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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寇克失憶淪落异鄉 李豪尋友意外入教


  李豪第一次來到這座神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或者,還是從拉合爾机場那場混亂開始算起,比較容易記得時間的過去、未來。
  拉合爾机場混亂之后的第二年開始,辛開林和李豪,已經在商場上大開拳腳,聲名大噪,他們的事業,也已越做越大,已經成了一個大集團的雛形。而這時,他們兩個人,還那么年輕。
  辛開林和李豪,一起到過巴基斯坦兩次,找尋寇克而沒有結果。辛開林的商務活動越來越忙,他以后就沒有再去巴基斯坦,李豪自己又去了几次。每次,當李豪回來之后,辛開林總會問句:有什么發現?
  不論李豪有什么反應,總是避開了辛開林的目光搖頭,或者不由衷地說一句沒有,辛開林都不會再追問下去。因為從當時的情形來看,寇克實在沒有生還的可能。而且,在這樣動亂的年代之中,要去追尋一宗混亂的結果,真是希望太渺茫了。
  然而在事實上,李豪的追尋,卻有了結果。
  那是李豪自己也記不清是第几次來到拉合爾的事。李豪這個人,對于任何事,有鍥而不舍的精神。那時,他為了要追尋寇克的下落,其至在一家學術机构之中,資助了一個研究小組。
  這個研究小組的研究專題,是當年印巴分裂時的動亂史,小組之中,有几個成員,專門研究發生在拉合爾的動亂。那時。离動亂不過三年,還可以采取從曾經經過動亂的人口中詢取資料的辦法。
  研究小組的工作地點,是在一座相當幽靜,有著一個大花園的古老英國維多利亞式的大洋房之中。這座大洋房,位于拉合爾市的東部,离飛机場并不是十分遠。李豪給所有的研究員优厚的待遇,并且挑選了他認為特別可靠而又有搜索調查精神的三個人,擔任那一天發生在拉合爾机場的混亂的調查。
  那三個人,一個是現代史研窕的學者,還有兩個,是年輕的大學生。李豪特別不會忘怀的是其中的一個,當時二十二歲的珊麗。珊麗是標准的南亞美女,有著明亮澄澈的大眼睛,微棕細膩的皮膚,和修長的大腿。李豪在一見到珊麗的時候就著迷,有好几次他到拉合爾去,連他自己也不明白,他是為了去看調查的結果,還是為了可以看到珊麗。
  后來珊麗成為李豪第一任的妻子,那是又過了一年之后的事情,在這一次,李豪來到拉合爾的時候,他還只是對珊麗著迷而已。
  上次,他來的時候,專門調查小組已經十分有成績,已經知道,在那次机場的動亂之中,有三百余人被殺害,而且有兩架來歷不明的殘舊飛机,恰好在那時候降落在机場,結果是其中一架及時起飛,還有一架,被當時根本不屬于任何人,但是有武器的錫克族士兵放火燒毀了。
  李豪需要知道的,是那架被燒了的飛机的駕駛員究竟是死是活的确實消息。
  他上次离去之際,特別強調這一點。他對那專貢調查這件事的三個人道:“只要查明了這一點,我給你們意想不到的獎勵!”
  歷史學家倫星,和一個年輕學生三達都現出高興的神情來,三達二十三歲,是一個看來有點傻頭傻腦的巴基斯坦青年,來自貧瘠的北部鄉村,三達有一個好處,就是做起事來,十分認真,任何細節都認真對付,從來不馬虎。
  只有珊麗,听得李豪這樣說,微仰著頭,用她柔軟丰滿的唇作了一個很不屑的神情。道:“什么樣的獎勵?有沒有具体內容?”
  珊麗憑她女性的本能,几乎在第一次見到李豪的時候,就感覺到了這個花起錢來闊綽無比的年輕事業家對她女性的美雨有著异乎尋常的渴慕,所以她很善于運用自己的优勢地位。
  李豪笑了起來,突然伸手,在珊麗富有彈性的臀部,用力拍了一下,令得珊麗發出了一下令得任何男人听了都為之心蕩的嬌呼聲。然后,李豪抓住了珊麗揚起來要打他的手,道:“你要具体的獎勵?你不是想到巴黎去么?一架飛机,加上一張空白支票,怎么樣?”
  珊麗极挑逗地笑了起來,她笑得十分夸張,以致于她飽滿的胸脯,像是起了一層浪那樣起伏著。李豪毫不客气地盯著她丰滿的胸脯,又壓低了聲音,道:“不過得提防,飛机上除了你外還有我!”
  珊麗的神情,明顯地接受了挑戰,用她整齊而洁白的牙,輕輕地咬住了她殷紅的唇。這种顏色的對比,和當時珊麗那种撩人的神態,令得日后,即使李豪和珊麗在結婚之后又离了婚,還是久久不能忘怀。
  李豪提出的獎勵辦法,一定有相當作用,等到李豪离開以后,再來,才一走進那幢因為古老,因而看來有點陰森的建筑物,珊麗已經知道他會來,從樓梯上急奔了下來,她奔得如此之快,在最后几級,是一面叫著,一面跳了下來的,李豪恰好在樓梯口,珊麗整個人,扑進了他的杯中。
  珊雨比李豪高,當這樣的一個修長、美麗的女郎,整個人扑進了他的杯中,而又因為天气的炎熱,人体的体香散發得特別濃郁之際,使李豪有一种神魂顛倒的感覺。珊麗的身子,先是緊緊地靠著李豪,然后,又矜持地把李豪輕輕推開,掠著發,令她的胴体,散發著強烈的誘惑。
  她微微地喘著气,道:“對不起,李先生,我告訴你一個好消!”
  李豪吸了一口气,喃喃說了一句話。珊麗是沒有法子听得懂這句話的,因李豪是用他家鄉的土語說的。珊麗睜大了眼睛,道:“李先生,你說什么?”
  李豪當然不會把那句話重复一遍,他突然大膽了起來,珊麗是故意扑向他的,他明白了這一點之后,不必再裝模作樣了,他一面摟住了珊麗的腰,一面道:“沒什么,有什么好消息,我們到樓上去談。”
  珊麗并沒有反抗,李豪緊緊地摟著她,一起向樓上走去,進了他們的辦公室。倫星和三達站起來歡迎李豪,珊麗才像一陣輕風一樣,閃了開去。
  倫星先請李豪坐下,然后,拿過了一只文件夾來,道:“李先生,我們已經查到,當時,就是在那場屠殺之中,還有一個十分奇特的人在場,有几個人見過他。”
  李豪揚了揚眉,珊麗就坐在他的身邊,將她丰腴的手背,有意無意輕輕碰著李豪的手背。
  “什么奇特的人物?”李豪問。
  “這個人的名字叫伊鐵爾,是錫克教一個最古老教派的領導人,當時,有人看到他在机場,在動亂開始時,他抱著一只木箱。奔上了那架飛机逃走了。”
  李豪哦地一聲。辛開林和他講過拉合爾机場上發生的事情全部經過,所以他立刻可以知道伊鐵爾就是那個把木箱交給了辛開林的那個人,和給了一大袋寶石給辛開林作保管酬勞的那個人。
  當時,李豪還絕沒有把伊鐵爾和寇克聯系在一起,他只是想到:真有趣,辛開林一直不知道木箱中是什么東西,又一直遵守著諾言,不將它打開來,也不知道把箱子交給他的是什么人。我己查到了這一點,倒可以回去告訴他一下。
  李豪在這樣想著的時候,現出了滿意的笑容來。珊麗嬌聲地問:“怎么樣?我的專机和支票在哪里?”
  李豪搖著頭,道:“我要的是那另一架沒起飛的飛机的机師的下落,那個什么伊鐵爾在不在場,和我沒有關系!”
  三達板著臉,道:“太有關系了,這個伊鐵爾,和他的信徒,活動的范圍,是在一座神廟之中——”
  李豪有點不耐煩,道:“他們是教徒,當然在廟里活動,不會在橋牌俱樂部活動!”
  三達被李豪搶駁得紅了臉,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珊麗有點狡猾地笑了起來,道:“三達到過那座廟,找到了一個人,那個人,是當時率領錫克族士兵的一個隊長。”
  李豪陡然興奮起來,道:“這個人在哪里?”
  珊麗格格笑著,打開了一扇門,向門內道:“進來!”
  隨著她的叫聲,一個留著長胡子,個子很高,臉上有一道傷痕,衣著十分隨便,一望而知不是生活在順境中的人,蹣跚著走了過來。
  這個人,大約三十左右年紀,神情給人以一种凶悍的感覺,珊麗在他進來之際,大聲道:“李先生,這是里耶星,里耶星,把你告訴過我們的事,詳詳細細,再向這位李先生講一遍,你就可以得到你的酬勞了!”
  被叫著里耶星的那個人,恭敬地答應著,搓著手,他的手粗大有力,手臂上也有著明顯的疤痕。這個人,曾是一個軍人,李豪絲毫不怀疑這一點。
  這個曾經是錫克族士兵小隊長的里耶星的敘述之中,有許多,是講到他們當時為何在混亂之中搶物、掠奪、奸淫、屠殺的事。這些事,不過是人類歷史丑惡的大堆記載中的一個標點而已,不值得再去复述,只是他講到的當時有關机場中發生的事,卻和整個故事有极大的關系。
  以下,就是他講的經過。
  里耶星和其他人一樣,吶喊著,由机場大反沖到机場的空地之際,看到了伊鐵爾,那時,伊鐵爾正開始抱著那只木箱,向前奔著。所不同的是,別人可能不知道伊鐵爾是什么人,但是里耶星卻一看就看了出來。
  因為里耶星曾經見過伊鐵爾几次,那是他的一個尊長,帶著他去參加一個宗教儀式時見到的,所以里耶星認得出伊鐵爾來。
  但那時,伊鐵爾奔得如此之快,屠殺和搶掠的目標,又正在眼前,里耶星根本沒有空閒去理會伊鐵爾的特殊身份,只是和其他人一樣,射擊,看著人在槍聲中紛紛倒下。作為小隊長,他要表現得比其他人更加英勇,他沖在最前面。
  本來,他想要攔阻那架飛机起飛的,可是那架飛机在他那有所行動之際,已經搖搖擺擺,發出可怕的聲音,升空而去,里耶星感到了极度的僨怒,只好轉過身來,對付另一架還沒有起飛的飛机。
  里耶星看到那架飛机的机艙里,坐滿了人,印象最深的有一個人雙手抱著頭,身子在發抖,看起來像是在哭泣。
  這時候,錫克族士兵也已經追了上來,搶聲越來越近,在飛机附近,和爬在飛机上的人,一個一個接著倒了下來,倒在血泊之中。
  等到里耶星來到那架飛机旁邊之際,原來系在飛机上的人都已死了,跌了下來。最后一個躍下來的,是一個年輕的女人,她從机翼上跌下來,恰好跌在里耶星的前面。里耶星看都不看那女人一眼,直奔向飛机,大聲呼喝著。向著關上的机艙門射擊著。
  不少士兵學著他,向机艙門射擊著,密集的子彈,令得本來已夠殘舊的飛机,几乎解体,机艙門倒下來,發出砰然巨響,跌到下地上,引起了一陣歡呼聲。
  里耶星一躍而起,抓住了机身的邊緣,他的動作矯捷,一下子就翻進了机艙,沖進了駕駛室。
  那時,寇克仍然雙手抱著頭,身子發著抖。
  (里耶星并不知道當時在机艙中的人的名字是寇克。但是辛開林在听李豪轉述里耶星敘述的時候,當然可以知道,那是寇克,不可能是第二個人。)
  寇克當時好象失去了知覺,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么事情,身子發著顫,聲音也發著顫,道:“發生了……什么事?”
  里耶星厲聲道:“到地獄去再問吧!”
  他一面說,一面已經用手指扣緊了步槍的扳机。那時,只要里耶星的右手食指,稍微用一點力,只要用上如按著一只打火机那樣的力度就夠,以后的事情,就會完全不一樣了!
  繼里耶星之后,最早沖進机艙來的那個也是一個小隊長,和里耶星一直不和,就在里耶星要扳動槍机,把寇克一槍了結之際,他陡地叫道:“等一等,或許大隊長要留著他,他是一個外國人,而且會駕駛飛机!”
  那個小隊長絕不是有意要救寇克的性命,他只是和里耶星不和,處處要找些事和里耶星作對,所以才大聲叫著,阻止了里耶星的行動。
  里耶星自然知道對方為什么要阻止他,他心里极生气,但對于抬出大隊長來壓他,使得他不能不應付,他轉過身來,厲聲道:“我首先沖上這架飛机,這是我們小隊的戰利品!”
  那個小隊長不怀好意地笑道:“是嗎?”
  里耶星和那小隊長,跟著就爭吵了起來,寇克在那時候,多半已經從极度的震惊之中,醒悟了過來。就在那兩個鐲克族戰士的小隊長,由口舌爭吵,而演變為互相用手中的槍械,當作原始的武器,揮舞著打起來之際,他沖了出來,跳下了飛机。
  机場上,這時已布滿了錫克族的士兵,里耶星一面和對方打斗,一面去看寇克跳下了飛机之后的情形,他看到所有的士兵,都在向飛机涌來,能夠有一架飛机作戰利品,對這些士兵來說,實在太刺激了,所以竟然沒有人去注意自机上跳下來的寇克。
  寇克拼命的向外奔著,很快就奔到了机場建筑物前,已經在步槍的射程范圍之外了。
  里耶星望著李豪,神情仍极憤怒,道:“明明是我先登上飛机的,可是那家伙卻要和我分享戰利品,我一气之下,就放火燒了飛机,我也沒想到,飛机在燃燒會炸了開來……”
  他撫摸著臉上的一個疤痕,道:“還好我逃得快,在爆炸中,一片碎片向我飛來,割破了我的臉!”
  接著,他又現出十分快意的神情來,道:“那和我爭打的家伙,在爆炸之中,被震上了半天,等到他再跌下來時,他已不能再和我爭任何東西了!”
  李豪對于那架飛机和那另一個小隊長的下場,一點興趣也沒有,他急急追問道:“那么,寇克,那個飛机駕駛員,到哪里去了?”
  里耶星攤開手,道:“不知道!”
  李豪在當時,心情的興奮,真是難以形容!他的搜尋,終于有了結果,寇克還活著!他并沒有在那場混亂之中死去,他逃了出去!
  李豪當時的高興,真是難以形容,他陡然高叫著,一轉身,把比他高了半個頭的珊麗,一下子攔腰抱了起來,打著轉。
  珊麗發出嬌呼聲,李豪只打了兩個半轉,就陡然停了下來,可是他的雙臂,仍然緊緊抱著珊麗的腰。珊麗也憑她的女性本能,知道這時候,不應該再掙扎,所以她只是用她那雙深邃的大眼睛,凝視著李橐,李豪也望著她,李豪將她抱得如此之緊,以致珊麗的每一下呼吸,都帶給李豪一种异樣的壓迫感。
  他們互相凝望了不到一分鐘,在其他人還未能預料到會發生什么事之際,李豪一面緩緩將珊麗放了下來,一面用十分鎮靜而肯定的聲音道:“我們一起到巴黎去。”
  李豪連半秒鐘也沒有耽擱,一說完,就拉著珊麗向外走,倫星和三達在呆了一呆之后,連忙跟在后面。他們兩個人接下來做的事,完全是李豪在直赴机場的途中,在車中吩咐下來的。“利用一切傳播媒介,尋找寇克,懸賞,用你們所能想得出的最高賞賜,得到了任何有關寇克的情報,都要去追尋,不管動用多大的人力,物力!”
  倫星和三達牢牢地記著李豪的吩咐,也的确著著李豪的吩咐去做,所以事情才有了以后的發展。
  而李豪和珊麗到了巴黎之后的第三天,辛開林就接到了李豪的長途電話:“快來參加我的婚禮,見見我的新娘,同時,有個好的消息告訴你。”
  李豪本來是准備在辛開林到了巴黎之后,把寇克并沒有死在拉合爾机場的好消息告訴辛開林的。
  可是那時候,辛開林的商業業務,正處于迅速開展,需要他用全副心神去應付的時候,他恨不得一天可以有四十八小時,在電話中,他向李豪說了八十多遍抱歉,他無法去參加婚禮。
  李豪當然很生气,決定不把寇克還活著的消息告訴辛開林。
  當時,李豪的想法是這樣的:關于寇克的好消息,還只是里耶星一個人的敘述,不知道是不是可靠,万一不可靠,豈不是鬧了笑話?如果是真的,那么,只要寇克還活著,總可以想辦法找到的,到那時候再告訴辛開林,也可以顯得自己的本事。
  李豪和辛開林,都在飛机上在工作的時候,很難區分誰的才能高低來的,但是如今的情形,有了不同。辛開林的商業才華一天一天展示出來。李豪知道自己在企業中的极高地位,并不是來自自己的才能,而是因為他是辛開林最好的朋友!這一點令他很自卑,他要瞞著辛開林,直到把寇克帶到辛開林的面前。
  所以,李豪決定了不對辛開林提起他搜尋寇克已經有了一定線索這件事,并且轉告珊麗,也不要說,珊麗也做到了這一點。
  李豪和珊麗的婚姻并沒有維持多久,但在這一段時間中,李豪在珊麗成熟美麗的女性胴体上,獲得了無比的快樂享受,辛開林又盡量使他參加商業活動,所以他大約有一年之久,未曾再到拉合爾去。
  他雖然未到拉合爾去,但是和倫星、三達他們領導的工作小組,卻保持著密切的聯系,工作小組不斷有報告來,報告每一次有了線索,去追尋的結果。可是每一個所謂線索,全是報告者為了貪圖巨額的賞全面虛构出來的。
  李豪還在將賞金不斷地提高,高到了數字的巨大,引起了巴基斯坦政府的關注,不少政府官員,也參加了尋找這個一找到就可以有巨額獎金的人。
  寇克這個名字,在那一年之中,簡直成了神話的人物,可是寇克當日,他逃离了拉合爾机場之后,到什么地方去了呢?他簡直像是消失在空气中一樣!
  李豪每次接到工作小組的報告,總是很懊喪。一年過去,珊麗開始發胖,南亞女人一開始發胖,就不可救藥,原來的美麗,逐漸地消失,到了李豪一看到了纖細的女人就悠然神往的地步時,他們的婚姻被裂了,李豪給了珊麗一筆錢,令珊麗回家去。
  就在珊麗走了之后不多久,李豪接到了倫星的報告:“關于寇克的下落,有新的線索,有人知道寇克的下落了,請立即前來。”
  那些日子來,搜尋寇克的下落,是李豪最大的樂趣,令得他入迷,那情形就像是辛開林不斷地在猜著那只木箱子之中有什么東西一樣。
  李豪一接到了報告,來不及告訴辛開林就走了,剛好李豪走之后几小時,就有一個极重要的會議,必需要李豪出席的,而李豪居然下落不明了,辛開林當時已极為生气。
  李豪再度走進那幢建筑物之際,偶也有點思念珊麗,但是他并不是一個偉大的情人,只是一個接近于縱欲主義者的男人,思念只不過是肉体上迷戀的一些影響而已。倫星一看到了他,神情异常興奮,道:“李先生,現在已經可以确實知道,寇克在逃出了机場之后,暫被一個女人收留,一直和那女人同居著!”
  李豪皺著眉,道:“胡說,他為什么不露面?”
  三達忙道:“那是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寇克!”
  李豪呆了一呆,摸不著三達說的是什么意思。
  三達道:“李先生,寇克在逃离机場時,受了极大的刺激,由于刺激過甚,他患了嚴重的失憶症,根本不知道他自己是什么人!”
  李豪皺著眉,三達又道:“那個曾收留他的女人現在在我們這里,李先生,我們請她講經過好了!”
  李豪怒道:“那為什么寇克不來?我要見他,不論他的失憶症多么嚴重,他一定認得我!”
  倫星和三達兩人互望了一眼,倫星道:“事情還有點曲折,李先生,你先見見那女人再說!”
  李豪按捺著脾气,坐了下來,三達走出去,不一會,就帶著一個女人,走了進來。李豪一看到這個女人,就怔了一怔。
  那女人大約三十出頭年紀,穿著很破舊,一塊洗得褪了色的頭巾,包在頭上,將她的臉,遮去了一小半,可是盡管這樣,還是掩不住她的美麗,那是一個极美麗的少婦,她看到了李豪,神情有點很不自然,一望而知她是來自農村,沒有受過什么教育的鄉下人。
  三達指著李豪,道:“這位是李先生,把你和你丈夫的事,向李先生說說。”
  李豪一擺手,道:“等一等,如果她和寇克生活了几年,至少應該有照片,把照片給我看看,我就可以知道所謂她的丈夫,是不是寇克!”
  三達苦笑著,道:“他們生活在一個极窮困偏僻落后的農村,照片?居住在那里的人根本不知道有照片這玩意儿的。”
  李豪悶哼了一聲,他一點也不客气地問那少婦:“你丈夫叫什谷名字?”
  那少婦顯然听不懂李藪的英語,只是用一种疑懼的眼光,望著三達,三達作了翻譯。
  (李豪和那少婦的談話,以后都經過三達和倫星的翻譯,雙方才能明白)
  那少婦搖頭道:“不知道,他沒有名字,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李豪又盯著問:“他的樣子,你說得詳細些?”
  那少婦開始敘述她丈夫樣貌,她只講到了一半,李灰已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點也不錯,那是寇克!她連左肩上有一個新月形的紅色疤痕都說得出來,那一定是寇克,不會是別人!
  想到共生同死的老朋友有了下落,李豪的心情极其激動,他對那少婦也客气了很多。因為雖然他還不知道因為什么曲折,寇克還不能出現,但眼前這個少婦,毫無疑問是寇克的妻子。
  他請那少婦坐下,道:“請你慢慢說,你的名字是——”
  少婦有點凄酸地笑了一下,她清麗的臉龐上,充滿了久已習慣了逆來順受的那种慣于忍受委曲的神情,道:“本來,我叫雅蒂,但自從嫁了丈夫之后,所有的人,都叫我奧克蓮司。”
  李豪不明白,向倫星望去,倫星挪動了一下身子,道:“那是他們的土語,意思就是……就是一种女人,那种女人……的行為很叫人認為丟臉!”
  李豪悶哼了一聲,道:“就是下流的女人?為什么人家要這樣叫她?”
  三達作了一個厭惡的神情,道:“在那种荒僻落后的地方,人們的思想總是那么保守,由于雅蒂莫名其妙,和一個完全來歷不明的外國人結了婚,所以人家才這樣叫她!”
  雅蒂陡然抽噎了起來,喃喃地道:“我是愛他的,我真的愛他,雖然我全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是我真的愛他,他也不是异教徒,他肩上有新月形的記號,他是真神派來……叫我照顧的!”
  雅蒂一面抽噎著,一面淚水滾滾而下,李豪用十分誠摯的態度,道:“雅蒂,你放心,誰要是再敢這樣叫你,我把他的頭扭下來,你的丈夫是我的好朋友,我會接你們离開那鬼地方,去過好日子!”
  雅蒂含著淚的眼中,充滿了感激,用她發抖的手,抓住了李豪的手,放在她的口邊去親著,弄得李豪有點不知道怎么才好。
  李豪轉過頭去,道:“她究竟住在什么地方?”
  三達道:“很偏遠,在拉合爾北部,約兩百公里的賴西山區中。”他又補充道:“雖然只是兩百公里,但山勢險峻,根本沒有路,山區和外界,几乎是隔絕的,村里偶然有人出來,看到了我們的尋人告示,覺得那個人很象是几年之前,突然在村口出現,后來成為雅蒂丈夫的那個人,所以才告訴了雅蒂,雅蒂才來試試的。她來的時候,一看到寇克的相片,就哭了起來,說那就是她的丈夫,她也很高興,終于知道她的丈夫是什么人了!”李豪怔了一怔,道:“你是說,寇克出現在他們那個小村的村口?寇克到那地方去干什么?”
  倫星歎了一口气,道:“李先生,寇克當年的遭遇,實在很悲慘,我們已可以根据搜集來的資料,掌握了一些情況。”
  李豪皺著眉,作了一個手勢,要倫星繼續說下去。
  倫星道:“寇克在逃出机場之后,一定是立即由于過度的刺激而喪失了記憶。甚至可以假定,當里耶星沖上飛机之際,寇克已經喪失了一切記憶了,因為他曾抬起頭來,向里耶星問了一句話。”
  已經知道了那段經過的李豪點頭,道:“是,他問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倫星道:“我們和几個著名的腦科醫生討論過,專家的意見是,就在這時候,寇克可能已經什么都記不起了,他向外逃,純粹是出自一种本能!”
  李豪揮著手,大聲道:“別去研究這些好不好?喪失了記憶的寇克,究竟在哪里?我為什么還不能見到他?”
  倫星歎了一聲,道:“我已經說過了,其中……還有點曲折!”
  李豪吼叫道:“那么告訴我,是什么曲折!”
  倫星的樣子十分惶恐,道:“李先生,我們正在告訴你,正在告訴你,請你耐心一些!”
  李豪歎了一口气,他知道,印度人或巴基斯坦人,都是一樣的,講起話來,特別囉嗦。一個印度外交家,可以侃侃而談一小時,結果毫無內容,這一點,已是世界知名的了。
  他雖然暴躁,但也知道這時候,越是心急,可能把事情弄坏,倒不如耐著性子听他們從頭講起的好。
  倫星吞了一口口水,道:“有不少人,看了告示之后,曾和我們接触,說他們見過像寇克這樣的人,綜合起來,寇克先生在拉合爾只流連了三天,那時拉合爾极混亂,他全然不知道發生什么事,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何以會來到這樣一個地方,他是一個徹底迷失了的人,他靠乞討為生,然后,跟著一股逃避戰亂的難民,漫無目的地向北走。”
  李豪閉上了眼睛,心中极其難過,寇克本來是那么杌敏精靈的一個小伙子,可是過遇卻這樣悲楱,徹底的迷失,若是根本喪失了思想能力,那也罷了,可是他卻還能思想,單是自己問自己我是誰而沒有答案,已足以令人折磨到死了!他長長地歎了一聲,為好朋友的遭遇而感到极度的心情低沉。
  倫星的敘述,也充滿了唏噓,他繼續道:“寇克先生真是一個悲劇人物,雅蒂說,他每天至少要問自己好几十遍:我是誰,而這個問題,卻永遠沒有答案,根本沒有人知道他是誰!如果他不是一直在這樣与外界几乎完全隔絕的地方,那就好了,我們——”
  李豪陡然揮了一下手,打斷了倫星的話題,道:“別說題外話!”
  倫星連聲道:“是!是!他在賴西山區附近,和那群難民分了手,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直向山區走去,或者,是由于在极度痛苦的心情下,產生了一种趨于自我毀滅的心理之故。總之,他一直向山區走,在山區,人煙稀少,他甚至連乞討的對象也沒有,他不知道怎么度過了那些日子的,直到有一天,他昏倒在一處山溪邊,若不是雅蒂恰好到那條山溪邊汲水的話,他就算不餓死,到了天黑,也一定被野獸叼走了!”
  倫星講到這里,向雅蒂望去。
  雅蒂的聲音很低,微微仰著頭,与她年紀不适合,由于過度辛勞造成的皺紋,這時。掩不住她那种近乎圣洁的光輝,她的眼也變得异常明亮,她開始敘述她見到寇克的經過。
  她顯然以認識、愛寇克為榮,所以她的語調,在激動之中,充滿了驕傲。
  雅蒂把粗糙的瓦堆的設口,向著溪水來的方向,讓清澈的溪水,流進瓦囊之中。
  汲水是一項十分繁重的工作,來回的路程也相當遠,但是傳統上,那是女人的工作,雅蒂自小就已經習慣了,她可以將巨大的瓦罐,在汲滿了水之后,頂在頭上,然后快步地走回村子去。
  村子里只有十來戶人家,都很窮,雅蒂家里尤其窮,她的几個兄弟都离開了村子,父母早亡,如今,只有她對著年紀老邁的祖母,雅蒂沒有能力獨自在山坡貧痔的土地上開墾种植,只好幫村中其他人家做雜工,汲水便是日常的工作之一。
  她看著山溪水在瓦罐口泛起水花,只是怔呆,人的生活到了稚蒂這樣的地步,實在已經沒有什么可想的事情了,她的生活、行動,几乎和昆虫一樣,每天相同,在一個模型的框框之中進行。
  但是人畢竟是人,不是昆虫,人的生活,是隨時會發生變化的,即使是生活在如此們鑄地方,看來毫無希望的雅蒂,也會因為偶然的外來因素,而令得整個生活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當她看到瓦罐已載淌水之際,她就提起了瓦罐來,就在那一剎間,她看到了寇克!
  寇克倒在溪邊的一堆亂石中,他的一只手臂,浸在溪水中,身上的衣服,是破爛不堪。寇克有著一半西方人的血統,皮膚本來就十分白皙,他的手臂可能在水總沒得相當久了,是以看來更是白得可怕。雅蒂從來也未首見過皮膚這樣白的人,所以當她乍一見到之際,她嚇了一大珧,雙手一松,抱在手中的瓦罐,因此跌了下來,砸得粉碎。
  這一天,在這條荒僻時,甚至沒有名字的小村中,真的起了一陣极大的騷動,因為雅蒂出去汲水,所帶回來的,不是一瓦罐水,而是一個看來半死不活,皮膚异常白皙的男人!她是把那個男人,那個几乎半裸的男人,負在肩上背回來的!
  當雅蒂把那個男人帶進她所居住的那間茅屋之際,村子中年輕力壯的人,都惊慌失措地跑掉了。剩下來的,全是老弱婦孺,更多老婦人,這些老婦人,發出可怕的叫吱聲,叫雅蒂出來,雅蒂的祖母,嚇得早就從屋子申奔了出來,握著樹枝做成的拐杖,一副不知如何才好的樣子。
  而雅蒂始終沒有出來,一直到了有人開始點燃火把,要燒毀推蒂的茅屋之際,雅蒂才走了出來,在她的身邊,就跟著寇克,寇克的神情很茫然,但是也很堅決。喧嘩的人群,一下子就靜了下來。
  雅帶的神情,异乎尋常地勇敢,她大聲道:“這個男人,是神要我照顧他的,我從今天起,就成為他的妻子,你們离去吧!”
  雅蒂的話才一說完,人叢中就冒起了憤怒的吼叫聲。可是雅蒂的叫聲,比他們的聲音更響亮,她大聲叫道:“你們看,他身上有著神圣的記號——”
  雅蒂一面說,一面半轉過寇克的身子來,讓所有的人看寇克肩上的那個疤痕。
  那個疤痕,是在戰爭時期,被一片炮彈片所傷的,由于在受傷之后,未曾得到妥善的治療,所以傷疤結得相當難看,是一個鮮紅色的凸起的新月形肉黃、想不到這個疤痕的形狀,卻起了作用。回教徒奉新月形為神圣,身上有這樣的一個記號,壓制村民的憤怒,人叢在靜了片刻之后,有几個老婦人走上來,輕撫摸了一下寇克身上的疤痕,默默退了開去,其余的人也陸續离開。
  村民雖然沒有再對雅蒂采取行動,但是他們對雅蒂的行為還是沒有好感,所以在背地里,一樣叫她可恥的女人,雅蒂卻沒理會,只是全心全意,照顧著、愛著她那位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誰的丈夫。
  雅蒂在敘述的時候,聲音十分平淡,像是她在講的是別人的事,不是她自己的事一樣。反倒是听的人,都十分激動,李豪不由自主,緊握住了雅蒂的手,道:“謝謝你,謝謝你這樣照顧我的好朋友!”
  雅蒂現出了一個羞澀而滿足的微笑,隨即低歎了一聲,“日子并不好過,但是我的丈夫健康迅速恢复,他一直不知追自己是誰,常常一個人自言自語,可是他也真的很愛我,我們在山上開了點地,勉強可以生活,几年下來,我替他生了一個孩子——”
  李豪听到這里,直跳了起來,大聲道:“什么?”
  雅蒂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睜大了眼睛望著李豪,呆了片刻,才又道:“我……替他生了一個孩子!”
  李豪伸手,在自己的額上,重重拍了一下,道:“天!孩子!寇克的孩子!天!孩子呢?孩子在哪里?”
  雅帶的神情,本來是很平靜的,那可能是由于長期來習慣于抑制自己感情的緣故。可是這時,她卻再也無法壓制自己了,她陡然哭了起來。她哭得如此之傷心,令得在場的三個男人,都不知所措,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才好。
  李豪被她哭得焦躁起來,道:“雅蒂,別哭了,孩子就算夭折了,也不算什么。”
  李豪這樣安慰她,也是很有理由的,在貧窮的巴基斯坦山區村子里,嬰儿的死亡,根本不算是怎么一回事。雅蒂抬起了滿是淚痕的臉,抽噎著,又抽噎了好一會,才用手抹了抹眼淚,道:“孩子……是一個男孩子,和他爸爸……好像,在孩子一歲那年,卻突然不見了!”
  李豪怔了一怔,一時之間,不知道雅蒂所說的孩子不見了是什么意思。
  雅蒂在講完了那一句話之后,又傷心地哭了起來,三達歎了一聲,道:“她的孩子,据她事后的了解,是被村人抱走的,村人認為她的行為已經夠邪惡了,不能再讓她有孩子留下來!”
  李豪听得血脈賁張,大聲道:“那么,孩子呢?”
  三達苦笑了一下,道:“沒有人肯承認孩子是他抱走的,所以,也一直不知道孩子的下落,推測起來,多半是帶出了村子,隨便交給什么人了!”
  雅蒂抽噎著,道:“可柃的孩于,不知道是死是活!自從這件事發生之后,我的丈夫,他的脾气就變得十分坏,要找村民報仇,村民也開始仇視他,他在村子中已沒有法子生活下去了,我們商量著要离去,就在這時候,有兩個陌生人經過村子,向我們問起了那座神廟的事。”
  李豪皺了皺眉,道:“神廟?什么神廟?”
  雅蒂道:“錫克神廟。”
  倫星補充道:“鐲克,在當地的語言之中,就是信徒的意思,所以,那座神廟,也可以稱為信徒神廟。”
  李豪悶哼了一聲,他在當時,對這座神廟,一點認識也沒有,而且,隨便他怎么想,也不會想到,雅蒂隨隨便便提起來的那座神廟,會令得他的一生,產生如此巨大的變化。
  李豪在當時,只是道:“請你繼續說下去!”
  雅蒂道:“那兩個陌生人,衣著、裝束,都很异特,我已經詳細向這兩位先生說過。”
  三達忙取出了一張紙來,紙上畫著一個裝束相當奇特的人,他道:“李先生,請看,這就是根据雅蒂的形容而畫出來的樣子!”
  李豪不覺得那兩個陌生人和整件事有什么大關連,他只是隨便看了一眼。可是一看之下,他不禁呆了一呆。畫中的那种黑色的衣服,鑲著邊,腰際懸著短劍,好像十分熟悉。
  李豪在呆了一呆之后,心中迅速地想著,他可以肯定自己實際上未曾見過這樣裝束的人,可是為什么又會有熟悉的感覺呢,一定是在什么時候,听人說起過!
  當他想到這一點的時候,他已經記起來了,對,辛開林向自己說起過,那個在拉合爾机場上,登上了辛開林的飛机,給了他一袋寶石作酬勞,要他保管那只木箱子的人,就是這樣的裝束!
  李豪的心中,充滿了疑惑,指著畫中的人,向倫星望了過去道:“這樣的裝束——”
  倫星道:“這樣的裝束,是錫克教一個十分古老的教派中地位很崇高的人的打扮。”
  李豪悶哼了一聲,道:“雅蒂的記性很好,陌生人來到村子,她將他們的裝束,記得那么清楚。”
  雅帶道:“我一定要記得,因為那兩個陌生人,帶走了我的丈夫!”
  李豪陡地一震,直跳了起來,道:“什么?”
  雅蒂將剛才的話,重复了一遍。
  李豪不禁苦笑了起來,事情越來越复雜了,究竟這是怎么一回事?他甚至覺得不知該如何發問才好,所有的事,似乎都是茫無頭緒的。
  雅蒂的情緒,看來已經平穩了下來,她道:“那兩個陌生人,是在山邊的小路上路過,我丈夫那時正在种植,那兩個陌生人,看到了我的丈夫……”
  三達在這里,打斷了雅蒂的話頭,道:“等一等!”接著,他轉向李豪,道:“那兩個人其中一個,經我們研究的結果,稱他為伊鐵爾先生,不會有錯!”
  李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中在想:真奇妙,我和辛開林、寇克三個人,都受這個叫伊鐵爾的人的影響,命運轉變得多么劇烈!李豪真不敢想像,當年他和辛開林兩人已經被了產,他醉倒在小酒吧中,要不是辛開林賣了伊鐵爾給他的那顆鑽石,他們如何還能生活下去!
  當然,當李豪在這樣想的時候,他還絕想不到,在以后的日子之中,伊鐵爾對他的影響會更大!
  那時候,李豪點頭道:“是的,一定就是他,這個人十分神秘,他在拉合爾机場的混亂中出現過。”
  三達和倫星現出奇訝的神信來,道:“神秘?李先生為什么用這樣的字眼去形容他?他只不過是一個早已沒有了勢力的小教派的領袖而已!”
  李豪悶哼了一聲,要向他們說明伊鐵爾這個人的神秘,那是太費唇舌了,所以,他揮了揮手,問雅蒂道:“那兩個人怎么樣?”
  雅蒂道:“那個陌生人……他的名字叫伊鐵爾?伊鐵爾先商看到了我的丈夫,就現出十分惊訝的神情來,先是站著不動,十分無禮地望著我的丈夫,我的丈夫也望著他,伊鐵爾先生忽然道:真難以令人相信,天,你還活著!”
  一個陌生人,對另一個陌生人,忽然之間,講出一句這樣的話來,真是十分不禮貌的。可是寇克听了,卻一點也不生气,倒現出了极興奮的神情來,忙放下了鋤頭,向伊鐵爾走了過來,十分急切地問:“你,先生,你認識我?知道我是誰?”
  伊鐵爾——倫星和三達的分析沒有錯,那人正是伊鐵爾——現出十分惊訝的神情來,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雅蒂在一旁,忙道:“先生,如果你知道我的丈夫是誰,請快告訴他,求求你,他為了要知道自己是誰,不知受了多少痛苦的煎熬。”
  伊鐵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并沒有立時回答,他的神情十分深沉,也不知道他心中正在想些什么。寇克和雅蒂兩人,只是神情十分焦切地望著他。
  寇克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他只是可以肯定,自己決不會是在這個山區中土生土長的人,他是由外地來的。然而,從里來呢?一個人,突然之間,和自己的過去,完全切斷了關系,這當然是痛苦莫名的事。
  在山區生活的這段日子中,他并不是沒有想過,离開山區到比較人多一點的地方去,弄清楚自己的來歷,尋找新的出路。
  可是,一則,他們實在太窮了,不論他們夫婦兩人如何辛苦,都無法籌借到最少的錢來作為旅費。但是,這還不是主要的原因,主要的是,自從他在溪邊,被雅蒂背了回來之后,雅蒂對他的愛意,是如此之濃烈,令得寇克完全無法抗拒,而且很快地,他深深愛上了雅蒂。寇克一方面,十分急切想弄明白自己的過去,但是另一方面,卻也十分害怕弄清楚自己的過去。他和雅蒂,是那么奇妙的結合,可以說比世界上任何男女的結合,更加奇妙。
  他在想:弄清楚了自己的過去之后,万一影響到了他和雅蒂之間的關系,那怎么辦呢?譬如說,自己的過去已經結了婚,有妻子,那么,雅蒂怎么辦呢?
  男女之間的感情是十分奇妙的,雅蒂是深有感触的,她十分滿足于這個連自己姓名都不知道的丈夫,十分滿足于山區的貧窮生活。雅蒂的心情,也影響了寇克。所以,几年過去了,寇克精神上雖然痛苦,但是他自己其實也未曾積极去尋找自己。
  然而,這時情形卻不同了,有一個人,出現在身進,明顯是認識他的。
  伊鐵爾一直在深思著,寇克忍不住又道:“先生,如果你認識我,請告訴我,我是誰?”
  伊鐵爾盯著寇克,又過了片刻,才道:“其實,我也不知道你是誰。但是在几年之前,我在机場,曾經見過你一次。”
  寇克側著頭,一臉疑惑的神色,道:“机場,我在机場干什么?”
  伊鐵爾道:“你記不起你自己是飛机的駕駛員了嗎?”
  寇克緊皺著眉,痛苦地思索著,難蒂更是滿面疑惑,道:“飛机?飛机是什么東西?”
  伊鐵爾揮了揮手,令雅蒂不要插言,寇克痛苦地搖著頭,道:“想不起,什么都想不起了!”
  伊鐵爾伸手,在寇克的肩頭上拍了兩下,道:“朋友,我和你商量一件事,好不好?”
  寇克笑著,推開手,道:“當然好,我現在,沒有什么可以損失的,當然,除了雅蒂,不論怎樣,我都不肯失去她。如果讓我明白了自己是誰,回复了記憶,而要失去她的話,我宁愿在這里過一輩子。”
  他說著,望向雅蒂,雅蒂也回望著他,兩人的眼神中,都充滿了深深的情意。
  伊鐵爾吸了一口气,道:“先生,你對妻子的情意,很令我感動。我和你商量的事,絕對不會傷害你們夫妻之間的感情!”
  寇克和雅蒂都有喜色,寇克道:“那么,你只管說,是什事?”
  伊鐵爾道:“我完全有辦法使你失去的記億恢复過來,也可以讓你回到以前的生活中去。”
  雅蒂一听,立時面有优色地望著寇克,寇克也立時緊握著她的手。伊鐵爾又道:“可是,你先得為我做一件事。”
  寇克道:“什么事?請說。”
  伊鐵爾又停了片刻,才道:“你要跟我去,現在我不能告訴你是什么事。你和你的妻子,要分別一個時期,我想不會超過一年。”
  雅蒂叫道:“不。”
  寇克望雅蒂,眼神之中帶著懇求的神色,道:“雅蒂,我也不想和你分開,但是一年之后,我可以了解我的過去,這也是值得的!”
  雅蒂的眼中,淚花轉動,她道:“你現在有我,有什么不好,為什么你一定要我到自己的過去?”
  這是一個令寇克無法回答的問題,他的心情,也极其矛盾不想失去雅蒂,又想知道自己的過去!
  他歎了一聲,道:“雅蒂,我不弄清楚自己的過去,不會快活的,就象我沒有你,不會快樂一樣!”
  雅蒂听了之后,低下頭去,不再說話。
  寇克摟住了她的肩,感到她的肩頭,在輕輕抖動著,他道:“你沒有听那位先生說么?一年。只有一年,最多一年,很快就過去了。”
  伊鐵爾提了一句,道:“事情順利的話,可能不需要一年。”
  雅蒂不斷流著汨,已經滿面都是淚痕,她抽咽著,道:“或者我……太自私,可是我宁愿要你在我的身邊,不愿你去追究你的過去!”
  寇克長長地歎了一聲,對他來說,這也是一個十分難以決斷的事,但正如他剛才所說,如果他不知過自己的過去,總不會快樂的。
  他并沒有直接拒絕雅帶的要求,只是用一种要求同情的目光,望著雅蒂。
  在一雙有著真正深刻情意的男女之間,寇克這樣的眼光,己足以令得對方答應為他做任何事情了,雅蒂在那時候,只覺得自己的心向下沉,她知過,寇克一旦离開了她,她的日子更不好過。但是寇克既然如此希望能弄明白自己的過去,雅蒂就覺得自己應該幫助他!
  女性的堅強,有時真是超乎想象之外,雅蒂不再流淚,而且,神情堅決,絕無勉強地點了點頭,道:“好,你去……不過,盡量早點回來!”
  寇克激動起來,用力緊擁著他的妻子,吻著,口中喃喃地道:“雅蒂,你放心,不論發生什么事,一年以內,我都會回來看你。或許我有一個很好的過去,那我們的生活就可以變得很好,至少可以离開這個偏僻落后的地方。”
  雅蒂沒有再表示什么意見,只是依著寇克,她的神情,是那么一副無可奈何的逆來順受,以致在一旁的伊鐵爾和那另一個人,都轉過身去,不忍觀看。
  這時候,寇克和雅蒂自然都沒有注意到伊鐵爾有一种异樣古怪的神情,那是一种想掩飾自己將要做的事,對對方很不利的神情。
  雅蒂終于又講了一句話:“什么時候……他要走?”
  伊鐵爾的聲音听來冷酷無情的,他道:“現在!”
  雅蒂震動了一下,她已經准備接受分离的事實,今天和明天,倒并沒有什么分別。寇克也顫動了一下。早上他离開那破舊的茅屋之際,還以為今天和昨天,是完全一樣的,可是,突然間,就生出了那么大的變化。
  寇克向前走去,雅蒂一直緊握著他的手,一直到走出了好遠,雅蒂才放開了寇克的手,她十分堅強,忍住了不流淚。好几次回頭看,雅蒂都沒有流淚,一直到寇克和伊鐵爾他們都看不見了,雅蒂的淚水,才如泉涌出,她是一面哭著,一面回到村子里的。
  那個外來的男人舍棄雅蒂,自顧自走了的消息,迅即傳遍全村,雅蒂不作任何分辯,忍受著侮辱的言詞和行動,默默地等著,她堅決相信寇克會按預期的時間回來的。
  李豪有點粗暴地問:“寇克被伊鐵爾帶走,已經有多久了?”
  雅蒂屈著手指,道:“七個月了!”
  李豪向倫星和三達望去,道:“那座神廟在哪里?”他又暴燥地向雅蒂道:“你也是,你為什么只是在村子里等,不到那廟去看他?”
  雅蒂怯生生地道:“他……他們沒說過我可以去看他,只說他會回來。”
  李豪猛力一揮手,道:“好,就算你不能去看他,我去看他總可以吧!那個伊鐵爾,根本不知道寇克的過去,寇克是我的老朋友。你放心,雅蒂,他是你的丈夫,你是他的妻子,我去把他帶到你的身邊來!”
  李豪在那時候,心情极度興奮,他在這樣講的時候,對于能把寇克帶回來這一點,充滿了信心,一點也不覺得有什么困難,所以他才能給予雅蒂這樣肯定的允諾。
  雅蒂感激得說不出話來,李豪立時吩咐道:“快替我准備車子,告訴我那個信徒神廟在什么地方!”
  倫星和三達兩人,都現出十分猶豫的神色來,三達支支吾吾地道:“李先生,我……想,你還是鄭重……考慮一下的好。”
  李豪大怒:“有什么好考慮的,几年來,我用盡方法在追尋寇克的下落,如今有了他的正确所在,我還不去么?不,別准備車子,替我准備一槊小型飛机!”
  倫星道:“李先生,那座神廟,屬于一個十分古老的錫克教派,他們一向和外界不相往來,而且十分歧視外來者,李先生要是去的話,只怕——”
  李豪不等倫星講完,就吼叫了起來,道:“給我地圖,替我准備飛机!”
  倫星不敢再說什么,只好答應了一聲。
  准備地圖和飛机,并不需要多少時間。詳細的地圖是沒有的,只知道這座神廟,是在一個山谷之中,那山谷的平地部份,相當平坦,是可供小型飛机降落有余。
  在倫星他們忙著准備的那一天中,李豪吩咐給雅蒂貴賓式的招待。李豪和寇克之間的友倩,是毋庸置疑的,他不厭其煩地向雅蒂打听寇克在那段日子中的生活,也不斷為他的老朋友過著那么凄苦的日子而唏噓,歎息。這更使得他下定決心,要把寇克帶回來。
  在李豪當時想來,他的行動,十分簡單,一定可以成功的。當然,任何人無法預測以后發生的事,后來,李豪并未能如愿,那并不是說他事前的決心是假的。
  李豪決定不要任何人陪他一起去,雖然倫星和三達,一再自動請纓,但都被李豪拒絕。李豪拒絕任何人陪他一起去的理由,實在很簡單,因為他預料到,自己一到那座神廟,必然會和伊鐵爾見面,和伊鐵爾見了面,就必然要提起伊鐵爾托管那只箱子,給了酬勞那件事。李豪就是不想別人知道這件事。
  所以,他是一個人出發的。
  當他駕著小型飛机,以盡可能低的高度,向前飛行之際,他的心情异常興奮。在起飛之前,他曾想過,打一個長途電話個辛開林,告訴他自己已經找到了寇克的下落,立刻可以飛去和他見面了。
  他已經准備這樣做了,可是机場的通訊室卻告訴他,由于線路的問題,他需要等候,至少要等候一小時以上,才能接痛電話。
  李豪是一個性子十分急躁的人,他絕不考慮等候,他想,找到了寇克之后,再通知辛開林,也是一樣的。而這樣一來,辛開林始終末接到李豪的任何通知,也不知道寇克的任何信息,直至多少年之后,辛開林也來到神廟,見到了寇克為止。
  當然,這一切,都是和李豪這次飛行的遭遇有關的。
  李豪沒有等候,他駕机起飛,依著地圖的指示,向北面飛去。小型飛机的飛行高度不是很高,一個多小時之后,他已經飛過了芝那伯河。從空中看下去,芝那伯河的河水泥濁而急湍。
  再向北飛,就飛臨了山區,李豪將飛行的高度提高,以免山蜂上不穩定的气流,影響飛行。由于高度提高,所以李豪在還有相當距离的時候,就看到了那個山谷,同時,他也注意到了,在那山谷正中,有一幢建筑物在。那建筑物從高空中看下去,就象是一塊方方整整的石頭,躺在山谷下一樣。
  飛過了山峰,李豪又開始將高度降低,他立即發現,平坦的谷底,几乎象是經過整理的机場一樣,別說他駕駛的那种小飛机,就算再大一點,也可以降落。
  李豪先在低空盤旋了一轉,這時,神廟已可以看得十分清楚了,他對這座神廟的建筑奇特,也感到了十分惊訝。
  當他在低空盤旋的時候,他看到有不少人,自廟中奔了出來,聚集在廟前的空地上,抬頭向上看著。李豪又將飛机飛低些,然后,掉轉机頭,對准了廟前那四根大石柱,開始降落。
  駕駛這种小型飛机,對李豪來說,實在是容易不過的事,他恰好在那四條大石柱之前,停下了飛机。飛机才一停下,在面前的那些人,一起吶喊著,向前奔了過來,奔在最前面的十几個人,手中都揮舞著新月形的彎刀,那种彎刀,一望而知,极其鋒利,刀身在陽光之下,發出燦爛奪目的光芒。
  李豪一看到了這种情形,不禁吃了一惊,他想要立即再起飛,可是時間上顯然來不及了,雖然他還在飛机里面,可是那些人的吶喊聲,听來已經惊心動魄,一种恐怖感籠罩著。
  李豪的手還握著操縱杆,手心在直冒汗。
  那些人奔到了飛机近前,有的已經拾起地上的石塊,向飛机扔來,情況看來已陷入了不可控制的境地之申,李豪准備不顧一切,先令飛机再起飛了再說。也就在那一剎間,突然,所有的人都靜了下萊,而且,都凝止了不動。這真是十分怪异的一种情景,就象是在放映中的電髟,忽然停了格一樣。
  接著,李豪看到,廟中又走出來了兩個人,一個身形异常高大,象是凶神惡煞一樣,裝束十分异特,赤著肌肉盤虯的上身。另一個,一身黑緞衣服,神態威嚴,一望而知是領袖人物,李豪只向他看了一眼,就可以肯定他就是伊鐵爾。
  伊鐵爾和那個巨人向前走來,經過之處,那些圍住飛机的人紛紛讓開,神態十分恭敬,有几個人,本來高舉著彎刀,像是要砍向飛机的,在伊鐵爾一經過之際,也立時將刀垂了下來。
  一看到這种情形,李豪大大松了一口气,他覺得自己也應該下机了,他松開了安全帶,推開了駕駛座。當他珧下飛机之際,伊鐵爾和那巨人,恰好來到了飛机之旁。
  一下了机,李豪只覺得周圍出奇的靜,至少有几十個人在,但是沒有一個人出聲。但是在寂靜之中,李豪卻又可以感到每一個人的濃重呼吸聲。
  李豪一站定,就向伊鐵爾伸出手去,可是伊鐵爾卻寒著臉沉聲道:“這里是神圣的錫克教信徒圣地,你的行為,已經冒犯神靈,你要立即离去,并且把你用來冒犯神圣領域的東西留來!”
  李豪呆了一呆,他要花几秒鐘時間,才能消化伊鐵爾的這句話,明白伊鐵爾是叫他留下飛机,快些滾蛋。
  李豪的脾气很差,本來,就憑對方這几句話,雖然他的處境惡劣,他也可以立時和對方打起來了。但是,這時說這几句話的人是伊鐵爾,想起了伊鐵爾對他和辛開林兩個人的幫助,他一點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道:“伊鐵爾先生,我來好我的老朋友。”
  伊鐵爾顯然想不到對方忽然之間,會講出這樣一句話來,怔了一怔。李豪又道:“我叫李豪,是辛開林的朋友。辛開林還替你保管那只木箱子!”
  伊鐵爾啊地一聲,還沒有來得及表示什么,李豪已湊近去,道:“多謝你給辛開林的酬勞,當我割開那羊皮袋子的時候,哈哈,我們兩人,都以為袋子里的,只不過是顏色玻璃!”
  伊鐵爾悶哼了一聲,李豪又道:“辛開林運用了你給他的酬勞,現在我們的事業很好!”
  伊鐵爾道:“這一點我知道,所以你們才用盡方法,尋找當時失落了的同伴!”
  “是!”李豪單刀直入:“他叫寇克,現在還在你這里?”
  伊鐵爾沒有立即回答李豪的這個問題,只是道:“喂,那只箱子,保管得很好?他沒有打開來看看?辛先生真是一個靠得住的人!”
  李豪道:“那箱子中究竟是什么東西?”
  伊鐵爾并沒有回答,只是道:“請進來,我們需要慢慢詳談。”
  伊鐵爾說著,就轉過身去,李豪跟在他的后面,那個巨人緊靠著他向前走。李豪的個子十分矮小,那個巨人又是出奇的高大,以致和他走在一起,令李豪覺得十分不自在,他努力挺直身子,凸起胸來,可是也不過到達那巨人腰上面少許。
  進了神廟李豪對著廟中的神像,浮雕,惊訝不已,他一直被帶到了那間石室之中,李豪這時,心中也不知有多少疑問要問,但是最要緊的,當然還是立即看到寇克。所以,進了石室,他就問道:“蔻克呢?”
  進石室來的,只有伊鐵爾和李豪兩人,李豪的問題,當然是向伊鐵爾發出的。可是伊鐵爾卻像是未曾听到一樣,一聲不出。
  李豪耐著性子,又問了一遍,聲音己比剛才提高了不少。
  伊鐵爾仍然不作答,李豪的暴烈脾气發作了,他感到伊鐵爾的態度十分曖昧,而一個脾气暴烈的人,是最不能忍受這种曖昧的情形的,他陡地一伸手,抓住了伊鐵爾胸前的衣服,厲聲道:“你快把寇克交出來!”
  伊鐵爾一動也不動,只是看著李豪抓住他衣服的手。他的神態如此鎮定,倒令得李豪難以采取進一步的行動。伊鐵爾的聲音也异常鎮定,他緩緩地道:“寇克,那是他的名字?”
  李豪道:“是,他——”
  伊鐵爾的語詞仍然是那么遲緩,道:“他還在廟中!”
  李豪松開了手,甚至因為他剛才魯莽的行動而顯得神情有點尷尬,他道:“那么,請你快點叫他來見我,你連他的名字也不知道顯然不能告坼他的過去!”
  伊鐵爾作了一個手勢,請李豪坐下來。李豪雖然性急但也只好坐了下來伊鐵爾來回走了几步,像是不知道該怎么開口才好,李豪几次想開口催他,都被伊鐵爾作手勢,不讓他出聲。李豪的忍耐力,几乎又到了极限了,伊鐵爾才道:“其中有了些曲折!”
  李豪悶哼了一聲,盯著伊鐵爾。
  “本來……”伊鐵爾也坐了下來,“我想,要寇克替我做一件事,然后,我就將他送回他妻子的身邊,再告訴他,你們正在找他!”
  李豪一听,火就不禁向上冒,他怒道:“這樣說來,你在村子外,見到寇克的時候,已經知道我們是在找他的了?”
  伊鐵爾并不否認,道:“除了那些荒僻的小山村之外,全巴基斯坦的人,都知道你們在找一個叫作寇克的人,我當然也不例外!”
  李豪陡然站了起來,握著拳,在伊鐵爾的面前晃動著,道:“你好卑鄙,為什么不立即告訴他?”
  伊鐵爾神情冷漠,道:“我已經說過了,我要他做一件事,以為他是胜任的。”
  李豪怒道:“你手下的人很多,為什么非要他去做不可?”
  伊鐵爾歎了一聲,又現出了那种難以啟齒的神情來,過了一會儿,才道:“這事,很難向你解釋。”
  李豪不等他講完,就冷笑一聲,道:“看來,你非向我解釋清楚不可!”
  伊鐵爾吸了一口气,道:“當然,我一定要向你說清楚,先簡單地說,我所領導的這個教派,是一個十分古老的教派,我們有一個神圣的任務:就是守護這座廟。”
  伊鐵爾接下來,就向李豪解釋了錫克教的原派,他們這個派存在的歷史等等。
  雖然古老的宗教,都帶有极度的神秘色彩,而且,看來伊鐵爾領導的這個教派,神秘的气氛更是濃厚,但是李豪還是越听越不耐煩,他至少打斷了伊鐵爾三次話頭,每一次,都是用同一句話來打斷的:“你快說你要寇克做什么事?”
  可是伊鐵爾卻是自顧自地說著,全然不理會李豪的催促,李豪也拿他無可奈何。
  “這座廟,并不是普通的廟,是真正的神的宮殿。”伊鐵爾神情,越來越嚴肅,又重复了一句:“是神的宮殿!”
  李豪冷笑了一聲,道:“我還不知道有哪一座廟,是脫衣舞娘的宮殿?”
  伊鐵爾陡然現出了几分怒容,逼視著李豪,他的神情是如此之威嚴,令得李豪也不敢再胡言亂語下去。伊鐵爾又道:“你看到了很多神像,是不是?這些神像,都是根据神的真實模樣來塑造的!”
  李豪咕嚕了一聲,把一句相當難听的話,在喉嚨里打了一個轉,又咽了回去。他沒有說出來的那句話是:“見你的鬼,哪有這么多奇形怪狀的神。”
  伊鐵爾繼續道:“廟,就是神建造起來的,神來到世上,是為了觀察,拯救人類,拯救世人!”
  李豪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道:“我以為你是錫克教徒!怎么說起基督教的教義來了!”
  伊鐵爾道:“所有的宗教,都是殊途同歸的,你別打岔,我快說到重要之處了!”
  李豪聳了聳肩,仍然是一副不屑的神情。伊鐵爾續道:“諸神降臨,世人卻一直沉迷下去,諸神感到十分失望,對世人的人心,越來變得越坏,十分失望!”
  李豪大聲道:“快說重要之處!”
  伊鐵爾歎了一聲,凝視著李豪。
  伊鐵爾的目光十分凌厲,可是在凌厲之中,又有一种极度的悲天憫人之感,像是他望著的李豪,快要有什么禍變臨頭,他正充滿了同情一樣。
  這樣的目光,令得李豪心中發毛,忽然十分不自在,變換了一下坐著的位置。
  伊鐵爾緩緩地移開了注視著李豪的目光,道:“你不明白,我們崇拜的神,是實實在在的神,并不是想像中的神,這和其他宗教不同。”
  李豪的心中,仍然對伊鐵爾的話不表贊同,但是他看到對方的神情如此嚴肅,他倒也不敢太肆無忌憚,只道:“什么叫實實在在的神?”
  伊鐵爾道:“實實在在的神,就是神在那里,你可以看得到,碰得到,就像是我在你的對面,你可以确定神的存在,而不是憑傳說、記載或想像!”
  李豪陡地震動了一下,伊鐵爾的話,實在太惊人了。人們仰的宗教,不知有多少种,崇拜的神,也不知有多少個。一個實實在在的神,像伊鐵爾所形容的那樣,這實在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任何人听到了這樣的說法,都難免會震動的。
  李豪本來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無神論者,可是他听得對方說得這樣認真,自然也不免震惊。
  一時之間,他張大了口,好一會說不出話來,才道:“你……你說的神像?”
  伊鐵爾一字一頓,道:“不,不是神像,我說的是神,我們信奉的神。”
  李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那剎間,他想到了可以否定伊鐵爾這种說法的話,他感到十分高興,一揚眉,道:“好,如果有這樣的神在,請你帶我去見他!”
  他這樣說了之后,忍不住得意地哈哈笑了起來。因為他想,任何人都無法展示一個真正的神,那是不可能的事。神,只存在于信仰者的心目之中,哪里會有實實在在的存在?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的一聲哈哈,還未曾打完,伊鐵爾已經道:“好,准備這樣做!”
  李豪呆住了,完全呆住了,以致他笑到一半,張大了的口,仍然張著,合不起來,同時,他不斷眨著眼,心中在想:這是什么意思?
  其實,伊鐵爾的話十分簡單,十分容易明白,李豪是完全听得懂的。可是听得懂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就在李豪惊詫莫名之際,伊鐵爾又道:“本來,這是我要保持的最高机密,絕對不能向外人泄漏的。這也是我領導的這個教派,世世代代相傳的神圣任務,可是,為了向你解釋寇克的遭遇,我非向你說明白不可。”
  李豪有點結結巴巴,道:“你是說,你可以帶我去看看……你是說,這廟里,真正有……神在?”
  伊鐵爾道:“我早對你說過,這座信徒神廟,是神的宮殿!”
  雖然伊鐵爾已經說得如此肯定,而且,這又不是撒謊所能騙得過去的事,但是李豪還是不相信地搖著頭。伊鐵爾緩緩站了起來,道:“我有一個要求,不知道你是不是肯答應?”
  李豪望著伊鐵爾,道:“那要看是什么要求?”
  伊鐵爾道:“當你見到了神之后,你要成為神的信徒,加入我領導的教派。”
  成為錫克教一個教派的信徒,這是李豪做夢也未曾想到過的事!但是這時,他卻十分愿意接受這個挑戰,他几乎末加考慮,就道:“好,但要你真讓我見到神,我就成為神的信徒!”
  伊鐵爾又叮了一句,道:“希望你和你的朋友辛開林一樣守信用。”
  李橐有點惱怒,大聲道:“決不食言,神在哪里?”
  伊鐵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了起來,來到了石室的一堵牆前。當他走向那堵牆前之際,牆上,除了許多看來是神情活動的浮雕之外,什么都沒有。李豪正想出言譏笑,但就在他來到牆前,站了一站之際,石增上的一塊大石,緩緩向后移,現出了一道暗門來。
  那塊向后移去的大石,李豪估計最少超過一万公斤,可是它在向后移動之際,卻一點聲息也沒有。單是這一點,己看得李豪自定口呆。李豪是一個出色的机械工程師,他自然知道,要做到這一點,絕不是容易的事。這座神廟的建筑,看來不但宏偉,且還极奇妙,簡直是超時代的杰作!
  暗門一出現,伊鐵爾就向門內走去,他并沒有轉過頭來,只是道:“跟我來。”
  李豪不由自主,就跟在他的后面,向那扇暗門走去。進去后,是一條相當狹窄的通道,才走了一步,通道是以大約二十度的角度傾斜向下的,當他走出了將近一百步之后,他已經很容易地可以算出,他已經來到了地底至少二十公尺深處了。
  越向前走,越是黑暗,伊鐵爾在前面,反伸過手來,要李豪拉住他的手,帶李豪向前走。李豪的手心,已經在隱隱冒著汗。
  由于在黑暗之中行進,速度并不是太快,約摸十分鐘之后,伊鐵爾才站定了身子,用十分低沉的聲音道:“抬頭,向上看。”
  李豪道:“這么黑,我什么也看不到!”
  伊鐵爾道:“你只管抬頭向上看,就會看到。”
  李豪沒有再分辯什么,抬頭向上看去,他盡量把頭抬得高,几乎抬到了整個臉部變成了平面的程度。開始的時候,他什么也看不到。可是,當他的頭抬得不能再抬高之際,他先看到一團柔和的光芒,自上而下,照射了下來。
  那股光芒极其柔和,光芒一現,李豪已經可以看到,自己是處身在一個极怪异的空間之中,那相當難形容,必需要具体說明。李豪看到,自己是在一個极大的圓筒之中,他當時站立的地方,是在圓筒的底部。由于他抬高了頭,在向上看,所以他可以看到圓筒的頂部。
  圓筒在接近項部之處,變得十分尖削,光芒也是從那一部分發出來的。
  圓筒至少有五十公尺高,而它的直徑,卻不超過五公尺。也就是說,那是一個十分高而狹窄的圓筒。所以,站在它的底部,要看到它的頂部時,就必需把頭,仰得极高才行。
  在圓筒的中心,是一根筆直的圓柱子,自底部一直通,向上,那根柱子十分細,直徑不會超過四十公分,看起來倒有點像是消防局的建筑中,供消防局在出動時滑下來那根柱子一樣。
  圓柱子一直通到了距离頂部大約有五公尺處為止,在圓柱子的頂端,是一間用透明的材料造成的,密封如同箱子一樣的東西,可以稱之為一間小房間。
  在那間小房間中,有一張椅子,在那椅子上,坐著一個人。
  由于是仰高了頭看去的,在這种角度去看一個坐在椅子上的人,總不免有點檉异之感。但這時令到李豪几乎連血液也為之凝結的,卻并不是由于角度的怪异,而是這個坐在椅上的人,就算是普通面對面的話,也一樣會有同樣的情形。
  那個人恰好在光芒的照射之下,李豪實在可以將他看得十分清楚。他第一個感覺是:一個人坐在一張椅子上,只不過是由于坐在椅上的形体,看來和一個人差不多之故。
  而當他看第二次時,他就可以肯定,坐在那張椅上的。不是一個人,那……只可以說是形体上和人……有點相似的一個生物。
  李豪的視線,定在那個生物上,他一直仰高著頭,可是一點也不覺得頸子發酸。那個生物有一張极可怕的臉,像是有一張鱷魚皮蒙在臉上一樣。而且,在那張可怕的臉上,只有一只眼睛。這時,這只眼睛半開不閉。
  這樣只有一只眼睛的臉,李豪在迸這座廟來的時候,已經看到過,廟里所有的神像,全是這樣子的,看起來怪异莫名。
  除了可怕的怪臉之外,還有一雙十分長的手臂,雙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十只手指,看起來也很長,正軟軟地垂在椅子的扶手之外。
  過了好久,李豪才吞了一口口水,道:“這……這……這……”
  他實在無法向下講去,伊鐵爾沉聲道:“這位就是一直留在廟里的神,我們稱它為留守之神。”
  李豪仍然仰著頭,他又吞了一口口水道:“我承認這座神廟的建筑十分偉大,甚至可以說是超時代的,但是……你總不能把一座神像說成一個神?”
  伊鐵爾的聲音更低沉,道:“你說這是一座神像?”
  李豪道:“看來和廟中那十九具神像是同類的,全只有一只眼睛。他是神,難道他一直這樣坐著不動?”
  伊鐵爾歎了一聲,道:“這是整個問題的關鍵所在,留守之神睡著了。”
  李豪陡地一怔,如果不是眼前的情景如此之詭异,他真想大聲笑出來,可是他卻笑不出,只是重复地道:“他睡著了?”
  伊鐵爾道:“是的,他一直在沉睡,不知道已經睡了多少年,我們的責任是保護他,同時,要設法叫醒他。”
  李豪慢慢地把頭部复到原來的位置,道:“要怎么才能叫醒他?”
  伊鐵爾反問道:“你已經相信他是神?”
  李豪道:“老實說,我不是十分相信。”
  伊鐵爾向上指了指,道:“你可要隔得近一點,去仔細看看他?”
  李豪早就想這樣,但是這時,他處身在這樣的環境中,心理上有一股异樣的壓力,就像是普通人迸入了一座十分庄嚴肅穆的教堂一樣,使他自然而然,不敢胡言亂語,所以他才沒有提出來。
  伊鐵爾提出了這一點,李豪自然求之不得,忙道:“好,我正想這樣——”
  他講到這里,陡地停了下來,向伊鐵爾望去。因為,那一間小房間,在圓柱的頂端,而整個圓筒形的空間之中,根本沒有可供攀附上去的地方!他如果近一點去看那個神,難道從這滑不溜手的柱上爬上去。
  當李豪向他望來之際,伊鐵爾像是已經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了,他點著頭,道:“正是,你要接近神,就要從這個圓柱上爬上去。”
  李豪有一种被戲弄的感覺,道:“這……你能爬得上去否?”
  伊鐵爾的神情,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道:“只要是心目中有神的信徒,每一個都爬得上去。”
  李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好胜心十分強,而且,眼前的一切也實在太詭异,詭异到了他如果弄不清楚的話,只怕以后每晚都會做惡夢的程度。
  他抬頭向上望了一下,然后,輕輕向掌心吐了一下,搓了搓雙手,大踏步來到柱旁,雙手抓住了那條圓柱,向上攀去。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那條圓柱看起來极其光滑,但是雙手握上去,卻并不滑手,非但不滑手,而且當他雙手發力,使身子向上之際,仿佛還有一股相當大的牽引力,發自那根圓柱,使他向上攀的動作,變得更加容易。
  一面向上攀,李豪一面抬頭向上看,那間小房間全然是透明的,看來像是一种玻璃。雖然說人類制造玻璃已有超過三千年的歷史,古代的埃及人已經發明了這种透明的物体。但是,純淨度高到這种程度的玻璃,看起來也絕不像是古代的制品。
  而且,他越是向上爬,越是把那小房間中的情形看得清楚。他這時,是從那小房間的底部向上看去的,當他未曾向上攀的時候,看來個房間中,除了一張椅子,椅子上坐著一個人之外,整個小房間全是空的,什么也沒有。這時,當他漸漸接近的時候,他已經可以看出,小房間中,并不是空的,有著許多東西。
  那些東西,全是大大小小的立方形,有的堆在椅子前,有的附在壁上,有的自小房間的頂上吊下來,有的大,有的小,有的像積木一樣堆在一起,有的只是單獨的一塊。他之所以要來得近了才能看到那些東西的原因,也极其簡單,因為那些東西,也是純淨的透明体,而且對光線一點也不起反射的作用。直到他來到了伸手可以碰到那個房間的底部之際,他也只不過純粹可以看到這些物体的一些輪廓而已。
  當李豪來到伸手可以碰到小房間底部之際,他以為自己已無法再接近了,從底部向上望去,坐在椅上的那個人。看得清楚,那絕不是一個塑像,這已是可以肯定的事,但是要李豪承認那是一個睡著了的神,盡管這里的一切是如此詭异,李豪還是不愿意承認,這時,他看到那個人的腳上,穿著一雙看來樣子十分奇特的鞋子,看來鞋底好像很厚,上面有許多小孔。
  李豪無法在小房間的底部前進,他陡然之間,大叫了起來,道:“如果你是神,為什么一動都不動?你究竟是什么?”
  他這樣大叫,一來是真的想有答案,但是更多是表示一种挑戰,因為他在叫的時候,絕未曾想到自己的叫嚷真的會有反應。
  可是,接下來所發生的事,卻令他怔呆得整個人變成了凝結的冰塊一樣。
  也正由于他的震呆是如此之甚,所以整個身子,仍然緊緊地附在那圓柱之上,未曾向下滑跌下去。
  他的叫聲還未曾停息,回聲還在那圓筒形的空間之中回蕩之際,他突然看到,椅上的那個人,十只長得异樣的手指,向上揚了起來,同時,那張可怕之极的臉,也向下低來。
  當那人坐著不動之際,李豪自那個角度看過去,只能看見他的下額,可是當他低下頭來之際,李豪就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臉了。
  那實在是极度可怖的事,李豪距离他不過兩公尺,當他抬起頭來之際,那只獨眼,略微張大了一些,綠黝黝的眼光,像是能看穿人的心一樣。
  李豪張大了口,忽然气息急促,那人倒沒有別的動作,而且,立即回复了原狀。
  李豪不知過了多久,才漸漸定下神來之際,他膽子又大了起來,一面喘著气,一面低聲說著。他的膽子再大,在這樣的情形下,也不敢再大聲叫嚷了。他只是低聲道:“光是這樣動一動,并不能表示你是神,你還能再顯一些神跡給我看看么?”
  李豪雖然還在表示怀疑,可是他在說那几句話的時候,已經是用十分虔敬的心情來說的,而且,他也預期道,一定會有答案。
  果然,他話一說完——他說話的聲音是如此之低,簡直只是祈禱一樣,可是他毫不怀疑和他隔著一層透明物体的對方可以听得到——坐在椅上的那個人,緩緩揚起一只手指來,他手指的長度,大約是普通人的一倍,李豪在這時,才注意到,他的手指上并沒有指甲,但是在指尖上,卻套著一個乳白色的,比手指略粗的東酉。
  他把手指指向前,李豪立即循他所指看去,看到他指的是在椅子面前,一塊透明的立方体,那塊立方体大約有五十公分見方,看來完全是透明的,透明得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樣。
  李豪在向前望去之時,還全然沒有概念、對方是叫他在看什么,可是就當他的視線,接触到了那個立方形的透明体之中,先是出現了白色的云霧狀的閃動的線條,緊接著,整個立方体之中,充滿了极其深邃的藍色。
  那個立方体的体積,并不是十分大,可是當它轉為深邃的藍色之際,看上去,像是有無窮無盡的大。李豪是一個机師,他經常在高空中飛行,常有机會看到遼闊的天空。可是這時,他注視著那個立方体,在他的感覺上而言,比他在飛机上高空几万公尺看出去,還要廣闊和沒有邊際,那令得他屏住了气息。
  緊接著,在無邊無際的深藍之中,出現了一群亮點,那些亮點在才一出現之際,看來像是不知有多么遙遠,但是它們移動速度十分快,轉眼之間,亮點漸漸擴大。
  亮點是亮白色的,當它們迅速擴大之際,已經可以看出,是一團閃白色的光亮,包圍著一些形体,在向前迅速的移動。
  李豪只來得及換了一口气,就已經看到,包在那种亮光中的形体,就是在神廟中看到的神像,种种奇形怪狀的神像,唯一的共同之處,就是他們都只有一只眼睛。在那團光之中,那些和廟中神像一樣的形体,全是活的,動作异常靈活,相互之間,分明在交談,他們一個接一個掠過,在最后的一個,李豪立時注意到,外形和坐椅上的那個,一模一樣。
  李豪喃喃地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不是神,但是我愿意成為你的信徒。”
  李豪將那几句話,重复了三四遍,那透明立方体早已回复了原來的透明,看來一無所有。李豪卻仍然望著那透明体,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松了松手,由得攀在那柱子上的身体,以一种十分自然的速度,滑了下來。
  當他的雙腿,又踏到落地之際,他仍然有一种飄浮半空中的感覺。剛才他所看到的一切,在受過現代知識熏陶的李豪來說,和神并沒有發生聯系,他已經有了一個概念。那個如今還高高坐在玻璃房間中的人,廟堂中的那么多神像,他們曾是同類的來自深不可測的外太空,他們曾經可以在浩渺無際的宇宙之中,自在飛行,他們也到過地球。
  以他們的進步,在若干年前,來到地球,由地球人的角度看出去,他們毫無疑問,會是神!
  令得李豪迷惑的是,為什么所有的人,全回去了?而只有這個留了下來?這個人,為什么會留下來的?他遭遇了什么困難,他留在地球上有多久了?他的同類為什么不來看他?他縱使有通天的本領,就這樣一個人,留在地球上,被一群人當作神一樣來膜拜,那是多么的寂寞痛苦!
  李豪心中留著太多的疑惑,是以他站定之后,只是怔怔地仍然抬頭向上望著,思緒亂成一片。
  直到伊鐵爾的聲音,在他的身邊響起,他才動了一下。伊鐵爾向上面指了指,道:“他……給你看了什么?”
  李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這口气吸得极深,直到他的肺部,連一個空气分子也不能多容納為止,然后,他又慢慢地將吸進去的气,呼了出來。他道:“我看到了許多……神,在浩渺的太空中自在飛行,他也在其中,他已經告訴了我,他是什么人!”
  伊鐵爾道:“他是神。”
  李豪盯著伊鐵爾,半晌,他本想和伊鐵爾爭辯的,但是他改變了主意。堅決相信那個人是神,是伊鐵爾的信念,為什么要去打破他的信念呢?
  而且,神也好,人也好,這只不過是稱呼上的不同,實情是一個來自深不可測,無邊無涯的宇宙某處的高級生物,如今在地球上,他可以給地球人帶來什么?還是留著輕而易舉就毀滅地球的力量?他對地球人的了解,達到了什么程度?他的地位,絕對在地球人之上,在這一點來說,他就是神。
  李豪改變了爭辯的主意之后,只是低聲重复了伊鐵爾的那句話,道:“他是神!”
  伊鐵爾用嚴肅的神情盯著他,李豪想起了自己的承諾,接著又道:“我愿意成為他的信徒。”
  伊鐵爾緩緩揚起手來,神情庄嚴,道:“跟我來!”
  李豪跟在伊鐵爾的身后,慢慢走了出去,接下來,李豪在伊鐵爾安排之下,在十分繁复的儀式中,成為正式的信徒。
  那种繁复的宗教儀式,李豪本來是最不耐煩的,如果在以往叫李豪去那樣做,他一定會哈哈大笑,認為那是天下最滑稽的事。但是這時,他卻誠心誠意,依照傳統的儀式,做著一切。
  當他在做著看起來是全無意義的一些工作之際,他心中只想著一件事:地球人實在太愚昧,太渺小了。人家是從哪里來的?來了又去了,地球人竟全不知道。這里看來是一座古廟,可是實際上,卻是宇宙中一個文化的起點。人類的歷史那么短,但是又那么自滿,所有地球人的活動,是多么可笑!
  當一個人登上一座高山,极目四望之際,這個人會覺得自己的胸襟陡然廣闊起來,但那只是自戀,登上一座高山,目光能及得多遠?他不同,他剛才看到了宇宙的深邃!就在那一剎間,他已經建立了一個新的信念,這种信念,是超越了地球上人類的思想范疇的。
  地球上的人,思想范疇,脫不了地球,思想的极限,認為一個地球已經是最大最重要的事了。然而,在整個宇宙中,地球只不過是一粒微塵,在一粒微塵上活動,天下還有什么是大事?
  李豪想到自己在這种新的觀念之下,思想變得空靈,可以超越地球的限制,馳向更遠,簡直沒有邊涯,沒有盡頭。他并不必為伊鐵爾和其余的信徒,也和他一樣。伊鐵爾和其余的人,可能只是有了一個模糊的概念,感到神的力量十分偉大,值得崇拜,而未曾像他那樣,達到了這樣靈空的境界。
  這,或許是由于各人的領悟能力,或許是由于伊鐵爾他們,大國務傳道的宗教儀式和宗教气氛了。
  李豪自己知道自己的認識和他人不同,不過他絕沒有也要別人接受他自己想法的意思,反倒順從地跟著別人,進行著宗教儀式。
  在一連串的儀式之后,李豪又跟著伊鐵爾,回到了那間石之中。
  不等李豪開口,伊鐵爾道:“現在,我們可以談談寇克的事了!”
  李豪的思緒,仍然有些神馳天外,這時,才又回到了現實來。他問道:“是,寇克怎么樣了?”
  伊鐵爾歎了一聲,道:“真不幸。”
  他在這樣講了一句之后,停了片刻,才道:“很久很久之前,有很多神自天降臨,在這里建立了神廟,作為他們的宮殿。神的降臨,是為了了解世人——”
  伊鐵爾的話講得很遲緩,李豪這時一點也不性急,他知道,伊鐵爾并不是向他傳述什么教義,而是向他講述那一群來自外太空,遙遠得不可想像的某一個星球的高級生物的一切。
  他自然要用心听著,他的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伊鐵爾繼續用他緩慢的語調講述著:“有了神,有了廟,也有了信徒。可是不久之后,神就發現,世人的心,正在急速地變,人心應該是向美好一面變的,可是卻剛剛相反,人心在變,變向丑惡。于是,眾神感到無可忍受,不值得再停留在世上,他們离去了,當他們离去之際,他們曾作了預言,預言人心會繼續變坏下去,直坏到趨于全体毀滅為止。”
  伊鐵爾苦笑了一下,道:“你可以看得到,眾神的預言,正在逐步實現中!”
  李豪的心頭十分沉重,道:“是。”
  那一番話,李豪已經听伊鐵爾約略提起過,可是在第一次听到的時候,他只覺得可厭,而現在,他卻有一种虔誠的心情。那使他感到,很多言詞,托宗教之名來傳播,實在是很有道理的。
  伊鐵爾繼續道:“在諸神想到對世人失望,又回返天上之際,有一位神,和諸神抱不同的希望,他留了下來,留在世上,要盡他的力量,來挽救日趨墮落的人心,這位神,你已經崇拜過他了!”
  李豪苦澀地笑了一下,道:“看來,他的努力,并不成功!”
  伊鐵爾的臉上,現出了一种深切的悲哀來,道:“是的,他留下來,可是不知為了什么原因,古老的傳說是,在當時,有一個在教中很有地位的信徒,出賣了他,那個教徒,為了自己的富貴,不知做了一件什么事,令神的力量消失了,使他變得只能呆坐在那里,只能略微轉動一下,看起來像睡著了一樣。從那時候起,保護廟,保護他,和喚醒他,是我們教派的神圣任務!”
  李豪攤了攤手,道:“我們有什么本事,可以……叫醒這位神?”
  伊鐵爾道:“這件事發生已經很多年了,但是一代一代傳下來,當年事實的真相,沒有經過歪曲。當神發覺自已被欺騙之際,在最后一刻,他懲罰了那個教徒,然后,運用了最后一分力量,使他自己進入沉睡狀態。在進入沉睡之前,神曾祈告,他己替自己作了安排,他說,他需要沉睡很久很久,諸神由于對人的徹底失望,不會再來看他,只有他的信徒才能保護他,他告訴了信徒,只有一种人,可以有能力去叫醒他。”
  李豪听到這里,有點緊張起來,只有一种人可以叫醒他?寇克就是這种人。
  李豪對伊鐵爾的敘述,有他自己的見解。伊鐵爾是把一切當作神話來處理的,但是李豪的見解卻是,這個如今在玻璃房中的外星人,當年一定曾吃了一個地球人的大虧,以致發生了意外,雖然他盡自己的力量,使自己保持了生的狀態,不致于死去,但一定要通過相當困難的步驟,才能使他回复正常。
  為什么寇克會有這樣的能力呢?李豪倒真的急于想知道原因。
  伊鐵爾道:“神留下來的指示是,只有一种人能叫醒他,這個人,必須是沒有思想的。”
  伊鐵爾講到這里,停了一停,向李豪望來。
  李豪的神情也十分茫然。沒有思想的人,這是什么意思呢?哪里會有人是沒有思想的?他沒有發問,但是神情上的疑惑,已經說明了他全然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伊鐵爾歎了一聲,道:“真可惜,當時神在最后囑咐之際,有三個人听到,這三個人,當時其實也不明白神的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可是他們卻沒有進一步問個明白。只是記了下來,當時,神在這里說了之后,還指著一件東酉,說那是最重要的一樣東西,一定要极其妥善的保管,那件東西,和有關廟堂的十八具神像有關系,我稍后再向你詳細說明。”
  李豪只覺得越听越玄。他道:“那么,什么叫沒有思想的人?”
  伊鐵爾道:“關于這一點,一直沒有人明白,听到的那三個人,各人在事后,都有自己的解釋,人總是有思想的,再愚蠢的人都有。三個人的意見發生分歧,各有各的想法,甚至引起了宗教的分裂。”
  李豪訝然。道:“那么嚴重?”
  伊鐵爾苦笑道:“是的,其中一個,認為沒有思想的人,是指嬰儿而言,于是,他把嬰儿弄到神的前面去,結果如何,由于年代已久,也沒有人知道,當然是失敗了。但是他卻一次又一次試著。由于嬰儿的父母,都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去冒險,而且行事又非秘密不可。所以,這個人和他的信徒,漸漸地變為十分神秘,充滿了邪惡的邪教,再后來,他們也背棄了神圣的任務,不肯再守護神廟了。”
  李豪喂地一聲,道:“還有一派呢?”
  伊鐵爾道:“還有一派,認為任何人都有思想,要使一個人沒有思想,除非是這個人肯把自己的思想摒棄。于是,他和他的信徒,就自己開始實行,他們的方法是靜坐,摒除万慮,什么也不想,可是他們雖然沒有成功,但是他們的這种信念,卻越來越根深蒂固,他們全變成了隱士,只是在人類不到之處去修行,務求達到這個境界,早已和神廟無關了。到現在,這一教派的人,甚至已不知道有這座神廟了!”
  李豪道:“當然,沒有思想,還知道什么神廟?”
  伊鐵爾停了一下,又道:“最后一派,就是神的祖先,他也不明白那句話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堅持著自己的任務,認為一代一代傳下去,總有一天,有信徒會明白神這句話的意思的,可是,也一直沒有成功過。直到我遇到了寇克——”
  李豪陡地一怔:“你怎么認為他是一個沒有思想的人?他,一樣有思想。”
  伊鐵爾現出深切后悔的神情來。道:“寇克,當我遇到他的時候,發現他對自己的過去,完全忘記了,全然沒有了記憶,沒了記憶,豈非就是沒有了思想?”
  李豪忍不住責備道:“你這樣解釋法,太牽強了。”
  伊鐵爾苦澀地道:“你說得是,可是,神已經沉睡了那么久,雖然他當日曾說自己可以維持這樣的狀態很久很久,但究竟要多久?如果突然之間起了變化,那怎么辦?所以我要試每一种可能的辦法,我也不知道后果會這樣嚴重的!”
  李豪感到了一股寒意。寇克究竟怎么了,他還不知道,但從伊鐵爾的神情和他的話听來,已經可以知道事情真的十分嚴重!
  李豪沒有插言,伊鐵爾伸手在自己的臉上,撫摸了一下道:“我想,寇克或者可以擔當這個任務,所似我向他說明,帶來到這里,用告訴他過往的一切,作為交換的條件。寇克來到這里之后,椋訝万分,當他看到神的時候,他說了一些不敬的話,我也沒有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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