也變了色,緩緩走了過來,說道:“古浪,以你這般年紀,絕不可能練成般若神功……”
  古浪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不可能你就試試看!”
  石怀沙厲聲喝道:“自然要試!”
  一言甫畢,身如旋風一般扑了過來,雙掌平揚,“將軍十指”,向古浪前胸推來。
  古浪為了慎重起見,也以雙手相迎,他猛然翻起兩掌“金蛇狂舞”,迎了上去。
  那暗中的助力,又附在了古浪的身上,這四只手掌才一微沾,石怀沙便立時閃電般收回了雙掌,急急地飄向了一旁。
  古浪也把雙掌收了回來,笑道:“石老師為何半途而廢?”
  石怀沙望了他一眼,一言不發,轉身對目瞪口呆的谷小良道:“老谷,我們走!”
  說罷一閃而逝,谷小良也赶忙跟著离去。
  等他們二人消失之后,古浪這才輕輕地揉著右臂,只覺酸痛不堪。
  他轉過身子,見丁訝已經睡著了,心中暗笑,忖道:“這個老家伙裝得倒像!”
  古浪叫他一聲,丁訝揉著眼睛道:“咦,那兩位呢?”
  古浪笑道:“他們已經走了,我們快赶路吧!”
  丁訝在古浪的扶持下又上了馬。
  古浪在扶他上馬之際,只覺右臂奇痛,心中吃了一惊,忖道:“如此看來,我的右臂已經受了傷!”
  二人都上了馬,古浪以左手操韁,催動馬儿,如飛而去。
  一直駛出了好几里,丁訝才低聲說道:“你的右臂受傷了吧?”
  古浪搖搖頭,說道:“不要緊,一會就好了!”
  事實上他已痛得忍不住了,丁訝伸過了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膀子。
  古浪只覺一陣奇熱傳送過來,不大會的功夫,手臂即已恢复正常。
  古浪大喜,連聲稱謝,并道:“剛才是你助我發掌的么?”
  丁訝搖了搖頭,說道:“剛才哈門陀就在一旁,我豈能助你?頭兩掌哈門陀是有意考驗我,后來他見我渾然不知,才出手助你的!”
  古浪這才恍然,說道:“他既然偷偷地跟著我,不使我知道,如今助我出掌,豈不是等于告訴了我么?”
  丁訝笑道:“他自然有道理,不久就會知道了。”
  二人談說之間,又馳出了十余里,丁訝道:“這一路下去,將不斷的有事故發生呢!”
  古浪也暗自警惕著,說道:“琴先生何時會動手?”
  丁訝道:“你不用急,好好地養神,總有一天,我們要一路殺到四川去!”
  古浪不語,馬儿在山道中急馳,古浪仿佛看到了一條被鮮血染紅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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