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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魔俠之間


  眾人面面相覷,由耿不取的一戰上,大家都知道這個魔頭的厲害之處,他雖然用這种方式主動挑戰,卻仍然是利用极頂智慧作為后盾,胜之殊非易事!
  劉素客問到第三遍時,武當元妙真人徐步而出,拔出肩頭的松紋古劍,打了個稽首道:“貧道候教!”
  劉素客漠然道:“仙長乃神仙中人,何緣輕涉凡塵!”
  元妙真人庄嚴地道:“魔氛未清,出家人也不得安宁,貧道乃勉力以盡伏魔之本職!”
  劉素客哈哈一笑道:“仙長以衛道自居,這一戰就不簡單了,劉某簡直不知如何應付才是!”
  元妙真人也淡然道:“閣下太謙虛了……”
  劉素客笑道:“這不是客气的事,仙長以邪魔視劉某,乃使此一戰成為魔道之爭,劉某若引頸就戮,未免于心不甘,若是胜了仙長,則魔長道消,天道安在……”
  元妙真人微怒道:“你這种人活到現在,天道已是不公,即使你殺了貧道:也不見得是天心昏暗!”
  劉素客笑道:“仙長此語玄机太深,連劉某都莫明其妙,仙長能開導一下嗎?”
  元妙真人朗聲道:“天若有眼,便不應讓你這种惡人出世,更不該容你作惡到現在……”
  劉素客等不及就插口道:“如此看來,所謂天道報應之說竟是空虛的了!”
  元妙真人庄嚴地道:“不!貧道是個出家人,絕不怀疑天心之所在,自古魔道并存,如日之晝夜,月之盈虧,但有消長,未見存毀,魔高而道低,是對人心持道的考驗,道長而魔消是對世情之昭鑒,因此貧道今日之戰,不過是應天命而盡人事,胜負生死俱不足論,你今日不死,必有身死之比今日不報,必有應報之時,貧道一人之事,不足以論天道、…”
  劉素客哈哈大笑道:“妙!妙!仙家綸音,究竟非凡俗可比,劉某也不想論道,只間仙長將何以賜教?”
  元妙真人一舉手道:“三尺慧劍,一片丹心!”
  劉素客笑道:“好!慧劍定生死,丹心照日月,劉某不敢有悔,亦請以一劍為兵,恭陪仙長走几招!”
  說著走到案前,拿起紙筆,疾書數字,也不折折,拿到仲裁人的案上道:“元妙仙長乃武林中有聲望的名宿,我也不敢以机心相對,這上面是我准備應用的招式,各位看了能守住秘最好,先說出來也沒有關系!”
  黃鶯嘴快,再者也怕元妙真人吃虧,立刻高聲念道:“龍游四海,鵬搏九霄,天心若在,胸頭一刀!”
  元妙真人怔了一怔,簡直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前兩句是他武當的劍式,都是相當凌厲的攻招,未兩句則毫無意義,不過他決心不理會,凝神聚气,開始思索進手的把式,因為劉素客已經先作了聲明,第一把准備用龍游四海,他自然而然地想到針對這一式而出招!
  可是當他引劍待發之際,忽然又想起劉素客狡獪無比,豈會如此坦率將招式先行透露而听任自己進攻!再者龍游四海的攻勢雖厲,卻是不顧性命的打法,用任何一個方法都可攻其所弱,聰明如劉素客,當不至傻到如此吧!
  于是他想先試試再作區處,劉素客向旁立的陳金城借了佩劍,走到他對面,拄劍斜身,隨便擺了個姿勢,等待他發招進攻,元妙真人凝立良久,才輕輕刺出一劍,劍上毫不帶力,只想先試探一下對方的意圖。
  劉素客對這一劍只當作沒看見,不閃,不躲,不招架,也木反攻,甚至于連身子都沒有動!
  元妙真人的劍遞出將近一半,見劉素客仍然不理會,心頭雖然納悶,卻也難禁興奮,因為這一劍乃是虛招,就是最差的劍手也不會上當而听其長驅直入…
  武當為道家劍,主以靜制動,所以這起手式雖是凌厲,卻并不指望收功,這一劍若是遞足了,對方勢將無地可避,無暇可擋,天下自然不會有這么笨的人,任何一個對手都會在劍招將出之前或是劍勢初發之后,立刻采取行動,然后發劍人才可以根据對方的行動而作适當的應付之策!
  可是今天他卻遇上了一個最笨的對手,居然對這一劍不加理會,听任他將劍勢遞進到八分的部位!
  這是他從來沒有遇到的事,也可以說是武當開山立門戶以來沒有遇到過的事!何況這個最笨的對手還是最狡猾的劉素客呢?
  劍尖离劉素客的身体只有半尺的距离了,凌厲的劍气已經逼到他的衣服,元妙真人心中不禁一喜,照目前的情勢看來,劉素客縱有通天之力,也難以躲開這一劍穿心的命運,只要再把劍逼進半尺,劍勢用到十成,這一代巨魔立司授首劍下了!
  因此他毫無顧忌地將劍繼續伸進,手勢才動,他才發現了一個從未想到的問題,居然止手不前,而且事實上他也無法前進!
  因為這一式從來沒有机會發到這個程度,也從來不會有過創敵致果的可能,一般說來,發到四五成時,對方立刻就有所動作,這一招的目的僅在誘敵先動而后因勢制宜,所以沒有一個武當門下會將它當做一式真正的劍招!
  普通弟子最多只練到六成光景就足以置用了,他因為年高輩尊,浸淫日久,才能運足到八成光景,剩下那兩成威勢卻無論如何發不出去,那是由于距离的關系,因為他所站的部位只能將劍遞到這么遠!
  眼見收功在即,卻出了這么一個大問題!
  元妙真人修為再深,也不禁怔了一怔,然而又舍不得放棄這個机會,再者也想到了劉素客深通各家劍式變化,必然是預知自己有這個缺點,才那么從容鎮定,自己倒是要給他一個厲害。
  因此他原勢不變,一只腳輕輕朝前移動,准備補上那不夠半尺的距离!誰知他的腳在動,劉素客的腳也在動,好像配合著他的行動,等他的左腳挪到最大的幅度時,二人之間的距難仍是差了半尺!
  元妙真人這才知道對方早已洞察虛實,想在這一式上殺死他已經不可能了,長歎一聲,准備拍腳換招!
  就在這個時候,劉素客忽然舉起長劍,對准他刺了過來,用的正是龍游四海的招式,劍尖直對前心!
  元妙真人若是守著原勢,此刻距离已夠,大可在劉素客劍尖抵達之前殺死他,可是為了想改變招式,已經放棄了那一式,若是早一點動念變式,此刻也有足夠的余暇從容地撩開那一劍。
  差就差在這絕頂尷尬的一剎那,弄得進退兩難,空有一身本事,半點也使不出來,眼睜睜地閉目待斃!
  可是劉素客卻沒有意思傷他,劍尖抵触在他胸前輕輕地戳了一下,只將他推后了一步!
  四周一陣嘩然,以為元妙真人已經中劍了,元妙真人也自忖不免,因此對于能在劍下保全余生,倒是頗感意外!
  劉素客自己也退了一步,跌足歎道:“仙長真是好運气,劉某心切出手,竟忘記將劍拔出鞘了!”
  陳金城是連鞘解下交給劉素客的,劉素客接過來之后也沒有看,像是鬼使神差般的使元妙真人躲過一劍之危!
  元妙真人怔了片刻,畢竟是君子气度,收回長劍,准備認輸下場,黃鶯又叫道:“道長不可有始無終!”
  元妙真人道:“貧道不死已屬天幸,胜負已定,何顏繼續求教!”
  黃鶯道:“你又不是比武,爭什么胜負,而且這一場也不能算輸,是他自己粗心不拔劍……”
  劉素客笑笑道:“劉某用兵刃与人正式交手,今天還是第一次,想不到會犯了這個大錯誤,幸而仙長宅心忠厚,未曾過分進逼,否則以仙長的身手,無論用什么把式,劉某也難逃一死,剛才劉某雖然幸先一著,卻也不好意思居胜,還請仙長繼續賜教吧!’”
  說著抽出長劍,將劍鞘丟過一邊,元妙真人頓了一頓才紅著臉道:“今日若是論劍的場合,貧道早已棄劍認輸了。可是此刻乃道魔之爭,非生死無以分明,貧道只得厚顏繼續求教!”
  劉素客笑笑道:“這話不錯,劉某也不是在論劍,講究什么點到為止,剛才那一劍若不是粗心,仙長只怕已駕返瑤台了,大家都別客气了!”
  話雖如此說,元妙真人心中畢竟有點不安,第二招也慎重多了,劍發如虹,罩向劉素客的四肢關節要穴。
  這是他為人忠厚之處,經過先前那一場挫折后,無論如何也不好意思再殺死對方,只想將劉素客傷成殘廢算了!
  劉素客一面移劍去招架,一面動身后退,兩劍交触當的一聲,劉素客的劍立刻被格上半空!
  元妙真人這一劍雖然不想殺死對方,卻因為第一招受挫,過分謹慎之下,忘其所以,出劍用了十分的勁力。
  劉素客功力全失,如何能与他深厚的內力相抗,是以一触之后,長劍立刻脫手,變成身無寸鐵!
  元妙真人本想放手繼續進逼的,可是他見劉素客倉惶后退之狀,心頭又是一軟,也想到是自己出力過巨,劉素客如何能招架得住,在這种情形下,即使殺傷對方,也不是一個豪杰的所為。因此也收劍退了一步道:“劉素客,貧道忘了你身無功力,這一招不算,你拾起劍來,重新開始好了,下一招貧道只用兩成勁力与你交手
  話剛話完,眼前寒光忽閃,一枝長劍凌空下擊,既勁且疾,還不等他有所反應,那技長劍已擦著他的前胸而過,釘在他腳下的泥土中,劍鋒還掃過他胸口半白的長髯,割下了一絡斷須!
  這一劍簡直是神來之筆,莫知其所來,元妙真人惶然之余,還暗自慶幸,如果自己不是退了一步,這一劍恰好刺進胸口,照下落的勢子而看,穿胸透背尚有余!
  頓了一頓之后,他才游目四顧,看看是誰在暗中出手擲劍,照擲劍的功力而言,此人當是絕代的高手,才能把部位算得如此之准,進招得如此之神速!
  可是他看了半天,始終找不到這個人,跟他一起來的人,個個都希望能殺死劉素客,自然不會暗算自己。
  最有可能的是莫恨天与陳金城,也只有他們兩人能有此功力,而且對劉素客的仇意不深!
  然而莫恨天端坐桌前沒有任何動作,陳金城的劍已經借給劉素客,不可能無中生有,擲出這一劍!
  那除非是劉素客在暗中埋伏了高手,想到這儿,他臉上微有怒意,厲聲道:“劉素客!你太卑鄙了!”
  劍隨身進,直刺劉素客的胸前,劉素客端立不動,坦然准備受劍,卻是見性大師出言阻止了道:“道兄且慢!”
  元妙真人止手道:“他暗中埋伏高手偷襲!這等卑鄙的手段,實死有余辜,大師為什么……”
  見性大師輕歎道:“道兄錯了,老衲看得很清楚,暗中并無他人施襲!”
  莫恨天也道:“有我們四個仲裁人在此,若是另外有人參予比斗,我們自會出面主持公道!”
  元妙真人用劍一指地下道:“那這一劍是誰的?”
  劉素客淡淡地道:“是我的!”
  元妙真人一怔,劉素客的長劍被格上了半空,并未見掉下來,難道這一劍就是那被格飛的長劍嗎?
  劉素客繼續道:“劉某早就預告過,第二招是用武當的鵬搏九霄,仙長看見招式也應該認出來了!”
  元妙真人又想了一下,似乎記得那凌空一劍的勢子很像鵬搏九霄,可是武當劍法中又沒有這樣進招的!
  劉素客見他猶豫不定,才冷笑一聲道:“鵬搏九霄是身劍合一,在半空中下擊,劉某身無縱起三尺之力,如何能施展此招呢?只好稍加變通,使身劍分開了!”
  元妙真人听來頗為有理,可是想了一下,立刻又覺得不對道:“你既然沒有上騰之力,怎么那一劍卻有相當火候,以功力而論,絕不在我之下!”
  劉素客笑道:“不錯!那一劍的功力与仙長完全一樣,一分不多,一分也木少!”
  元妙真人叫道:“這劍中的內勁是從哪里來的?”
  劉素客大笑道:“一點也不錯!劍上之勁借自仙長,還諸仙長,劉某未曾增添半分!”
  元妙真人整個地怔住了,也深深地對面前這個人感到由衷的欽佩,這种欽佩是屬于才智上的!
  劉素客手無縛雞之力,可是他所蘊蓄的才智,使得自己苦修數十年的武功變成一無用處!
  剛才自己若是心中稍存殺机,不退那一步,則正好死在那凌空下擊的一劍!勁力是自己的,招式是武當的!
  自己身為武當一代高手,居然會擋不過本門的劍招,這個人的确不是自己所能匹敵的!
  劉素客卻上前一步,手指自己的胸膛道:“仙長請再出劍吧!劉某所准備的兩招俱已使盡,再也不會抵抗了!”
  元妙真人沉吟不決,劉素客又道:“劉某留柬上下兩句是天心若在,胸口一刀,這一刀既不應在仙長身上,就該應在劉某身上!”
  元妙真人一時還沒有听懂他的話,愕然問道:“你這是什么意思呢?”
  劉素客豪笑道:“劉某今日原不辭一死,但是也必須挑個有資格殺死劉某的人,才肯甘心就死!”
  元妙真人詫然道:“難道貧道夠資格嗎?”
  劉素客點頭道:“到目前為止,仙長是唯一夠資格的人,劉某之所以該殺,罪在心術不正,認為劉某該殺的人,自然必須具有光明正大的胸怀,可是劉某說句放肆的話,舉目斯世,有几個人真正夠得上這個條件?”
  元妙真人低下頭道:“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嚴格挑剔起來,世間原無完人!”
  劉素客笑道:“不錯!所以劉某只好放低眼界,找一個庶几近乎完人的對象作為劉某就死的歸途!仙長如非宅心忠厚,已經一劍穿心了,仙長既然能免于那一劍,勉強有資格在劉某心口戳上這一刀。”
  元妙真人又是一怔,游目四顧,見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等待他把劍刺進劉素客的胸膛!
  他又把目光移到仲裁席上,劉日英与駱季芳木然全無表情,莫恨天雙目圓睜,見性大師卻沉靜地掏出念珠,口中喃喃低誦佛經。
  良久良久,只听得錚的一響,卻是元妙真人用功力震斷了自己的長劍,將劍柄也丟在地下,朝劉素客一稽首道:“武當啟即刻起退出江湖,敬祈劉先生勿再相扰!”
  說完他頭也不回也不向人打招呼,就徑直向山下走去,眾人都被他這突然的舉動弄得怔住了!
  眼睜睜地看著他离開,居然沒有人出聲阻攔!
  少林的見性大師,這時也從座上起立合什低肩道:“阿稱陀佛,元妙道兄不愧先知先覺,人事天心,各盡其分,老袖領悟雖遲,尚幸未太晚,少林自即時起也退出江湖,老袖同時請辭仲裁人的職分,劉施主能賜允否?”
  劉素客笑道:“今日之來雖劉某所邀,各位的行動,卻絕對自由,無人能作勉強!”
  見性大師合什一拜道:“多謝劉施主!”
  說完也步著元妙道長之后,飄然欲行,黃鶯實在忍不住了,叫道:“喂!你們一個和尚一個道土,到底在鬧些什么鬼?”
  她情急之下連禮數都忘了,少林武當是武林中實力最雄厚的兩派,見性大師与元妙真人更是領袖群倫的代表人物,這樣莫明其妙地抽身一走,無怪她要著急了,其他各派的人也都希望能知道一個原因!
  黃鶯的口气盡管不禮貌,見性大師依然和顏悅色地道:“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扰之,少林与武當都是空門中人,涉入江湖,已屬多事,老袖深海已往之誤,但愿從此能跳出是非之場。”
  黃鶯根本听木懂他的弦外之音,流下眼淚道:“金大哥就是被你們拖下是非圈的,他為你們叫人害死了,你們倒輕松,抽身一走就算了事了!”
  見性大師仍然合什低頭道:“金大俠夭于英年,實乃人間莫大之損失,然而死者已矣,老袖愧無回天之力,唯有佛前誦經,超度他的英魂早登极樂!”
  黃鶯叫道:“你們就讓他白白地死了?”
  見性大師道:“孟石生已在握中,复仇亦舉手之勞!”
  黃鶯尖刻地追問道:“死個孟石生就算替金大哥复仇了嗎?你們應該清楚誰才是真正的凶手!”
  見性大師一歎道:“這一點何用黃姑娘提醒,我們誰都明白,可是明白了又怎么樣?”
  駱秀芳忽然站起來道:“小妹妹!別再說了,讓大師走吧!你不必勉強別人!”
  見性大師合什一拜道:“金夫人明鑒,老袖并非愛惜殘軀,然而老油今日為少林代表,少林門中尚有無數子弟門人,職責所在,不許自己隨便死!”
  駱秀芳斂社還禮:“賤妾完全明白,大師請吧!”
  見性大師低聲又涌了兩句佛號,回頭走去,駱秀芳又朝其他八家的代表深深致禮道:“亡夫金蒲孤之喪,承蒙諸位遠道而來吊唁,未亡人衷心感激。敬此為謝,各位請念及此地并非賤妾之居處,無法以禮款待,就請各位也回去吧!异口未亡人當—一磕門叩謝!”
  那几家代表見駱秀芳忽然下令逐客,已經意識到事態不簡單,然而他們也見到少林武當突然抽身而退,似乎更不簡單,那兩家一向是武林中的表率,尤其是兩個舉足輕重的人物先后离去,也使他們有無所适從之感!
  駱季芳繼續催促道:“亡夫尸骨無著,大殮之禮已無法如議舉行,公祭已畢,少時為未亡人等之家祭,賤妾等痛先夫之喪,或有失態之處,諸君留此,實有不便!”
  那些人听駱秀芳這樣一講,倒是不能再留著了,分別在金蒲孤的靈前又上了一往香,相偕作別而去。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黃鶯才道:“駱大姐!”你把人都赶走了,到底是為什么?”
  駱秀芳笑道:“留他們在這儿又干什么?”
  黃鶯無以為答,劉素客笑了一下道:“黃姑娘的意思是一定要我給金蒲孤償命才甘心!”
  黃鶯一鼓眼道:“難道你不應該嗎?”
  劉素客道:“應該!應該!可是金夫人叫那些人滾蛋也是應該的,他們實在沒有用處,劉某已經明白表示過了,如若我甘心就死,任何人都能下手,我如不想死,合天下人之力,也未必能殺得死我……”
  黃鶯沒有話說了,只好厲聲叫道:“你想不想死呢?”
  劉素客道:“想!劉某絕不想活過今天!”
  駱季芳將黃鶯硬按得坐了下來,不叫她再開口,然后才對劉素客道:“劉先生,請你把孟石生提出來吧!”
  劉素客一聳肩道:“謹遵台命!”
  說完打了個呼哨,袁余生由旁邊走出來,雙手捧著一個大木盤,盤子足有半丈見方,里面縛著一個人,四肢反剪,袒著上身,正是万人唾棄的孟石生,為了使他更像活祭的牲品,劉素客把他的頭發都剃光了,背上划了几條斑采的花紋,口中還塞了一顆黃色的柑桔!
  盤子邊緣還插著兩支明晃晃的匕首,一直抬到金蒲孤的靈位前面才放了下來。袁余生無言走過一邊。
  劉素客輕輕一笑道:“祭品在此,哪一位上前動手?”
  黃鶯咬牙跳起來:“我來!”
  駱季芳拖著她道:“不!劉姊姊是金大哥第一個文定的妻子,這應該由她最先動手!”
  黃鶯叫道:“劉姊姊若是想殺死他,還會留到今天?”
  駱季芳道:“至少我們該問她一聲!”
  劉日英凄然道:“駱大姊!你作主吧!我跟金郎只是有名無實…”
  駱秀芳臉色微沉道:“我也不是三媒六證,被花轎抬進金家大門的,這一說我竟是有實無名了!”
  劉日英凄然苦笑道:“駱大姊!你与金郎都是武林儿女,何必拘那种俗禮,金郎公開對人宣布過了,那就是最好的媒證,小妹完全是尊重你的意思,請你不要誤會!”
  駱季芳臉色稍緩道:“先后有序,我覺得還是該由你作主!”
  劉日英道:“小妹毫無主見,金郎已經死了,連尸骨都無著,我們還爭什么先后呢!”
  駱季芳臉上紅了一紅,低聲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移步上前,舉起匕首,刷地一聲刺了下去,卻落在孟石生的胳膊上,頓時血流如注,孟石生痛得兩眼圓睜,身于不住地顫動,黃鶯雖然將孟石生恨人切骨,卻也不忍心看這种慘狀,禁不住叫道:“駱大姊!你給他痛快一刀算了,又何必這樣子呢!”
  駱秀芳咬牙道:“殺夫之恨,豈是一刀能報的!”
  黃鶯道:“你究竟要他受多少罪呢?’”一
  駱季芳道:“沒多少,雖然我恨不得將他粉身碎骨,可是有人比我更恨他,因此我只能剜他心頭一塊肉…”
  語畢刀又下落,果然在孟石生的胸前剜下一團血肉,可是落刀并未在要害之處,而且她匕首再落,居然把孟石生的手腳縛索挑斷了,跟著一腳,將孟石生連人帶盤踢出老遠!
  孟石生一身武功不弱,一根繩子根本綁不住他的。所以在盤中任人宰割,完全是為了穴道受制之故!
  駱秀芳一腳剛好將他的穴道踢開了,他趁著机會滾下了懸崖另一邊較斜的坡腳,取出口中的柑桔,厲聲高叫道:“駱季芳!狗賤人,以后別落到我手里……”
  黃鶯又想下去追他,劉日英拉住了道:“別追了,駱大姊是故意放他走的!”
  黃鶯詫然道:“為什么?”
  劉日英道:“你沒听駱大姊說嗎?還有人更恨他,大姊自然要把他留給那個人報仇去!”
  黃鶯不解道:“還有人更恨他?是誰呢?”
  劉日英輕歎道:“他只殺死了我們最心愛的人,可是另有一個人,不僅為他奪去所愛,還身受他的凌辱,比起我們來,那個人的仇恨的确是深得多了!”
  黃鶯急得直叫道:“劉姊姊!到底是哪一個呀?”
  駱季芳一歎道:“是我的侄女儿駱洛仙!”
  “黃鶯一怔道:“是她!”
  駱季芳歎气道:“孟石生為了我不肯嫁他,遷怒到駱家人身上,用暴力奪去了她的貞操,還把她暗藏在水中,騙取了金大哥的天絕箭,也害得她雙目失明……”
  黃鶯道:“這件事我听說了,她的眼睛是金大哥射瞎的,怎么能怪孟石生呢!”
  駱秀芳道:“我們當時以為只有孟石生才可能會潛藏在附近偷窺,金大哥才不聲不響地射出了天絕箭,誰會想到是孟石生拿她來做靶子呢!所以她后來并不恨金大哥,卻志切找孟石生報仇,她种种的遭遇都是因為我們才引來的!我不能再剝奪她最后一個報复的机會,所以要把孟石生留下來給她!”
  黃鶯道:“她雙目失明,功力又比孟石生差得太多,怎么能找孟石生報仇呢?”
  駱秀芳道:“我的侍女阿芳跟著她,可以幫她的忙,再說我們駱家的女孩子都是很堅強的,想做一件事情,最后一定會成功!”
  黃鶯道:“那倒不見得,她在這里很久了,一點成績都沒有!”
  駱季芳道:“光是想殺死孟石生報价并不困難,她因為金大哥的天絕箭被孟石生騙走了,發誓要替金大哥取回天絕箭,所以才遲遲不下手!”
  劉素客在旁道:“那恐怕很難,孟石生把那支天絕箭看得比性命更重要,我想盡了一切方法……”
  駱芳季立刻道:“你做不到的事,未必別人也做不到,這點倒不用你費心!”
  劉素客干笑一聲道:“若是劉某宣布對一件事沒有辦法。只怕天下再也無人能有辦法了!”
  駱秀芳朝他冷笑一下道:“你為什么允許洛仙她們留在此地,又為什么要把洛仙她們在昨天放走?”
  劉素客一時語結,片刻才道:“因為我收留了駱仲和,自然不能把他的女儿摒諸門外,昨天駱仲和要帶她們走,我更沒有挽留的理由!”
  駱秀芳冷笑道:“你強辯的口才的确不錯,可是這一次卻騙不了人,我把你的用心猜得一點不差!”
  劉素客聳聳肩道:“金夫人何妨說說看呢?”
  駱秀芳沉下臉道:“你對孟石生手中那一支天絕箭不知動了多少腦筋,卻始終沒有能如愿到手,洛仙她們的意圖你更是十分清楚,所以留下她們,無非也是想她們能夠得手,我說對了嗎?”
  劉素客微微一怔,隨即笑道:“夫人果真明智若照,劉某雖然不相信她們能成功,但是覺得讓她們試試也未嘗不可!劉某有生以來,很少有事情失敗過,這一支滅絕箭的确成為劉某一大憾事!”
  駱季芳繼續道:“你昨天把洛仙她們放走,是否也對她們作了一番指點呢?”
  劉素客又是一怔,接著哈哈大笑道:“金夫人真不得了,只可惜劉某在世之日無多,否則倒是真想找机會与金夫人斗斗机心,令侄女昨天离去時,劉某的确告訴她們一條明路,在什么地方可以等到孟石生……”
  駱季芳道:“那么你也預料到我們不會殺死孟石生了?”
  劉素客笑道:“不錯!劉某雖然將孟石生交了出來,實在并不希望他被殺死,金夫人的舉動,證明劉某的預料完全正确!”
  駱秀芳道:“那么洛仙她們一定也可以得到天絕箭了?”
  劉素客道:“假如她們完全依照劉某的方法去做,則天絕箭必能取得!”
  駱秀芳尖利地問道:“你要天絕箭有什么用?”
  劉素客笑道:“一點用都沒有,劉某若是想殺死那一個人,大可以找到比天絕箭更有利的武器,只是天絕箭留在孟石生手中,是劉某此生唯一沒有做到的事,這件事不完成,劉某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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