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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以命換命


  楊夢寰心知陶玉的武功,已然今非昔比,當下也不再堅持緩步向外行去。
  趙小蝶緊隨在楊夢寰的身后,走出茅舍。
  抬頭看去,只見陶上赤手空拳,站在茅舍之外。
  楊夢寰冷寒一聲,道:“你是真的陶玉么?”
  陶玉微微一笑,道:“不錯,貨真价實的陶玉。”
  楊夢寰道:“找在下有何見教?”
  陶玉道:“朱若蘭傷了我,而且傷的很重。”
  楊夢寰道:“閣下來此之意,可是想要朱若蘭療治你的傷勢么?”
  陶玉道:“如講療治之法,我陶玉比她朱若蘭還要清楚一些。”
  楊夢寰道:“那閣下又何因到此呢?”
  陶玉道:“如是我陶玉料斷不錯,朱若蘭也受了很重的傷。”
  楊夢寰道:“是又怎樣?”
  趙小蝶冷笑一聲,道:“就算你沒有受傷,我也不信你能胜了我。”
  陶玉道:“在下此來,并無和兩位動手之心。”
  趙小蝶道:“大約你自知不敵。”
  陶玉道:“在下心中若沒有几分把握,也不敢來此和你們相見了。”
  趙小蝶道:“楊相公大俠气度,英雄性格,他也不會殺你,但我趙小蝶管不了許多。”突然一側身子,越過了楊夢寰,緩緩揚起右掌。
  陶玉冷笑說道:“你可以殺我陶玉,但你們卻不能不救朱若蘭。”
  楊夢寰突然叫道:“趙姑娘不可造次。”
  趙小蝶退到一側,楊夢寰側身而上,道:“你能救得了朱姑娘。”
  陶玉道:“不錯。”
  楊夢寰道:“你為人太過陰險,對你的話,咱們不能全信,因此咱們必得問個明白才行。”
  陶玉道:“你如心中有疑,盡管問我就是。”
  楊夢寰道:“你要如何療治那朱姑娘的傷勢?”
  陶玉道:“我先講出她受傷之征兆,如是不錯,兩位再相信我不遲。”
  楊夢寰道:“好吧!你說說看。”
  陶玉道:“她真气倒行,凝聚內腑,人早已呈暈迷不醒之狀。”
  楊夢寰呆了一呆,道:“不錯。”
  趙小蝶接道:“不能信他,也許早已有人告訴了他蘭姊姊暈迷的事。”
  楊夢寰回顧了趙小蝶一眼,沉聲對陶玉說道:“告訴我,你如何能療好她的傷勢?你有些什么需求,我不信你只是為了療治朱若蘭的傷勢而來。”
  陶玉道:“我并非要救朱若蘭的命,而是為了自救,朱若
  蘭大約早已知道此番下山甚為凶險,因此暗中對我施了毒手……”
  趙小蝶輕輕歎息一聲,道:“蘭姊姊未雨綢纓,那是比我們高明多了。”
  陶玉道:“朱若蘭用什么手法傷了我,迄今我仍是有些不明白,但卻使我隱隱覺著,兩處經脈日漸硬化,如是朱若蘭一旦死去,只怕當今武林之中,再也無人能夠療治我的傷勢了。”
  楊夢寰道:“原來如此,你是求命而來了。”
  陶玉微微一笑,道:“不是求命;而是換命。”
  趙小蝶道:“你為人信用太坏,先療好朱姑娘傷勢之后,我們再為你療傷不遲。”
  陶玉道:“那是自然,如是朱姑娘傷勢不好,兩位縱有療我陶玉傷勢之心,只怕也無療治我傷勢之能。”
  楊夢寰道:“在下再相信你一次,姑且一試。”
  趙小蝶道:“你如想搗鬼,我就把你一刀一刀的剁碎。”
  陶玉道:“朱姑娘的傷勢,不是一兩天可以治好,咱們得遷往一處隱密安全所在。”
  楊夢寰略一沉吟,道:“好吧!我和閣下同行……”目光一掠趙小蝶道:“趙姑娘請抱著朱姑娘走在后面。”
  陶玉道:“就依兩位之見,在下帶路。”轉身行去。
  楊夢寰緊隨陶玉身后,趙小蝶抱著朱若蘭走在最后。
  行約三四里,轉過兩個小彎,陶玉揚手指著崖壁道:“在那山崖,有座石洞,有著一夫當關,万夫難渡之險,咱們到那山洞中去吧……”
  趙小蝶冷冷說道:“怎么?你可是在那山洞有了布置?”
  陶玉淡淡一笑,道:“那山洞只有一個入口,兩位之中不
  論那個,只要守在洞口,就足以拒擋攻襲之敵。”
  楊夢寰抬頭瞧了一眼,只見距地二十余丈的山壁之間,果然有著一座山洞,下面山壁,一片陡削,當下說道:“閣下為什么定要在那山洞之中養息傷勢?”
  陶玉目光轉動,掃掠了楊夢寰和趙小蝶一眼,道:“兩位怕我陶玉手下之人加害,我陶玉也同樣的不得不作防備,我相信兩位不致向我陶玉出手,但九大門派中人,我就難說,當今之世,恨我陶玉之人太多,万一有人出手加害于我,屆時只怕兩位電難阻止。”
  趙小蝶冷笑一聲,道:“你別大自信。”
  陶玉道:“最低限度宋若蘭傷勢未好之前,兩位不致對我下手。”
  楊夢寰道:“療治朱姑娘的傷勢,不知要多氏時間?”
  陶玉道:“多則七日,少則三天。”
  楊夢寰道:“那還得備一一些食用之物。”
  陶玉道:“不敢勞駕,在下已經代為備好了。”
  楊夢寰道:“好吧!閣下帶路,咱們先上去瞧瞧。”
  陶玉搖搖頭,道:“我傷勢不輕,已無能攀登削壁,還得楊兄相助一臂之力。”
  楊夢寰略一沉吟,道:“好吧!”右手伸出,抓注陶玉右腕,借矮松、山石攀登而上。
  這是一座天然的石洞,深約兩丈,寬約八尺,洞中果然早已儲存食用之物。
  楊夢寰四顧一眼,不見有何埋伏,隨即招呼趙小蝶攀登而上。
  陶玉口中雖然言笑自若,但他內傷卻似十分沉重,靠在石壁之上,閉目而立。
  趙小蝶放下朱若蘭,冷冷說道:“現在可以動手了吧?”
  陶玉道:“在下的傷勢甚重,必得坐息一陣才行。”行到石洞一角,盤膝而坐。
  楊夢寰緩步行到陶玉身側,在他對面坐了下來,道:“閣下准備几時動手療治朱姑娘的傷勢。”
  陶玉道:“讓兄弟坐息一陣如何?”
  趙小蝶舉步一跨,行近陶玉身側,道:“最好先說出療治朱姑娘傷勢之法,讓我等想想,再作決定,如是你想要花樣,這石洞就是你葬身之地。”
  陶玉長吁一口气,道:“朱姑娘真气倒行,凝集于內腑成傷,對是不對?”
  楊夢寰道:“不錯。”
  陶玉道:“那凝集于內腑的真气,如不早日疏導,七日之后,即將成為不治之傷……”
  楊夢寰接道:“你可有療治之策。”
  陶玉道:“如若在下沒有療治之策,那也不會來見兩位了。”
  楊夢寰道:“奇怪的是你為什么要救她?”
  陶玉格格一笑,道:“原因非常簡單,朱若蘭傷了我,如是我不把她救活,只怕沒有人能療治我的傷勢。”
  趙小蝶冷笑一聲,道:“我說你不是好人,怎會忽然發起善心來了。”
  陶玉淡然一笑,道:“在下縱然真發善心,當真做几件好事,只怕別人也不會相信。”
  楊夢寰望了朱若蘭一眼,道:“要如何才能救她,你現在可以說了。”
  陶王道:“我說一句,你照著做一句……”
  雙目轉到朱若蘭的身上,接道:“她傷勢看去雖重,但如能及時療治,很快就可以复元。”
  趙小蝶道:“那你快點說啊!”
  陶玉道:“兩位想想看,我陶玉會是這樣好的人么?”
  楊夢寰道:“你有什么條件,說吧!”
  陶玉道:“我只要你說一句話!”
  楊夢寰道:“什么話?”
  陶玉道:“兄弟療治好朱若蘭傷勢之后,朱若蘭亦得療治好我的傷勢,在這石洞中養息療傷之期,彼此不得出手傷害。”
  趙小蝶道:“出此石洞呢?”
  陶玉道:“那就各憑手段,拼個你死我活了。”
  楊夢寰略一沉吟,道:“好!我答應你。”
  陶玉微微一笑,道:“先點她‘缺盆’‘云門’‘三突’三穴。”
  楊夢寰呆了一呆,道:“這三處穴道……”
  陶玉接道:“如是害了朱若蘭,我陶玉給她償命,你只管出手就是。”
  楊夢寰略一沉思,揚起右手食中二指點向朱若蘭的穴道。
  陶玉接道:“逼她倒行真气回聚丹田。”
  楊夢寰道:“如何一個逼法?”
  陶玉道:“作你內力,逼她真气回集,然后一路點她‘天容’‘承滿’‘梁門’‘太乙’諸穴……”
  趙小蝶道:“從未听說過,療治傷勢時,要點這多穴道。”
  陶玉道:“趙姑娘別忘朱若蘭傷勢不同,如是人人可以療治,諸位也用不著陶玉了。”
  楊夢寰依言施為,一面逼使朱若蘭流動的真气回集丹田,一面點了朱若蘭的穴道。
  陶玉道:“現在可以讓她休息一會了。”言罷,閉目而坐。
  楊夢寰停下手來,回顧了陶玉一眼,道:“現在該當如何?”
  陶玉緊閉著雙目,緩緩答道:“讓我休息一會,也給我一個仔細想想的時間。”
  楊夢寰望著趙小蝶苦笑一下,默然不語。
  趙小蝶冷冷說道:“陶玉,你可知道,此時何時,此地何地,我可以立刻把你置于死地。”
  陶玉淡淡一笑,仍然閉著雙目,說道:“不錯,不論兩位之中,何人出手,都可以立時把我置于死地,但兩位別忘了,在下死去之后那朱姑娘亦將斷絕生机。”
  趙小蝶冷哼一聲,道:“陶玉,你不要激起我的殺机。”
  陶玉啟目一笑,重又閉上雙目,不再言語。
  趙小蝶柳眉聳動,緩緩舉起右掌。
  楊夢寰右手一伸,攔住了趙小蝶,暗施傳音之術,道:
  “趙姑娘,小不忍則亂大謀,還望姑娘多多忍耐一下。”
  趙小蝶長長吁一口气,緩緩收回有掌。
  陶玉似是毫無所覺,仍然是緊閉著雙目而坐。
  大約過了一頓飯工夫之后,日光隱隱透進洞來。
  陶玉緩緩睜開雙目,望著楊夢寰道:“用手按在她丹田之上,試試看真气是否已回集于丹田之中了?”
  楊夢寰一皺眉頭,道:“這個請趙姑娘試試吧!男女有別,有很多不便之處。”
  陶玉冷冷說道:“救人大事,還有什么男女之分,楊兄不用假惺惺了。”
  楊夢寰無可奈何的伸出手去,按在朱若蘭丹田要穴之上,只覺真气充塞,果然真气都被逼入了丹田穴中,當下說道:
  “真气已聚丹田。”
  陶玉冷冷說道:“現在你要小心行事了。”
  楊夢寰道:“在下洗耳恭听。”
  陶玉道:“朱若蘭強施真气逆行于經脈之中,因為火候不到,才凝結成傷,現在要使那聚于丹田的真气,返逆正行,才可使她傷勢复元。”
  楊夢寰道:“可是用導引之法,使她真气行于正脈。”
  陶玉道:“不錯。”
  楊夢寰不再多問。暗運內勁,右手引動朱若蘭的真气,左手施展推宮過穴的手法,緩緩推拿朱若蘭的穴道,引導緩行。
  足足耗費了一個時辰之久,楊夢寰累的滿頭大汗,才把朱若蘭聚集丹田的真气,引入正經穴脈。
  只听朱若蘭長長吁一口气,緩緩坐起身子,望了陶玉一眼,道:“你可是求命而來。”
  陶玉道:“求命還命,兩無虧欠。”
  朱若蘭冷笑一聲,道:“陶玉,我問你一件事,不許你胡扯支吾,激起了我的怒火,我立刻置你死地。”
  陶玉淡然一笑,道:“那要看你問什么了?”
  朱若蘭臉色凝重,冷然說道:“你可是由那‘歸元秘笈’上看到真气逆練的武功?”
  陶玉道:“不錯……”
  趙小蝶失聲叫道:“那‘歸元秘笈’上,字字句句,都已經深記我的心中,怎的我未瞧到那些記載呢?”
  陶玉道:“‘歸元秘笈’上寫的明明白白,姑娘沒有看到,那只怪姑娘的眼拙了。”
  趙小蝶要待發作,朱若蘭搶先說道:“那‘歸元秘笈’之上,想必另有夾層,上面記述了真气逆練的武功。”
  陶玉道:“不錯,朱姑娘果然才智過人。”
  朱若蘭長長吁一口气,道:“你練過了?”
  陶玉微微一笑,道:“我如未曾練過,如何能夠知道。”
  朱若蘭道:“唉!天机真人和三音神尼,果然是一代絕才,看將起來,任何武功范疇,都無法脫出兩人的預見之中了。”
  陶玉道:“不錯,那‘歸元秘笈’之上,記述著很詳細修習之法,可惜的是兩人亦未練過逆行武功,是以未提過練成之后的威勢如何,逆經行气,人体上有何變化。”
  朱苦蘭冷笑一聲,道:“你為人一向陰沉,今日怎的一反常性,說出了此等坦白之言?”
  陶玉道:“區區自知騙你不過,那也不用枉費心机了。”
  朱若蘭道:“只怕是用心不只如此。”
  陶玉道:“姑娘定要知道,在下也只好再說清楚些了……”
  楊夢寰冷冷接道:“定然是閣下練功,遇上困難,想向姑娘討教。”
  陶玉望了楊夢寰一眼,道:“士別三日,刮目相看,想不到楊兄也學得這般聰明了。”
  朱若蘭道:“你可是認為楊夢寰天份不及你陶玉么?”
  陶玉格格一笑,道:“三年之后,天下武林同道,能和我陶玉一較長短之人,唯你朱姑娘一人而已了!”
  朱若蘭道:“好大的口气。”
  趙小蝶突然伸出纖手,抓住了陶玉右腕,道:“楊相公答應了不殺你,但卻沒有答應不許動你,我要挑斷你右腕筋脈。”
  陶玉臉色一變,道:“我早該廢了你的武功。”
  趙小蝶道:“可惜是為時已晚。”
  朱若蘭輕輕歎息一聲,道:“蝶妹妹,放開他。”
  趙小蝶緩緩放了陶玉右腕,道:“小妹遵命。”
  陶玉淡然說道:“朱故娘不失巾幗英雄的气度。”朱若蘭道:“這倒不用你來夸獎……”語聲微微一頓,接道:“陶玉,我要問你一句話。”
  陶玉道:“就在下目前處境而言,就是不愿听也得听呀。”
  朱若蘭道:“你是想死呢,還是想活?”
  陶玉道:“在下如是想死,也不會找你朱姑娘來了,我療好你的傷勢,用心就在以命換命。”
  朱若蘭道:“你對人處處用詐,不講信義,對你這等人,就算失一次信,也算不得罪大惡极。”
  陶玉道:“姑娘請說清楚吧,但得陶玉能力所及,我是無不答應。”
  朱若蘭道:“楊夢寰英雄气度,他心中雖然恨你入骨,但卻不會殺一個沒有抗拒力量之人,我朱若蘭承你療治傷勢,倒也不便出手殺你,但趙小蝶可以出手,她和你既無約言,自是可任意而為,你如想保得性命,只有一個辦法,交還她的‘歸元秘笈’。”
  陶玉道:“本當遵命,只可惜在下并未帶在身上。”
  朱若蘭道:“那只有殺你以絕后患了。”
  陶玉道:“在下早有安排,我如三日之內不能回去,那‘歸元秘笈’即將為他人所有,你殺了我一個陶玉,十年后,將有十個陶玉為害江湖……”
  朱若蘭道:“我不信世間還有比你陶玉更坏的人。”
  陶玉笑道:“這個姑娘只管放心,世間比我陶玉更坏的人,何止千百,在下選擇取得‘歸元秘笈’之人,自然都是我陶玉覺著可承我衣缽之人……”
  長長吁一口气,接道:“除此之外,在下是無不答允。”
  朱若蘭沉吟了一陣,道:“你可記得那逆練真气原文要決。”
  陶玉道:“字字句句,都記的十分清楚。”
  朱若蘭道:“能不能將原文默寫出來。”
  陶玉道:“自然是能了。”
  朱若蘭道:“好!那你就默寫出原文如何?”
  陶玉道:“這個在下答應,不過在下亦有一事請問姑娘。”朱若蘭道:“什么事?”
  陶玉道:“在下默寫原文之后,又有誰能保障我陶玉安全离此。”
  朱若蘭道:“我!我先療好你的傷勢,然后再放你安全离此。”
  陶玉道:“姑娘一向言而有信,這個在下倒相信得過……”目光四顧,接道:“但這里沒有紙筆,亦是枉然。”
  朱若蘭道:“你只管一字一句的背出來,就沒有你的事了。”
  陶玉道:“姑娘先請療治我陶某人的傷勢如何?”
  兩人對坐論謀,各逞口舌之能。
  朱若蘭略一沉吟,道:“你的傷勢不重,一日半日內,決不會死。”
  陶玉道:“姑娘之意,可是要待我陶玉將死之時,才肯替我療治傷勢么?”
  朱若蘭道:“那倒不是,只要你能夠謹守信諾,我不但可以助你療好傷勢,而且還保證你平安离開此地。”
  陶玉道:“好吧!我背‘歸元秘笈’上逆練真气要訣,不過……‘歸元秘笈’上記述的逆練真气口訣,直到那天机真人和三音神尼羽化歸西之時,仍然未把那逆練真气之學找出一個很肯定的方法。”
  朱若蘭道:“你是說在那‘歸元秘笈’之上;記述著很多個逆練真气的方法,是么?”
  陶玉道:“不錯,總計記有三個方法,但這三個方法,卻是個個不同。”
  朱若蘭道:“你用的什么方法?”
  陶玉道:“在下無法在三個方法之中,選出一個,因此每一個方法,我都試驗了一下。”
  朱若蘭道:“那是殊途同歸了。”
  陶玉搖搖頭,道:“不是,三個方法的結果,卻是大不相同——”
  朱若蘭一皺眉頭,欲言又止。
  陶玉不聞朱若蘭接口,又接著說道:“三個力法,各有反應不同,似是都對,也好像都錯了。”
  朱若蘭移動一下身軀,倚著石壁而坐,舉手理一下鬢邊散發,微微一笑道:“接下去說吧!”
  她為人一向庄重,很難得看到她的笑容,笑起來倍覺動人。
  陶玉只覺她舉動之間,儀態万千,不禁瞧的一呆。
  趙小蝶冷笑一聲,罵道:“陶玉,你瞪著眼睛瞧什么?色迷迷的樣子,恨起來我就挖了你一對眼珠子。”
  陶玉輕輕咳了一聲,垂下頭去,說道:“在下照著那三种方法試驗,每一种方法都有反應,卻是各不相同,因此在下徘徊歧路,難作取舍,不知那一樣才對。”
  朱若蘭道:“好!現在你就把三种方法一一說出來吧。”
  陶玉突然放聲一陣大笑,道:“朱姑娘,三种方法都說出來,姑娘不覺著太多一些么?”
  趙小蝶道:“不說也行,咱們宰了你,你就是知道一百种方法也是無用。”
  朱若蘭雙目凝注在陶玉臉上,道:“好吧!你任選兩种說出來……”
  陶玉道,“這還可以……”
  朱若蘭接道:“但你要記著,說的不許有錯,被我尋出破綻,你就前功盡棄。”
  陶玉淡然一笑,道:“這個在下早已想過了,三思之后,才決定來此。”
  朱若蘭道:“那很好,你只要說的句句實言,我立刻療好你的傷勢,送离此地。”
  陶玉凝目沉思了一陣,似在思索措詞,良久之后,才緩緩說道:“在那‘歸元秘笈’最后一章中,記載著佛、道合壁的大成武功,名叫大般若玄功,世人都知佛門中般若禪功,練到十成火候,能夠以意克敵,玄門罡气,練到十成火候,發掌無堅不摧,周身為罡气所護,可避刀劍。”
  朱若蘭道:“不錯,但是古往今來,尚無一入能夠把兩种絕技,練到十分火候。”
  陶玉道:“那是因為人的体質面臨著先天的极限,所以以那天机真人的才能,三音神尼的智慧,也只能把般若禪功,或是玄門罡气,練過七成火候……”
  目光轉動,掃掠朱若蘭和趙小蝶一眼,接道:“我陶玉自知如若從頭學起,不論我選擇般若禪功,或是佛道合壁的大般若玄功,都無法追上你朱若蘭和趙小蝶的成就,永遠將屈居兩位之下,人生短短數十年,彈指即過,我陶玉這一生霸主江湖之愿,也永難有實現之日。”
  楊夢寰道:“因此你想到物极必反之理,反其道行之了。”
  陶玉道:“楊兄過獎,兄弟還沒有那份才能。”
  他抬頭望了朱若蘭一眼,接道:“當時情景,在下是万念俱灰,恨怒交集,就把那本‘歸元秘笈’摔在了地上。”
  朱若蘭道:“這一摔,被你摔出了奇跡來了。”
  陶玉道:“不錯,那‘歸元秘笈’在在下怒摔之下,底層開裂,多出了數張記述,上面就是記載的逆練真气之法。”
  原來那天机真人和三音神尼,同樣的面臨著先天体能极限的困扰,兩人同樣早有著逆練真气的构想,以克服体能极限的難關,但當兩人构想成熟,卻是比武受傷,已是無法再練,就把這逆練真气的法則,記于‘歸元秘笈’之后,此章先成,但因兩人都未練過,故而把它夾封底面之中。
  朱若蘭道:“是了,兩位老人家,因為尚未證實那真气逆練是否能夠行通,故而不愿它流傳于世,但又不忍毀去,故而把它錄記下來,藏于底頁夾層之中。”
  陶玉道:“大概如此吧……”語聲微頓,接道:“在下傷勢隱隱發作,只怕難以說下去了。”
  朱若蘭淡然一笑,道:“不用多耍花招了……”目光轉到楊夢寰臉上,道:“運足十成內功,緩緩擊在他天靈穴上。”
  楊夢寰依言舉起右掌,緩緩向陶玉天靈穴上拍下,陶玉閉目而坐,渾如不覺。
  這時楊夢寰如若生出殺机,只要發出掌心內力,一舉之間,就可以把陶玉傷在掌下。
  但他天性仁厚,不愿在陶玉毫無抗拒之下,殺死了他,掌勢緩落,按在他天靈要穴之上。
  朱若蘭道:“內力緩發,逼他行血下降。”
  楊夢寰應了二聲,緩緩發比內力。
  只見陶玉的臉色,漸變蒼白,片刻間不見一點血色。
  朱若蘭迅快的伸出右手,點了陶玉前胸兩處大穴,緩緩說道:“收起掌力,使他行血上沖。”
  楊夢寰應聲收住掌力。
  朱若蘭高聲說道:“陶玉,自助人助,你要運气迫使行血上行。”
  陶玉道:“在下一切遵命。”運气迫使行血上行。
  但他前胸之上,兩處大穴,已被朱若蘭施用剪脈手法,阻止了行血,陶玉用盡了全身气力,仍然無法行血通過,臉色蒼白如故,頭上卻大汁淋漓。
  朱若蘭冷冷說道:“能否療好你的傷勢,在此上舉,你要全力施為了。”
  陶玉道:“在下已盡全力,但胸口處兩處脈穴受阻,在下如若再加內力,迫逼行血,只怕血管要爆裂了。”
  朱若蘭道:“知道了,你再加一成真力。”
  陶玉只好依言施為,全力逼使行血上沖。
  朱若蘭雙手齊出,陡然間解開了陶玉前胸上被點閉的脈穴。
  陶玉全力迫使行血上沖,脈穴陡然解開,行血直沖頂門。
  剎那間,蒼白的臉色,變成一片紫紅,青筋暴露。
  朱若蘭王掌飛場,又拍他后背前胸几處穴道,冷冷說道:
  “現在你運气試試,看看內傷是否已經好轉。”
  陶玉張開嘴巴,長長吁一口气,道:“在下如是再加兩成內力,只怕腦間的血管就要全部爆裂。”
  趙小蝶怒道:“你如真的死了,當可使武林中減少了一個禍患。”
  陶玉望了趙小蝶一眼,閉目運气。
  大約過了一頓飯工夫之久,才緩緩睜開雙目,道:“果然大見好轉。”
  朱若蘭道:“好!你再說下去吧!”
  陶玉轉目望望洞口的日光,道:“在下還要先問一事。”
  朱若蘭一皺眉頭,道:“什么事?”
  陶玉道,“姑娘暗傷在下的手法,并未記載于‘歸元秘笈’之中。”
  朱若蘭道:“這几年來,你日日研讀那‘歸元秘笈’武功雖未必追上我和蝶妹妹,但我相信那‘歸元秘笈’上記述的各种手法、要決、療傷方法,都被你記熟,不得不創出一兩种手法,對付你了。”
  陶玉笑道:“朱姑娘能這般看重我陶玉,倒使在下有著受寵若惊之感。”
  朱若蘭道:“問完了么?”
  陶玉輕輕咳了一聲,道:“那是兩种大不相同的記述,天机真人和三音神尼,各主一方,但兩人卻將逆練真气的方法,記載于那‘歸元秘笈’之上。”
  朱若蘭望了楊夢寰一眼,低聲說道:“用心听著,如若陶玉在述說之中,加上一兩句謊言,咱們卻信以為真,那可是上了大當。”
  陶玉淡淡一笑,道:“朱姑娘但請放心,我陶玉既然答應說了,那就決不會謊言相欺,不過,我只說一遍,諸位能夠記得好多,那就各憑你們的天份了。”
  朱若蘭緩緩說道:“好!你說吧!”
  陶玉道:“先說天机真人記述于‘歸元秘笈’上真气逆練方法。”
  楊夢寰心知陶玉這一段敘述,關系著武林今后大局,當下凝神靜听。
  一向陰沉的陶玉,這一次倒是很守信諾,一字一句的說了下去。
  朱若蘭、楊夢寰一個個全神貫注而听。
  陶玉一口气說完了天机真人逆練真气之法,緩緩閉上雙目,道:“三位可曾听出破綻,我陶玉在那一段加上了謊言。”
  朱若蘭凝目思索,似正在用心推想,楊夢寰、趙小蝶似都在推想著個中奧妙,都未回答陶玉之言。
  大約過了一盞茶工夫,朱若蘭突然接口說道:“照詞意中推想,逆練真气,是一种很奇的姿勢。”
  陶玉格格一笑,道:“不錯,先行倒立,使行血逆行,然后才能著手。”
  朱若蘭微微一笑,道:“陶玉,你一定照著這姿勢練過了,可否給我們作個樣子瞧瞧。”
  陶玉面現難色,道:“在下只答允說出要決,并未答應作姿勢給你們瞧看。”
  朱若蘭道:“我不是強迫你,只是和你商量而已,不答應,那就算了。”
  陶玉沉吟一陣,道:“好吧!我就作給你們瞧瞧。”突然站起身子,頭下腳上的倒立起來,雙手抱肘,以頭頂地,背部緊貼在石壁之上。
  朱若蘭望著陶玉倒立的姿勢,不住點頭。
  楊夢寰道:“閣下可否能夠使真气逆行,如是能夠,最好能試驗一下。”
  陶王道:“在下縱然是真气逆行,只怕你也瞧不出來。”
  趙小蝶怒道:“陶玉,別忘了你還未离險地,惹起我的怒火,一樣可以殺你。”
  陶玉緩緩說道:“日后如有机會,在下實希望能領教趙姑娘的武功。”
  趙小蝶道:“我隨時奉陪。”
  陶玉突然高聲說道:“楊兄,仔細看了,此刻在下的真气,已然開始逆行了。”
  楊夢寰凝目望去,只見陶玉雙目緊閉,臉色忽白忽紅,想是真气逆行之后的反應。
  大約過了一盞熱茶工夫,陶玉突然雙腳著地,挺身而起,道:“朱姑娘,在下的傷勢還未全好。”
  朱若蘭道:“不錯,還得經過一次療治。”
  胸玉略一沉吟,道:“好!在下先把三音神尼逆練真气之法,說完之后,姑娘再替我療治不遲。”
  朱若蘭道:“你一點殘余之傷,療治起來,十分簡單,只要片刻時光,就可以使你复元。”
  陶玉道:“三音神尼那逆練真气之法,和天机真人大不相同,她主張气走奇經,然后再順序逆練了。”
  楊夢寰、趙小蝶都听得不大明白,但朱若蘭點頭說道:
  “那是和我想的不謀而合了。”
  陶玉道:“朱姑娘已經試過了。”
  朱若蘭答非所問的接道:“你說下去吧!”
  陶玉道:“在下詳細的說出三音神尼記述于‘歸元秘笈’上的方法,看看是否和姑娘說的一樣……”當下一字一句的把經過之情很仔細的說了一遍。
  朱若蘭只听得忽而皺眉,忽而頷首,顯然三音神尼逆練真气之法,固然有些和她相同,但也有甚多和她不同處。
  陶玉說完之后,接道:“在下已然盡照姑娘指示而作,此地事情已了,我要走了。”
  朱若蘭道:“還有一种逆練真气,是那天机真人和三音神尼研究之后,修正之法了。”
  陶玉道:“姑娘說過,不再多問。”
  朱若蘭凝目沉思了一陣,道:“你轉過身,背我而立。”
  陶玉依言轉過身去,背對朱若蘭。
  朱若蘭伸出右手,迅快的點了陶玉后背上數處穴道。
  趙小蝶暗施傳音之術,道:“蘭姊姊,你真的要放了他么?”
  朱若蘭微微一怔,道:“你問楊夢寰吧!是殺他還是放他。”
  趙小蝶目光轉注楊夢寰的臉上,道:“楊兄,陶王處心積慮,日夜想暗算于你,對你何曾講過一點道義,此刻是你報仇的机會了,唉!錯過今日之机,日后只怕難再遇得。”
  這時朱若蘭右掌仍然按在陶玉的背心之上,只要一吐掌心內力,立時可把陶玉震死在掌力之下。
  陶玉心知自己正陷于生死一發之間,此刻的生死,決定在楊夢寰一念之間,想到對待楊夢寰施用的諸般的惡毒手段,不禁心頭暗自惊駭緩緩轉過臉去,兩道目光注在楊夢寰的臉上,說道:“楊兄如是想殺兄弟,只要說一句話,朱姑娘發出蓄存于掌心的內力,立時可震斷兄弟的心脈。”
  楊夢寰神色肅然,緩緩應道:“我如此刻殺了你陶玉,我楊夢寰和你陶玉,還有什么不同之處?”
  陶玉心中暗暗喜道:“此人英雄性格,只怕作出了不仁不義的事,留人話柄,看來我陶玉的處境,又是有惊無險了。”
  心中念轉,口里卻說道:“楊兄的英雄气度,兄弟是自知難及。”
  趙小蝶冷冷說道:“陶玉,你為求命,什么話都能說出口來。”
  陶玉只覺臉上發熱,心中暗道:這臭丫頭,口齒如此刻薄,日后再要犯到我陶玉手中,決不饒你。口中卻輕輕咳了一聲,道:“在下說的是由衷之言,論英雄气度,在下确實不
  如楊夢寰,但如施用權謀,那楊夢寰就不如在下了。”
  朱若蘭冷笑一聲,道:“為什么不說的清楚一些,你為人生性奸詐,手段惡毒,對親人無情,對朋友無義,如若世間真有十惡不赦之人,你陶玉就是其中之一了。”
  楊夢寰道:“姊姊說的不錯,陶玉的惡毒,舉世間很少見到,但咱們既然答應了放他,豈能言而無信。”
  陶玉接道:“不錯,我陶玉一生最善用詐,但這一次卻是例外。”
  朱若蘭掌力緩發,緩緩推活陶玉穴道,冷笑一聲,道:
  “饒你一次不死,逃命去吧!”
  陶玉長長吁一口气,欲言又止,轉身而行。
  趙小蝶突然大聲喝道:“站住!”
  陶玉停下腳步,緩緩說道:“趙姑娘還有什么事?”
  趙小蝶右手揮動,左右開弓,劈拍兩聲,打了陶玉兩個耳括子,道:“你折磨我很多日子,這兩記耳光,不算重吧?”
  陶玉俊俏的臉上泛起了十道鮮明的指痕,但他卻毫無怒意,淡然一笑,道:“趙姑娘打的很好。”轉身行去。
  朱若蘭輕輕歎息一聲,道:“此人的陰沉、忍耐,都非我等能及。”
  陶玉行到石洞口處,探首向下一看,只見一陽子、李滄瀾。天宏大師等群豪,齊集于石洞之下,不禁一呆,暗道:我如下此懸崖,這班人決然不會放過我,心念一轉,以緩緩走了回去。
  趙小蝶眼看陶玉去而复返,忍不住冷笑一聲,道:“你怎么不走?”
  陶玉淡然一笑,道:“我陶玉大傷初愈,自然不能沖過那九大門派高手的攔截,如其死在他們手中,還不如死在三位手中。”
  朱若蘭一皺眉頭,道:“可是有人守在石洞之外么?”
  陶玉道:“除了九大門派中人之外,還有李滄瀾帶著川中四丑,不下數十人,就算我陶玉未曾受傷,也得耗費很多气力,才能沖過這多高手的攔截。”
  朱若蘭沉吟了一陣,目光轉注到楊夢寰的身上,道:“你送他出去吧!”
  趙小蝶道:“蘭姊姊,這陶工作惡多端,咱們守信用,不殺他也就是了,為什么還要阻止別的人殺他?”
  陶玉淡淡一笑說道:“殺了我,朱姑娘這一生再無敵手,豈不是一件大大的痛苦事情。”
  趙小蝶道:“留著你,豈不等于養癰貽患。”
  朱若蘭道:“咱們不能失信于他,楊兄弟送他去吧!”
  楊夢寰應了一聲,轉身行向洞口。
  陶玉緊隨在楊夢寰身后走去。
  楊夢寰回顧陶玉一眼,道:“陶兄,兄弟走在前面,再給你一個暗施算計的机會。”
  陶玉淡然一笑,道:“我陶玉此刻乃一幫之主的身份,出口之言,擲地有聲,楊兄只管放心兄弟就是……”
  大跨一步,和楊夢寰并肩而行,接道:“楊兄如是害怕,咱們井肩而行。”
  兩人一齊躍出石洞,借那崖壁間突岩,接腳換力,飄落實地。
  石洞下的群豪,眼看陶玉現出身來,立時紛紛圍了上來,日光下刀劍映輝。
  楊夢寰抱舉一個羅圈揖,道:“在下奉朱姑娘之命而來,尚請諸位讓一條路,放了陶玉……”
  聞公泰接道:“今日放了陶玉,那是縱虎歸山,日后難免傷人,楊大俠請向后退,老朽試試他這几年閱讀那‘歸元秘笈’的成就。”
  楊夢寰急急說道:“朱姑娘再三交待在下,不可傷他,聞老前輩還請看楊某人的份上,讓他一條路吧。”
  李滄瀾道:“我要和他算算舊賬,以第一代天龍幫主的身份,清理門戶。”
  楊夢寰道:“岳父息怒,錯開今日,再執他算賬不遲。”說完,連連作揖。
  天宏大師高喧了一聲佛號,道:“諸位道兄、施主,楊大俠說的這般懇切,咱們也不用使楊大俠大為難了。”
  聞公泰道:“好!放了他,咱們再去找他算賬。”當先向后很去。
  群豪紛紛后退,讓出了一條路。
  陶玉一揮手,道:“楊兄,今日護送之情,我陶玉日后當有以報……”
  楊夢寰道:“閣下只要能少作上兩件見不得天日的事,那就算報答我楊夢寰了。”
  陶玉輕輕的咳了一聲,不再答言,轉身疾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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