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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金蒲孤笑笑道:
  “照先生所說,這是無价之寶,在下也無法說出价值,以在下而言,財富并無作用,也不想賣掉它,先生一定要喜歡它的話,在下可以無條件奉送!”
  駱仲和喜動顏色道:“那真太感謝了。”
  金蒲孤卻神色一正道:
  “可是在下目前找不到代用品,只好請先生等待一段時間……”
  駱仲和皺眉道:“可是大俠把它用破了之后,囊底字跡磨失,它就半文不值了!”
  金蒲孤道:“至少先生知道它的歷史!”
  駱仲和道:“可是人家不知道!”
  金蒲孤冷笑一聲道:
  “在下只道先生是對前古遺物有特殊的癖好,原來只是對它的价值感興趣!”
  駱仲和這才看出金蒲孤是故意拿他在開玩笑,竟然將箭囊擲回給他道:
  “金大俠對敝人的看法誤會了,箭囊雖极珍貴,但敝人還未必動心,請大俠收回去吧!”
  金蒲孤泰然將箭囊別在腰問道:
  “在下也知道府上富堪摘國,不會看上這一具破箭囊的!”
  駱仲和臉色變了一變,居然忍住沒有發作,金蒲孤知道自己給了他一個小教訓,至少他不會再以財富來驕人了,才笑笑道:“在下与令媛在西湖上曾經發生一點小誤會!”
  駱仲和擺手道:“那件是小事情不足為道!”
  金蒲孤笑笑又道:“在下箭誅人屠潘元甲時,承先生賜柬告示行蹤,特致謝忱……”
  駱仲和微怔道:“原來大俠已經知道了!”
  金蒲孤笑道:
  “此事一直惑然不解,直到听李總鏢頭說起先生之行事,在下才恍然而覺。”
  駱仲和這才淡然地道:
  “這也不算什么,剪除潘元甲,原該敝人去為之,說起來敝人還應該謝謝大俠才對!”
  金蒲孤見所有該交代的場面話都已說過了,遂將話轉入正題問道:
  “審一位黃姑娘不知可在府上?”
  駱仲和笑道:
  “那位黃姑娘的水性當真是舉世罕遇,小儿不過跟她開介小玩笑,她竟在水底將小儿一路追逐到此,途中連一口气都不換……”
  金蒲孤關心的不是這些,連忙再問道:“她現在怎么樣了?”
  駱仲和笑道:
  “黃姑娘天真未鑿,小儿也稚气未脫,他們先前雖是各不相讓,此刻卻打出了交情,与小儿同在后花園中玩耍
  金蒲孤將信將疑地道:“我現在可以去看看她嗎?”
  駱仲和一笑地道:
  “自然是可以,不過他們此刻游興甚濃,我們何必去打扰他們呢,反正人在寒舍,絕對丟不了,大俠盡管放心好了!”
  給這他這么一說,金蒲孤倒是不好意思去追問了,而且他見駱仲和的神色間并沒有什么凶惡之意,想來黃鶯与他儿子并沒有什么沖突,以黃鶯的心性而言,遇上一個年歲相近的同伴,玩得很投机,倒是件很自然的事!
  因此他也暗悔自己太過小心,把事情想得很嚴重,還把浮云上人也拖來相助,實在是不必要,万一浮云上人不明舊理,糊里糊涂地闖上門來,豈不是反為不美!
  可是他又想到浮云上人是個得道的高僧,行事一定不會過于莽撞,自然也不會引出意外的枝節……
  他在心中沉吟,駱仲和也在想著心思,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李青霞与呂子奇更沒有話說了,四人都默不作聲,空气現在很沉寂,突地屏后人影一閃,探出一個少女的身子,正是金蒲孤在西湖船上見到的那人,也是駱仲和的女儿駱洛仙,她以焦灼的話气造:“爹!您怎么還不把話說說明白,這是很重要的事……”
  駱仲和將臉一沉怒道:“你出來干什么?一個大閨女如此拋頭露面成何体統?”
  駱洛仙受到斥責之后干脆走了出來道:
  “爹!您不急,我可等不及,要不我自己來說!”
  駱仲仰和一拍桌子怒罵道:
  “混帳!你再如此不顧廉恥,我宁可殺了你,也不能叫你敗坏門風……”
  駱洛仙呆了一呆了道:“我們有什么門風……”
  駱仲和這下是真的生气了,兩眼中冒出火花,駱洛仙悻悻然地退了回去,金蒲孤卻莫明其妙地道:“駱先生令媛究竟有什么事?”
  駱仲和頓了一頓7“道:
  “其實也不算什么大事,不過是素仰大俠箭技超群,想請大俠露兩手給我們開開眼界……”
  金蒲孤一怔道:“這件事并沒有什么,先生何必生那么大的气呢?”
  駱仲和紅著臉訕笑道:
  “敝人不過是惱怒她沒有規矩,大俠剛坐下來,茶還沒有喝兩……”
  駱洛仙忍不住又從屏后轉出來道:
  “爹!您別假斯文了,更別賣弄您的家私了,金大俠見的世面很多,我們家這點排場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笑,而且我知道您還不放心,想考驗金大俠,我看這是多余的……”
  駱仲和怒聲道:“賤婢!你是在作死了……”
  駱洛仙強項地道:“我只是告訴您我的決心,不管金大快是否能通過您的考驗……”
  駱仲和气得臉色鐵青,一只手已經舉起來了,駱洛仙卻毫不在乎地道:
  “考就考吧!我相信金大俠也不會被您考倒的,我早就算准了……”
  駱仲和气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駱洛仙大概是怕他父親真的發作揍人,連忙回頭大叫道:“駱強!駱勇!准備射場,通知駱信和駱義……”
  屏后有人應了一聲,立刻是一陣響動,金蒲孤等人所落坐的客廳自動問旁邊移去,片刻之后,約莫移出七八丈,才嘎然而止,同時四面的屏風也自動地沉入地下,眼前現出一所寬長的內堂!
  金蒲孤見這所內堂空無一物,寬約二十丈,長有六十丈左右,正是從外面看見全屋的大小!
  他這才明白此地原本是作為練武所用,地下裝著机關,開動机關可以將客廳移過來,升起屏風,以作款客之用,而那四周的高屏,正是將客廳間隔出來,遮住前后左右的空地。
  靠著內堂的一邊牆前,站著十几名黑衣的勁裝大漢,每個人都背著一把長弓与一壺竹箭!
  從弓箭的長度看來,這些人的臂力都很強,至少也在三百石以上,才能開引那高興人齊的強弓!
  駱仲和朝駱洛仙冷笑一聲道:“你倒是很開心!”
  駱洛仙輕笑一聲道:“我自然開心,因為這是我……”
  駱仲和用手一揮,阻止她說下去,沉著喉嚨道:
  “你別想得太美,事情未必會如意……”
  駱洛仙咬著嘴唇道:“那我不管……”
  她的話被駱仲和嚴厲的目光打斷了,才悻然退后,駱仲和勉強壓制住怒气,朝金蒲孤一笑道:“金大俠!敝人訓練了十几個家人,在射箭一道上頗有成就,想請大俠与他們一角射技……”
  金蒲孤淡淡地道:“對不起得很!在下習射只為了強身除暴,并不為了与人爭胜!”
  駱仲和談笑道:
  “金大俠神技舉世皆聞,自然看不起我們這些家人,這樣吧!敝人叫他們先練兩手,如蒙大俠還看得起,就指教他們一番如何……”
  說完也不征求金蒲孤的同意,就朝那些大漢道:
  “駱強!金大俠是當世第一箭手,你們可不能丟人,假如能得到他一句指示,也不枉十年苦練!”
  那駱強是個中年漢子,他應聲而出,卸下長弓,朝金蒲抓一拱手道:
  “請大俠多包涵!”
  態度雖客气語气卻隱有不屑之意,好像金蒲孤的赫赫盛名,在他眼中并不當一會事!
  金蒲孤在人門之時,卻已見識到這一家的武功,即使是中門的佣仆,也不遜于當世一流高手!
  這几個人的衣著又高一級,武功自然也更為可觀,可是人家要想在射技上与他一較高低,他實在不服气!
  駱強打過招呼之后,什么話都不說了,只是向牆的另一頭叫道:“升靶!”
  牆前可能另有机關,由人在內操作著,喝聲過后,緩緩升起一道水靶,据估計靶寬約二尺見方,中間的紅心只有拳頭大小,靶离他們立身之處,相距約四十丈,看上去只有指甲蓋大的一點!
  駱強抽出一枝箭搭在弦上傲然問道:“金大俠是否覺得太近了一點?”
  金蒲孤輕輕一笑道:
  “朝庭考試舉也不過是兩百步為准,差不多也是這個距离,三射破的,即為上選,可是我們江湖人論射,著重在心眼手法。与遠近無關!”
  駱仲和連忙斥責駱強道:
  “金大俠箭誅十六凶人,就翎金仆姑神箭下,取如探指捺蛾,你不過射一面死靶,還有什么可夸耀的!”
  駱強輕哼一聲,箭弦微響,長矢劍空而出,恰恰中在紅心上,金蒲孤覺得他手法雖准,卻并無出奇之處!”
  駱強仍是不說話,繼續拍箭搭弦,一支支射出,射出七八支后,金蒲孤神色微微一動,也逐漸引起興趣!
  因為駱強后來射出去的箭,并沒有中在紅心上,后矢咬住前矢的尾部,連成一長串,居然不掉下來!
  每支箭都從一個洞中穿出去并不算太難,尋常的箭手中也可找出這种人才,可是要七八支箭連成一串,則除了手法准外,還需要深厚的內力与极巧的手法。
  這种手法自然難不倒金蒲孤,可是他不得不承認這個漢子的功夫到家,至少是他所見過的第一個高手!
  駱強連發十二支箭后,才止住手不射,駱仲和微笑道:“金大俠看他還過得去嗎?”
  金蒲孤淡淡一笑道:“高明!高明!”
  駱強忍不住道:“金大俠一定還有高明的指教!”
  金蒲孤笑道:“那里!那里!這种鳳凰爭窩的射法我就做不到!因此也不敢置評!”
  呂子奇覺得很奇怪,連忙道:
  “大俠似乎太謙虛了,老朽雖未目睹過大俠神射,但是听說大俠在青蓮山庄以迴風射法,一箭連取石廣琪与邵浣春兩耳,似乎比這一手奇妙多了!”
  金蒲孤笑笑道:
  “那是取巧的手法,這才是正宗功夫,在下一開始就走了旁門,對于這种正宗手法,自然只有甘拜下風了!”
  駱仲和怫然造:
  “敝人是誠心請教,所以才不憚見笑,命家人們獻怪丑以博一樂,大俠說出這沖話來,似乎太令人失望了!”
  駱洛仙也急了道:“金大俠!我不相信你連這一點也做不到……”
  金蒲孤笑道:
  “我是真做不到,因為我們江湖人爭斗不同于兵家爭站,箭源供應不絕,我就是那十几支箭,准備用一輩子的,像過樣一下子用掉了這么多箭,我的确不敢嘗試……”
  駱強冷笑一聲道:
  “金大俠何不過去看看在下的箭后再作定論,在下那十二支箭保證絲毫無損……”
  金蒲孤一笑道:
  “不用看了,尊駕那十二支箭只有最后一支還是原來的樣子,其余十一支的箭尾竹竿雖未破裂,竹孔卻被箭簇擠大了一點,用之殺人自無不可,用來再作一次同樣的表演似乎就不太趁手了,在下藏箭有限,不敢作如此浪費。”
  駱強臉上一紅,獨自強嘴道:“難得大俠的箭在用過之后,一點改變都沒有嗎?”
  金蒲孤笑笑道:
  “在下舉箭之初先練的就是這一點,尊駕如若不信,十年以后可以檢視一下我的箭……”
  駱強道:“何必等十年呢?今天大俠就可以給我們開開眼界!”
  金蒲孤搖頭道:“我現在還提不起興趣!”
  駱強与駱仲和的臉色都微微一變。
  駱洛仙連忙道:
  “這种庸俗的手法自然提不起金大俠的興趣了,爹!這是我們自取其辱,您還是換個花樣吧!”
  駱仲和略作沉思才一揮手道:“駱強!你下去換駱勇上來!”
  駱強雖然如命退后,臉上獨自呈現著不平之色,金蒲孤視如未見,另一名黑衣漢子已出列躬身道:“主人有何指示?”
  駱仲和道:“駱強的手法只惹來一場恥笑,我們不能再用那种笨手法了!”
  駱強在旁邊道:“笑人的一定要自己有真才實學,光是口頭上輕薄算什么英雄!”
  這些下人除了駱仲和外,好似對誰都不賣帳,連駱洛仙連連對他瞪眼他都不在乎!
  呂子奇忍不住道:“金大俠,您何不露一手讓他們也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金蒲孤談笑道:“呂老先生的火气也太大了,跟這些下人嘔气有什么意思呢?”
  駱強怒聲道:
  “姓金的!我在駱家是下人,到了江湖上,還真沒把你們這种大俠放在眼中……”
  駱洛仙怒道:“駱強!你怎敢如此放肆!”
  駱強冷笑一聲道:
  “小姐!你不要對我端主人架子,我替駱家賣死力時,你還沒有出世呢!”
  駱洛仙又窘又羞,又气又怒,沉下臉對駱仲和道:
  “爹!您看見了!您充排場,擺門風,家里卻養著這种桀傲無上的下人,連個強盜窩都不如!”
  駱仲和的确十分生气,可是他的生气卻是對著駱洛仙而發,拍地一聲,摑了她一個大嘴巴,怒聲道:
  “混帳!他們留在我們駱家屈居下人,并不是為了找不到飯吃,沒有這些忠心耿耿的家人,你憑什么在家里享福當小姐,憑什么在西湖上充神仙,連我對他們都十分客气!而你……”
  駱洛仙挨打之后,睜著一雙大眼睛,似乎不相信父親會為了一個下人而打她,倒是駱強自己覺得不過意,略帶惶恐地道:
  “主人千万不可為了小的而責難小姐,小的自己太跋扈了一點,不怪小姐生气,可是小的實在不服這口气,那姓金的能有多大實學……”
  金蒲孤只覺得這駱家主仆之間,關系似乎不太尋常,對于駱強的無禮口吻,并沒有怎樣放在心上,旁邊的呂子奇卻按捺不住,冷笑一聲道:
  “駱先生,看你這教訓女公子的態度,老朽覺得你頗像個守禮的君子,可是府上的下人居然當眾咆哮,難為你怎么忍受得下的……”
  駱仲和臉上一紅,怒聲道:“呂老英雄,這是我的家務,不勞閣下費心!”
  呂子奇哼哼一笑道:
  “當然!當然!這是老朽多事!老朽在長白山只是一椽瓦舍,比不上府上這等气派,老朽初來之時,對府上倒是頗為欽羡,現在想想還一點的好,至少老夫在心中不如意的時候,可以隨便罵罵山妻村儿出气,而不必受這种悶气!”
  駱仲和的臉上變了顏色道:
  “呂老英雄若是對我這几個下人瞧不順眼,不妨代我管教一下!”
  駱強也冷笑道:
  “是啊!呂老頭儿,只要你能拿出本事教訓我一頓,我就跪下來給你陪罪!”
  呂子奇在大門口受的气還沒有出,現在見這個家伙又向他挑戰了,乃冷笑一聲道:
  “駱先生,看來貴管家似乎想考驗老朽一下……”
  駱仲和淡淡地道:“敝人治下無方,得罪了老英雄,老英雄盡管出手制裁他們好了!”
  呂子奇冷哼一聲道:
  “老朽怎敢說是教訓,只希望貴管家手下留情,能放過老朽一條賤命就感激不盡了!
  駱仲和笑笑道:
  “這一點老英雄言重了,老英雄進了寒舍,便是舍下的客人,待慢或則不免,但是絕對不會叫老英雄被抬著出門去!”
  呂子奇冷笑道:
  “那老朽太感激了,盛情款待,無以為報,老朽年邁力衰,別的地方盡不了力,只好替府上當個劈柴的粗工……”
  說完將手一揚,一枚錢鏢出手挾著一點金光向前飛去,唯聞錚錚連響,箭靶上一連串的長箭每一支都被攔腰削斷,散落在地上,然后那點光迴繞飛舞,將那些斷箭都反射回來,最后金光飛繞回到他手上時,居然是從木靶后面透心而過,錢眼上插著半支斷箭,正是駱強最先射在靶心上的那一支!
  他表演的這一手錢鏢絕技,無論是手法內勁,都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使得駱家人個個都色為之變,連金蒲孤也暗佩此老功夫卓絕,歎為觀止!
  呂子奇裝作若無其事地將斷箭聚為一束,捧在手中道:
  “人老了,力气也不中用了,大柴劈不動,只好劈些小竹枝,麻煩貴管家送到廚房里去作為引火柴吧!”
  駱強一言不發,接過斷箭,雙掌一拍,盡成碎粉,連純銅的箭簇都振碎了,狠狠地丟在地下,目中射出怒火!
  目子奇見他掌下碎鐵如粉,也暗惊他的功力深厚,口中仍不在乎地道:
  “貴管家不愿意跑路,跟老朽說一聲好了,老朽自己也會送到廚房去,這一來豈不是把老朽一番辛苦都白費了!”
  駱強冷冷地道:
  “呂老頭!你這一手錢鏢絕技,的确是值得欽佩,可是你毀了我十二支長箭該如何賂法””
  呂子奇故作訝异地道:
  “那些箭還能用嗎?老朽听金大俠說它們不是成了廢物了嗎?金大俠是箭中的權威,射道中的祭酒,老朽想他的話總不會錯的……”
  駱強怒聲道:“那些箭不是不能再作為表演用了,可是用來殺人卻仍是有用的!”
  呂子奇呀了一聲道;
  “府上乃積善之家,又不是殺人越貨的強盜窩,要那些凶器做什么……”
  駱強臉色一沉道:
  “老家伙!你說對了,老子就是當強盜出身的,今天絕不放你出門……”
  這句話卻真正地激怒了駱仲和,厲聲叫道:
  “駱強!你也太不像話了,我已經給你保留了多少面子,你卻越來越不識体統,還不謝謝呂老英雄的教訓,滾到一邊去!”
  駱強神色一變,目中涌出反抗的意念,可是他接触到駱仲和竣厲的目光后,身于微顫了一顫,連忙向旁邊望去,卻見駱勇与另外近十個大漢,每個人都對他示以怒目,他才無可奈何地打了一躬,勉強地道:“小子無狀,多蒙老英雄教訓,小子當永銘于心,刻骨難忘!”
  呂子奇听他話中有話,也傲然一笑道;
  “不敢當,貴管家以后再要找老夫時,千万先打個招呼,老夫雖然不怕死,卻不想死在背后的窩心箭上!”
  駱強的目中怒意更甚,可是他居然退了回去,一言不發。
  駱仲和這才一笑道:
  “久聞呂老十二金錢鏢為武林之絕,今日得睹身手,果然高明……”
  呂子奇淡淡地道:
  “老夫若果真是高明時,也不會叫府上那几位大管家攔在大門口了!”
  駱仲和微一變色道:“那呂老就應該施展絕技,給他們一個厲害的!”
  呂子奇還沒有說話。
  金蒲孤已搶著道;
  “呂老掌中十二枚金錢鏢雖多殺手,卻無殺心,為了不顧殺傷無辜,才不肯輕易出手!”
  說完對駱仲和望了一限,目中頗多不滿之色,明白地告訴他那門上几個仆人的不法行為!
  駱仲和卻故意避開他的目光,笑笑道;
  “駱勇,呂老英雄只憑一枚錢鏢,就表現了那么多的作用,我倒要看看你一枝箭能玩出什么花樣?”
  駱勇微怔道:“主人只准小的發一支箭?”
  駱仲和沉聲道:
  “一支箭還不夠?你沒听金大俠說過他一輩子也只用那十几支箭,這才是至理名言,行走江湖總不能另外派個人專門給你背著箱子,供應你用箭!”
  駱勇沉思片刻,才對箭靶的方向喝道:“放活靶!”
  牆邊升起一個木架,架上放著一圈黑黑的東西,由于距离較遠,看不清是什么接著地下又伸出一把燒著的稻草,迎空搖了几下,火熄去了,卻冒出一股濃煙!
  然后只見草圈移到木架下面,讓濃煙熏著那球黑黑的東西,片刻之后,遙遠傳來嗡嗡的聲音!
  駱勇輕叱一聲,長箭搖曳而出,然后是箭矢掠空之聲,呼嘯不絕,僅在濃煙中繞轉,直到等的一聲,好像是箭釘上了木靶。
  駱仲和才笑道:“把靶子送過來,看看你這次的成績如何!”
  駱勇飛步過去,抗著木靶過來,只見靶上斑斑點點,停著許多蜜蜂的尸体,箭杆出插在靶上,箭簇入木寸許,穿透了那圓黑黑之物,原來是一個蜜蜂窩!”
  金蒲孤這才知道他們飛靶的練法,那是利用濃煙將蜂窩中的蜜蜂赶出來,再利用一箭之威,將那些飛散的密蜂—一釘死在木靶上,看這蜂尸体約有七八十頭,駱勇居然能在一箭之下將他們全部射殺,的确是神乎其技了!
  呂子奇也不禁變色,李青霞更是惊奇得都合不攏嘴來!
  駱仲和似乎還不滿意地皺掙皺眉道:“到底還是不能夠純熟,怎么箭也釘上去呢?”
  金蒲孤一笑道:“除惡務盡,先生還是不滿意,實在是作難射手了!”
  駱仲和臉色一變,金蒲孤含笑拔出長箭,破開蜂房,只見箭杆上帶著一頭巨峰的殘尸,正是蜂群中的后蜂!
  蜂后体軀過巨,是以無法飛出蜂巢,為了要殺死他,只有連窩一起射穿,駱仲和是故意裝作不知,用以暗示駱勇的手法神妙,誰知卻為金蒲孤一語道破,足見他對這一道并不陌生,是以駱仰和臉色才為之一變!
  駱洛仙卻興奮地道:“我說的吧!金大俠乃箭中之神,這些花樣怎能逃過他的法限!”
  駱仲和似乎不死心,仍是強笑地問道:“金大俠覺得尚可一看否?”
  金蒲孤搖頭道:“盡美矣!未盡善也!”
  駱勇原是一臉得色,聞言也是一怔道:“大俠能指示一番嗎?”
  金蒲孤道:
  “這些蜂尸有的破腹,有的穿胸,有的碎頭,不能在一個部位上,似乎功力還不夠爐火純青,然蓋世已無敵手矣!”
  駱勇臉上一紅道:“大俠所說极是,想來大俠一定更為高明了!”
  金蒲孤搖搖頭道:“我做不到!”
  駱勇似信不信地道:“大俠見微知著,忽然又說出這种活,似乎太叫人怀疑了!”
  駱仲和也道:
  “金大俠光是挑剔人家的錯處,自己卻只說不練,假如不是謙虛?便是瞧不起人了?”
  金蒲孤忽而神色一正道:
  “箭為凶器,卻基于人道,為了練功,將這些無辜的小生命加以慘殺,似非俠者所應為,在下做不到的就是這一點!”
  駱勇先是一怔,繼而冷笑道:
  “這么說來,古人創造弓箭,只是為了用來射木靶子的了!”
  駱強又走過來道:
  “那里!金大俠以俠自居,他覺得用蜜蜂作靶子太小了,非要射人才過癮!”
  駱仰和笑笑道:
  “你們都是胡說八道,孔子曾詐道,讓過戈不射宿,因為他們沒抵抗能力,也沒有躲避的机會,金大俠箭誅十六凶人,一來是因為他們有取死之道,二來是因為那十六人武功都很高,所以才引起他的興趣,看來今天要領略金大俠的神射是太難了,除非我們能找出一個夠份量的凶人……”
  金蒲孤听他們冷嘲熱諷不禁也激起了怒意,想了一下道:
  “駱先生!府上還有沒第二個蜂窩!”
  駱仲和笑道:
  “為了想一睹大俠神技,會下什么都准備了雙份,可是這樣一來,不是又傷了大俠的仁心嗎?”
  金蒲孤冷笑道:
  “仁殘之別,要在一樁同樣的事情上才分得出來,先生且慢風涼話,等在下射出箭后,自然就知道了!”
  駱仲和怔了一怔,隨即招呼道:“放飛靶!”
  牆前木架上雙搭好一個蜂巢,金蒲孤不等舉火,就抽出一支長箭射了過去,箭羽振空,首先發出嗡嗡之聲,与群蜂飛翔之聲,完全一樣,片刻之后,嗡嗡之聲大作,想是巢中的蜂群被箭引了出來!
  片刻之后那枝長箭又繞了一圈飛了回來,金蒲孤歸箭入囊,淡淡地道:
  “各位可以過去看看了!”
  每個人都朝他望了一眼,似乎不相信他那輕而易舉的一箭能有什么惊人的表現,雖然他的迴風射法,使長箭又回到原來出發的地方,這种手法很新奇,但光靠一新奇是無法令人滿足的!
  金蒲孤見沒有人動身,乃冷笑一聲道:
  “各位似乎對在下太信任,居然連成果都不加以檢查了嗎?”
  蜂嗡之聲如足見他們還是在那儿飛翔,那金蒲孤這一箭究竟表現了一點什么呢?
  駱仲和忍不住道:“金大俠,請恕我們眼拙,大俠這一次射箭的靶究竟是什么?”駱強冷笑道:
  “金大俠是俠義中人,講究仁者之射,那一箭自然是向那一窩蜂子打個招呼,又飛回來了!”
  金蒲孤望了他一眼,笑笑道:“台端的眼力真好,居然看得那么清楚!”
  駱強冷笑道:“我不但看見那群蜂子接受了金大俠的訪問,而且還備下盛筵,邀請金大俠前去飽餐一頓呢!他的語气十分尖刻,話中的含意更是极盡挖苦之能事,連駱仲和听了都感到不好意思,輕聲斥責道:駱強,你的話似乎太多了。”
  駱強一昂頭道:
  “早知道只憑一手迴風射法,就可以大享盛名,我們又何苦化那么多時間去苦練射技!”金蒲孤淡淡一笑道;
  “府上究竟是禮義之家,不但這位貴管家有如此多禮,連飼養的野蜂都受了感化,在下不過是使用長箭打了個招呼,他們卻客气得具帖回拜……”
  駱強怒叫道:
  “姓金的!你胡說八道些什么,大爹們是要看看你箭上的真功夫,不是听你說鬼話!”
  金蒲抓哼听冷笑道:
  “你剛才說得那么活靈活現,我還以為你真的看清楚了呢,原來你只是信口打哈哈……”
  駱強怒气更盛,正待發作,駱仲和都听出金蒲孤話中有話,用手一攏道:
  “金大俠神射妙技,不是我們這些肉眼凡胎所能識其奧妙的,大家還是過去看個仔細吧!”
  說著首先走了過去,其余人也將信將疑地跟后面,走到木架前面,只見那些野蜂都散落在水架四周,有的還在蜂巢上,薄翅不住地煽動,嗡嗡作響,就是不飛起來。
  駱強冷笑道:“原來金大俠仁者之射,只是震得他們無法飛行而已!”
  金蒲孤一笑道:“這群野蜂有意思,你看他們的回貼上口气多么謙虛……”
  說著用手指著牆上的一地小字:
  “有眼無珠者敬謝下坊,俟片翼重生之期,當專誠回叩!”
  眾人大吃一惊,惊奇的不是這行字的語气,也不是書法,而是這行字的本身,它們是用一片的蜂翼連綴而成的!
  難怪那些蜂群光是振翅而無法飛翔,原來他們的兩片翼都只剩下一片了!
  金蒲孤笑著又遭:
  “這一群野蜂的數目也出配得恰到好處,若是少了一頭,則無以成字,少不得要在措辭上是重新斟酌了……”
  駱仲和長歎一聲,合手對金蒲孤作了一洪道:“神乎其技!神乎其技……”
  呂子奇尤其与當,一來是對金蒲孤射技的敬佩,二來是金蒲孤表露的這一手絕技,使他們出了一口被奚落的惡气,乃鼓掌大笑道:
  “這真正是仁者之射,不傷一條性命,展示無雙絕技……”
  駱洛仙尤為興奮,笑逐顏開地道;
  “爹!您還有什么可說的,金大俠這一手連您也做不到吧!”
  駱勇恭身致禮道:“金大俠妙手神射,小可們万難企及,敬承賜教,傾心無已……”
  駱強卻神色一變過:“我不相信一枝箭能做到這樣!”
  駱勇大不以為然造:“強哥!金大俠只用了一枝箭!”
  駱強哼了一聲道:“一枝箭可以玩很多花樣,比如說這個樣子……”
  說完用手一揮,將蜂巢掣飛起來,撞在牆上,那許多野蜂都被掌動擦人粉壁,排列成一個‘騙’宇!
  這家伙的內功相當精純,舉手之間,可以將柔軟的蜂身嵌入硬牆,證明他已有飛花卻敵,摘葉傷人的程度!
  金蒲孤也變色道:“閣下以為我是在射技以外,還用了別的功夫?”
  駱強冷笑道:“這個倒不敢說,因為大俠除了箭之外,并未施展別的功夫,可是大俠特別的工夫加在箭上,似乎失去了射的本意!”
  駱勇連忙道:
  “強哥!你不能這么說,全大俠能將功夫加在箭上運用入化,仍是值得我們傾服的!”
  駱強冷笑道:“那只能說他的內功精純,并不足證明他的射技高明?”
  金蒲孤臉色一沉道:“閣下以為要如何才能證明?”
  駱強冷冷地道:
  “很簡單!你叫這些蜂子自己說出他們的翅膀确是被你的箭簇射下來的!”
  金蒲孤冷笑道:
  “閣下這分明是強人所難了,即使他們能開口說話,也被閣下的掌力震死,有心無力了!”
  駱強哈哈一笑,用掌在牆上一拍,那些蜂群又被震彈出來,聚在木架上,蠕蠕爬動,沒有一頭是死的!
  他指著蜂群道:
  “他們都還活著,我早想到大俠會利用這個藉口推托,所以特別留下活口以供對證!”
  金蒲孤見這人不僅武功奇高,心計也相當之工,乃冷冷地道;
  “在下自承無法使得他們開口,因此也無法說出在下的手法未曾玩花樣,不過閣下若是照樣能表演一下,在下就自甘認輸……”
  呂子奇也道:“不錯!貴管家掌法已臻化境,用到箭上一定更為高明……”
  駱強一瞪眼道:“我學的是規規矩矩的射法,不會玩這些滑頭花樣!”
  駱仰和覺得他簡直在無理取鬧,乃瞪眼叱道:
  “駱強!輸了就認輸,不要這樣無賴……”
  駱強冷笑道:
  “認輸可以,可是服气卻難,尤其是輸在這种手法上,不如干脆比比內力……”
  金蒲孤忽而一笑道:
  “在下一向就沒有學過規矩矩的射法,高明當前,在下倒想領教一下!”
  駱仲和忙道:
  “金大俠,你別跟他一般見識,他一向就是這個死不認輸的脾气,所以才取名叫強!”
  金蒲孤笑道:
  “不然!強必有強的理由,貴管家所持之輸,并無不當之處,至少在下無以自明,這樣吧,我們再來一次!”
  說完用手掂起兩頭野蜂,捺進牆上駱強先前震出的洞里,只留蜂尾在外,然后對駱強道:“我們再射一次,各取一蜂寫的,不過在下加一條小小的規定,就是不能傷害這蜂的性命!貴管家意下如何!”
  駱強遲疑片刻才道:“可以!但不知要在多遠的距离,用几枝箭!”
  金蒲孤道;
  “距离隨便,貴管家要用几枝箭也悉听尊意,不過在下習慣于一箭定的……”
  駱強道:“我不會在箭上玩花招,兩箭一射,若是你認為不合格,我只好認輸了!”
  金蒲孤笑道:
  “行!行!我們的箭不同,在下是因為敝箭制作不易,不敢多作浪費,并不要求人家也必須如此!”
  駱強大聲道:
  “好!這個箭場全長六十丈,雖然我還可以再射得遠一點,將地形即以此為度,你卻不必受這個規定,六十丈以內,隨你自己取距离!”
  金蒲孤笑道:
  “六十丈雖然遠了一點,在下還勉強可以巴結,因此也不必接受优待,以免台端又有說詞!”
  駱強哼了一聲,大踏步跑回去,走到空廳的另一頭。
  金蒲孤也跟著過去,口中知道:
  “列位不必跟過來了,就留在此地作個評判,以免往返費事2”
  駱強已經抽出兩技長箭,一起搭在弦上道:“是分開先后,還是同時出手!”
  金蒲孤道:“台瑞先開始吧!在下只用一枝箭,說不定還要沾沾光呢!”
  駱強冷笑道:
  “因為你加了一條規定,必須留下那蜂子的性命,才逼得我用兩枝箭,可是我這第二枝箭絕不會叫你占到便宜的!”
  金蒲孤一笑道:“那樣最好!在下雖存取巧之心,万一無巧可取,也只有認命了!”
  駱強冷笑一聲,將手放松,兩枝箭雖然同時离弦,走到一半時,卻分出先后,首尾相卸,插上粉牆!
  那頭檢驗靶的請人看了一眼,呂子奇已叫道:
  “好手法!一箭震峰出穴,一箭中了斷翅……”
  他是在給金蒲抓打個招呼,叫他斟酌情形以生應付之策,因為那野蜂身子全部埋入穴中,只留一個尾部在外,要想利用箭簇射中它已是很難,再想不傷他性命,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駱強的手法十分巧妙,利用第一箭的震力將他震出穴外,第二箭射中他的長翅,心眼手法俱臻上乘!
  金蒲孤的回逸風射法,自然可以連續兩次触壁,可是依樣學步縱然一般無二,如法施為究竟已落下乘!
  駱強得意地笑道:
  “金大俠!你的那頭野蜂還是原封不動地留在那儿,但看你如何施為了!”
  金庸孤笑笑道:“有一句話我不好意開口,不過貴管家心里一定是明白的!”
  駱強一瞪眼道:“什么話?”
  金蒲孤笑道:
  “貴管家的第一箭不但將自己的蜂子震出了穴,在下那頭蜂子一翅已殘,另外的一蝶翅膀恐怕也不連在身上了吧!”
  駱強臉色一紅,他想不到金蒲孤如此精明,居然連他暗中所施的手法都猜透了,片刻之后才訕然笑道:
  “全大俠神射無雙,當然不會跟我用同一的手法,所以我預先替大俠將蜂翅震去,好在那峰子身上除了兩枚長翅外,還有許多可取之處,例如背上的短翅,頭前的触須,胸下的蜂足,都不是致命的部位……”
  金蒲孤一笑道:“多謝台端想得周到,只是那些部位比長翅難取多了……”
  駱強訕然遭:“大俠擅迴風射法,一箭可連取數次,一射不中,盡可接二連三地嘗試,在蜂子身外打個轉,總有一次可以命中的!”
  金蒲孤冷冷地道:
  “台端越來越狠了,居然將我的招數都掀了底,你一箭中的,我若是多用一次手法,不用比也落了下風……”
  駱強心中暗喜,表面上卻不動聲色的地道:“難道大俠也想一箭中的嗎?”
  金蒲孤道:“既然這是一次規規矩矩的較射,我自然要按照規矩,不使迴風花招……”
  這邊的談話對面听得清清楚楚,駱仲和正想斥責駱強的手法太卑鄙,听見金蒲孤的話后,又將話咽了下去!
  呂子奇与李青霞心中暗急,認為金蒲孤簡直在開自己的玩笑。
  駱洛仙尤為著急道:“這不公平,各人所學的手法不同,駱強專攻急射……”
  駱強知大笑道;
  “小姐不必著急,金大俠是成名的射手,人家自然有辦法,否則怎能在江湖上享此盛名!”
  金蒲孤淡淡一笑,抽出一枝金仆姑長箭,瞄都不瞄,信手搭在弦上射出,錚的一聲,釘在粉牆上。
  諸人連忙過去檢視了一下,卻沒有人作聲。
  駱強赶緊過去問道:“怎么樣?”
  呂子奇歎道:“六十丈外取峰作鶴,能夠命中已經是了不起的手法了,何必還講究什么仁者之射呢……”
  駱強看了一下大笑道:“金大俠果然仁心俠怀,連一頭殘翅野蜂都不舍得傷害,箭簇离蜂身只有毫米之差……”
  駱洛仙撅起了嘴,以帶哭的聲音道:“金大俠!你輸得太冤枉了!”
  金蒲孤知若無其事地搖了過來,拔起長箭道:“果然是差了一點……”
  呂子奇獨自替他掩飾道:“金大俠以迴風箭法見長,初試射急直箭,自然無法取准,不過這毫米之差,已經很不容易了!”
  駱仲和心中自然覺得很高興,可是口中也為金蒲孤稍留余地,笑了一下道:
  “金大俠是想稍微擦傷一點蜂尾,而這蜂尾又在不停在扭動,取准自是不易,大俠上場大胜,這一場小負,算起來不過是扯平而已!”
  駱洛仙道:“爹!你還要比下去?”
  駱仰和笑道:“自然了!現在只是個平手,既然比,總要走出個高下來……”
  駱洛仙急道:“那下一場應該由金大俠出題目了!”
  駱強冷笑道:“這一場的題目好像不是我們出的!”
  金蒲孤突地一笑道:
  “駱先生法眼定評,在下自然沒有話說,不過在下有一個問題想請教一下!”
  駱仲和一笑道:“大俠有何指教?”
  金蒲孤道:“先生這一場判在下落負,不知以何根据?”
  駱仲和一怔道:“難道大俠還不認輸嗎?”
  金蒲孤含笑指著駱強道:
  “正如貴管家所言,輸要輸得服气!因此在下必須問個明白!”
  駱強大叫道:
  “姓金的,辦法是你自己定的,你為什么不服气,雖然你這一方面手法不熟……”
  金蒲孤道:“手法熟不熟是另一個問題,我既然提出來,自然不反悔,可是你憑那一點獲胜呢?”
  駱強叫道:“我射中了!”
  金蒲孤笑道:“你只射中翅膀,距离蜂身也有毫米之差的距离……”
  駱仲和也不禁沉下臉來道:“你們的距离中是一樣,可是蜂翅究竟長在蜂身上……”
  金蒲孤含笑舉起那枝長箭道:
  “這蜂刺是不是長在蜂身上的,假如先生說一個不是,在下甘心認輸!”
  那閃亮的箭族上沾著兩三分長的一枚黑色細刺,先前大家沒注意,經他展示之后,一個個都呆如木雞!
  駱洛仙首先叫起來道:“金大俠;你怎么不早說呢!害得我直替你著急……”
  金蒲孤微笑道:“在下与府上較射,小姐竟站在敝方,倒使在下感激不盡!”
  駱洛仙滿臉飛紅,低頭不語。
  駱仲和卻頗不是滋味地強笑道:
  “金大俠真愛開玩笑,胜券在握,卻故意拿我們尋開心!”
  駱強的臉色也是一變,繼而冷笑道:“認曉得這一枚蜂刻是從什么地方來的!
  金蒲孤的臉色也是一沉道:
  “我早想到你會有此一說,所以才預留一著,現在我提出确切的證据給我看看!”
  說完先取下駱強釘翅的那頭野蜂,拔下他尾部的長刺,然后再取下自己的那頭野蜂,在尾部拔出分許長的斷刺,最后用自己箭上的蜂刺拼湊在斷刺上,兩枚蜂刺都約莫在三分左右,長短相同。
  金蒲孤這才一笑道:
  “即使我想事先准備,也不會這么湊巧吧,我故意留下這分許斷刺不取,就是為了叫你無法再找別的理由挑剔
  駱強惱羞成怒,大叫道:“姓金的!算你贏了!”
  金蒲孤淡淡一笑道:
  “那倒不敢當,大家都射中了目標,最多可以評個平手,卻不能硬說我輸……”
  駱仲和臉色一沉道:
  “金大俠!优劣已見,胜負分明,駱家雖不在武林立足,這不至于賴皮到那种程度,大俠連胜兩場,志得意滿,何必還在口齒上不留人余地呢?”
  呂子奇也感到十分奇怪,金蒲孤并不是個驕狂的人,何以此刻的態度一反常態呢?可是金蒲孤僅淡淡一笑道:在下生性孤傲,更為了師門窗譽,遇爭不顧落人后!”
  駱洛仙連忙道:“你已經胜了……”
  金蒲孤笑笑道:“可是今天我也不想胜!”
  駱洛仙臉色一變道:“為什么?”
  金蒲孤朝駱仲和看了一眼道:
  “在下進入府上之后,即有一個預感,這個胜場的后果并不好受!”
  駱洛仙怔了一怔道:“這……這是怎么說?”
  金蒲孤笑笑道:
  “在下若是胜了,對小姐來說也許頗為高興,對令尊來說,卻增加了他的不少困難!”
  駱洛仙莫明其妙地向略仲和道:“爹!他的話您懂嗎?”
  駱仰和臉色微變地道:“我不懂!”
  金蒲孤輕輕一笑道:
  “駱先生与今媛之間作了什么的約定,在下都猜到了。你們怎會不懂?”
  駱洛仙臉一紅,低聲地問道:金大俠!你真的猜到了?
  金蒲孤微笑道:
  “不錯!我不但猜到了,而且絕對正确,只是令尊對這件事另有打算!”
  駱洛仙怔了一怔,才遲遲疑疑地道:“爹!您……””
  駱仲和連忙道:“胡說!我怎么會呢,我若是不同意,根本不會讓他進門……”
  金蒲孤微笑道:
  “進門之后,駱先生与在下經過一番談話,才發現我們的志趣大有差异,至少不會是先生理想的東床之選?”
  此言一出,眾人都為之一震,呂子奇与李青霞則是震惊干金蒲孤何以會說出這种冒昧的話,駱氏父女与他們門下的一批家人則各有不同的表情。
  空气一時變得十分緊張,良久之后,駱仲和才訕然一笑道:
  “金大俠的話太玄了,敝人簡直听不懂……”
  “金大俠果然不愧為人中英杰,在這短短會晤之間,居然將一切都看得明明白白,高明!高明……”
  駱洛仙急了道:“爹!您答應我的事可不能后悔!”
  金蒲孤微笑道:
  “駱小姐!令尊大人要留住你作為收攏人心的之用呢,他的這些下人都是為了想得到你,才肯出死力替他到處去擄掠財物,搜集奇珍异寶……”
  駱仲和臉色大變喝道:“你胡說……”
  金蒲孤含笑用手朝原先落坐的客廳一指道:
  “府上的那些珍玩有那一件來路是正大光明的!”
  這几句話使得大家都為之一怔。
  李青霞連忙道:“金大俠!駱先生是杭城世家……”
  金蒲孤笑笑道:
  “大盜大操茅斛,駱先生的手下不會在附近做案的,所以才能在此地冒充世家,這許多事恐怕連他的儿女都蒙在鼓里,你又怎會知道……”
  駱仲和的眼中冒出精光,臉上充滿殺机!
  對看那幅殺气騰騰的表情,金蒲孤不禁一呆,他出道江湖以來,還沒有見過這么猙獰的表情,因此心中戒意立生,准備他出手施擊了,誰知駱仲和哈哈一笑,厲容收得一干二淨道:“駱家世居杭城百余年,這份家業也不是在我手中建起來的,金大俠這番話,說出來有誰相信?李青霞連忙道:是啊!駱先生這所府第在百余年前就是這個樣子。金大俠可能是弄錯了!”
  金蒲孤微微一笑道:
  “錯不錯各人自己心里明白,不過在下這樣講是有著相當的證据……”
  駱仲和連忙道:“什么證据?你說!你說……”
  金蒲孤一笑道:
  “在下這才于客廳中曾見紅木架上放著一雙玉壁,不知可是史書上所傳的和氏壁……”
  駱仲和神色微動過:
  “金大俠說對古玩是外行,原來只是謙虛之詞,居然還能認出這雙价值連城的白壁!”
  金蒲孤笑道:
  “在下對古玩的确是外行,不過對于這雙玉壁都不太陌生,因為先父母寄居在維吾兩人的部落中時,曾經救治過酋長的性命,那酋長就以此一對玉壁為贈,先父母遁居荒漠,要此奇珍無用,乃婉言拒絕了,先父母死后,那酋長感念舊恩,又將此一對玉壁著人送天山,原是為轉贈給在下的,誰知走到半路上,都被一個漢人搶走了,而且還將那個送壁的人殺死,這事一直是個疑案,那個送壁的人是被一枝長箭射傷的,他當時并未身死,一直等到說出劫壁者的形貌后才告死去……”
  駱仲和臉色微變道:“金大俠難道認為是敝人……”
  金蒲孤笑笑道:
  “在下并未怀疑先生,而且那人所述動壁者的形貌,与先生大不相同,倒是与被在下殺死的人屠潘元甲有點相像!”
  駱仲和一笑道:“這就是了!潘元甲……”
  金蒲孤笑問道:“駱先生莫非准備說是從播元甲手中將玉壁收賺來的!”
  駱仰和還來不及說話。
  駱洛仙已叫起來道:“爹!那對玉壁不是駱強從外面買回來的嗎?”
  金蒲孤哈哈一笑道:
  “小姐這一說就更接近事實了,小姐也許沒有見過潘元甲,但是這位駱大管家倒是与播元甲的体形外貌差不多……”
  駱強大叫道:“姓金的!你不要血口噴人,那對玉壁是老子從潘元甲手中買來的!”
  金蒲孤一笑道:“潘元甲是綠林目寇,他既然出手劫奪玉壁,自然知道他們的价值几許,請問貴管家出了多大的价錢才在他手中買到這對玉壁?”
  駱強一時無法回答。
  金蒲孤又道:
  “潘元甲雖是個殺人越貨的大盜,可是他的活動范圍僅在大江南北,絕不會遠征到沙漠去,而且潘元甲殺人的凶器是一柄大砍刀,而出手搶奪玉壁的人則是使的強弓長箭……”
  駱強吃吃地道:“安知不是他故意嫁禍……”
  金蒲孤大笑道:
  “台端越說馬腳越漏,潘元甲外號稱為人屠,自然敢作敢為,犯不著冒名行動,再說台端在江湖上從未露臉,他就是有意嫁禍,也栽不到閣下身上去!”
  駱平惱羞成怒,厲聲大叫道:
  “老大!你難道眼看著這小子在這儿張牙舞爪,信口雌黃嗎?”
  呂子奇本來也覺得金蒲孤說話太沒有分寸,听見駱強的話后,倒是深信此事不虛了,乃冷笑一聲道:“貴管家把主人稱呼為老大,的确是有點強盜口吻……”
  駱仲和的臉色一變。
  駱洛仙已失聲叫道:“爹!那么這是真的了……”
  駱仲和怒聲道:“什么真的假的,難道你也相信我會做強盜?”
  駱洛仙叫道:
  “您自己不做強盜,駱強他們卻無以自明,每次他們從外面帶回許多值錢的東西,您都說是化錢買的,我就感到怀疑,我們家中并沒有開著金山銀礦,又沒有財產生利,那里來的這么多財富……”
  駱仲和怒喝道:
  “畜生!我為你們積下數世享用不盡的家產,而你反而怀疑我是強盜!”
  駱洛仙叫道:“不做強盜,這些財產是那里來的?”
  駱仲和被她問住了,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金蒲孤笑嘻嘻地道;
  “是啊!府上不事生產,不圖營利而金玉滿堂,珍實盈庫,只怕先生不容易找個理由向令媛解釋!”
  駱仲和怒哼一聲道:“洛仙!假如你還想嫁給這個家伙,就叫他別再說這种話!”
  駱洛仙怔了一怔,金蒲孤卻傲然一笑道:“府上這般清高門弟,在下高攀不上!”
  駱洛仙臉色一變叫道:
  “爹!您坑死人了,我現在連見人都抬不起頭來,還講什么其他的話……”
  駱仲和冷笑一聲道:“那很好!這是你自己顧意放棄的,可別再說我逼你,姓金的認為我們是盜泉之家不屑于要你,我還真不愿意你嫁給他呢?
  駱強連忙道:“小姐!你不必難過,天下財富并不屬于哪一個人,唯能者有之,我們這种人家,何必還要去經營求利呢?伸手取來,比什么都簡單!這娃金的有什么好,以你這种人品,還怕嫁不到更好的人……”
  駱洛仙怒瞪了他一眼,然后冷冷地道:“那更好的人是你嗎?”
  駱強怔了一怔,才干笑一聲道:“那倒不一定,我們這十八個人与主人雖是主仆稱呼,實際上卻与兄弟差不多,我們放棄了自己的姓氏,追隨主人效力,固然是感念主人授技的恩德,但也未嘗不是為著小姐……”
  駱勇連忙在旁插嘴道;
  “別把我算進去,我對小姐毫無不敬之心,我追隨主人,完全是為著感念恩德……”
  駱強瞪了他一眼道:
  “除開你,我們還有十七個人呢?你是老大從九死一生中把你救出來的,我們都不像你那樣虧了欠那么大的恩情,這几年我們對老大的報效也夠多了,自然有權利作那個要求!”
  駱洛仙移目向駱仲和望了一望道:
  “爹!您是否答應他們要拿我作為他們效力的報酬嗎?”
  駱仲和沉思片刻,才低聲道:
  “我雖然說過那种話,可是并不影響我對你的承諾,金大俠的射技雖比他們高明,可是人家看不起我們……”
  駱洛汕大叫道:
  “人家為什么看不起我們?我們有什么叫人家看得起的地方?就憑那些偷盜而來的財富……”
  駱仲和頗為難堪地道:
  “洛仙!你不要這么說,對你的終身我一直很注意,所以有許多事我一直不讓你知道,金大俠如果能接受我的條件!我仍是不反對……”
  金蒲孤一笑道:“金某還沒有當強盜女婿的福气!”
  駱仲和臉色一變說:
  “金大俠!你不過是能拉几膀強弓,射几支破箭,武功之道,并不在于一點專長,我手下這十八個人,那一個都可以穩胜過你……”
  金蒲孤冷笑道:
  “在下對武功懂得很少,可是在下知道學武的目的,絕不是在于損人利已……”
  駱仲和又是一沉臉色道;
  “這些好听的話我不是不會說,你那些微末伎倆我還沒有著在眼里,洛仙!你在這十七人中任意選擇一個……”
  駱洛仙大叫道:“做什么?我才不嫁給他們呢?”
  駱仰和沉聲道:“出嫁的事還不急,我不是叫你自己選丈夫!”
  駱仙一怔道:“那要我挑人做什么?”
  駱仰和冷冷地道:
  “挑個人出來把這姓金的殺了,你才知道我們駱家的武功,在當今是站在什么地位?”
  駱洛仙也沉著臉道:“為什么要殺了金大俠?”
  駱仲和大笑道:
  “那樣你才知道我們駱家是天下無敵的,你也不必在別處去找終身的依托了!”
  呂子奇与李青霞都緊張起來了,只有金蒲孤神色不動,眼睛盯在驗洛仙身上,看她作何表示!
  駱洛仙朝那十八人看了一遍,除了駱勇之外,其余十七人也都十分緊張,希望能被她選中!
  可是駱洛仙良久不作表示。
  駱強忍不住了道:
  “小姐!你快決定一個人呀!這個姓金的不過是箭射得好一點,我們比射箭也許不如他,但也不會被他射中,而且我們都有把握能殺死他,你不必替我們擔心!”
  駱洛仙突然冷笑一聲道;
  “我會替你們擔心?我替你們可怜,更替你們惋惜,惋惜人們空學了一身本事!”
  說完回頭就走。
  駱強大急道:“小姐!你怎么不指定人就走了?”
  駱洛仙連頭都不回,邊走邊道;
  “你們認為冠上這個姓氏很光榮,我卻感到無限的羞恥,你們有興趣當強盜就留在這個強盜窩里吧,我宁可出去討飯也不再吃這里的一粒米了,而且你們記住,從今后我也不姓駱了……”
  駱仲和臉色一變,舉掌就朝她背后擊去。
  駱勇連忙伸掌相抬,二人掌力隔著尺許遙空互撞,砰的一聲,四壁都隨著震動,足見他們二人內功之精純。
  駱仰和怒聲道:“駱勇!你敢管我的事!”
  駱勇被撞退了兩步,低著頭道:
  “小的不敢,可是主人也不必對小姐生這么大的气……”
  駱強居然幫著他道:
  “是的!老大,您不該一直瞞著小姐,讓她自己發覺了,自然免不了要不習慣,我相信小姐很快就會想通了,勇弟!你跟著小姐,好好地勸勸她,別讓她走太遠……”
  駱仲和大叫道:“她只要敢走出大門一步,你就割下她的頭來見我!”
  駱強笑笑道:
  “不必!不必!只要我們割下姓金的腦袋,我擔保她就會死心塌地了!”
  駱洛仙已經走出廳門去。
  駱勇遲疑著獨未舉步。
  駱強摧促道:
  “勇弟!你還不快去,小姐若是走失了,大伙就唯你是問,她不過看這姓金的人長得年青,臉蛋儿英俊一點,等我們把他這張漂亮臉蛋儿打爛了,她自然明白只有武功才是真正靠得住的!”
  駱勇終于跟在驗洛他的身后追去。
  駱勇轉過身對著金蒲孤獰笑道;
  “姓金的!你是自己抹脖子呢?還是由老子替你把腦袋擰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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