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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當我知道費振凡在一宗神秘爆炸案中身亡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八點零五分的事情了。
  那時候,我剛洗過臉,正在漱口刷牙,忽然听見電視廣播新聞報導員,正在講述這一件离奇的爆炸命案。
  當時,在我心目中,最重要的命案,應該是連勒之死。其后,接著的一則新聞,就是有關連勒神經病突發,結果釀成了兩人喪命的報導。
  但根据電視的報導,警方似乎并沒有更新的發現。
  我有點失望地把電視机關上,就在這時候,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我抓起听筒,叫了一聲:“喂!”
  但過了一會,我還是听不見任何的聲音。
  我有點不耐煩,又再叫了一聲:“喂,你找誰?”
  我已等了好一會,才听見一個人低儒者說:“你是……是龍先生嗎?”
  我怔了一怔,突然嗓子響亮了最少一倍:“你是謝卡?”
  听筒的聲音道:“我就是謝卡,你現在有沒有空?”
  我忙道:“有空!有空!有空之至!你在那里?”
  謝卡又沉默了足足半分鐘之久,才用一种乾澀的聲音說:“我在一條很僻靜的街道上,我……我……”
  “你想說什么?”我有點沉不住气,“你到底怎么了?”
  謝卡道:“我沒有頭發!”
  我不禁呆住了。
  “我沒有頭發了”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我還沒有開口,他的聲音又已接著說:“連勒死了,小費也死了,我的頭發也不見了。”說到這里,他的聲音難過得似乎想要哭了起來。
  我雖然沒有看見他的臉,但卻也可以想像得到,他的情緒實在很不穩定。
  他提起了“小費”,我忍不住立刻就問:“你說的小費,是不是費振邦的弟弟費振凡?”
  謝卡的聲音更澀苦,他說:“不錯,就是他,在這里,我只信任兩個人,那是小費和一個日本老教授……可是……可是小費終于還是死了……”
  我吸了一口气,道:“費振凡之死,難道跟連勒也有關連嗎?”
  謝卡沙啞著聲音說:“你現在不要再問了,我知道,你是一個很有辦法的人,我現在很想見一見你,可以嗎?”
  我連忙說道:“當然可以,你現在在哪里?”
  謝卡說:“我現在還在街道上,但我馬上就要回實驗室去了。”
  我眉頭一皺,道:“你的實驗室在什么地方?我馬上赶來。”
  謝卡立刻說出了一個地址,我一听之下,又是不禁怔住。
  那是在遠郊一座山谷下的別墅。
  那座別墅有多大,模樣是怎樣的,我不知道。但我卻知道,在這別墅四周,几乎全是墳墓。
  謝卡所說的那個地方,居然是在墳場附近的。
  但不管那是個什么所在,我已決定前往看個究竟。
  在挂斷電話之后,我用最快的速度,穿上了最輕快的服裝和一雙簇新的跑步鞋,不到五分鐘,我已駕駛著車子在公路上疾馳如飛。
  但很不幸,遇上了都市十大毛病之───塞車。(至于其余九大毛病,各位可以自行想像。)
  等到我達到目的地的時候,已經超過九點了。
  在途中,我不斷思索著下列的几個問題:第一:謝卡是什么人?
  第二:他是不是真的早已知道連勒會“發神經”?
  第三:謝卡似乎和費振凡很熟絡,他們之間又有什么關系?
  第四:謝卡最信任的人,除了費振凡,還有一個什么“日本老教授”,他又是何方神圣?
  第五:謝卡為什么會喝得酷叮大醉?是“偶一不慎”?還是“心情欠佳”,所以就像電影里的劇中人一般,醉得一塌糊涂?
  第六:謝卡的家在什么地方?難道他真的沒有家,只是住在一間“實驗室”里嗎?
  第七:他為什么昨晚說不想回“實驗室”,但今天一早卻又嚷著要回去?
  第八:他說“我的頭發也不見了”,那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他忽然看破紅塵,索性准備出家做和尚?
  我愈想愈亂,險些把車駛進公路旁邊的稻田里。
  我立刻提高了警惕,再也不去胡思亂想,只是全神貫注地駕駛著車子。
  九點十二分,我終于來到了目的地。
  我按照著門牌地址,來到了一幢看來已很古老的大洋房門外。
  只見大洋房四周到處野草叢生,似乎十分荒涼。
  正當我准備按動門鈴的時候,大門的鐵柵已打了開來。
  打開鐵柵的是個年逾六旬、頭發灰白而散亂不堪的老人。
  我還沒開口,這老人已然說道:“閣下就是龍先生嗎?”
  我點點頭,老人又已揮了揮手,道:“你什么話都不必跟我說,我在年輕的時候是個很出色的演講者,但卻已在二十年前聾掉了。”
  我呆了一呆,接著歎了一口气,向他表示惋惜。
  老人談談道:“做聾人唯一的好處,就是樂得耳根清靜,可是……”忽然歎息一聲,道:“但我實在很想再听听貝多芬的交響樂曲,唉,那是多么偉大的音樂,可惜貝多芬聾了,我也聾了。”
  我微微一笑,心想:“這位老人家雖然听不見聲音,但說話卻真還不少。”
  幸而我是學過國際手語的,于是便向他做了几個手勢,意思大概是:“這里除了作之外,還有別的人嗎?”
  老人笑了笑,說道:“當然有,不然,我又怎知道有一位姓龍的先生將會到訪呢?”
  接著,他把我帶引入內。
  我們穿過了天階,來到了古老大洋房的客廳。
  這客廳雖然古朴一些,家□也顯得相當殘舊,但卻總算打掃得頗為乾淨。
  在這种古老宅院里,我實在無法把它和“實驗室”這個名詞聯想在一起。
  但老人接著卻說:“實驗室就在后面,請!”
  我只好跟著他走。
  老人把我帶到一座野草蔓延的園子里,然后指著園子后面的一座小山丘,道:“謝先生就在里面,你自己進去好了。”
  我搔了搔頭皮,再向前一直走,終于在一排竹林背后,找到了一道鐵門。
  若不是那個聾耳老人的指引,我怎么想也想不到,在這竹林后面,居然還會另有天地。
  那道鐵門是虛掩著的,我只是輕輕一推,就把它推開了。
  打開鐵門之后,就看見了一道石級,一直向地下通去,我沿著石級,一級一級地走去。
  不一會,又是另一道鐵門,但這道鐵門卻是緊緊關閉著的。
  我心中的疑惑愈來愈甚,只覺得整件事情彷佛是由無數疑團串合而成的。
  現在,我只好敲門再說。
  由于這道門十分沉實,若用手背去敲,只怕很難弄出響亮的聲音來,所以,我早已拿著一塊鐵硬幣,利用硬幣的邊緣來大力敲門。
  過了一會,鐵門終于打開了,我以為鐵門一打開之后,立刻就可以看見謝卡,誰知道開門的人不是他,而是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老者。
  這老者面上的神情相當沉肅,他打量了我一眼之后,才用生硬的京片子對我說:“閣下就是龍乘風先生?”
  我呆了半晌,終于點點頭,道:“在下正是龍某,閣下是……”
  “大庭久島,”老者緩緩地說:“歡迎你來到這里,請進。”
  “閣下是一位教授?”我立刻直接問他。
  大庭久島道:“本來是的,但現在已經退休了。”
  我說道:“退了休也是教授,還請多加指教。”我后面那句說話,多半是看得日本電視片集太多,所以才懂得搬出來使用。
  這時候,我已看見,自己正置身于一間約莫一千平方尺大小的地下室里。
  這地下室裝有通風設備,燈光既不太明亮,也不會令人有光線不足的感覺。
  在地下室的中央,擺放著兩張長方形的木桌,這兩張木桌雖然很寬大,但上面還是擺滿了許多物事,包括几堆厚薄不同的書藉,几百件大小以至形狀都不一樣的工具和儀器,更有一排一排長長短短的試管。
  這就是謝卡的實驗室。
  但謝卡呢?他怎么不在這里?
  “大庭教授,我是未見謝卡先生的。”我忍不住提醒這個日本老人。
  大庭久島歎了口气,說道:“他現在的精神很痛苦,几乎沒有繼續活下去的勇气。”
  我道:“我也知道他受著某种困扰,但人生本來就是這樣的。”
  大庭久島道:“例如費振凡仍然活著的時候,他也有這种困扰。”
  我陡他心神一震,道:“他是怎樣死的?”
  大庭久島道:“他帶著烈性炸藥,去見一個叫金槍手的職業殺手,最后,炸藥爆發,于是兩個人都活不下去。”
  我眉頭一皺,道:“他為什么要這樣做?”
  大庭久島望住我,慢慢的說:“對了,他為什么要這樣做?”
  我沉思片刻,道:“是因為他想殺金槍手?”
  大庭久島搖搖頭,道:“小費的确想殺一個人,但他想殺的并不是金槍手,更從來沒有想和金槍手同歸于盡的打算。”
  我歎了口气,道:“但事情已經發生了,這又怎么解釋?”
  大庭久島道:“我真不知道怎樣才能令你完全明白這件事,而且,唉,你實在不該卷入這個漩渦里的。”
  我道:“既來之,則安之,我絕對不會后悔。”
  大庭久島冷冷一笑,目注著我說:“年青人,你若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只怕就不會這樣說話了。”
  我談談一笑,把話題岔開,再問及費振凡的事:“小費本來想殺誰?”
  大庭久島道:“那是一個比你更狂野得多的年青人。”
  我故作輕松之狀,道:“這人莫不是流行曲譜上的精英分子?”
  大庭久島冷哼一聲,道:“任何歌手再狂野,也万万及不上這人。”
  我有點不耐煩:“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大庭久島道:“他叫洛云,据說是一間俱樂部的會長。”
  我嚇了老一大跳,吃惊地說:“小費為什么要殺洛云?”
  大庭久島盯著我的臉,道:“洛云昨天曾經毆打過他,小費大怒,所以就想買凶暗殺洛云。”
  我不禁大奇:“既然這樣,何以卻會發生這件爆炸的事件?”
  大庭久島道:“那是因為小費的思想忽然改變了。”
  “思想忽然改變了?”我大惑不解,“閣下這句話,我實在并不怎么明白。”
  大庭久島緩緩的道:“若要讓你完全明白這一件事,我認為應該要從頭開始說起。”
  “從頭開始?”我不禁听得有點出神:“一開始的時候是怎樣的?”
  大庭久島歎了口气,說道:“那得要回溯到十年前的一個夏天了,那時候,我在札伊爾的首都金沙薩,找尋一個人的下落。”
  我道:“教授要找的是什么人。”
  大庭久島說道:“我有一個外甥,他又是我的學生,他叫井上橫志,這孩子自幼就十分聰明,在大學的成績也是极其优异,我相信,他將來一定會有极偉大的成就。
  “但有一天,他忽然在机場打了一個電話給我,當時,他的聲音听來相當興奮,而在平時,他卻是個很沉默、絕少會樂极忘形的人。
  “他在電話里對我說:‘我要暫時离開東京,飛到北非洲去見一個很重要的人。’我听得沒頭沒腦,便冷笑了一下,道:‘這人比你的學業更重要的嗎?’橫志說:‘當然更重要,她是一個從阿拉伯沙漠世界逃出來的公主。’“我更是一呆,忍不住刺了他一下:‘你不是要跟這位公主私奔吧?’我這句話,當然只是故意嘲笑他的,誰知道橫志道:‘你說對了,我要和她私奔,和她在一起共同生活!’我听見這句話,既是莫名其妙,又是十分憤怒,立時便喝道:‘你在發什么神經?快點回來大家商量商量然后再說!’橫志卻道:‘對不起,時間已來不及了,但我會盡快跟你聯絡的。’說完,他就挂斷了電話。
  “我放下電話之后,很是擔心,立刻赶到机場,但卻再也找不著橫志,經過一番調查之后,才知道他乘搭飛机到埃及去了。
  “兩天后,我接到一封電報,那是橫志從開羅拍發出來的:‘舅父教授:事情比想像中更复雜、更玄妙,我現時在吉爾古茲伯爵家中暫住,稍后會南下中非,繼續我的神奇旅程。’我看見這封電報之后,仍然是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到底正在那里干些什么。“
  在接著的兩天時間里,我拜會過了十几位人士,他們包括了一些老學者、國會議員、考古學家甚至是外國的特務頭子,希望可以查出吉爾古茲伯爵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物。
  “直至第三天早上,一個曾經在埃及居住過五年的探險隊隊長,在電話里對我說:‘吉爾吉茲伯爵是英國人,妻子卻是混血儿,她身上有著埃及人和扎伊爾人的血液,而這段婚姻,也使到吉爾古茲伯爵受到极重大的壓力,結果,他离開了倫敦,在埃及居住下來。”
  “這隊隊長又說:法爾古茲伯爵雖然很有錢,但卻是個天生的冒險家,當我認識他的時候,他也是一支探險隊首領,說來慚愧得很,我們這支探險隊若跟他的探險隊一比,簡直就是小貓与老虎,相去得太遠太遠了。但很可惜,這位偉大的貴族探險家,有一天在家里沐浴的時候不慎摔倒,竟然就此摔斷了右腿,從此再也無法參加探險活動。’“后來這探險隊隊長又把吉爾古茲伯爵的電話和地址寫了給我,我立刻就打個長途電話到埃及去。“
  可是,我找不著橫志,甚至連吉爾古茲伯爵也不在開羅。
  最后,吉爾古茲伯爵的混血儿夫人對我說:‘伯爵陪著井上橫志到金沙薩去了。’我不禁為之呆住,金沙薩是扎伊爾的首府,橫志發什么神經,那已是另一回事了,吉爾古茲伯爵是個只剩下一條腿的人,為什么也要陪著橫志南下札伊爾?
  “我愈想愈是不妙,但和伊爾可不是富士山,就算我有著滿腹疑團和一肚子的擔憂,也唯有暫時忍耐著,希望橫志早一點有訊息傳來。“
  可是,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我等了足足一個月,橫志還是音訊全無,我也曾屢次打長途電話到開羅,那個混血儿夫人每次的答覆都是一樣,她說:‘并上先生沒有音訊,我丈夫也沒有音訊。’看來,她也和我一樣,都是擔憂得很。
  “最后,我忍不住了,我決定向大學清了假,然后親自到扎伊爾找尋橫志和吉爾古茲伯爵的下落。“
  當我抵達金沙薩之后,立刻就找到了一個很出色的向導,我向他說明此行目的,他馬上大言不慚地說:‘只要真的有一個日本人和一個破腿的英國人到過金沙薩,我保證可以把他們的行蹤探出來。’兩天后,這向導就喜滋滋地跑來對我說:‘我查到了,在十五日之前,的确有一個日本人和一個英國人,在札伊爾河下游出現過。’我立刻問:‘确切的地點在哪里?’那向導說:“他們出現過的地方,是扎伊爾河下游的一個古老村落,村長是個法力無邊的巫師。’“我馬上就決定要前往那個古老的村落,那向導初時不肯前往,但在鈔票的誘惑下,他終于還是答應下來。”說到這里,大庭久島輕輕歎了一口气,似乎是慨歎金錢的力量實在厲害,若套一句中國俗諺來說,那便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但我沒有作聲,到了這時候,与其插上一嘴,倒不如側耳傾听更為有益。
  大庭久島沉默了半晌,才緩緩地接著說道:“從地圖上看,由金沙薩前往扎伊爾下游,只是一段很短距离的旅程,但我們卻足足花了五天艱苦的旅程,才來到那個叫‘蒙圭底泰給’的古老村落。“
  這村落人口并不多,据那向導說,它人口最多的一年,還不到一千,但后來,卻又只剩下一半左右,大概只有五百人而且。我听了甚感奇怪,便問他是何緣故,那向導悄悄地在我耳邊說:‘在去年,這村落跟另一個部落的戰士發生了激戰,結果雙方都傷亡慘重。’當時我也不以為意,只是感到人類的天性實在未免太好戰而已。
  大庭久島說到這時,眼中似是閃過了一絲特异的光芒。
  我吸一口气,終于說道:“人類的天性,似乎并不划一,大概來說,有人好戰,也有人熱愛和平,但卻也有不少人,介乎在這兩者之間,甚至往往顯得相當的矛盾。”
  大庭久島點點頭,表示完全同意我的講法。
  過了片刻,他又接著說:“經過那向導一翻斡旋后,我終于能夠獲准与村長會面,那村長的年紀已很老了,而且精神和健康都并不怎么好,我向村長說明來意之后,那村長便說:‘阿拉伯的公主走了,日本人和英國人也走了,還有那箱子也不在這里了。’他的說話,我實在不能完全明白,便通過向導問村長:‘你說的箱子,它是怎樣的?’當村長明白我所問的問題后,面上忽然露出了恐怖的神情,過了很久才回答說:‘箱子是神的命令,也是神的旨意,它來遙遠的沙漠,只有神的使者才能帶箱子來,也只有神的使者才能帶箱子走。’“我當時心中暗暗失笑,但卻也不敢直接流露出來,便問村長:‘神的使者是怎樣的?’村長說:‘神的使者,一定有神的鑰匙,也一定有神的說話。’我道:“神的鑰匙是怎樣的?’村長回答:‘它有寶石一般的色彩,但比任何寶石都更光亮。’我又問:‘神的說話又是怎樣的?’村長這次卻大搖其頭,道:‘神的說話,只有法師才能知道,也只有法制才可以听,我祖父是法師,我父親是法師,現在,我的儿子以至孫儿,都是本村落的法師了。’“我后來又問:‘公主是不是神的使者?’村長道:‘當然是。’我道:‘她有神的鑰匙嗎?’村長道:‘她已帶來。’我道:‘她會說神的說話嗎?’村長道:‘她已說了。’我奇道:‘你怎知道她的說話就是神的說話?’村長道:‘神的說話只有兩句,她既然說得出來,那就一定不會有錯。’“我听了甚感奇怪,后來靜心一想,才弄明白他的意思,所謂‘神的說話’。應該說成是‘神的暗語’才對!那個從阿拉伯逃出來的公主,一定是知道了這兩句暗語,而且又擁有‘神的鑰匙’,所以才能在這村長的手里,把‘神的箱子’拿走了。
  “但那箱子有什么用?里面裝的是什么東西?這一點,當時我是完全不清楚的,后來,我發覺再也不能在村長的口里,把事情知道更加詳細,于是就向他告辭了。
  “几天之后,我回到了金沙薩,在一間旅店遇上了一個中國人,他就是費振凡的哥哥費振邦。”大庭久島歎了口气,才接道:“我是有目的而來,那可沒話說,但這位費先生,他真是一個怪人,居然有這种興趣跑到金沙薩拍拍照片,看著非洲的女人。“
  但人就是這么奇怪,机緣也是這么巧合,我們在金沙薩逗留了几天,居然不知不覺間就成為了好朋友。
  “后來,我又回到開羅,前往吉爾古茲伯爵的府宅,出乎意料地,我終于看見了橫志,也看見了破了一條腿的吉爾古茲伯爵,我立刻追問真相,但橫志卻含糊其詞,并以‘弄錯了’為藉口,不肯把事情真相向我這個舅父披露,我不服气,直接向吉爾古茲伯爵追問,并且問及阿拉伯公主的下落,但伯爵的反應也是一樣,根本就不肯老老實實給我回答。“
  我看得出,他心里一定隱合著极重大的秘密。而且一定和非洲之行有關,但無論我用什么方法,他對這件事總是三鹼其口,再也不肯透露半點風聲。
  “后來,橫志的成績愈來愈不像話了,他不但成績不像話,連私生活也愈來愈不檢點,有一歡,他竟然帶著兩個妓女回到校舍胡天胡地,雖然他后來承認喝多了酒,才會如此膽大妄為,但無論怎樣,這都是絕對不能加以原諒的,于是,他被大學取消了學位的資格,變成了一個沒有前途的人。“
  我說他沒有前途,那只是站在我的立場和角度去看他,若以貧富來衡量,他大可以每天花用一百万日元而毋須眉頭稍皺,唉,這世界就是如此不公平,只要家里有錢,念不念大學又有什么要緊了?
  橫志變成了一個花花公子,無疑是令人痛心疾首的,但后來,我看得出,他并不是真的在尋歡作樂,而是似乎在躲避著某种壓力,甚至是盡量麻醉自己。
  這种心態,當然是十分危險的,但我無能為力,只好看見他一直痛苦下去,直至兩年前,他忽然离開了東京,帶著一個脫衣舞娘到瑞士渡假云云。
  但我很快就查出,橫志并不是真的去了瑞土,那脫衣舞娘只不過在机場兜了一個轉就溜出來了,我再查下去,知道橫志來到了你們這個美麗的東方大都市。
  于是,我拜托費振邦,叫他盡量為我留意一下橫志這個小伙子,但在他這方面,我得不到任何消息。
  倒是橫志的父親,他派了几個手下,來到本市千方百計地追查,終于知道他和什么人混在一起。
  “和他來往最頻密的總共有兩個人,這兩人都很年輕,他們一個叫費振凡,而另一個就是謝卡!”
  听到這里,我的心中陵地一亮!
  我忽然感覺到,許多本來零零碎碎、看來完全沒有任何關連的事情,彷佛已可以連串在一起。
  但這些概念還是模糊不清的,因為直到目前為止,我所知道的一切還不夠深入,組未達到進入整件事情核心的境界。
  所以,我一言不發,只是繼續聆听下去。
  大庭久島沉默了好一會,又接著說:“費振凡是個野性難馴并且十分好胜的富家子弟,但他卻和一般花花公子不同,他絕少在歡場里征歌逐色,也不會在賭桌上戀棧沉迷。”
  我吸一口气,忍不住問:“那么,小費真正喜歡的是什么?”
  “權力!”
  “跟費振邦爭權?”
  “不!雖然不少人都這樣想,而且,這种想法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但小費絕不希罕費氏集團的權力。”
  “那么,他想要的權力是屬于哪一种?”我奇怪地說。
  大庭久島望了我片刻,才用一种冰冷語气說:“他最羡慕、也最欣賞的一個人,并不是他的哥哥費振邦,而是卡邦!”
  “卡邦?你是說在三十年代橫行無忌的美國黑社會大頭子卡邦?”我不禁大為惊詫地說。
  大庭久島點點頭,道:“除了這個卡邦之外,小費最欣賞的人就是自己,他早已立下決心,要創立一個屬于他自己的王國。”
  “黑社會王國?”
  “對了,就是這樣。”大庭久島慢慢地說:“小費絕不是為了錢,他本身也有不少產業,即使在銀行里的現金存款也經常都超過三千万美元以上。”
  我不禁又是一呆。
  費氏兄弟家財丰厚,那是眾所周知的,但單是費振凡一個人,就已經富有到這种地步,倒是令我意想不及。
  大庭久島接著又說:“不少財迷心竅的人,為了想發財而加入黑幫,但小費卻是為了要擁有權力,而涉足在這個黑暗的圈子里。”
  我抽了口涼气,道:“看來,他在選擇偶像的時候,已犯了大錯。”
  大庭久島道:“選擇偶像,并沒有錯与對之分,問題是他太有錢,而且也太任性,所以他要做什么事情,根本就沒有人能夠阻攔得住。”
  我苦笑了一下,道:“但到最后,他還是闖不過死神這一關,他的夢想也從此完結了。”
  大庭久島道:“死神,只是一個很抽像的名詞,而且听來也太虛泛,例如,每個人死了,都可以說是死神降臨到他的身上,但實際上,每個人的死亡,都是有著不同的際遇和因由的。”
  我道:“小費之死,似乎也和連勒之死同樣离奇。”
  大庭久島道:“不錯。”
  我道:“教授請繼續說。”
  大庭久島默然片刻,才道:“橫志怎樣跟小費和謝卡認識,這一點我也不知道,但他們三個人結識之后,卻不斷追查著一件怪异的物事。”
  我道:“那又是什么東西?”
  大庭久島道:“另一個箱子。”
  我怔住:“另一個箱子?這是什么意思?”
  大庭久島道:“在扎伊爾河下游那個古老村落里,本來有一個箱子,后來卻給阿拉伯一個公主帶走了,我們不妨稱之為箱子A”
  我道:“另一個箱子是不是應該稱為箱子B。”
  大庭久島點點頭,道:“不錯,箱子A和箱子B的外形,都是完全一樣的,只有箱子上面所刻著的花紋,并不相同。”
  我道:“這兩個箱子有什么關連?”
  大庭久島道:“箱子A和箱子B,本來就是一對的,但……”
  說到這里,他忽然望住我,然后笑了笑,道:“對不起,我要去听一個電話。”
  我正听得出神,想不到他忽然說出了一句這樣的話,不禁為之一愣。
  我立時道:“這里可沒有電話鈴聲響過。”
  大庭久島乾咳兩聲,木然地說:“電話已響起了,我必須去听一听……”說完,急急拉開鐵門,离開了這個實驗室。
  我忽然有一种不祥的感兆,眼前彷佛又重視著連勒槍殺保鏢的情景,而也就在此際,實驗室里忽然響起了一個人惊駭的呼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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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秋香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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