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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夜探畫苑


  刑部中見不到程小蝶,就看出小文、小雅對她的情義忠誠了。
  小雅跨上一匹馬,一言不發地跑去京華小筑,回來時臉色一片凝重。
  “有沒有留話?”小文道:“會不會是被万大掌柜接走了。”
  “就是想不通啊,家里人說,來刑部上班了。”小雅道:“刑部一直沒有見她來過,難不成那么巧地被万大掌柜在路上截到了。”
  “我去万寶齋問一下。”
  小文伸手去搶小雅手中的馬韁繩。
  “慢慢慢!”
  素喜攔住了小文,道:“万大掌柜若是采取圍截一決的机遇戰,行動會非常隱秘,万寶齋是作生意的地方,不會受到牽累,那里也不會知道大掌柜的行跡。”
  “万大掌柜總該有一個落腳指揮的所在吧!”小文道:“難道會借住客棧中?”
  素喜道:“在城中倒是不用,這里有万寶齋十八處客舍、行館,這是公開接待客人的宿住地方,秘密的院舍。有几處我不清楚。
  那些客舍、行館可接待各地來京的珠寶商人,也接待遠來的万寶齋門下弟子,我愿意跑一趟,但卻不知道該去哪里,以姑娘之能,絕不會被人暗算擄走。”
  頓了頓,接著又道:“万大掌柜很細心,如是他邀走了姑娘,一定會傳回信息。”
  談話之間,瞥見副總捕頭郭寶元,快步行了過來。
  他已全浸入研制机關消息之學,孜孜不倦地改良匣弩威力,小文和小雅也很少見到他了。
  “見過副總捕頭!”
  小文、小雅齊齊躬身行禮。
  郭寶元一面抱拳還禮,一面笑道:“兩位姑娘,你們越長越漂亮啊!”
  “我叫素喜,郭副捕頭還認識我這個丫頭嗎?”一面說話,一面躬身行禮。
  “記得姑娘已被總捕頭收入刑部,此后,咱們就是同朝效力的好伙伴了。”郭寶元道:“三位,咱們進去總捕頭的公事房中坐吧!”
  話落,當先帶路,推門而入。
  敢情三女就站在總捕頭的公事房外發急。
  小雅心中暗忖:他潛心旁注,只道他不再理會一般事務,但看來,他還是熟悉情勢。
  一個侍候房中雜務的女婢,獻過茶,悄然退出。
  “副總捕頭,總捕頭可有消息?”
  小雅性子急忍不住開了口。
  “有!”郭寶元道:“万寶齋中一個女弟子傳來訊息。”
  “可信嗎?”小文望了素喜一眼,道:“如何能證明她是万寶齋中女弟子?
  “不能證明。”郭寶元道:“但執有總捕頭的隨身令牌,我就只好相信了。”
  “對不住啦,副總捕頭,別怪小文無禮,我是心里急嘛!”
  郭寶元笑一笑,道:“總捕頭還有吩咐。”
  “說些什么,可是要我們赶往相助?”
  這一次是小文、小雅同聲問,兩人同是一般心。
  “沒有,總捕頭的吩咐是,要兩位中有一個扮作她的身份,坐鎮刑部。
  郭寶元接著道:“還要集合兩組強力的匣弩手,束裝待命,總捕頭沒有指定,就由兩位自行決定由誰扮吧!”
  小文道:“是不是待命支援姑娘?”
  郭寶元道:“沒有說明,但總捕頭日前親口交代的几句話,非常重要,兩位要听仔細,也要辦到。”
  郭寶元一臉冷肅,把小文、小雅、素喜三張粉臉上,也添上了一層寒霜。
  “總捕頭說,不管哪位份作她的身份,就要有所作為,人雖不同,事要認真,盡你的能力去作,錯了也不要緊。
  另外兩位要幫助她,也要絕對服從令諭,未卸去扮裝之前,她就是真的總捕頭,以總捕頭隨身令牌作為信物,也是留給她便宜行事。”
  郭寶元庄重地接著道:“現在,外面和万大掌柜合作的,只是程小蝶個人身份,而不是刑部的總捕頭,這情勢直到她回來為止。”
  說完話,取出總捕頭專用的令牌,放在木案上,又道:“一個時辰,寶元再來向總捕頭請安,也來恭候令諭。”說完,轉身大步行去。
  素喜心中忖道:另外兩位要幫助她,也要絕對地服從今諭,那是連我也算上了,當真是已把我視作心腹,也可以留下來不用回避。
  “事情有點嚴重啊!太頂真了。”小雅道:“我們該怎么辦?”
  不說小文,說我們,也包括了素喜,要她放言出主意。
  “你扮作總捕頭!”小文道:“和我素喜作屬從。”
  “為什么要我代小姐。”小雅道:“你怎么不肯干呢?”
  “誰都是一樣啊!我們四個人是生死同命。”小文道:“小雅,推托什么,下一次有机會,我就會當仁不讓。”
  小雅的目光看向素喜。
  “以我過去受到的訓練而言,要我扮皇后,我也不敢推辭。”
  素喜接著道:“姑娘不指名,是她看你們都可胜任,你們互相推讓,就有些辜負姑娘的心意了。”
  “好,我去換衣眼。”小雅道:“你們兩位商量一下,我們該如何行動。”
  郭寶元回來時,小雅已坐在總捕頭的大位上。
  但還是小雅,沒有易容,也未改扮,只是穿了一件屬于程小蝶的上衣。
  但郭寶元卻能裝龍像龍,扮虎像虎的一抱拳,道:“言府的總管家言貴,前日上午和昨夜,兩度出府,和人私下會晤,是否逮捕入獄。”
  “他去會見的什么人?”
  小雅很想站起來,以示對郭寶元的敬重,但她忍了又忍,總算忍住了。
  郭寶元道:“警戒十分森嚴,以阿保、阿橫之能,也無法接近,所以,不知道他會晤何人?”
  “在什么地方呢?”
  “上林畫苑!”郭寶元道:“那里周圍兩三條路,都有暗卡布置。”
  小雅一下子站起來了!
  她去過“上林畫苑”,也在對面賣過一天面,吁了口气,道:“事情繞了一個大圈子,又回到‘上林畫苑’。”
  “是!”郭寶元道:“阿橫說昨夜追跡,被阻在數十丈外,前天上午也被阻于數條路外,這是天子腳下,他們不敢放肆,那里沒有草木、荊葉,他們也無法太過接近。”
  小雅點點頭,忖道:阿橫今天和我們見面時,只字不提,卻把一切都面報了副總捕頭,兩人表面野,骨子里卻守法守份,公私分明,一點也不逾越。
  “由阿保、阿橫繼續監視,不用逮捕了。”小雅道:“這件事等程姑娘回來之后再拿主意。”
  目光轉注到小文的臉上,道:“二姑娘,有何高見?”
  小文嗤地一聲,笑了、看小雅和郭寶元裝模作樣,實在忍不住,只好笑了,何況,這聲二姑娘,也冒得新奇。
  但她立刻合緊小嘴,一躬身道:“回總捕頭的話,小文淺見,可以先到上林畫苑探視一番,而且,以刑部捕頭身份,率領三十六名匣弩手,由陳同、張重和江北四老中的老二鐵掌成泰為領隊,各率十二名,我和素喜追究隨左右,搜查一下‘上林畫苑’。
  再由郭副總捕頭協調三百名精兵,五十名弓箭手,配合三組匣弩手,把‘上林畫苑’團團圍住,擺出個搜查要犯的姿態,還要現場宣告,抗拒者格殺勿論。”
  “素喜姑娘的看法呢?”
  小雅擺出了總捕頭的架式。
  素喜道:“我看小文姑娘的主意很好,‘上林畫苑’縱然有著很強大的實力,也不敢公然反抗,青天白日之下,他們如有反抗行動,那就是殺官造反了,咱們去的人數眾多,匣弩殺傷力量又十分強大,也不怕他們拒查反抗了。”
  她頓了頓,又道:“不過,行動要快,才能收出其不意之功。”
  小雅道:“好,就這么辦,陳同、張重跟我們進入‘上林畫苑’搜查,再要江北四老之首佟老前輩一起出動,他閱歷多,一般的鬼蜮伎倆,逃不過他的法眼,咱們是依法檢察‘上林畫苑’。”
  “理由呢?”郭寶元道:“至少,咱們要有一番說詞。”
  “查凶手啊!”
  小雅接著道:“据報有殺人凶手匿跡在‘上林畫苑’中,至于怎么樣才算合法,請郭副總捕頭想辦法了。”
  “那里是九王爺的產業,靠山硬啊!”郭寶元道:“只怕刑部也扛不起這個擔子。”
  “如果小姐在,我想她一定會說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是,小雅不敢這么說啊,我只能承諾一句話,犯了触犯皇室的大罪,不過是殺腦袋,小雅愿意頂……”
  “你愿意,我還舍不得呀!”
  程小蝶一身勁裝,身佩寶劍,緩步而入。
  她滿面笑容又道:“什么事啊,鬧成要死要活?”
  程小蝶當然已听到了大部的內容了,但這句話,卻問得有學問,她要听听郭寶元的意見了。
  小雅一下子跳躍起來,飛离了總捕頭的坐位,扑向程小蝶,道:“不好玩哪,真是不好玩。”
  這就看出程小蝶的真工夫了!
  但見她左手一抬,一股暗勁隨手涌出,扶住了小雅飛扑而來的身軀,左臂一卷,把小雅抱入了怀中。
  她將小雅輕輕地放在怀中,笑道:“撒嬌呀,我可吃不了這個禮數,有話慢慢說,別緊張。”
  “過那么一下癮,代理總捕頭也不過一盞茶工夫。”
  小雅接著道:“就得手中拎著腦袋玩了,姑娘再不回來,說不定真被繩捆、索綁上法場去了。”
  程小蝶拍拍小雅的秀肩,笑道:“小雅姑娘,可不是面捏的人,任人殺、任人砍,發了事,北京城也要被你鬧得翻個身……”
  “姑娘啊,小雅真有那么粗野嗎?”
  “不是粗野,是勇敢呀!”程小蝶道:“那么漂亮的一個好腦袋,怎么可以讓人給殺了呢!”
  郭寶元道:“小雅姑娘代理總捕頭,寶元理當一切遵命行事,但搜查上林畫苑,還要當場宣告,抗拒者格殺勿論,那里是九王爺的產業啊!
  如若鬧出殺傷人命的大事,只怕尚書大人也扛不起來這個責任?我只是說明一下,小雅一定要搜,在下是遵命從事。
  小雅本有著一腔怒气,听完這番話,心平气消了。
  因為人家說的是理呀,也把她當個人物看,人家可是貨真价實的副總捕頭,她小雅只不過代理那么一下。
  小雅微笑道:“郭叔,‘上林畫苑’好像真是個問題重重的地方,如果不用霹靂手段,只怕也無法查出結果。”
  不談公事論私情了。
  “這就要他細推敲一番了,事情鬧大了,而我們又無法找到真憑實据,九王爺一狀告入了皇上手里,令尊尚書大人頂得起嗎?”
  小蝶道:“應該告我呀!我是刑部的總捕頭,怎么能告我爹呢?”
  “總捕頭只不過是從五品,皇上加授正四品,已經是破格拔擢了。”
  郭寶元接著道:“尚書大人是從一品的大員,總捕頭是為刑部所轄,正找上刑部負責,天威難測呀,欺侮到皇兄的頭上,誰能預期他作何處置?”
  程小蝶長長吁了口气,道:“這件事,也不能不辦吧!”
  “當然要辦,怎么辦要費番思量,要不留憑据,不留痕跡,要九王爺抓不到把柄,尚書大人就可以推到你公主的頭上。”
  郭寶元接著道:“召你上金殿,問個明白,你可全抖出來,當然,尚書大人也可以一推二淨,不知有此事,要九王爺舉證出來。”
  “小蝶懂了,多謝郭叔指點。”
  “無事差遣,寶元告退了。”他一抱拳,轉身就走了。
  “老公事,有他的一套行事法則。”程小蝶道:“要圓滑适切,要留下余地,就是說要刀切豆腐兩面光。”
  “想一想郭副總捕頭說得對,把胡鬧麻煩的留給了尚書大人。”小雅道:“可真是百死莫賭了。”
  “倒也沒有那么嚴重。”
  程小蝶接著道:“但郭叔和劉侍郎文長,是我爹手下的文、武二將,既想把事情辦好,又不愿為我爹惹上麻煩,所以,替咱們出了一個主意。
  “暗示咱們以私人身份,進入‘上林畫苑’。”小文道:“得要易容改扮了。”
  “認不出我最好,真被認出了也不用怕。”程小蝶道:“我一口承擔起來,就不會連累到尚書大人了。”
  “咱們以江湖人身份,進入了‘上林畫苑’,一旦遇上狙擊……”
  素喜接著道:“能不能放開手干?刑部出面,他們心有顧忌,不太敢施下毒手,我們以江湖人身份摸進去,他們就不會手下留情了,五狼人就是他們聘請的一批殺手,搞不懂啊,教人畫畫的老夫子、女才人,怎么會聘用江湖殺手殺人。”
  “這就叫挂羊頭賣狗肉啊!”小雅道:“那里面絕對不簡單,不但窩有殺手,只怕還有別的惊人把戲!”
  “托庇于九王爺的舊府邸中。”小文道:“難道九王爺一點也不知曉!”
  “說不知道是裝聾作啞。”
  程小蝶接著道:“個中的复雜,恐怕比我們能夠想到的還多十倍,九王爺一個人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一大批文、武大員,都被引上了賊船,一刀劈落千樹,能不能下得了手?該不該下這個手?”
  這番話說得惊人,小文、小雅、素喜全都听呆了。
  程小蝶笑笑,又道:“素喜,既然闖入了‘上林畫苑’,就別再心存顧忌,有人攔截,你就全力施展,能殺就殺,不過,別殺不會武功的人,他們可能是王候公子,豪門千金,也可能是一品大員的如夫人。”
  “姑娘,你早去探過了,是吧!”小文道:“這些事怎么可能呢?”
  “沒有去過,就是去了,走馬看花,也瞅不出什么名堂來。”
  程小蝶接著道:“我派出十几個人,分布‘上林畫苑’的四周監視,凡是去‘上林畫苑’的人、車全給我記下來,再加上追蹤偵察,花了不少時間,但終于把那些人、車的來龍去脈,查清楚了,天啊!可真把人嚇了一大跳……”
  “如果是當朝大員的內眷……”小雅道:“他們應該惜愛身份,那不是幽會的好地方,都是些什么人家呢?”
  “京中十大王府,有八家內眷出入‘上林畫苑’,尚書、御史等文、武官員都算上,有三十一家和‘上林畫苑’有牽扯,你想想這股力量有多大。”
  程小蝶接著道:“刑部衙門絕對惹不起,我這干公主的身份,也未必扛得起來,小雅,不是為了去幽會,只為了找人上床,用不著那樣麻煩……”
  “床……”素喜道:“總捕頭,派個人帶我去言府,那里有刑捕埋伏,他們有很多人不認識我。”
  “我陪你去。”小文道:“也好有個照應。”程小蝶點點頭。
  素喜拉起小文就跑。
  “素喜一定是想到言大人在床上留下了什么?”小雅道:“只是心中沒有把握,不肯說出來。”
  程小蝶道:“有道理,小雅,你推判案的能力,大有進步了。”
  “可是我想不通,那些王府內眷、大官夫人,為什么去‘上林畫苑’?”小雅道:“難道真是去學畫?”
  “學畫只是原因之一,怕的是她們不能不去,更可怕的是有人催她們去。”程小蝶道:“去的不單是內眷,還有王孫公子啊!”
  “難道他們是取一种東西?”小雅神情惊疑地道:“會是什么東西呢?”
  “不是去取,是去討,不去拿不到啊!”
  程小蝶接著道:“也是買,所以,也有几家大富豪的夫人、侍妾,出入‘上林畫苑’,我就是想不出它是什么東西?能讓數十官員盡束手,八家王府齊折腰。”
  “那就容易了,小姐只要告訴我是哪一家富豪的侍妾,我去抓她來。”小雅道:“嬌滴的小婦人,一嚇唬,全都招出來了。”
  程小蝶搖搖頭,道:“不行,我想過了,隱秘已泄,和我對抗的就不止是‘上林畫苑’了,八家王府和數十個文、武官員串連在一起,和我作對了,刑部罩得住嗎?何況,我們手中也沒有證据。”
  小雅道:“可是,我們夜探‘上林畫苑’,一樣會使隱密外泄呀?”
  “不一樣!”
  程小蝶接著道:“‘上林畫苑’中人,不會把有人夜探的行動泄漏出去,他們舍不得目前的成就,再說,他們也有能力對抗我們,就算被他們發覺了,我們是刑部中人,我相信他們也不愿意放棄花費數年心血建立起來的基業。”
  小雅道:“我看這和言侍郎案子,會不會有所關連?”
  “我不知道,剪不斷、理還亂。”
  程小蝶接著道:“素喜如能找出言大人的遺物,看看故去的一代天才,能不能留給我們一點啟示。”
  “難道言侍郎真有未卜先知之能?”小雅道:“早已料定了素喜是刑部中人。”
  “這一點絕不可能,但他早知道素喜有一身高明的武功,混入言府,別有所圖,所以,很想把她收作心腹。”
  程小蝶歎息一聲,又道:“可惜,万寶齋的訓練太成功了,素喜雖然動了情,還是不敢背叛万寶齋,時不我興,一代天才也山窮水盡去無路,他來不及轉向柳暗花明又一村。”
  “姑娘的思維縝密,計划有方,集千頭万緒于一手,我們是万難及得。”小雅道:“既已決定夜探‘上林畫苑’,不知要派出什么人去?”
  “我應該親身臨敵,但万复古已找出紅燈老魔出現的線索。”
  程小蝶接著道:“隨時會有會合的訊息傳來,我要守在刑部或家中,不便輕易离開,所以,只有派你和素喜去了,由小文坐鎮刑部。”
  “說的是,我和素喜去,我會要求素喜徹底的改變形貌。”小雅道:“戰死在‘上林畫苑’,也不能讓他們看出身份。”
  “大戰受傷,已非我所愿,就別提戰死了。”
  程小蝶神情肅然地接著道:“打不過可以逃,你們要小心謹慎地去,平平安安地回來。我會安排接應,也許也會派人去。”
  小雅,再帶著神眼叟佟元修一起去,江北四老他是最老,但內功和技藝,也高出同伙很多,‘上林畫苑’中,有些什么秘密?我們也許瞧不出什么?以他閱歷之丰,可能會有發現呢!
  記著,你是此番夜探‘上林畫苑’的統軍之帥,要膽大心細,要沉著應對,宁讓一無所獲,也不要有人傷亡。”
  “我會小心的。”小雅充滿信心地道:“此番是去找尋真相,不是爭胜斗強。”
  足足等了一個時辰,素喜、小文才返回刑部。
  幸好,万复古還未傳來訊息,程小蝶仍留在公事房中。
  “床上有很多暗格,而且裝有活門,好象藏了很多的東西。”素喜道:“都被搜羅一空了。”
  程小蝶心中暗忖:是啊,找尋那些奇書時,仔細地搜過了那張床,哪還會有什么遺漏了呢。
  “幸好沒有人會注意到我找的東西。”素喜道:“所以,它還留在那里。”
  程小蝶沒有提起搜查奇書的事,這是屬于言夫人田秀珍和丈夫之間的秘密,程小蝶也不能泄漏,但卻實在想不出遺漏了什么?搜得很仔細呀!
  “是什么呢?凶手的名字,還是指出了他的身份?”程小蝶道:“能不能用作凶手人罪的證据呢?”
  “根本解剖不開個中之秘。”素喜道:“哪里能當作證据,不過,是這塊破書的織絹不錯,現在想來,他是有意告訴我的。”
  一面取出手掌大小一塊織絹,交給了程小蝶。
  絹色微黃,似是由某個地方撕下來的,連沿零亂,也不方正,兩面不見字跡,就是一塊撕下來的舊織絹。
  程小蝶反复查看了良久,道:“能不能告訴我,你如何肯定它是言侍郎的遺物?”
  “我見過這方織絹,姑娘知道,我們目力過人,見過的東西,就記憶清晰,很難忘去的。”素喜道:“我見過它,也看著言侍郎把它放在藤枕之中。”“什么時候的事?”程小蝶道:“可還說過什么?素喜,我要知道詳細的經過,不能有一點遺漏。”
  “既然想起了這件事,就會清晰地出現腦際。”
  素喜雙頰上泛起了羞紅,眼中也有淚光,接著道:“是他被殺前七天吧,那一夜我們在床上,不知他是否有心,主動地講故事給我听,說的是刺客列傳,他舌爛連花、妙語如珠,我听得興致正濃,他卻突然打住,從枕下取出這一塊織絹,塞入了他的藤枕之中,事出突然,所以,我記憶得很清楚。”程小蝶忖道:難道預示凶手在史記的刺客列傳中,可真是出人意料的安排。
  “我是難解其中意,但我知道他是要我記牢這件事情。”
  素喜接著道:“才會有那种突然的舉動,我雖然想起來了,可是,于事無補啊,唉!這個人的心思太曲折了。”
  程小蝶點點頭,道:“一代才人,總喜玩弄一些聰明,我去查查看,能否找出線索。”
  說著,步出公事房,轉往一座書庫中,由言侍郎家中運來的存書,盡放庫中。
  “怎么查呢?”素喜望著程小蝶离去的背影,問道:“上面沒有一個字,連個圖形也沒有畫,小姐到哪里去查?”
  “小姐也讀了很多書。”小雅道:“不但識見要比我們廣博,就是猜謎,也比我們高明多了。”
  “素喜,再仔細想一想!”小文道:“還有沒有告訴小姐的話。”
  素喜搖搖頭,道:“那一夜意外事到此為止,言大人未再為我說故事了。”
  “看看小姐的功力了。”小文道:“能猜出言侍郎几分心事?”
  小雅道:“素喜,總捕頭吩咐過,今夜中你和我易容改扮,以江湖人的身份,探查‘上林畫苑’。”
  “我呢?”小文道:“不會別有差遣吧!”
  “坐鎮刑部了。”小雅道:“我和素喜加一位神眼叟三人同行。”
  小文未再多言,她明白,總捕頭傳下了令諭,這件事無法改了。
  程小蝶回來時神色凝重,臉上看不見一點笑容,這就嚇得三女不敢開口問了。
  今夜無月。
  “上林畫苑”的大門上挑著一盞白紗燈籠,照得大門外一片通明。
  佟元修招招手,把小雅、素喜會聚一處,低聲道:“情形有點不對,紗燈低于門樓,只照到門外景物,似乎是早在戒備了。
  “我們由側面越牆而入。”小雅道:“就算有戒備也不能就此退走了。”
  “飛越入牆之后,先在屋角暗影中隱藏起來。”
  佟元修接著道:“除非被人發覺,刀、劍直逼上身,不要被他們詐唬,就自動跑了出來,誰被發現,就退出畫苑,誘敵追赶,未被發現的人,不用現身援救,以探查書苑的隱秘為主。”
  小雅、素喜齊齊點頭。
  佟元修道:“總捕頭交代過,保命第一,所以,老朽希望兩位姑娘不要太過好胜,一旦被發現了動上手,能走就走。”
  小雅、素喜相視一笑,道:“老前輩也多珍重。”
  說完,一躍而起,向前扑去。
  三個人繞著圍牆走了大半個圈子,才找到一處适合的地方。
  小雅、素喜飛過了圍牆,佟元修卻靜伏未動。
  闖蕩數十年的老江湖,果然沉著,等足了一盞熱茶工夫,才飛身越度過圍牆。
  這是一座不大不小的花園,假山蓮池,花香襲人。
  兩位姑娘早已經走得沒有了影儿,但佟元修仍是不慌不忙地借著花木掩護,緩緩向前行進。
  夜暗籠罩,視界不明,外面望室內,更是一片漆黑,何況,窗門大都關閉,布帘低垂,就算生具了一雙夜眼,也難透視。
  佟元修忖道:“無法偷視,只有偷听了,潛行在窗下,凝神听去。
  素喜和小雅也在偷听,但夜深人寐,聲息不聞了。
  可是,三個人都有耐心,不停地移換位置。
  上林畫苑,甲第連云,五進大院落,連綿數百間的房子,沉睡在夜暗中。
  小雅和素喜不停地移動,不知不覺間,轉入了第三進院落。
  突然間,火光一閃,四盞孔明燈一塊儿亮起,分由四個方位射向兩人。
  第三進的院落不大,全院落都被照明了,小雅和素喜也被這陡然亮起的燈光,照得眼睛一花。
  但兩人反應很快,一個“平步青云”,整個人平貼在屋椽下面,避開了突然而來的強烈燈光,也避開了一陣密集射來的暗器。
  可真是生死存亡一線間!
  一個陰沉的聲音傳過來,道:“好身法,兩位雖然避開了這一陣暗器,但仍然在包圍中,既來之,則安之……”
  小雅已飄身落下,而且已亮出了長劍,護住前胸,背部靠著牆壁,以防四面受敵,擺出迎敵的架式,但卻一語不發。
  但沒有人能認得出她是小雅姑娘,一身夜行服,一張紫膛臉,還貼了兩撇八字胡。
  這就全無一點女人味了。
  唯一禁忌是不能開口,一開口就要露出馬腳,所以,小雅不說話,全神戒備,准備打一架了,豪勇的气勢逼人。
  素喜姑娘卻很鬼了,希望打開一扇窗子,先躲入房中,再等思對敵之策。右手向一扇窗子推去,一道寒光劈過來,几乎砍中了推窗的左手。敢情房里有人,而且,還是出刀奇快的高手。
  素喜吃了一惊,吸口气,目光轉動,仔細打量了一下院落。
  青磚瓦房,紅磚地,好像都是新蓋的,四面的房子一樣長,把一個四合院圍得方方正正,立刻心中醒悟,這是一處設計好的屠戮戰場。
  心中念頭轉動,沉聲說道:“四面的房中可能都有埋伏,咱們已隱入他們預布的隱阱了。”
  但問那個陰沉沉的聲音又傳了過來,道:“房內有刀手和暗器埋伏,屋頂有配好的嚴密箭网,就算江湖上一流高手,能逃走的机會也不很大,最好的辦法,就是放下手中的兵刃,走出來,談得好,兩位有一條生路。”
  小雅心里暗罵道:想要我們投降啊!見你個大頭鬼呀!目光轉動四下瞧,希望能找出一個突圍的方位,准備全力殺出去。
  側頭看了素喜一眼,低聲道:“走不成了,只好拼,你的意思呢?”
  “等一下!”素喜道:“如果有接應的行動,咱們再配合出手。”
  “不是早說好了,進入畫苑,就各自為戰。”小雅道:“他不會接應我們,也許,他現在仍留在圍牆外面。”
  “別忘了,他是老江湖,似未被發現,也不會丟下我們不管。”素喜道:“我相信他已在附近,正在想辦法,咱們再等片刻,沒動靜,我們就闖出去,最可怕的是敵人各种暗器,交襲而至,所以,這方面要先准備一下。”
  “准備?”小雅皺起了眉頭,道:“怎么准備?”
  素喜招招手,小雅一提气,人又長入屋椽下,就像身体涂滿的漿糊,整個人貼在了牆壁上。
  對小雅的精湛內功,素喜心中十分佩服,低聲說道:“我不知道這座院落中,有多少高手埋伏,但這是他們精心的,可能還有使人無法防備的机關消息,我在万寶齋時听說過這門學問,只是江湖上很少有這些設施,沒有認真的學習。”
  “如果是能坑住我們的机關消息,應說是巨大的工程了。”
  小雅道:“這座院落很像新建完成,可能如你所料,一動手,就以迅雷閃擊的速度沖出去,盡快离開這里。”
  素喜道:“對,纏住他們的首腦人物,讓他們投鼠忌器。”
  “素喜,你看佟元修會如何支援我們?”小雅道:“剛才那個說話的人,似乎就是這里的首腦,聲音陰沉,一听就知道是個很惡毒的人物。”
  “我不知道佟老會用什么方法?”素喜道:“他江湖經驗丰富,一定會是出于我們意外的行動了”
  小雅微微一笑,道:“夜探上林畫苑,鬧出這樣一個局面,心中真不服气,沒有小姐領導臨敵的事,竟辦得虎頭蛇尾,所以,沖出這里之后,我要選兩處惹眼的地方,撞進去看看,好歹也要弄出一點成績,了解一些內情,才好交代。”
  “小雅,這樣做合适嗎?”素喜道:“暗探變成了明干,不但這番辛苦的改扮,盡付流水,只怕會很快泄漏出我們的身份。”
  “打一場糊糊涂涂的架,殺得血淋淋的沖出了上林畫苑,就能保證我們的身份不泄么?”小雅道:“一無所得,那才真叫窩囊啊!”
  “好吧,照你的辦法干,但要看情勢決定。”素喜道:“不能勉強。”
  小雅點點頭,把腦袋伸出屋椽的遮掩,四下打量著。
  她衡量整個形勢,估算上自己的技藝和能力,找出一個沖出去的方位。
  小雅只能大約看出屋面有几圈埋伏的人影,但敵人卻看到了小雅的腦袋,几道寒芒閃飛而至。
  是一些細小、歹毒的暗器。
  听不到破空的風聲,小雅心神專注找尋路線,尚無警覺。
  一只劍伸了出去,在小雅面前,幻化出一片劍花,擋住了暗器,是素喜及時出劍,救了小雅。
  小雅雖在燈光正面照射之下,但已脫出屋椽的黑暗,就暴露在燈光的余輝之中。
  “素喜,多數的暗器不是由屋面上射下來。”小雅道:“屋角的暗影中,對面的窗口,都埋伏著有人,暗器來得無聲無息,而且,數量太多,不是你及時一劍,我一定要中暗器,不是在臉上,就是在頭上,可真惡毒……”
  “找出了突圍路線嗎?”
  素喜不愿听小雅說出感激的話,轉過話題,不讓她說下去。
  “左面一丈處,屋上有人埋伏,沖入敵人群中。”
  小雅接著道:“使他心有顧忌,不敢放手以長箭和暗器攻我們,我估算一個飛躍,能到對面牆下,翻身躍上屋面,就可以和他們短兵相接,打在一起,這中間大概有三四個貶眼的工夫,就算暗器如雨,我們在動中,也未必能射得很准。”
  “我大概也可以應付得來,不過,咱們要向左邊移動一些。”
  素喜接著道:“如果他們早已認定了方位,作了瞄准,你一動,暗器就迎面飛來,閃避不就不太容易了。”
  小雅點點頭,施展壁虎功,身軀橫移出一丈開外。
  回頭看去,素喜也施展同樣的工夫,游弋過來。
  這位出身万寶齋的姑娘,展現出的智慧武功,似不在小雅之下,如論江湖經驗、臨敵應變的冷靜,又在小雅之上了。
  施展壁虎功,并非太難,但要在屋椽下的不足三尺的暗影中,橫向游弋,就十分地困難了。
  小雅左手抓住了屋椽,換一口气,就要行動,卻被素喜一把抓住,低聲道:“再等片刻,佟元修有行動,也就在這片刻之間……”
  突然,兩團火球疾飛而至,落在屋面上,也打斷了素喜的話。
  火球在屋面一撞,爆出了一大片熊熊火光,屋面上的景物,清晰可見。
  不錯,屋面上。伏著十几個人,一色黑的疾服勁裝,手中握著兵刃,蓄勢待放,另有四名弓箭手,人躲在屋脊后面。
  小雅像一只大鳥,翻飛而出,躍飛向相對的屋面,人落瓦上,劍已出手,向一撮人群中攻去。
  這一群有五個人,同時揮動兵刃,迎向小雅。
  事實上小雅來勢如電,敵人也無暇他思,本能地迎向敵人,五個人一出手,就把小雅團團圍住起來。
  小雅也正要他們如此,被敵人圍在中間,就不怕強弓長箭,和各种暗器的攻擊了。
  小雅手中劍全采守勢,應付五個人的攻勢,還有余力,可以從容地打量四周景物。
  這座四合院,屋面上都有人,加起來至少有三四十人之多,四盞孔明燈,就架在四座屋脊一角術台上。
  果然,是早有設計的殺敵陷阱。
  素喜沒有按原定計划,和小雅聯手沖出重圍,卻飛身扑向四合院一處空地上,接應神眼叟佟元修。
  原來,佟元修投出了兩個自制的火球之后,也暴露了行跡,還未來得及放火燒屋,已被人圍上了。
  敢情,第三進院落外面也有埋伏。
  素喜看出來,圍攻佟元修的四個人中,有一個用刀的中年人,是一流高手,攻勢非常暴烈。
  只听那中年大漢縱聲而笑,道:“好!好!還有多少人,一起上來吧!”一副狂態,全未把素喜等放在眼中。
  靜夜中聲音傳出甚遠,也听得很清晰。
  “好熟的聲音。”小雅心中忖道:“好象在哪里听過呢!”
  這也提醒了小雅、素喜可能遇上了勁敵,不由激動了殺机,手中劍勢一變,射月三劍連環出手。
  但聞悶哼、慘叫,圍攻小雅的五個人,倒下了兩對半。
  小雅未理會敵人的死傷,返身扑向素喜和敵人激戰之處。
  她技藝大進,隨著射月三劍的威勢,一個飛躍,竟然直飛六丈,腳落地,已在交手處一丈左右。
  四盞特制的巨刑孔明燈相繼熄去,但戰場的四局卻亮起了兩支火把。
  素喜和佟元修聯手拒敵,佟元修也亮出了輕易不動的兵刃一鐵佛手。
  那是精鋼打造的一個奇形兵刃,形如人手,三指彎曲,食、中二指直立而起,把柄和人的手臂一般,長不到兩尺,像极了一條手臂,也突顯出施用的人,是位點穴高手。
  兵刃雖然短小,但通体用精鋼打造,相當沉重,佟元修用鐵拂手硬接敵人兵刃,常把敵人的刀劍,震得反彈開去。
  小雅也感覺到本身技藝,正進入了另一重境界,對射月三劍的威力,更是滿意,細看場中敵人,手中一把刀特別凶厲的,竟是一日千里馬乘風。
  “是他,帥永昌的手下,看來,這些殺手云集于京師,就住在上林畫苑,也是他們請來的。”小雅心中忖思著。
  一些重重的疑云和猜測,在這剎那間,明白了大半,這上林畫苑中,果然是金玉其外,罪惡其中。
  這個發現,几乎使小雅激動得大叫出聲!心中高興啊!
  但聲音到口邊,又生生地吞了下去,一叫就全漏了底呀!
  不過,小雅也發覺了危机。
  馬乘風在這里,帥永昌也可能在這里,大批殺手,也可能住在這里,此非善地,不宜久留,帥永昌、水中天等高手一出現,絕非三人能敵,再想走也難了,必需盡快地离去。
  心中念轉,劍出如風,一上手就刺倒了兩個敵人,傳音道:“素喜,快些走啊!”
  老江湖佟元修早已發覺了危机,但又不便說出來,困于馬乘風的凌厲刀法,雖有走的用心,卻無法脫离戰圈。
  小雅打開了一個缺口。佟元修當先躍出,素喜在小雅的催促下,緊隨而出。
  小雅接了馬乘風兩刀,竟被震得手臂微麻,暗道:這龐頭,果然凶厲,有机會叫他償償射月三劍的味道。
  小雅心想著,急急反擊了三劍,一阻敵人攻勢,轉身疾奔,逃出了上林畫苑。
  敵人竟也沒有追出來。
  素喜歎息一聲,道:“慘哪!什么也沒有撈到,如何向總捕頭交代呀!”
  “收獲大得很。”小雅道:“我保證小姐听得十分開心,走!先回刑部再說。”
  “對!那個用刀的中年大漢,我好象見過他。”素喜道:“就想不起他是誰呀!”
  “是一日千里馬乘飛,想不到,這里竟是窩藏殺手的地方。”佟元修道:“這上林畫苑中問題大了。”
  “不但大,而且多。”小雅道:“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三人邊走邊談,很快地到了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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