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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血雨腥風


  梆敲三下,夜靜更深。
  梨花鏢局總鏢師仇嘯傲獨坐堂中,愁眉緊皺,長歎有聲。
  門一聲輕響,大鏢師霍不旺走了進來。
  霍不旺來得近前,輕輕道:“師父,二鏢師他們回來了。”
  仇嘯傲听言即起,連道:“好,回來就好好!”
  他眼望紅燭,吁口長气。稍待,他急轉身對霍不旺道:“不旺,二鏢師呢?……他怎不來見我?…”
  霍不旺如若未聞,低頭不語。
  仇嘯傲心下正急,見他歐不作聲,不由气上頭來。未待他發作,但听霍不旺一聲哭出,扑咂跪地,痛道:“師父,二鏢師……他不能見你老人家了…他們回來的,全是死尸……”
  一語如雷,仇嘯傲立時怔住……大堂外面,陰气森森。鏢局上下,為這忽來的橫禍惊片惶恐。一時,院子里燈火通明,哭聲震天。
  仇嘯傲緩緩走出大堂。眾人見他一臉悲戚,目光如冰,尤是添了一分寒意。
  仇嘯傲一眼掃過十几具死尸,舉頭向天,冷冷道:“死人也會回轉嗎?”
  霍不旺一聲吆喝,但見數十名村夫,衣著襤褸,顫顫上前,未待相問,已見其中一老者扑倒于地,沖仇嘯傲道:“大老爺,這可不關我們的事呀!我們都是附近村里的,本來在家好好愿覺,不想夜里來了一伙強人,硬逼著我們把這些死尸送到這儿來,有几個后生不肯,還被他們殺了!”
  仇嘯傲哼了一聲,心里卻是一震:“如此說來,那伙強人實是与我梨花鏢局勢下兩立了。他們劫縹殺人不說,卻還要將死尸送至,當是為何?”
  仇嘯傲心亂如麻,目光又落在那些死尸之上。細看之下,他不禁瞼色倏變,目瞪口呆。眾人尋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那些死尸的咽喉原是被一薄薄的紙片切斷了,紙片切人肌膚,只有少許露在外面,如不細看,實難以發現。
  要知摘葉飛花,已屬罕見。如此以紙做刀,直透喉骨,若不親見,實屬匪夷所思。眾人念及此處,直惊得魂消魄散,連那哭聲,亦不知何時止住了。
  沉悶之時,但听院門一聲裂響,接著又炸出几聲大笑,那聲音難听之极,卻刺耳響亮。眾人惊醒看去,卻見數十名壯漢,背刀仗劍,魚貫而人。
  仇嘯傲目光吁定為首大笑之人,心下狂顫:“此人若是發紙傷人者,我等命將休矣!”
  他先為二縹師等人之死而惊傷,后為致人死命者駭人功力所震攝,及到此時,他雖一腔憤怒,滿腹烈火,卻難以發作,只是恨恨相向。
  為首之人走至仇嘯傲身前,悠止笑聲。他一瞥地上死尸,陰冷一笑道:“仇總鏢師,在下禮送全尸,總不算是坏事做絕。在下施此恩惠,卻不知仇總像師有何報答?”
  此語如刀,刺得梨花鏢局人等僅是心頭滴血,絞痛异繁常。他們看定仇嘯傲,卻見他臉色發青,凡欲出語,竟又硬生生忍住。
  霍不旺心知師父此時的心境,濃重的悲哀令他气悶胸睹.梨花鏢局乃天下四大鏢局之一,聲名顯赫,深受崇敬,何時受此欺門之辱?……他自知師父此刻忍耐,當是無可奈何之事,思想縱是如此,也怕難逃劫運,一時心下生冷,遍体蒙霜。
  他心灰之際,一瞥那數十名村夫,心下一痛:“他們為人所迫,受盡惊嚇,梨花鏢局此等仇怨,万万不可再牽扯上他們。”
  他心有此念,干咳一聲,沖他們叫道:“該死的村夫,送尸上門,還想討几個賞錢嗎?還不快滾!”
  那幫村夫,听此吆喝,稍一遲疑,其中一老者一聲稱諾,當先而走。眾人剛想跟上不想方入門者的為首之人一語止住。他道:“慢著。”
  村夫中那老者剛想要求懇,卻听仇嘯傲冷笑道:“你們連他們也不放過?”
  為首之人于于一笑:“仇總鏢師,你自身難保,猶有這份愛心,在下好生敬佩在下留下他們,原是要他們做個見證!”
  仇嘯傲聞言一愣,旋道:“你我素不相識,向無仇怨,如此大動于戈,可是為何?”
  為首之人仰首一笑,硬硬道:“如你所說,知音知己就永不离心?大仇大怨,就無化解之日?…仇總鏢師,你太天真了!”
  霍不旺見來人如此損傷師父,心底縱是畏懼忍之不住。他大喝一聲,沖那為首之人道:“你們殺人越貨,這會又強詞奪理,辱我恩師,在下縱是不敵于你,我也要和你拼了!”
  霍不旺掄拳欲打,不想腳下一空,胸口一問,他只道已著那為首之人暗算,正待欲罵,卻听師父仇嘯傲一聲斷喝:“不旺,退下!”
  仇嘯傲放下霍不旺,沖那為首之人略一拱手,平平道:“閣下有事,但請言明。在下身為總鏢師,一切自可由我招呼,与旁人無涉。”
  為首之人看也不看霍不旺,沉吟片刻,直道:“仇總鏢師如此仗義,在下也不想難為眾人了!”
  他陰冷一笑,舉步走向堂門;仇嘯傲心下一挺,沖霍不旺道:“守在這里,不許胡來,知道嗎?”
  霍不旺正欲勸阻,但見師父那目光茹苦,只好止住。
  眼見他們進入里面,朱紅堂門一聲悶響,緊緊關閉。霍不旺心下一斜,險些昏去……
  仇嘯傲、為首之人進得堂中秘室,各自坐定。仇嘯傲憤感交加,當先道:“閣下弄此玄虛,料不是區區小事。在下洗耳恭听,閣下盡可以賜教了。”
  為首之人神情肅穆,全無剛才那般的狂妄之態,他正色道:“仇總鏢師,在下适才所為,多有冒犯,還請總鏢師見諒!”
  他說得言真意切,誠后誠恐,言罷,竟又站起身形,沖仇嘯傲一揖到地。
  仇嘯傲一怔之際,那為首之人又遭:“在下做此安排,原是關系武林數十條命案。若此案得破,仇總鏢師的大仇亦可有報了。”
  仇嘯傲听此,一聲冷笑:“閣下既有片紙穿喉神功,何必做此虛妄之談。在下已無生念,閣下有話,盡可言明罷了。”
  為首之人急道:“仇總鏢師,在下絕無欺騙之意。”
  他一語做罷,探手人怀,摸出一黝黑木牌,遞將過去。
  仇嘯傲一見那木牌,目光一亮。他豁地站起,接在手中。細觀撫看之后,方道:
  “盟主發此令牌,竟為何事?”
  為首之人長歎一聲,緩緩道:“總鏢師剛才所言,你鏢下弟子,乃盡為片紙所傷。總鏢師一定不知,如今為此所斃的,卻不下百人以上。”
  仇嘯傲心下一惊,疑道:“如此血案,我梨花鏢局焉有不知之理?”
  為首之人道:“仇總鏢師,你卻想想,普天之下,能有此功力者,何可听過?……為了不打草惊蛇,又惟恐天下大亂,人人自危,盟主才故此瞞下。盟主他派我等暗地行走;就是為了家明此事。”
  仇嘯傲听得背生涼气,冷汗迭出。心道:“他追察到此,當不是沒有因由。莫非那片紙傷人者已到了梨花鏢局不成?”
  一念致此,他忽道:“閣下逢場作戲,可是心有所指?”
  為首之人沉沉道:“不錯!”
  仇嘯傲臉色急變,低聲道:“那人是誰?”
  為首之人沉吟片刻,重重道:“這個,在下雖還不知.卻已尋得了他的蛛絲螞跡。以此為錢,定有所獲。”
  仇嘯傲听得槽用難懂,心下大急。為首之人心知其意,慰道:“總鏢師既知此事,尚需忍耐。”
  他回歸原座,話題一轉,對仇嘯傲道:“總鏢師,二鏢師此次走鏢,押的可是一塊端硯?”
  為首之人說得輕描淡寫,仇嘯傲听來,卻是如用轟頂一般。他自知此次走德之事,机密异常,至于所押何物,也惟有自己和二鏢師倆人知曉。這番籌划,實只為那一塊端硯,投鏢人竟足足保了白銀一百万兩!
  仇嘯傲思及此事,心下惊悸:“那一塊端硯,雖屬觀中上品,卻也看不出它有何特异之處。自己當時雖是惊罕,倒也不曾深想,只道如此大買賣,自不能放手錯過。此刻他言及此物,且不知他從何處得知?二鏢師他們身遭不測,可是与此物有關?”
  為首之人見仇嘯傲臉色慘變,鄭重道:“總鏢師有所不知,此次走鏢,乃是盟主設下的一個香眼下梨花鏢局傷之慘重,為武林全局著想,他們雖死,卻是值得。”
  仇嘯傲頭腦嗡響沉沉落座。二鏢師他們命喪人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為首之人慘然一笑,道:“香餌之下,必有死魚。在下一路暗中跟隨二鏢師他們,那片紙傷人者,當真切出身形,令我有影可尋。”
  “這么說,那為禍之人,竟是為了那塊端硯“為武林除害。”
  仇嘯傲听得恍恍忽忽,呼噓不巳。殺人者只以与端觀有染,便予殺之,如此不問耷紅皂白,實屬大惡大奸之輩,著實可恨!倘若一創山老叟,無意沾之,也要殺嗎?
  仇嘯激憤恨難當,對盟主先前的怨气,立時全消。他咬牙道:“如此惡人,天下人等,人人可以誅之。我梨花鏢局縱是拼上全部身家性命,當再所不辭!”
  為首之人釋然一笑,道:“總鏢師這般知知理,在下深感欽佩。”
  他言過笑出,苦道:“我等暗中相隨,行之一偏僻之處。二鏢師他們眼見夜色四合,便略作休息打尖。我等潛伏其后,卻不敢大意絲毫。”
  “二鏢師歇息片刻,就催著赶路。那些鋒客日夜疲勞,只盼能多坐一會,听他緊催,心下憤怨,增懶方起。二鏢師一時生怒,張口就罵!”
  仇嘯傲听此,眉頭一緊,心道:“臨行之時,我曾一再叮囑与他,不可再任性所為粗暴待人。此事雖是緊要,急迫張口就罵,實也太過。”
  眾謀客受此罵斥,俱是臉色難堪,中有一人,小聲道:“二鏢頭,我們曉行夜,盡揀荒僻小路而行,早已疲憊不堪了。這般拼命,至于嗎?”
  眾鏢客附和道:“我們什么鏢沒保過,可也沒象今天這樣。”
  二鏢師一听更气,再罵道:“你們知道什么!此次鏢銀乃一百万兩,出了事故,你們擔當得起嗎?”
  眾鏢客聞言,皆是駭然。
  二鏢師見他們惊呆模樣,卻是笑了:“一群傻瓜!還不快走!”
  那眾鏢客惊醒過來,圍定二鏢師,求道:“我等保鏢數十年,還未曾保過如此巨惊。二鏢頭,讓我們開開眼,見識見識那寶物,以后縱是再苦,我等亦心甘了。”
  二鏢師被纏不過,道:“看你們辛苦一場,就讓你們見沙見識,不過,你們只可看上一眼,摸上一摸。”
  二鏢師說過,從怀中取出一紅色小包,打將開來,眾鏢客見是一塊端硯,顯是大失所望,惊訝莫甚。
  念及二鏢師不能言假,此端硯定有奇异之處,情不自禁,他們都摸上一摸,心下狐疑。”
  仇嘯傲听到此處,十分震怒:“二鏢師輕將此秘泄人,又讓人觀賞,這般不慎,豈有不誤事之理?眾鏢客畏苦不前,探詢隱密,又怎是我梨花鏢局中人的行為?如此看來,我梨花鏢局卻也沒得虛名了。”
  他心下叫痛,又聞為首之人道:“二鏢師將端硯放人怀中,轉身欲行。此中時刻,万不料一鏢客暗中出手,竟點中了他的穴道。那銀客從二鏢師怀中取出端硯,一笑道:‘二鏢頭,多有得罪!古人日:有茶有酒皆兄弟,急難何曾見一人!我等保鎮數十年,歷盡千辛万苦,到頭來卻還要遭你辱罵,役如牛馬。我等若擁有此寶,白銀百万,還會如此被人輕賤嗎?”
  他說過大笑。眾感客先是惊懼,后又暗暗點頭,滿臉歡喜。”
  仇嘯傲臉色灰敗,听此默然:“人言見利忘義,似眾鏢客追隨我數十年,猶是如此,可見世事中人,最最談不得的,到是一個錢字。”
  他心下翻江,又听為首之人道:“眾鏢客掠得端硯,正待逃遁,不想前方路上,緩緩走來一人。那人全身皆黑,中等身材,只露出一雙眼睛。我一見那人,心下惊喜:敢情此人,莫不是那片紙傷人者?”
  那人一路走來,口中吟道:
  “夜深人獨處,
  孤燈暗小屋。
  往事隨風起,
  寒淚伴日出。
  情愛一場夢,
  悲歡十年書。
  痛別成陌路,
  生死兩虛無。”那人停在眾鏢客身前,搖頭一歎。口道:“爾等沾過端硯,正可充我殺生之數。此數既了,我亦可收回端現了。”
  眾人被他說得莫名其妙。不待有人叫罵,那人又道:“爾等成全与我,無以為報。秀才人情紙半張,推此而已。
  他不再多言,探手人怀,摸出一張雪白薄紙;繼而苦笑一聲,撕去一半,丟在地上。
  眾鏢客看得納罕,正要喝問,不想那人雙手并用,將手中半張白紙,揉成一團,接著隨手一擲,扔向眾人。
  眼見那紙團飛在半途,竟是一下崩裂,化為十余條紙片,如蝶翻飛。眾鏢客為其神功所惊,又看得眼花繚亂,待見那紙片翻飛過后,竟是四下散開,分頭擊向眾人,已然晚了。他們及叫出聲來,那些紙片已利過刀劍,快如追
  風,硬生生透喉而人!”
  為首之人說到這里,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戰。仇嘯傲听得惊心動魄,心下直道:
  “紙片傷人,何等了得!那人偏又那般施為,更為可怕!”
  他強自鎮定,疑慮難消:
  “那人既肯收回端硯,當別而他走,為首之人不去追他,卻這般做戲,來到我處,此中又有諸多變化不成?”
  他正待相詢,卻听堂外一陣喧囂,殺聲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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