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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少俠仗義 救美贈藥


  經過一夜的相處,二女感情顯然又和好如初了,她們又試圖上攀,可是每一次都失望地落了下來,如果沒有人來接引,要想逃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二女本來心中尚存著万一的希望,可是到了晚上,她們終于再次失望了。
  青萍默默坐在蒲團之上,她心中想,老道也許早就走了……自己一時大意,落得身受苦禁,這還不說,卻耽誤了白如云的性命。
  想到此,她真是難受透了,抬頭一看,哈小敏一雙明眸,也正自痴痴地看著牆角發呆。
  青萍歎了一聲道:“你在想什么?”
  哈小敏臉一陣紅,吞吐道:“我是在想,我們兩個同時愛上了一個人,該怎么解決呢?”
  青萍征了一下,暗忖到了這個時候,她還在想這些,她對白如云也真是痴心到家了。
  當時不由苦笑了笑道:“還說這些干嘛呀?”
  哈小敏似乎美夢突破,不禁苦笑道:“想想也無妨!”
  青萍心中忽地一動,當時眨著眸子道:“你想的結果如何呢?”
  小敏忽臉色一紅,她眸子轉了一下,道:“我想……如果可能,我們都嫁給他也無所謂……”
  青萍不禁微笑道:“你愿意么?”
  小敏抬了一下眸子,噘著小嘴道:“誰叫我們同時愛上了一個人呢?而且我們又這么好?”
  說著,忽然又歎了一口气,搖了搖頭道:“這只不過是空想罷了。”
  伍青萍似有所思地站了起來,她皺著眉頭道:“如果我們現在能出去,再能偷到藥還來得及,老道也許還在旅店里等我呢。”
  哈小敏抬頭看了一下井口,失望地道:“誰會來救我們呢?”
  忽然她吃了一掠,小聲道:“姊姊快看,有人來了!”
  青萍不由一喜,忙抬頭一看,果見洞口似有人影一晃.只是距离太遠了,看不清楚是誰,不過可以斷定,那确是一個人!小敏歡喜得緊緊抱著青萍道:“哦,該是來救我們的吧?”
  青萍搖了搖頭道:“你先別高興,我看不一定!”
  二女抬頭向上望去,只覺井口光華大增,微微听到一個聲音傳下道;“下面有人么?”
  小敏立刻緊張道:“是龍大哥……這就好了!”
  青萍不由娥眉微皺道:“是他,不會吧?”
  小敏已跳起來笑道:“是他,一點也不錯,我一听聲音就道。”
  這時上面又傳下聲音道:“伍青萍、哈小敏,你們可在下面么?”
  青萍臉色一紅,小聲說道:“果然是他!”
  小敏已仰頭高叫道:“龍大哥,我們在下面,你快點想個法子,把我們救上去吧。”
  無奈龍勻甫內功充沛,他是用“千里傳音”的功夫向下發話,而小敏雖然內功也不錯,可是要想把話傳上去,卻是不容易。她扯著嗓子叫了半天,上面的龍勻甫,也听不見她說些什么。
  不過他卻知道下面是有人了,遂听他道:“你二人不要急,我救你們上來!”
  哈小敏不由喜得緊緊抱著青萍,連道:“這就好了……這就好了……龍大哥來救我們。”
  青萍這時又喜又悲,她小聲道:“他怎會來救我們呢……他……”
  小敏又抬頭叫了兩聲,這一次倒似傳入了勻甫耳中,只听他道:“我听到了,你們不要急!”
  遂听到呼啦啦一陣陣繩索之聲,只見當空一串黑影閃動著,垂下了繩梯。
  小敏忙拉著青萍.雙雙由繩索上爬上去,勻甫還在上面道:“要小心一點,不要摔下去了!”
  不一會儿二人已爬了上去,小敏在前,青萍在后,上去之后,早見龍勻甫立在井邊。
  他穿著一身黑亮的絲質長衣,背上背著一把長劍,和一個行囊,像是要出行的模樣!
  二女上來之后,他苦笑了一下道:“二位受惊了!”
  青萍低著頭,小聲道:“謝謝你!”
  小敏這几個月,早也和勻甫處熟了,她笑著上前拉著勻甫的衣服道:“大哥,你怎么來的?”
  不想勻甫卻往后退了一步,他淡笑道:“不要這樣!”
  小敏也不由一怔,勻甫遂淡淡一笑,他道:“我還是下午才知道,所以偷偷放你們出來,要不然我早就來了,二位請多原諒!”
  二女一時都感動十分,都不禁又羞又愧,把頭低下了。
  龍勻甫這時一雙眸子在二人身上轉了一轉,深情款款地道:“師父他們也太狠了!其實感情這种事,又如何能勉強!”他苦笑了笑又道:“我真羡慕白如云,可是我并不妒嫉他。”
  他說著探手入怀,摸出了一包東西,雙手遞在青萍眼前道:“這是姑娘想要的東西……其實姑娘要是明說,我也一樣會設法的!”
  青萍痴痴地接過道:“這……這是……什么?”
  她几乎不敢多看一眼這個誠摯感人的少年,他瞳子里散出的目光,是那么感人和失望。
  龍勻甫微笑道:‘這是冷玉膏,是我從三位師父那里偷來的,足夠救白如云的命!你收下快去救他吧!”
  青萍接過來,只覺鼻子一酸,禁不住眼淚則喇地淌了下來。
  她哭道:“龍大哥!我太對不起你了……可是你要原諒我……因為我……”
  勻甫低歎了一聲道:“我明白……姑娘你不要傷心。”
  他說著眼圈一紅,遂后退了一步,目光向小敏一瞟道:“怎么?你也要走么?”
  哈小敏這時也哭了,地點了點頭道;“我……是的!”
  勻甫怔了一下,半天才笑了笑道:“這樣很好,我心也死了!”
  他忽然頓了頓道:“那么,趁天沒有亮以前,你們快走吧!”
  二女只是低著頭,誰也沒有動,小敏紅著眼圈道:“龍大哥你呢?”
  勻甫忽地呆了一下,遂苦笑道:“我也走!”
  青萍忍不住問道:“你上哪去?”
  勻甫一霎那,心中可真有說不出的悲哀,他閃著那雙被淚水浸滿的眸子,吶吶道:“我……我去一個地方。”
  小敏哭道:“你不回來啦?”
  勻甫動了一下腳,歎道:“我放了你們,又偷了師父的藥,已犯了本門家法,我自然不敢回來啦……”
  他頓了頓,遂又一笑道:“不過,男儿志在四方,我有一身本事,到哪里也不會餓著我的。”
  他說完了這句話,一時卻再想不出什么別的話,二女更是只剩下吸鼻子聲了。
  一時唏唏聲不絕于耳,遠遠鐘聲響了三下,龍勻甫忽然一聲苦笑,道:“快走吧,不走快天亮了!”
  二女這才惊覺,慌忙向外走了几步,龍勻甫忽地回過頭來,看了小敏一眼,嘴皮動了動,卻是沒有說出什么來,小敏忍不住又問道:“謝謝龍大哥……以后我們要找你,可到哪里去啊?”
  勻甫慘笑了一下道:“也許在鎮江金山寺。”
  他忽然臉色一變,忙改口道:“哦!不!不!我以后會去看你們的!”
  哈小敏心中一動,她這一霎時,忽然對勻甫有了极深的感情,不由呆了一呆。
  龍勻甫走到外面,他用手往一條小路上指了一下道:“走這一條路下山最近,恕不遠送,我走了!”
  他說著猛然身形一起,已躥起了五六丈高下,落向了一棵老樹之尖。
  二女都不由呆了一下,方要出聲,他已再次騰身,消失于沉沉黑夜之中了。
  二女痴痴呆呆望著他的背影,良久,青萍才歎息了一聲道:“龍勻甫居然是如此一個君子,真想不到!”
  小敏只是用手在擦著眼睛,青萍看在眼中,心中不禁微微一動,暗忖:“看來,哈小敏倒似乎和龍勻甫之間也有了感情呢!否則她又何至于如此悲傷?”
  當時低低歎一聲道:“我們走吧!”
  小敏才似惊覺,微微點了點頭,二女遂順著條小路直扑而下,果然是一條出山捷徑。
  途中雖有兩三處暗卡,她們都不費力地過去了,因恐被三老發覺,所以一路飛馳,待天亮時,已到了山下了。
  哈小敏途中一直悶悶不樂,有時候談到了白如云,她才會欣慰地笑笑,可是只要一提到龍勻甫她立刻又神色黯然了!
  青萍對勻甫,雖也十分感愧,可是到底他們之間并沒有什么感情,想起來至多難受一會儿,也就算了,因此她私下揣度小敏的神態,不禁十分奇异,可是她不好說破,她心中不時地想:“如果他二人結成一對儿倒是挺合适的呢。”
  這是她心中的想法,卻不好說出,中午時分,她們已來到了老道住的那所旅店之中。
  可是不巧得很,老道昨天已走了,店伙拿過一封信,說是老道留下的。
  青萍勿匆把信拆開一看,只見上面寫的是:
  “字示青萍姑娘:
  久候不來,憂心似火,惟恐小徒命危,不及見貧道最后一面,是以先返廬山,姑娘不論成功与否,即來廬山一晤為盼!
  秦狸手啟”
  青萍看過匆匆收起,小敏卻皺眉道:“他寫些什么?”
  青萍急道:“他等不及先走了,叫我們赶去廬山!”
  哈小敏把信接過來,又細看了一遍,她苦笑了笑道:“信中根本連我提出不提,如何說是我們呢!”
  青萍不由臉一紅,心知小敏又在吃醋,當時不由“噗!”地一笑道:“你呀!你這人真是……人家也不知你也來,要知道還會不高興?”
  小敏淡淡一笑,說道:“我看也不見得。”
  她忽然眼圈一紅,嘴皮動了動,卻是沒有說出來,青萍惟恐她又想起什么傷心的事來,當時忙催道:“我們快走吧!還要赶多少路呢!”
  小敏也自惊覺忙道:“到廬山的路,你可認識?”
  青萍點了點頭道:“我知道,就是忘了也可以問……”
  于是二人匆匆上道,一路上加緊奔馳,看看已快到了廬山。
  筆者乘二女赶路的這段時間,再掉過筆頭來,敘一敘那垂危中的白如云吧。
  原來白如云自老道去后,雖然裴大希細心地照料,無奈病勢已深,看看已是奄奄一息!
  裴大希采回了几种藥,煎熬成藥汁,給白如云服下,少緩病勢,只見他喘得愈發厲害了。
  這一日天方亮,裴大希輕輕走近他床前,見白如云只不過几天,雙目已深深陷在目眶之內,瘦成了一副皮包骨頭,不由一陣心酸,差一點流下淚來。
  他見白如云上胸連連起伏著,呼吸甚急,不由輕輕問道:“白兄弟,你感覺如何?”
  白如云張開了眸子,喃喃:“我很好!”
  他隨著笑了笑道:“老裴,這些日子里,可把你累坏了!”
  裴大希連連搖手道:“唉!你何必還說這些?……兄弟!你……”
  他強自忍著淚,總算沒有流下來,白如云遂看了他一眼,他嘴角兀自帶著和往常一樣的微笑,道:“你不要難受,放心,我不會這么就死的!”
  裴大希破涕為笑,說道:“是啊!你要死了,我到哪里再去找這么一個好兄弟呢1”
  自如云淺淺一笑,露出編貝的一口細齒,他看了左右一下,裴大希忙問道:“兄弟!你想干什么?”
  白如云含笑道:“老裴你坐下……我有話要給你說!”
  裴大希忙拉過一張椅子,一面坐下,一面尚自皺眉道:“你還是盡量少說話,說話傷神的!”
  白如云搖頭笑道:“無妨!我要不說,才傷神呢!”
  裴大希心中一怔,暗想以他個性,很少如此過!他要說的,一定是藏在他內心深處的話,到了現在他說出來,足見他自己對于自己的病勢,也沒有太大的希望了。想著不由黯然地點了點頭,佯笑道:“那你就慢慢地告訴我吧!”
  白如云含笑地點了點頭,他一雙眸子,仰視著屋頂,歎了一聲道:“老道去了有几天了?”
  裴大希皺眉道:“有好几天了,大概也快回來了!”
  自如云點了點頭,眸子遂即轉到了裴大希身上,他苦笑了笑道:“其實死對于我,并沒有什么可怕,因為這是每一個人都不可免的!”
  裴大希干笑道:“你是不會死的。”
  白如云點了點頭又接下去道:“可是,我卻有一件壓在我內心,而最感遺憾的事……”
  裴大希一惊,暗忖:“果然我沒有料錯!”
  白如云遂即歎了一聲,說道:“本來,我決心要把這一件事完成的,不論海枯石爛,那怕天涯海角……”
  裴大希張大了眸子,細心地听著,他相當地吃惊,因為由這人口中所說出的話分明是儿女之私,而像白如云如此一個人,居然也會為此而煩惱,這卻是令他想不通的了!
  他只是靜靜地听著,不能絲毫打扰他,白如云眨了一下眸子,無力地又閉上,痛苦地道:“可是,看來,這一愿望是達不到了!”
  裴大希握住他一只手,半笑道:“不會的,你不要想得太多,那是一件什么事?如果必須的話我可以為你去辦!”
  自如云苦笑了笑,他搖了搖頭道:“那倒不必了,我所以要和你談話的目的,可是為了要你證實一件事。”
  裴大希怔道:“證實?證實一件什么事?”
  白如云淺笑了笑,他笑得很平靜,就像是沒有生病的一樣,他反問道:“老裴,這几個月的相處,你以為我這個人如何呢?”
  裴大希先是一怔,遂哈哈一笑道:“這個何必還要問?自然是人中之杰了!”
  白如云搖了搖頭道:“我不是問你這個,我是問你,你覺得我這個人有感情沒有?”
  裴大希注定著眸子,正色道:“你問我,我也就實在告訴你了,你是一個有著丰富感情的人,只是你表現的方式不同,而且你一向不愿隨便給人的……”
  才說到此,他覺得白如云,那只抓著自己的手,握得更緊,他臉上帶出一層無比的喜說神情,于是裴大希頓了一頓又繼續說下去道:“……可是一旦你把感情給了誰,一任天長地久,這份感情都不會變質的,可是庸俗的世人,卻不能一一盡自領會罷了!”
  白如云眸子里放出异樣的光彩,他含著無比喜悅道:“是的,是的,我要你證實的,也就是這一點。”
  然后他閉上了眼睛道:“人們都常批評我冷酷,說我沒有感情,其實我不是那樣的,我只是過于偏激而已!”
  裴大希心中感到奇怪道:“到了此時,他又何必把我喚來?只為了強調這一點而已……”
  他心中正在狐疑,白如云遂又張開眸子,道:“你和老道,我生平良師摯友,知我愛我,對于你們來說,我并不遺憾……因為我們相處得很深了,從你們那里得到的也很多了,只是我卻什么也沒給你們。”
  裴大希搖頭笑道:“你給我們的也很多了……你給老道的是‘依賴’、‘驕傲’和‘感情’,而給我的除了以上三种以外,還有‘健康’,這些我們從別人身上,是無法得到的……”
  白如云沉默了一會儿,也許他認為裴大希所說的并沒有夸大……
  裴大希說完了這句話,內心十分痛苦,他緊緊握著白如云,道“你把你內心的話告訴我吧!我知道你心中還有未說的話。”
  白如云猛地張開了眸子,很快地在裴大希身上轉了一周。遂即苦笑道:“你真是知我至深……裴兄!你可相信,我深深愛著一個人么?”
  裴大希心中雖奇怪,但表面并不現出,只淡淡一笑道:“每一個人,都會愛一個人的……她是誰?”
  白如云停了一會儿,才道:“她名字叫伍青萍,是一個內外都美的女孩子。我……很喜歡她,可是……”
  裴大希早巳從老道那里,略知一二,但是他卻不動聲色,試探著問道:“這個伍姑娘現時在哪里呢?”
  白如云黯然神傷,接著道:“不知道……可是,我一定要找到她……不過,唉……這是不可能了!”
  他矛盾的自語著,裴大希心中卻在盤算著,老道此行前,也曾說過,一定要設法把這位姑娘找來,不知能否如愿……
  他想著不由一笑道:“天下事,有時是很微妙的,也許過几天,這位伍姑娘就來了!”
  白如云猛地一下坐了起來,道:“她會來?……”
  隨著他又同泄气的皮球也似的,又倒了下去,臉色黯然地慘笑道:“你只是這么說說而已!”
  裴大希見他居然一下竟能坐了起來,不由大吃一惊,當時。几乎嚇呆了,暗忖:這伍青萍的魔力真大,我的百副靈藥都無能為力,只听見她的名字,就能使他一下坐了起來,看來生命之力,有時确是無可理喻啊!
  由此他心中,更暗暗決定,要設法使伍青萍來此和他一晤了!
  他這么想著,一時都沒有說什么,白如云喘了一陣,微笑著又說道:“這個女孩子很可愛,我一輩子也忘不了她。”
  裴大希見一提起伍青萍,居然好似令白如云病情減了三分,不由心中暗喜,忙接口道:“她可曾愛你?”
  自如云不由劍眉微軒,裴大希正自后悔不該問他這句話,白如云卻歎了一聲道:“我……不知道!”
  他忽然伸手往怀中摸去,裴大希忙制止他,遂伸手入他怀中問道:“你要拿什么?”
  說著他卻拿出了一張發皺疊著的紙,白如云目光一喜點頭道:“就是這個……這是她寫的……你念一念吧!”
  裴大希慢慢打開這發皺的紙,暗忖道:“原來他竟如此情痴……”
  想著輕輕念道:
  “白云深處曾為客,
  青萍隨波任浮沉;
  多情自古空余恨,
  長憶天邊一抹紅。”
  他不禁微微歎息了一聲,輕輕搖了搖頭,白如云這一霎那,眼角已濕透了,他閉著眼睛道:“放回我衣袋里。”
  裴大希依言把這張紙疊好,又放回到他怀中,一時也慨然!
  白如云忽地張開了眸子道:“有人來了。”
  裴大希一惊道:“誰?不會吧!”
  白如云忽地說道:“啊!北星,南水,他們怎會來了?老裴,你快去帶他們來吧!”
  裴大希將信又疑地走到門口,往山下望去,果見百丈以外,兩個黑影,一路往上馳著,他不由心中一動,暗想道:這白如云真神秘人也,在病中,居然有此听力,以此看來,他“兩相神功”分明已成,只是臨終竟走火入魔,一待病去,怕天下無敵了!
  想著忙走下了几步,才看清果是一雙幼童,一路飛縱著向上扑來。
  二童子年歲均在少年,一路走著,尚且互相說著,可是神色至為倉促,霎那之間,已行到了裴大希身前。
  “請問這里是游劍峰不是?”
  裴大希方自點頭,卻見另一身材精矮的小孩,喘著上前問道:“請問……請……問……”
  那前行的童子皺眉,回頭說道:“唉呀!我已經問過了,你又何必非要再問一遍?”
  無奈那后來小孩還不依,口中几自道:“……游劍峰……此地?”
  裴大希見狀直想笑,只是心中惦記著白如云,總算沒笑出來,當時點頭道:“你們是南水、北星是不是?”
  二人立時一怔,南水點了點頭道:“是的!是的!我是南水,他是北星,你怎么知道?”
  說著用手指了北星一下,北星也點頭結巴道:“我北星,他南水,咦?你知道?老秀才?”
  這几個月以來,他總算練習得自己也會說話了,這几句話說得裴大希直皺眉,他咳了一聲道,“你們別吵,跟我來!”
  南水皺眉道:“我們是找白少爺!”
  北星結巴道:“找……鐵旗俠……他是我們的主人,”
  裴大希點頭道;“我知道!你們小聲一點,他現在正生著病。”
  二小連連點著頭,裴大希領著二小直接到了白如云房中,白如云正張著一雙渴望的眸子在等待著,他微微笑著點著頭道:“南水、北星……”
  南水、北星忽然怔住了,他們簡直不能相信,眼前這個瘦弱的人,就是他們的主人。
  終于,他們由白如云的微笑里,認出來了,一時不由大惊失色。
  南水哭叫道:“少爺……少爺你怎么會成這……這樣了?”
  北星卻一直跪在白如云床前,用沙啞的嗓音哭道:“少爺……少爺……”
  白如云這時也自一陣心酸,他卻皺著眉道:“快起來……快起來!不許哭!”
  雖是在病中,他仍然有這种威力,二小雙雙站了起來,一面抽泣著用手抹著眼淚!
  白如云這時一打量二小,見几個月不見,二小樣子也變了,變得又黑又瘦,尤其是頭發又長又亂,就好像兩個小叫化子一樣!
  當時心中十分難受,停了一會儿才道:“誰叫你們出來的?我走的時候,不是關照你們好好看著家么?”
  二小立在床前,用手扶著床欄,只是流淚,吸著鼻子,半天南水才道:“我們想少爺……”
  北星只是點著頭,白如云長歎了一聲,這時裴大希含笑走過來,對白如云道:“他們兩個小小年紀,千山万水,來此已是不易,足見一番熱誠,你就不要怪他們了!”
  白如云點了點頭,無力地對二小道:“見過裴先生。”
  二人彎腰叫了聲,“裴先生。”
  裴大希引手道:“你們不要多禮了,你們怎知主人在這里呢?”
  二小一起開口,最后北星看了南水一眼,小聲道:“你……說好了!”
  南水這才一五一十地侃侃道來,裴大希不由連連搖頭歎息不已。
  白如云听到后來,不由張大了眸子:“你們見到了伍姑娘?她人呢?”
  南水皺著眉道:“她說她要去給少爺討藥,匆匆就走了。”
  白如云雙了一聲,自語道:“她這是何苦?”
  可是就在這一霎那,他臉上閃著极度的興奮之色,裴大希卻問道:“這位伍姑娘還說了些什么沒有?”
  北星在一邊連連道:“有……有……你說!”
  他用手指了南水一下,南水用手搔了一下頭,用力地想著,道:“她只是哭……她說都是她害了少爺,我們問她怎么害了少爺,她也不說,光是哭,后來叫我們兩個快來,還叫我們告訴少爺,她一定來看少爺。”
  “啊!她要來這里……你說,我還能見到她么?”白如云顫抖著說。
  這句話后來的聲音都有些變了,裴大希安慰他道:“你放心……小兄弟!我都等著喝你們的喜酒呢!”
  白如云啟齒一笑,隨即把眼睛閉上,他內心燃燒著极度的興奮,他确是不能相信自己會死的,因為他是有著強力生命意志的人啊!
  二小扶在床欄邊上,眼中浸著熱淚,裴大希偷偷對他們搖了搖手,二小遂即止住了抽泣。
  這時白如云竟自入了夢鄉。
  半月以來,他都是睜著眸子,与命運抗衡著,裴大希用盡了藥力,也不能使他稍睡一刻,想不到這一霎那,他突然睡著了。
  裴大希走到床前,彎腰听了听,面上帶著喜色地點了點頭,隨即輕步走出來。
  二小也跟著走出,南水流淚道:“裴先生,少爺的病要不要緊?”
  裴大希皺著眉,半天才道:“這要看他造化了,不過從他面相上判來,他确實不像是一個短壽的人!”
  北星這時一個人坐在石頭上,他痴痴看著山下的白云,眼淚不停地流著。
  他用腳踢著山邊的石頭,他的腦中惦記著主人的病,小心眼中真有說不出的難受。
  裴大希走到他的身邊,歎道:“你們不要傷心了,也許天無絕人之路,我想你主人,一定會有救的!”
  北星擦了一下鼻子,也不哼一聲,三人正在臨風傷感之際,忽見一個六旬左右的老人,一身青布衣服,他背上背著一個黃布包袱,在眼前出現了!
  裴大希怔了一下,這老人已走至面前,雙手抱拳道;“借問一聲,有一位鐵旗俠白少俠,可是在這里?”
  “不錯!是在這里,你是誰?”
  這人笑了笑,說道:“這么說是不錯了!”
  裴大希含笑道:“貴客尊姓?來此有何貴于?”
  這人匆匆把背后一個黃包袱解了下來,雙手奉上,面帶微笑道:“在下奉了三百老人之命,為哈古弦老俠客送點東西!嘿嘿!”
  他干笑了兩聲,轉動了一下黃眼睛珠子道:“白少俠貴体欠佳,在下也不打扰了。”
  裴大希接過東西,心中已有點了然,不覺頓時大喜,他喜道:“貴客請入內少坐如何?”
  這老者連連搖頭道:“不坐了……此藥一到,白少俠貴恙定必复元。”
  他說著頭也不回,扭頭就走了;裴大希見他步伐矯健,霎那已消失了。
  裴大希慢慢打開這緞子包袱,只見內中十管斑竹,都有火漆封閉。
  他在鼻子上嗅了嗅,不禁狂喜道:“這就好了,這就好了!”
  一時只覺心花怒放,二小一齊偎上來道:“這就是冷玉膏么?”
  裴大希大笑道:“誰說不是?真想不到三百老人居然如此慷慨,白如云的命是有救了!”
  他匆匆返入室內,當時在白如云床前大聲叫道:“老弟!老弟!”
  白如云突地一惊,睜開了眸子,只見裴大希笑得嘴也閉不上的樣子,不由動了一下嘴皮子道:“什……么事?”
  裴大希舉了一下手上的藥道:“老弟!你有救了……有人送藥來了!”
  白如云不由眸子一亮,他惊喜道:“老道……來了么?”
  裴大希搖頭笑道:“他倒沒有來,你絕對不相信,這藥是誰送來的。”
  白如云忙問道:“是……誰?”
  這時南水也在一旁笑道:“是三百老人差人送來的,真想不到!”
  白如云本來的笑臉,忽然消失了,他皺了一下眉道:“什么……是三百老人……送來的?”
  裴大希這時已迫不及待,用火在烤著封管的火漆,白如云忽然抖聲道:“且慢!”
  裴大希愕了一下道:“是真的呀!”
  他說著由那包袱之中又抽出了一封信,遂即撕開,內中是一張素箋,打開來,只見信中寫著:
  “今差人代哈古弦贈上‘冷玉膏’十支,希點收為荷!
  三百老人手啟”
  裴大希點了點頭道:“原來是哈古弦送的!我是奇怪他們會這么大方呢!”
  說著把藥遞到白如云面前与他看了一遍,白如云看完之后,卻是眉頭緊緊地皺著,半天才道:“老裴!我看這事有點不對。”
  裴大希這時已用火烤開了一支,拔開塞子,只見白如濃乳也似的膏汁,正是那万金難求的冷玉膏,不由笑道:“你太多疑了,這藥是真的,一點也不錯!”
  白如云歎了一聲道:“三百老人恨我入骨……他為何會來救我?”
  裴大希也不禁愕了一下,他皺了一下眉道:“可是,這藥是哈古弦托他們送來的啊!”
  白如云搖頭苦笑道:“哈古弦救我倒也可信,只是這种藥經過三百老人的手,就令我大為怀疑了!”
  他這么一說,裴大希也不禁嚇了一跳,當時又仔細地看了看那藥,搖頭道:“可是這藥是千真万确的呀!再說……你的病也不能再耽誤了!”
  白如云有气無力地望著裴大希,問道:“這送藥的人呢?”
  二小在一邊道:“走了……”
  裴大希笑道:“這人太客气了,放下藥就走了。”
  白如云皺眉道:“他叫什么名字?”
  裴大希被他這么一問,倒是一愕,當時搖了搖頭道:“問他他沒有說,咦!被你這么一說,我倒真有些害怕了!”
  白如云臉色又恢复為蒼白的顏色,他苦笑了一下,道:“所以,這藥千万不能用……等老道回來,問清楚了再說!”
  裴大希皺著眉,半天歎了一聲道:“這可真是愁人了……我卻看不出有什么不對!”
  白如云喘了一陣,他那雙無力的眸子不時地轉動著,這位一世奇人,卻有超人的智力和見解。
  他忽然冷冷一笑,裴大希知道有故,當時輕聲問道:“你想到了什么?”
  接著,白如云慢慢道:“他們也太把我看低了,我如今已是垂死之人,也不見得就會上了他們的當!”
  裴大希一向是足智多謀,只是他不清楚白如云和三百老人的敵視原因,是以無法揣測這事的真假。
  此時聞言,不由一惊,他安慰道:“你還是閉上眼睛休息吧,這藥,我再仔細看看!”
  白如云忽地張大了眸子道:“那送藥人一定未走!”
  裴大希道:“他走了……不會吧!”
  白如云苦笑道:“老裴,你書讀得太多了,一切都是度之以仁,這些江湖中的人心險惡,你卻是不知道!”
  裴大希非常佩服,白如云居然這對,尚有如此的智力分析一件事情。
  當時不由緊張地問道:“那么以你之見呢?”
  白如云微微閉上了眸子,隨后又慢慢睜了開來,他徐徐地道:“以我看來……這人定是一武林高手,他一定隱藏在山中,也許……”
  他眨了一下眼睛道:“也許今夜他會來。”
  這一句話可把裴大希嚇住了,他是一個不通武技的文人,自然吃了一惊。
  一旁的二小也是一惊,南水立刻咬牙道:“少爺放心,他來了,我和北星兩人對付他,不把這小子蛋黃給打出才怪!”
  白如云眸子一掃,他卻嚇得馬上把頭低了下來。
  裴大希不由笑道:“對了!有他們倆對付他還不行么?”
  白如云深深地皺著眉毛,這時輕歎了一聲道:“老裴你太笨了……”
  裴大希一怔道:“我笨?”
  白如云閉上眼,有气無力地道:“南水、北星雖可對付他,但卻不知來人身手如何?一舉不殲,反倒打草惊蛇!”
  裴大希點了點頭道:“可是總比不對付他好呀?”
  白如云接下去道:“現在三百老人尚在假仁假義的暗中下手,一旦抓破了臉,難免親自興師,那時試問,我們誰能抵擋?豈非是等死么?”
  裴大希恍然大悟,連連點頭道:“有理!有理!可是我們總不能今晚上等著他來?”
  白如云黯然一笑,說道:“我們等著他來……”
  裴大希翻了一下眸子,白如云冷冷一笑道:“這人來此,是探我到底死了沒有……”
  裴大希不由一拍手道:“啊!我知道了,你只要裝死就行了!”
  白如云點了點頭:“對了……天一黑,你就布置一下吧……南水、北星穿著白色孝衣。”
  裴大希皺眉道:“這個我知道。”
  他搓了一下手道:“不過,我還是有點不相信,也許是你過慮了!”
  白如云看了他一眼,道:“如果今夜他們不來,證明這藥就是真,你明日盡管給我服用就是了。”
  裴大希笑了一笑道:“好!我猜他是不會來的……不過,我們不妨小心一點就是了。”
  他站起身來歎道:“這才真是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白兄弟!你的磨難也太多了!”
  他向南水、北星二人點頭道:“來!跟我把這里布置一下!”
  二小這時早已怒形于面,出室后,南水向裴大希道:“裴先生,少爺為什么不叫我們對付那老頭儿?”
  裴大希笑道:“也不是不叫你們對付,是怕你們一個對付不了,叫那人跑了就麻煩了!”
  北星恨聲道:“我抓……死他……”
  裴大希這時到了另一間房中,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匹白麻來,當時比著二小身材,粗針大線地湊合了兩身孝衣,囑咐二小道:“到了晚上,你們就穿上,趴在白如云床邊,假裝睡著就是了。”
  北星吃吃問道:“少爺呢?”
  裴大希抖抖一塊白布道:“把這個蓋在他身上,就行了!”
  二小連連點頭,裴大希想起一事,特別囑咐道:“你們要特別注意,要是這賊子敢下毒手,你們就得先下手,千万不要讓他下了手,否則就糟了!”
  南水連連點頭道:“你放心,決沒問題。”
  他對北星道:“北星,我們一人一邊守著少爺,這人要是只看看少爺,那我們就裝著沒事,假使要下手,我們兩邊擺倒他!”
  北星點頭結巴道:“知……知道,我用劈空掌打……他。”
  裴大希又找來了兩根白蜡燭,用燭台插上,放在一張案桌子上,又找了四個藥盤子擺上,看起來,還真像是辦喪事的樣子!
  一切都弄好了,還找出一管藥來,把藥先倒出來,空著管子,放在白如云床邊的一個茶几上。
  這時天色已經快黑了,白如云又把二小喚至床前,低聲囑咐道:“我方才想了,這人只要到我床前,看我之后,你們就要設法給他一些厲害瞧瞧,但卻要放他回去。”
  二小連連點頭,裴大希笑道:“你意思是想叫他回去報信你死了?”
  白如云點了點頭道:“是的,這樣三百老人就安心了……”
  他說著緊緊地咬了一下牙,恨聲道:“如果我猜得不錯,一待我复元之后,三百老人這三個老東西,我豈能饒他們?”
  裴大希見他咬牙切齒的恨態,心中也不由吃惊,當時冷冷一笑道:“依我看,這三百老人定是知道你兩相神功已成,自知不敵,所以才想出此一毒計。”
  他遂又搖了搖頭道:“不過,我總希望這是假的。”
  說話之間,天色可就愈發暗了。
  裴大希命二小換上了衣服。
  然后才把蜡燭點了起來,把門虛掩上,又用白布放在白如云身上,僅露個頭在外,以便隨時可拉上來。
  再把燈火一撥小,這份慘相可就十分逼真了。
  二小方才哭過,眼泡還是腫腫的,這倒不用假裝就行了。
  他自己卻進到里面房中去了。
  為了小心起見,從現在起,誰也不再說話,只是靜待著這陌生客的來臨。
  可是時間慢慢地過去了。
  桌上的白燭己燃了一大半了,還是一個影子都沒有,自如云緊緊地皺著眉毛,暗想:“莫非是我多疑么?”
  可是他又不相信三百老人會如此慷慨,他心中不禁又惊又喜,暗忖:“要是我多疑,這藥想必是真的!”
  二小各自趴伏在床邊,睜著一雙大眼睛望著他,白如云方自不耐,忽地一陣風過,隱隱傳來一聲极為細微的聲音。
  白如云馬上一點頭,南水就伸手把他身上白布向上一拉,連頭一起益住了。
  二小也遂即閉上了眼。
  白如云本來已离死不遠,這時再一挺直閉眼,簡直就和死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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