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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風云人物


  古浪在“達木寺”大殿之內,突然發覺失去童石紅的下落,心中甚是奇怪,由于“觀音”像的晃動,使他明白殿中來了外人。
  他躲到“觀音”像之后,不一會的工夫,果然由一尊羅漢像后,探出半個人頭來。
  他手中早已扣了一把石子,當時抖手打去,同時喝道:“我看你出不出來!”
  飛蝗石帶起凌厲的破空之聲,流星一般,向那半個人頭打去!
  那人頭向后一縮,几枚飛蝗石頓時落了空,打在牆壁上,發出一片聲響,震下了陣陣塵埃。
  就在飛蝗石出手之后,古浪已經閃電般的由觀音像后閃了出來,身子一晃,扑向那尊羅漢像。
  但是當古浪才到了羅漢像旁邊,耳旁似听一陣風聲,再轉到羅漢像后面一看,空空洞洞,那人早已不見了。
  古浪好不惊异,忖道:“這人好快身法!”
  他心中很是气憤,但是敵暗我明,卻是無可奈何。
  環顧這間大殿,除了些佛像之外,別無藏身之處,心中不禁想到:“我且把這些佛像都扳倒,看你何處藏身!”
  想到這里,立時順手把那尊羅漢像搬起,平放在地上。
  接著,又把其余的十几個羅漢像,完全放平下來。
  奇怪的是,仍沒有一個人影,既看不見那暗中隱匿之人,也見不到童石紅。
  現在,只剩下了如來佛的金身大像了,古浪忖道:“莫非他躲在那后面?”
  于是,身形一晃,又扑到了如來佛像旁邊,正要探身向后望去,突然一聲极大地推門之聲傳了過來!
  古浪吃了一惊,急忙轉頭望去,只見一個傴僂的背影,雙手托著童石紅,由殿門口飛快地扑了出去,一閃而逝。
  古浪不禁惊怒交加,大喝一聲:“匹夫!哪里走?”
  他急怒之下,身如一陣狂風似地扑了過去,當他逼近殿門時,那人早已越出廟牆。
  古浪怒火燒天,“砰”地一腳把殿門踢開,身子一閃來到院中。
  他毫不停留,腳下點了一點,身如怪鳥一般,就上了牆頭,細雨之下,向前望去。
  風雨交加,草木呼嘯,“哈拉湖”水被細雨打出了千環万線,那人早已去得毫無影蹤。
  古浪气得頓足而歎,自語道:“罷了!我古浪自詡為少年奇人,想不到來到‘哈拉湖’后,竟是連番受挫!”
  他才說到這里,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起自身后,說道:“不要緊,師父為你出气!”
  古浪回頭一望,見是哈門陀,正要詢問,哈門陀已經接著說道:“他跑不了的,回頭我擒回來由你發落!”
  說罷,身子一晃,一陣風似地向山下落去,古浪連說一句也沒來得及,連忙追了下去!
  哈門陀的身法快速已极,古浪拚命地追,卻是赶他不上。
  哈門陀回過頭來,低聲叱道:“你別跟著我,以免打草惊蛇!”
  古浪雖在擔心童石紅的安危,卻也無可奈何,只得停下腳步,忖道:“有哈門陀出手,總該沒有什么問題吧!”
  哈門陀几個閃身,已經到了山下,古浪再望時,已經失去了他的影蹤。
  過了一會,遠方似乎傳來几聲輕微地喝叱之聲,古浪很想赶下去看看,可是想到哈門陀脾气古怪,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大約半盞茶的時間,山下的喝叱之聲,已經停止了,古浪正在焦心地等待結果,突听樹梢一陣輕響,緊接著一條龐大的身影自天而降。
  古浪大吃一惊,雙掌一錯,便自閃開!
  可是那條人影,有如一陣怪風似的,緊迫著古浪的身形扑了過來。
  古浪大喝一聲,丹田之气猛提,雙掌倏然自胸前推出,“蓮子吐心”,帶著一股极大的勁力,向來人前胸猛擊過去!
  但是仍然落了空,那人像是一只蒼鷹般,已飄到了他的身后。
  古浪一慌,左旁已听到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徒儿莫惊!是我!”
  古浪聞言不禁惊喜交集,已見一個瘦弱的老人轉到了面前,正是阿難子。
  阿難子面容嚴肅,向山下望了一眼,對古浪說道:“隨我來!”
  說罷身子一晃,已然到了林中,古浪連忙跟了進去。
  阿難子一陣急走,來到叢林深處,停下腳步,回身說道:“古浪,我還有些事囑咐你!”
  古浪能夠再次見到阿難子,高興非常,拉住了他的手,說道:“師父,可是你把童姑娘帶走的?”
  阿難子不回答他的話,說道:“明日開始,便是群雄畢集,奪取‘春秋筆’的時候,我還有些重要的事必須告訴你。”
  古浪見他說得如此嚴重,連忙說道:“師父有事請吩咐!”
  阿難子卻又突然沉吟起來,目光望著遠方,似在沉思,古浪頗為奇怪,說道:“師父,你有什么心事?”
  阿難子的目光回到了古浪身上,半晌說道:“我在想,我交給你的擔子太重了!”
  阿難子突然說出這种話來,古浪更感惊异,但是也感到很惶恐,怔怔地望著他,不知說些什么好。
  阿難子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似乎要把古浪看透,半晌才又道:“我在想,我如此草率地把‘春秋筆’托付給你,給你留下了一生的危難,或許太不公平了。”
  古浪惑然說道:“師父,能夠得到‘春秋筆’,是曠世的仙緣,我不怕什么危難!”
  阿難子點點頭,說道:“話雖如此,可是你這一生在江湖中,恐怕是不得安宁了!”
  古浪昂然說道:“師父放心!只要是維護正義,我古浪是不懼任何艱險,不怕任何犧牲的!”
  古浪語气堅定,態度誠懇,阿難子很高興地點了點頭,說道:“你有這等志向就好,我現在抽出時間來找你,就是要告訴你一消息,明日一早,大批的江湖客都要赶來了。”
  古浪還沒來得及開口,阿難子已經接著說道:“這一次來的人數雖然不多,但都是厲害的人物,你的處境至為危險,在他們這些老家伙面前,可是一點破綻也不能露出,否則我交給你的任務,就很難完成了。”
  他說到這里,引頸四望,古浪正要接口,他又說道:“哈門陀快回來了,我沒有多少時間耽擱,現在我交給你一件信物,万不可遺失!”
  他說著,由大袖之中,取出了一個紅色透明的圓珠子,用三指夾著,揚了起來,說道:“我留下信,要你去見一個异人,若是沒有這個信物還是不成的。”
  古浪舉目望去,只見那粒珠子通体透明,紅光照人,在珠子之上,刻著一朵金色的梅花,美麗無儔。
  阿難子又接著說道:“這類珠子,一共有二十八粒,流傳到外面的,只有這一粒,以后你去見那人的時候,若是沒有這粒珠子,必然有很多麻煩!”
  他說著把珠子遞了過來,古浪謹慎地接過,忍不住問道:“師父,這珠子的主人到底住在什么地方呢?”
  阿難子微笑搖頭,說道:“這人的詳細情形,我都已寫在信上,你以后自然會知道……”
  他說到這里,又引頸向山下看去,接著說道:“哈門陀上來了,我也該走了!”
  古浪正要多問他兩句,但是阿難子已經像一陣風似地走了。
  古浪向他的去處了望,已是杳如黃鶴,不禁深深感歎,自語道:“真是奇人如風啊!”
  他正在感歎,身后傳來腳步之聲,回身一看,哈門陀滿面怒容地走了上來。
  古浪迎上前問道:“怎么樣了?”
  哈門陀面罩寒霜,揮了揮手,說道:“不必多問,隨我回廟去!”
  看這情形,古浪知道他是沒有把童石紅追回,童石紅准是被阿難子帶走了,所以古浪也就不再為她擔心了。
  但是他卻想不透,如果是阿難子把童石紅帶走,為什么不向自己說明呢?
  古浪才想到這里,哈門陀已經回頭叱道:“還不走?在這里發什么呆!”
  古浪心中很是不悅,嘴上答應了一聲,心中忖道:“他一定在山下吃了虧了!”
  哈門陀怒气沖沖地向上疾走,雖然未見他縱躍,但是行動如飛,古浪連忙緊緊追了上去。
  不一會的工夫,就回到了廟中,古浪知他不悅,所以也不提剛才的事。
  哈門陀突然轉身面對他,沉聲說道:“明天就要開始了,你可不要再給我找麻煩了!”
  古浪有些不服,哈門陀又接著道:“以后要是那個姓童的女孩再來,你少答理她,知道了么?”
  古浪忍著怒气,點了點頭,哈門陀又道:“可惜我沒有足夠的時間傳你武藝,現在時不我予,沒有什么補救的辦法了,明天一早你不要离我寸步,知道了么?”
  古浪到現在為止,還弄不太清哈門陀的用意,但是因為有阿難子的囑咐,仍然連聲地答應下來。
  哈門陀又道:“若是沒有我的吩咐或暗示,你絕不可輕舉妄動!”
  古浪點頭道:“我知道了!”
  這一夜,古浪處在极度的緊張和興奮之中。
  明天一早,將有一群江湖上极厲害的老人,到“達木寺”來爭奪“春秋筆”——而這只筆現在正在他的怀里。
  哈門陀一直在古浪耳旁煩絮不已,半夜方休,古浪唯唯諾諾,只知道他囑咐自己不可妄動,一切要听命于他。
  翌晨,蒙蒙細雨居然停了,更怪的是,天邊竟挂上了一輪旭日,金紅色的陽光,照耀著被雨水新洗的山林、廟宇,景色煥然如新。
  古浪一大早起來,赶到前面禪房,卻找不到哈門陀,他室中的物件,均已全部不見,好像已經离去。
  古浪心中頗為詫异,走到廟門口,望著新洗無塵的石階,一直通下山去,“哈拉湖”碧如古玉,如此美景,令人心曠神恰。
  這一剎那,古浪有一种奇妙的感覺,他忖道:“這些江湖上的人,為什么不享清福,而要互相爭殺呢?”
  古浪想著,不禁探手入怀,摸著那只春秋筆,心中想道:“眼前就有一大群人為了這‘春秋筆’,要拚死拚活了……”
  才想到這里,突听身后一聲沉深的咳嗽之聲。
  古浪嚇了一大跳,急忙跳開一步,下意識地、用手緊緊地握著怀中的“春秋筆”。
  回頭一看,原來是哈門陀,古浪受了一場虛惊,不禁暗笑自己庸人自扰。
  哈門陀一雙凹目閃閃發亮,說道:“你為何如此緊張?”
  古浪噓了一口气,笑道:“我當是來了暗襲的人呢!”
  哈門陀點了點頭,說道:“嗯,能夠提高警覺最好,你的手放在口袋中,莫非要取什么厲害的暗器?”
  古浪心中一惊,极力地鎮定著,說道:“我……我只是想取出金錢鏢防范一二……”
  哈門陀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在他的臉上,也看不出什么特別的表情。
  古浪心中暗自戒備著,他仿佛感覺到,哈門陀已經漸漸地疑心自己了。
  哈門陀走進廟門之后,說道:“他們就快來了,如果有人問你,不可說我在此!”
  古浪答應一聲,哈門陀又道:“這一次聚會并無主人,來的人也都很怪异,如果他們不來找你,可以不必理會,我隨時在你身旁,必要的時候自會出現!”
  說完之后,施施然地向廟后走去,古浪雖然一肚子疑惑,但是他知道問也問不出結果,所以也不再追問。
  霎時間哈門陀已經去得無影無蹤,偌大的一座古廟,只剩下了古浪一個人。
  他极力地平抑著自己緊張的情緒,等待著那一群古怪老人的到臨。
  旭日高升,但是仍然冷嗖嗖的,古浪等得有點不耐,不知道究竟有些什么人物要來,更惦念著阿難子的安危和日后自己的重任。
  對于一切都感到惶惑和不解,空山古寺,更令人有一种如夢的感覺。
  古浪正在痴想之際,突見山下一團灰影,如箭矢般地射了上來。
  他心不禁一惊,忖道:“果然有人來了!”
  一念未畢,那人已上來了十余丈,由于相隔尚遠,古浪看不清他的面貌,但卻被他的出奇的身手所震惊,暗自想道:“此人的功夫真高!”
  這一瞬間,那人又上來了十數丈,肥大的衣衫,隨風飄搖,活似一只巨大的蝴蝶。
  古浪已可看清他的面貌了,只見他身子瘦小,頭部奇大,雙目深深地凹了進去,發出炯炯的光芒。
  他穿著一件葛黃色的道袍,或許是頭發過于稀少,所以光禿禿的,像是個和尚。
  古浪心中一動,立時想起了那十几具石人中,有這么一個人物,名叫婁弓,他所擅長的功夫是“万手琵琶”。
  就在古浪惊异不定的當儿,婁弓已經爬上了山坡,站在廟門外。
  他用手摸著滿是皺紋,卻無胡須的下巴,抬起一雙老鷹般的眼睛,望著“達木寺”三個大字的橫匾。
  古浪心中暗想:“這人長得真可怕!”
  一念方畢,那人頻頻地點著頭,用濃厚的兩湖口音,自語道:“還是老樣子……”
  說著,慢吞吞地走進了廟門。
  他上了山坡之后,与古浪相距不過數尺,進廟之時,又從古浪身旁經過,但是好像根本就沒有看見古浪一般,連目光都沒有瞟他一下。
  古浪心中很是奇怪,忖道:“這個人真怪!”
  他在門口張望了一陣,不見有別人來到,便也轉身走進廟來。
  只見婁弓坐在正殿門口的石階上,雙手套在肥大的道袍中,晒著太陽,好似非常舒适。
  古浪走進來,他仍然是連眼珠都沒有轉動一下,好像是一只懶貓。
  古浪記著哈門陀的囑咐,雖然好奇,也未去找他攀談,卻在他身旁不遠之處坐了下來。
  古浪坐下之后,側面望著婁弓,見他雙目半睜半閉,兩條腿伸得直直的,身子靠在一根柱子上,一動也不動。
  偌大一座古廟,冷冷靜靜,婁弓及古浪各坐一隅,彼此一言不發。
  古浪心中想道:“天底下真是什么怪人都有,像婁弓這樣視人若無的,也實在太少有了!”
  他好几次忍不住想說几句話,可是想到哈門陀隨時在暗中監視,只得忍下來。
  他們二人就這么靜靜地坐著,足有半盞茶的時間,婁弓別說說話,就是連坐著的姿態也沒有改變一下。
  古浪實在有些不耐,正想起身再到廟門口去走走,突听一陣輕微的腳步之聲,傳了過來。
  古浪連忙抬頭望去,并未見人,但是腳步之聲由遠而近,分明是又有人來了。
  婁弓仍然倚靠著柱子,一動也不動,像個半死的人。
  古浪望了他一眼,暗想:“稍時又有人來了,我看你是否還是如此!”
  才想到這里,一個人已然到了廟門口,他也像婁弓一樣,抬著頭,望著廟門上的橫匾,輕聲地自語道:“達木寺!又來了……”
  古浪細細打量他,不禁又是一惊!
  這新來的老人發須均白,長髯垂胸,身材高而瘦,穿著一件淺藍色的袍子,足下是一雙黑布面的薄底鞋。
  他的臉龐,就像他的身材一樣,消瘦露骨,半禿的眉毛,緊緊地壓著眼皮。
  古浪一眼就看出來了,這人正是十七個石人中的第一個——莫云彤!
  連續地來了這樣兩個非凡奇人,使古浪不禁緊張起來,少時將會發生什么事,他也不敢想象。
  莫云彤在廟門口稍事逗留,便也進得廟來。
  他早已望見了婁弓和古浪,走到婁弓身旁時,向他拱了一下手,一言不發走向了一旁。
  婁弓也微微地點了點頭,他們二人雖是打過了招呼,但是沒有說一句話。
  莫云彤打過招呼之后,便倒背著手,在前院之中緩步蹀踱,打量著這座破落的寺院。
  古浪見他們二人如此怪异,忖道:“難道他們都是啞巴不成?”
  才想到這里,婁弓突然開口道:“怎么人才來了這几個?”
  由于他說話時并未看著古浪,古浪也不知他是在向誰說話,弄得答也不好,不答也不好。
  這時莫云彤接口道:“急什么?路上都碰見了,還怕他們不來?”
  他們二人隔著老遠說話,彼此誰也不看誰一眼,真是怪极了!
  說過這一句之后,二人又沉默下來。
  古浪干脆也靠在了柱子上,一言不發,靜靜望著他們。
  婁弓突然站了起來,雙手由袖袍中抽出,伸了一個懶腰,說道:“今天的事情不太妙!”
  他突然說出這么一句話,弄得古浪莫名其妙,但听莫云彤接口道:“怎么,可是你又算過卦了?”
  婁弓微微一笑,說道:“剛才無事卜了一卦,今天的事情必敗呢!”
  莫云彤回過身子,大笑道:“哈……你那套卜卦的功夫還是少來的好,誰要信了你,可就遭殃了!”
  婁弓冷笑一聲道:“你不信就等著瞧吧!”
  莫云彤又道:“既然你說事情必敗,你何必還呆在這儿?不如回家算了!”
  婁弓面現不悅,但并未回他的話,反向古浪招了招手,說道:“孩子,你過來!”
  古浪一怔,站起身子,走了過去。
  婁弓与古浪站在一起,卻几乎矮了一個頭。
  他一雙深邃的眼睛,望著古浪,說道:“你是干什么的?”
  古浪答道:“不干什么!”
  古浪的話,似乎使婁弓生了气,他由鼻中哼了一聲,說道:“哼!不干什么?那你跑到廟里作什么來了?”
  古浪很是不悅,說道:“我住在廟里,你們來做什么?”
  婁弓上下望了古浪好几眼,說道:“你在廟里住了多久了?”
  古浪說道:“好几個月了!”
  婁弓還未說話,莫云彤突然走了過來,說道:“道爺!你与這毛孩子扯什么?他若是多事,也不過是白送死!”
  婁弓翻了一下眼睛說道:“白送死?照我的卦,今天的事要敗在小孩子的手里!”
  他的話又引起了莫云彤的一陣大笑,古浪卻暗暗惊心。
  古浪心中暗惊,因為婁弓的話,已經顯示出,他對古浪存有戒心了。
  莫云彤仰天大笑,態度輕狂已极,古浪心中憤怒万分,恨不得給他一掌。
  莫云彤的狂笑,顯然也激怒了婁弓,但是他并未發作,一雙精光四露的眼睛,緊緊地盯在莫云彤的臉上。
  莫云彤正笑得高興,門口走進了一人,莫云彤的笑聲突然停止,与婁弓二人同時回頭向來人望去。
  古浪好不詫异,回身望時,進來的人卻是琴先生的傳人石明松。
  石明松的精神很是沮喪,無精打采地,向婁弓及莫云彤拱了拱手,說道:“兩位師伯,你們早來了?”
  婁弓含笑點了點頭,說道:“我們才到不久,令師呢?”
  石明松冷冷說道:“不知道!”
  說過之后,走到古浪身旁,拱了拱手,說道:“古兄你好。”
  古浪含笑答道:“山居倒也舒适,石兄可要到我房中小坐?”
  石明松這時才展露出一些笑容,說道:“不必了。我們就在此處談談吧!”
  古浪仿佛感覺到,石明松有著滿腹心事,他那一雙劍眉,始終微微地皺著,使得他看起來,比實際的年齡大了許多。
  婁弓和莫云彤,對石明松都顯得很親切,古浪心中想道:“這必然是因為琴先生的關系。”
  這時婁弓和莫云彤,已經推開了正殿之門,入內觀賞佛像去了,天井之中,只剩下古浪和石明松二人。
  石明松低聲地問道:“古兄,那天傳你武功的老人,可是阿難子?”
  古浪心中一惊,想到阿難子不久就要現身,知道瞞他也瞞不過,便道:“我不知他是什么人,只是在廟中遇見的。石兄,以你看他是什么人呢?”
  石明松俊目一閃,說道:“我想他不是阿難子就是門陀和尚!他怎么會傳你武功的呢?”
  古浪謹慎地答道:“有一天晚上,我在后院練武功,那老人突然出現,他告訴我,春秋筆早已有人取去,叫我不要再存幻想,我當然不肯相信他的話,他就說,我看你年紀輕輕,前途無量,不應為了貪圖春秋筆而送了性命,我現在傳你一點功夫,你赶快离開此地吧!”
  古浪說到這里,石明松忍不住問道:“就是我碰見的那一次么?”
  古浪點了點頭,說道:“不錯!就是那一次,由于你中途出現,攪散了局,到現在我還沒有再見過他!”
  古浪編造了這一套假話,心中很感歉疚,但是阿難子一再吩咐,要自己小心石明松,所以不得不如此。
  石明松靜靜地听完,點了點頭,說道:“啊,原來是這么回事!我還當他傳你春秋筆法呢!”
  古浪心中又是一惊,笑了笑說道:“莫說他不可能是春秋筆的主人,就算是的,又豈肯這么輕易地傳授給我?”
  停了一下,石明松又問道:“上次我問過你,你沒明白表示,你為何到‘達木寺’來?”
  古浪不答他的話,反問道:“你為何來?”
  石明松一笑說道:“如此說,我們都是為春秋筆而來了?”
  古浪搖了搖頭,說道:“你們都是為春秋筆而來,可是我卻不然……我与阿難子有血海深仇,此來是報仇的……”
  說到這里,殿門咿啞一聲敞開,莫云彤走出殿來了,古浪乘机停了下來。
  石明松將信將疑,啊了一聲,怔怔地望著古浪。
  恰好這時,莫云彤走過來,古浪便借著望他,把頭扭了過去,莫云彤走近,目光閃閃地望了古浪几眼,對石明松說道:“明松,這人是誰?”
  古浪冷冷說道:“我姓古,叫古浪!”
  莫云彤把古浪的名字,輕聲地重复了兩遍,撇著嘴說道:“古浪……這名字真是古怪!”
  古浪好生不悅,頭一扭走了開去。
  莫云彤又發出了一聲冷笑,說道:“年紀輕輕,已是這樣驕傲,將來還得了!”
  古浪實在忍不住了,正要回口頂撞,突然想到哈門陀的吩咐,便又忍下,負气走出了廟門。
  莫云彤便与石明松聊起天來,婁弓進殿之后,一直未見出殿,敢情這個人竟在殿里參起佛來了。
  古浪在岭頭之上,向下了望,便見一個丑陋的老婆婆,与一個极美的少女,一同上山而來。
  這二人熟得很,正是況紅居与童石紅。
  古浪心中很是詫异,忖道:“昨天童石紅突然失蹤,究竟是不是阿難子所為呢?”
  不一會的工夫,她們祖孫二人,已經上了山坡,童石紅一見古浪,本要走過來,卻被況紅居一把拉住,說道:“別理他!”
  說過之后,拉住童石紅的手,由古浪身前昂然而過,連看也不看他一眼。
  古浪心中好不憤怒,忖道:“這一群老怪物真是可恨……”
  這時山下又來了兩個人,一路好像賽跑一樣,跑得比飛還快。
  不過是一剎那的工夫,兩人已跑上了山頂,一齊停下了步子,恰是不先不后。
  其中一人操著濃厚的河南腔,說道:“奶奶的,你的輕功越來越好了!”
  另一人用川語說道:“你還不是一樣!”
  古浪打量這二人,見那河南人也有七十以外,身子矮胖得如同一個圓球般,滿臉的肉擠在一起,神情非常怪异和滑稽。
  此人就是威震武林的谷小良。
  另外一人中等身材,皮膚黑得如同鍋底,穿著一件兩截式的夏裝,手中拿了一把竹扇。
  古浪也看過他的石像,知道他就是武林奇人石怀沙!
  這兩個人的同時出現,好像是一陣怪風似的,使人有一种异常的感覺。
  現在,十七個石人之中,未死的除了琴先生以外,都到齊了。
  他們二人說了這几句話后,目光一齊轉到古浪的身上。
  谷小良說道:“這就是琴先生的弟子,叫石明松的么?”
  石怀沙搖了搖頭說道:“石明松我曾見過一次,不是他!”
  谷小良眨了眨眼睛,對古浪說道:“那么你來這里干啥?”
  這些老人說話都非常難听,古浪气得不得了,沒好聲地說道:“我是來出家的!”
  古浪信口胡說,倒把兩個老人弄得一怔,互相對望一眼。
  谷小良提高了聲音道:“你說啥?到這儿來出家?”
  古浪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我是來出家的!”
  石怀沙睜大了一雙眼睛,說道:“這么說,這廟里有和尚了?”
  古浪答道:“和尚多著呢!快進去看吧!”
  谷小良及石怀沙顯得更為惊异,二人對了半天目光,又打量了一下廟宇,這才匆匆地進入廟中。
  古浪心中不禁暗笑,忖道:“這兩個天下奇人,都像孩子般的天真,這么輕易便被我蒙騙了!”
  他又在廟門口張望一陣,始終不見阿難子出現,心中很是失望,正要回身入廟,卻見谷小良及石怀沙怒气沖沖地走了出來。
  古浪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他卻了無怯意,站在那里等著他們。
  谷小良及石怀沙匆匆地走到了古浪的面前,古浪含笑問道:“二位前輩有什么事?”
  谷小良瞪目說道:“什么事?你的頭!”
  古浪故意裝傻,用手摸著自己的頭,說道:“我的頭怎么樣?”
  谷小良气為之結,怒喝道:“放屁!你說廟里有和尚,哪里來的和尚?”
  古浪道:“怎么沒有?還有些女和尚!”
  谷小良一怔,說道:“怎么,這小子有毛病不成?”
  他說著,用目光征求石怀沙的意見,石怀沙搖了搖頭,說道:“難為你這么大歲數,竟栽在孩子手里!”
  谷小良這才明白受了古浪的愚弄,不禁气得面如土色,身子一晃,一只肥胖的短手,已經抓住古浪的衣領,厲聲喝道:“小子!你真是找死不成?”
  古浪覺得他臂力奇大,扯得自己頭頸生痛,但是他決不惊慌,雙目炯炯地望著谷小良。
  這時石怀沙搖了搖手,說道:“老谷!你還是這脾气,對一個小孩子,值得如此嗎?”
  谷小良好似气憤已极,呼嚕呼嚕地說道:“奶奶的!真是瞎了狗眼,居然敢戲弄我,可能這小子不知道我是……”
  話未說完,古浪已接口道:“你是谷小良,我怎么不知道?”
  谷小良一惊,松開了手,冷笑了兩聲說道:“小子!如此看來你是有心人了?”
  正說到這里,突听廟內一陣紛亂。
  谷小良、石怀沙与古浪三人,同時轉身,向后望去。
  天井之內,那些老少奇人都站了起來,正殿的門口,站著一個青衣老人。
  古浪第一眼看到那個老人,不禁惊喜交集。
  那老人一襲薄衣,隨風飄動,正是這一群天下奇人所要尋找的阿難子。
  谷小良及石怀沙這時也顧不得再与古浪斗气,匆匆地赶進了廟中。
  古浪也跟了進去,只見阿難子含笑自如,坐在一張預先備好的竹椅上。
  一大群江湖人,團團地把他圍住,但是卻沒有一個人說話。
  阿難子的目光,飄過他們每一個人,然后微笑著說道:“能夠再見各位,我真是高興得很,只是昔年老友缺了几位,很是遺憾。”
  他說話之際,目光始終不向古浪一瞥,古浪滿腹心事,极欲与阿難子一談,卻是無可奈何,心中焦急不已。
  突然之間,他想到了阿難子的再三囑咐,心中一惊,連忙平靜下心情,不使焦急外露。
  阿難子說完之后,眾人有一段极短暫的沉默,莫云彤接著說道:“只要你還健在,我們就夠高興的了。”
  阿難子笑著點了點頭,說道:“我既与各位好友約好了,自是不能叫你們失望的。”
  他說到這里,目光向四下游巡一匝,然后接著說道:“今年突然少了好几位老朋友,卻多了几位年輕的朋友,倒是在我意料之外!”
  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目光恰好停在古浪的身上,古浪接触到他那一雙充滿了慈愛的眼光,心中有一种說不出來的感覺。
  由于阿難子的話,那一群江湖老人,便對三個年輕人注上了意。
  尤其是谷小良,當他的目光与古浪接触時,狠狠地瞪了一下。
  古浪避開了他的目光,發覺石明松也一直在注意著自己,暗生戒心,忖道:“阿難子的推測果然不錯,石明松一直在注意我,我可不能落些什么在他眼中。”
  他想到這里,立時偏過頭,也將一雙俊目緊緊地盯在石明松的臉上。
  這么一來,石明松的目光才算移開了,古浪心中暗笑,忖道:“現在總算有法子了,下次只要你再看我,我就看你。”
  童石紅在人群之中,好像有些不知所為,她的一雙秀目,望望這個,又望望那個,仿佛根本就不知道這是怎么一回事。
  阿難子很舒服地坐在椅子上,他兩只手攤了一下,笑著說道:“近年來身体不好,時常感到腿軟,恕我坐著与各位談話……這荒山古廟,缺少桌椅,各位若是不拘小節,就請隨地而坐吧!”
  他說完之后,谷小良第一個坐了下來,說道:“對!站著怪累的,大家坐下來聊聊,總不能見面就拼命呀!”
  他人本來就矮,坐下之后只剩了一團,看來非常滑稽。
  其他的老人,目光都向谷小良射去,看得他很是不安,口中喃喃道:“看啥!坐呀,坐呀!”
  可是除了他以外,沒有第二個人坐下,他气得低聲地罵了一句:“奶奶的!”
  這時阿難子又說話了,他道:“除了琴先生以外,恐怕不會再有人來了吧?”
  話才說完,莫云彤已經接口道:“恐怕不對,除了琴先生之外,還有一個本地的和尚!”
  他的話引起了眾人的惊异,阿難子也面露詫异之色,說道:“怎么,出家人也參与此事?”
  谷小良坐下之后,被眾人擋住視線,一些也看不見,他又匆匆地站了起來,找了一個空隙,叫道:“老莫!你說是誰?”
  莫云彤笑了笑,說道:“青海我很少來,阿難子師父大概知道,此處可有個和尚叫門陀的?”
  他提出了門陀和尚之后,眾人都紛紛猜疑,因為他們行走江湖數十年,就沒有听說過“門陀和尚”其人。
  阿難子卻是一言不發,臉上也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只是靜坐椅子上,听著眾人的討論。
  那一群老人交換了一會意見,彼此都沒有听說過此人,這才把注意力又轉回到阿難子的身上。
  阿難子笑著說道:“不錯,我倒認識門陀和尚,但他仍是個不會武功之人,不足為慮。但不知莫師父怎會提起此人?”
  莫云彤陰陰地笑了笑,說道:“我前此不久在廟中遇見過。”
  阿難子接口道:“哦?門陀師父何時來過此地?這倒怪了!”
  沉默了半天的婁弓,此時發話道:“少談這些不相干的事,春秋筆到底怎么樣了?”
  他聲若洪鐘,与他瘦小的身形不大相配,但由于他提到了春秋筆,立時把眾人的注意力引集了起來。
  眾人突然沉默下來,空气顯得很靜,但卻隱伏了危机。
  十數道目光,一齊射向阿難子的身上,靜待他的回答。
  阿難子面上仍帶著那絲和善的微笑,用著平靜的聲音說道:“婁師父,多年都等了,何必急在一時?按時間算來,明天早上才到呢!”
  婁弓聳了一下狹小的肩膀,說道:“既然人都來了,何必還要等?”
  阿難子笑道:“我倒無所謂,不過琴先生未來,我們不等到明天早上,恐怕有些說不過去吧!”
  婁弓的眼睛,向石明松一瞥之后,嘴唇蠕動了一下,似想說話,但又忍住了。
  提到琴先生之后,這些老人臉上的表情都怪异得很,古浪看在眼內,忖道:“難道琴先生真是厲害無比么?”
  阿難子又道:“我個人也想早些把此事結束,不過為了公平起見,還是等琴先生到來好些,今夜大家久別重逢,恰好借此机會話舊一番,不知各位以為如何?”
  況紅居一直沒有說話,這時接口道:“我不反對!”
  阿難子笑道:“況老師既不反對,我想別位也是一樣了,我們由現在起,直至明日之前,請莫提春秋筆之事!”
  谷小良听了這話,首先感到不滿,可是其他的老人均未開口,所以他也只好忍了下來。
  于是,這一群老人慢慢地散開了,各人作各人的事情,況紅居与童石紅在一旁閒聊,婁弓靠在柱子上打盹,谷小良則拿出了干糧大吃不已。
  古浪很希望趁這個机會,与阿難子談談,可是莫云彤及石怀沙正在与阿難子聊天,自己無法插進去。
  童石紅雖然在与況紅居談話,但是一雙妙目卻不時地溜到古浪的身上。
  只有石明松,他獨自跑到了廟門口,坐在石階之上,雙手抱著膝,遙望“哈拉湖”發怔。
  古浪獨自站了一會,覺得很是無聊,便走出了廟門,來到石明松身旁。
  石明松好似想出了神,古浪來到他身邊,他仍然沒有發覺。
  古浪輕輕地咳嗽一聲,說道:“咳!石兄,你在想些什么?”
  石明松這才抬起頭來,望了古浪一眼,用低沉的聲音說道:“只是些自身的事,与他人無關。”
  說完之后,又垂下了頭。
  古浪仿佛感覺到,石明松心底蘊有极大的憂傷,不禁生出一种莫名的同情。
  他坐在石明松的身旁,目光也投向了山下的“哈拉湖”。
  這時太陽已經高升,万里晴空,湖中碧波如鏡,如被偶爾刮來的秋風,吹出了千万紋線,越發顯得引人。
  他們二人并坐了半晌,石明松既是一言不發,古浪也想不出什么話說。
  那几個老人的談話聲,不時地傳了出來,古浪也被這情景勾起了往事,默想著自己十几年悲愴的歲月,心頭戚戚。
  他正想得入神之際,石明松突然開口道:“那天傳你功夫的人,果然是阿難子!”
  古浪驀地惊覺過來,連忙接口道:“是呀!真是沒有想到!”
  石明松露出一絲淺笑,說道:“這類奇人,別人想謀一面都難如登天,他怎么會自動傳你武藝呢?”
  古浪心中一惊,知道那天的事落在石明松的眼中,已經使他起了很大的疑心。
  石明松說過之后,雙目炯炯地注視著古浪,靜待古浪的回答。
  古浪搖了搖頭,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或許他要我不要參与這件事吧。”
  石明松微微一笑不再說話,古浪也知道自己的解釋太勉強,但除此之外,也想不出什么話說。
  古浪心中忖道:“我何不問他几句,省得他一直問我。”
  古浪想到這里,便道:“石兄,那天在小茅屋前所見的老人,莫非就是琴先生么?”
  石明松冷冷說道:“你明明知道,何必問我?”
  古浪一怔,續道:“恕我多問一句,你与琴先生到底是父子,還是師徒呢?”
  他的話才說完,石明松突然站了起來,他面上有一層冷霜,用异常的聲調說道:“此事不勞費心!”
  他說過之后,返身走入了“達木寺”。
  古浪倒被他弄得气惱不已,他本來想与石明松多親近一些,但是對方好似一塊冰似的,与人格格不入。
  古浪心中忖道:“我來此也是為了自己的事,既然無緣,還是少來往的好。”
  才想到這里,突听廟內一陣大吵,一個粗暴的聲音叫道:“老莫!你當我是瞎子不成!”
  古浪心中一惊,連忙赶了進去,只見谷小良暴跳如雷,繼續罵道:“奶奶的!我老頭子眼睛里可是揉不進沙子的!”
  古浪心中忖道:“怎么又是他?”
  想著,匆匆赶到了近前。
  只見在谷小良及莫云彤二人的腳下,有白粉畫的一只棋盤,已經被踩踏得一片模糊。
  原來谷小良及莫云彤二人,是為了下棋而爭吵起來的,古浪不禁覺得好笑。
  這時谷小良暴跳如雷,莫云彤臉上挂著一絲鄙夷的笑容,雙手抱著肩,一言不發。
  谷小良叫道:“奶奶的!沒种就不要來,來輸了竟這么沒出息,當我三歲孩子么?”
  這時石怀沙跑了過來,問道:“老谷,啥子事情?”
  谷小良用手指著地上的棋盤,把聲音又提高了一些,大叫道:“奶奶的!我坐得好好的,他定要找我下棋,下了一半,他不是對手,竟發了脾气,把棋盤踩成這個樣子,你看!”
  說著又用手連連指著地上殘破不全的棋盤,頭上的青筋跳個不住。
  古浪差點失聲笑出來,忖道:“這么點屁事也值得如此亂叫?”
  再看莫云彤,仍然老樣子,斜著眼望著谷小良,冷冷在說道:“輸了怎么樣?難道還犯死罪不成?”
  谷小良又跳了起來,大叫道:“這是什么話?你們听!這是什么話?”
  他這一次叫的聲音更大,震得古浪耳鼓發痛,不禁大皺眉頭。
  莫云彤有些不耐煩了,提高了些聲音道:“你發什么瘋?”
  谷小良更不得了,張口又要大叫,卻被石怀沙攔住,對莫云彤道:“老莫!事情是你不對,就讓他罵兩句算了。”
  莫云彤翻了翻眼睛,說道:“讓他罵兩句?誰這么賤骨頭?要罵你讓他罵好了!”
  這句話一出,石怀沙也被他激怒了,睜眼道:“老莫,這話怎么說,到底是誰輸了棋?”
  莫云彤冷冷地說道:“我輸了,怎么樣?輸棋又不是從我開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莫云彤的話可謂是真正的不講理,石怀沙也罵道:“媽的!我好心好意……”
  才說了兩句,莫云彤已接口道:“好心好意?誰不知道你們兩個狼狽為奸,臭气滿江湖!”
  石怀沙及谷小良俱皆暴怒,眼看就要動手,婁弓突然大叫道:“吵什么?你們來此是為了吵架么?”
  這句話提醒了他們,莫云彤放下了手,甩了一下袖子,說道:“媽的,懶得跟你們嚕蘇!”
  說罷快步而去,神態、語气,莫說谷小良及石怀沙,就連古浪看著也生气。
  谷小良及石怀沙二人狠狠地罵了几句,這才停了下來。
  在他們爭吵之時,阿難子始終是含笑旁觀,表情很是平淡,好似司空見慣一般。
  古浪心中忖道:“想不到這一群老人,都像孩子一般!”
  爭吵之事告一段落,石怀沙、谷小良、莫云彤三人都在生悶气,均不言語。
  況紅居仍然和童石紅聊天,好似他們有說不完的話似的。
  婁弓靠在柱子上,看著遠天發呆,石明松還是老樣子坐在地上沉思。
  古浪看到這些情形,自己也不知道做什么好,他忖道:“阿難子為什么不利用這時間,与我多談談呢?”
  他又想到了哈門陀,忖道:“莫非他一直不出面,在暗中注意我么?”
  古浪想著,緩緩地走近阿難子身旁,只听他對婁弓說道:“婁老師今年多大了?”
  婁弓答道:“我七十六了,你呢?”
  阿難子笑了笑,說道:“我比婁老師大些……”
  古浪感到失望,忖道:“想不到他們盡談這些閒話!”
  才想到這里,突見阿難子對自己道:“小朋友請過來談談!”
  古浪喜出望外,連忙迎了上去,笑道:“老師父有何指示?”
  阿難子笑著問道:“你也是為春秋筆而來么?”
  古浪一怔,搖了搖頭說道:“不!我不是為春秋筆而來!”
  古浪的話,使所有的人都惊奇起來,他們的目光,全部射向古浪的身上。
  阿難子表情也顯得很惊詫,古浪不知他是裝作還是真個惊詫。
  阿難子用沉靜的聲音問道:“那么你來此為何?”
  古浪用牙齒咬了咬嘴唇,說道:“我是來复仇的!”
  這句話又惊動了所有的人,阿難子接道:“莫非找我复仇?”
  很多人都等著古浪的答案,古浪停歇了一下,說道:“我的仇人就在你們這一群人之中!”
  說完,轉身走開。
  他說的當然是謊言,但是他故意這么說,為的是要這群老人減少對自己的疑心。
  古浪走開之后,不再看他們一眼,顯得有些怪异。
  這一群老人,又低聲地交談起來。
  古浪正冷眼旁觀,突然一只溫暖的手搭到他的肩膀上。
  古浪轉過了身,見是石明松,心中一動,故作勉強的笑容道:“石兄有何見教?”
  石明松深沉地說道:“阿難子真是你的仇人么?”
  古浪面色一變,拉著他的手,走向一旁,壓低了聲音說道:“石兄!請別聲張,方才你問我,我便已直言相告,你可不能告訴他人!”
  因為方才古浪造了謠,告訴石明松自己是來复仇的,所以現在多了一番做作。
  石明松微微一笑,說道:“我自然不會告訴別人,不過我卻有些怀疑,怕你不是來复仇的吧?”
  古浪正色道:“到時你就知道了!”
  石明松搖了搖頭,說道:“既是复仇,為何要張揚開來?”
  古浪面色一沉,說道:“石兄,你我不過數面之緣,原不必告訴你這么多,既然告訴了你,信不信就由你了!”
  說罷之后又轉身走開,但才走出了一兩步,便又被石明松抓住了膀子。
  古浪故作不悅,說道:“石兄還有什么事?”
  石明松一雙俊目含有隱語,低聲道:“古兄隨我來,我們商量件事。”
  說完拉著古浪向山下急馳而去。
  古浪不知何事,但已感覺到自己的謊言有了效力,心中很高興。
  石明松拉著古浪一陣急奔,來到了半山,尋了一僻靜處,說道:“古兄,我們在此談談。”
  古浪故作惊詫道;“怎么回事?”
  石明松遲疑了一陣,突然道:“古兄!我幫你复仇,你也幫我一事如何?”
  古浪問道:“什么事?”
  石明松沉聲道:“殺死琴先生!”
  石明松此言一出,古浪不禁大吃一惊,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地望著他。
  石明松臉上有一种莫大的痛苦,他雙目望著遠天,說道:“我知道你一定很吃惊,現在你有什么疑問盡管問,我一定回答你。”
  古浪望了他一陣,問道:“琴先生与你到底是何關系?”
  石明松轉過臉來,雙目注定在古浪臉上,說道:“我們名為師徒,其實是……”
  他說到這里,沉吟了一下,用白色的牙齒,咬著嘴唇,不再發言。
  古浪追問道:“實在是什么關系?”
  石明松搖了搖頭,說道:“不必談了,總而言之,他害了我一生……還不止害了我,還害了……”
  或許是他情緒過于激動,以至語無倫次,說了半天古浪都不明白。
  但是古浪知道,他与琴先生之間,必定有著极微妙的關系。
  石明松停口之后,不再說話,表情很是沉痛。
  古浪接道:“如果你不是琴先生的對手,我何嘗不是一樣,怎么能夠幫助你呢?”
  石明松沉吟了一下,由怀中摸出一個小竹管子,說道:“他周身均有奇功,只有雙鼻乃是弱處,這管中乃是苗疆飛針,一發五支,奇毒無比,只有趁他疏忽之時,才有成功希望。”
  古浪面色一變說道:“啊!五羊飛針!”
  石明松說道:“古兄見多識廣,不錯,這就是五羊飛針,也是惟一能夠在他体內生效之毒!”
  古浪不禁吸了一口涼气,說道:“如此說來,除了五羊飛針以外,任何劇毒在琴先生体內都不起作用么?”
  石明松點了點頭,說道:“就我所知道的毒藥之中,除此之外,他都不懼,是否還有其他的毒物可以治他我就不知道了。”
  古浪心中好不惊詫,忖道:“如此看來,琴先生的功夫真是高不可測了。”
  石明松又接著說道:“我想請你幫忙的,就是在我暗示之時,把這五羊毒針吹出。”
  古浪搖手道:“你与他日日相處,下手的机會正多,為何要我代勞?”
  石明松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我……我實在有難言之隱,只請你幫這個忙,你若有任何事情,我都一定舍命而為!”
  古浪搖頭道:“石兄此言差矣,我們江湖中人,講究正大光明,若是有仇,就該當面講明,再說此類毒物,乃是我生平痛恨之物,万無取用之理!”
  古浪說得正气浩然,石明松不禁愕然相顧,良久才說道:“古兄,你……你實在不能……”
  古浪打斷了他的話,說道:“無論如何我是万難從命,請石兄原諒。”
  石明松見古浪拒意堅決,無可奈何,只得把那管毒針收了起來,長歎了一口气。
  古浪見他如此,不禁說道:“石兄,除此之外,有任何事我一定效力。”
  石明松又歎一口气,說道:“唉,古兄你是好朋友,我知道……我不強求,請便吧!”
  古浪幫不上這個忙,自己也覺歉然,望了他一陣,也就轉身走開。
  當古浪將要走到路口之時,石明松又道:“古兄!方才的話,請不要對任何人講起!”
  古浪含笑道:“石兄放心,我絕不是多舌之人!”
  說完之后,走出了這片林子,跨上石階,才走了几步,突見右側林中,一人正向他招著手。
  古浪見是哈門陀,不知他又有什么事,心中雖不高興,但也只好走了過去。
  哈門陀一面招手,一面退走,古浪一直走了很遠才把他追上,說道:“什么事呀?這么神秘……”
  話未說完,哈門陀突然伸出右手,向古浪腰間探來,古浪大惊,閃身讓開,說道:“你作什么?”
  哈門陀道:“我要看看那五羊毒針!”
  古浪又是一惊,想不到方才的談話,全被他听見了,便道:“我未拿什么五羊毒針。”
  哈門陀笑道:“那么你見我探手,為何如此緊張,急急閃躲?”
  古浪心中一動,說道:“我自己有些私物,不愿人知。”
  他心中忖道:“莫非他已知道,阿難子把‘春秋筆’交給了我?”
  想到這里,古浪不禁大為緊張,但是表面卻不敢露出。
  哈門陀陰沉地笑了笑,說道:“啊!你還有些私物,那就算了。”
  古浪略過此事,說道:“你找我還有別的事沒有?”
  哈門陀說道:“當然有事,否則我找你做什么?”
  古浪才要說話,哈門陀突又閃電般扑過來,一手按在了他的嘴上。
  古浪大惊失色,雙手緊緊地捂著自己的袋囊,耳旁已听哈門陀低聲道:“不要說話,有人來了!”
  他說著放開了手,古浪這才知道怎么一回事,心中稍安。
  不一會的工夫,便听見一陣談話之聲,清晰地傳了過來。
  只听得一個深沉的聲音說道:“我看莫云彤那家伙必然有鬼,千万不要上他的當!”
  這是石怀沙的聲音,原來他們來此密談。
  接著是谷小良的聲音說道:“我看還不止莫云彤一人,婁弓和況紅居也都古古怪怪,對我們冷淡得很。”
  石怀沙的聲音接著說道:“既然如此,干脆一不作二不休……”
  說到這里,聲音突然小了下去,古浪用盡了耳力,也听不清一個字。
  過了好半天,二人的談話才告一段落,谷小良吁了一口气說道:“奶奶的,這就叫‘無毒不丈夫’!”
  石怀沙的聲音接著說道:“我們快回去吧!時間長了他們又要疑心。”
  說著,二人很快地走出了林子,古浪隱約看見他們的影子,如飛向寺中奔去。
  哈門陀冷笑了兩聲,說道:“他們自相殘殺,正是我們的好机會!”
  古浪還是有些不解,說道:“到底怎么回事,難道他們講好了‘春秋筆’歸他們二人不成?”
  哈門陀說道:“不必問這么多了,你現在快回去,晚上我自會來找你,到時再詳細交待你。”
  古浪還要問,哈門陀道:“快走!快走!”
  說完之后,他自己像一陣風似的,越林而出,快似箭弩!
  古浪忙也飛快地跑出林子,已不見了哈門陀的蹤跡。
  這時已過午甚久,古浪覺得腹中饑餓,這才想起還未用飯,忖道:“我先吃飽了飯再說!”
  他飛快地奔上岭頂,正院之中已沒有一個人,想是都到禪房中休息去了。
  古浪回到自己的房內,發現自己的東西,好像被人動過了,心想:“什么人會來查我?”
  好在重要的東西,都放在身上,當時取出了干糧,就著隔夜涼水吃了起來。
  他吃完之后,和衣躺在炕上,心中想著這件事,明天一早,將不知會如何演變。
  他很想去找阿難子,但是又怕引起別人疑心,忖道:“我想他總會再交代我几句……”
  才想到這里,突然一陣敲門之聲響起,顯得很是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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