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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拋磚引玉


  馬客見王爺生气,連忙低聲道:“王爺訪恕卑取放肆,不過謝小姐也欺人太甚了!”
  九格格笑道:“謝姊姊!莫非你認為裁決有什么不公平的地方?”
  謝玉茜笑道:“謝大人的裁決當然公平,不過他是個老實人,恐怕不明白其中的弊端!”
  謝文龍忙道:“謝小姐這話說得太過分了,我想這里面絕不會再有弊端的,鴿子先經過檢查。”
  謝玉茜道:“弊病不在鴿子上,馬侍衛的抽箭十分巧,在遠處無從用肉眼看見,因此謝大人只好從發箭的速度上作為評定胜負的根据!”
  謝文龍道:“不錯!凡是對暗器有點知識的人,都知道這种抽筋的速度比長弓所發的箭快!”
  謝玉茜笑笑道:“一箭對一箭,我自知長箭較慢,但不至于慢到差一倍的時間吧?”
  謝文龍道:“在這种距离下,兩支箭的相差极微……”
  謝玉茜搶著道:“問題就在這里了,謝大人是認為我們同時出手,才評定對方在我之先中的,如果……”
  馬容舉手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謝玉茜將頭一偏,藏到九格格的后面道:“馬侍衛,你如果把筒中最后的一支箭射出來,就等于是泄了自己的底,如果你傷了格格,那就不是砍頭所能了事的……”
  謝文龍也看出事態的緊張,同時更明白謝玉茜所說的弊端在什么地方,連忙站起來一擺手:“謝小姐,仲裁已有結果,希望你尊重我的權責,不要再根生枝節!”
  謝玉茜笑笑道:“我當然遵守,而且我向馬傳衛提出的請求是為了公益,我也希望他能答應!”
  馬容怒聲道:“賑貧濟困是好事,謝小姐如有此善怀,最好自己拿錢出來,慷他人的慨算得了什么?”
  謝玉茜跟九格格耳語片刻,九格格站起來道:“我們也拿出一百兩黃金,与馬侍衛再作一搏,如果我們胜了,這二百兩黃金全部移作賑濟之用,如果我們輸了,馬侍衛可以全部拿去作為爭逐酒色的纏頭之資……”
  馬容紅著臉道:“格格把卑職看得太不堪了,卑職并非吝于賑貧,只是不甘受人苛索而已……”
  謝玉茜冷笑道:“馬侍衛說話好听一點……”
  九格格連忙道:“謝姊姊,跟他們爭吵反而失了咱們的身份,咱們反正開出條件來了,只問他們敢不敢接受!”
  馬容大聲道:“有什么不敢的,謝小姐准備怎么比法?”
  謝玉茜道:“你不是擅于使暗器嗎?我們就比暗器!”
  謝文龍連忙道:“那怎么行?”
  和親王也在座上道:“王府的數場是何等庄嚴的地方,怎容你們如此胡鬧……”
  九格格帶笑道:“爹!這件事希望您別管!”
  和親王怒聲道:“我怎么能不管,你也太胡鬧了,好好的一場箭會,被你們鬧成這個樣子,還成何体統!馬容,你尤其膽大,我還在這里、你竟然敢如此放肆,目無尊卑,你不想想自己的身份……”
  馬容滿臉怒色,卻是不敢發作,謝文龍見机道:“今日之會最好到此為止,再比下去就沒意思了……”
  和親王點點頭道:“也好!文龍!你別走,我有點事情跟你商量!”
  謝玉茜跟著一笑道:“對了!謝大人眼王爺私談的時候,不妨把剛才比箭的情形再說一遍,有許多不便明談的地方,就可以直言無隱了!”
  謝文龍朝她瞪了一眼,似乎怪她太過分了。謝玉茜笑著拖了九格格先行离開了。謝文龍心里急得要命,苦于無法明說,和親王站起身子道:“文龍!咱們到書房里去,老夫還有很多事情請教!”
  謝文龍万般無奈,只得跟著走了,馬容与另一名侍衛也跟著他們。和親王回頭道:“有謝大人在一起,用不著你們了,馬容,領了一百兩金子后,你也不必回宮了,老夫會替你注銷侍衛的職名,象你這种目無法紀,不學無術的膿包,實在也不配擔任那個職位!”
  馬容神色一變,眼中射出了怨毒的光芒,可是他一聲不響,仍是躬著身子,送走了和親王。
  親王府邸的書房等于是個小朝廷,因為和親王圣眷頗隆,朝政軍机,他作得一半的主意,有許多決策都是他与一些重要的廷臣商量好后才請示圣旨下詔頒行,所以他的書房极其机密,可是他們來到時,九格格与謝玉茜已先在。
  和親王對九格格盡管百依百順,這時也未免有點不高來,沉下臉來斥道:“你也太胡鬧了,這個地方豈是女孩子亂闖的?”
  九格格依然笑嘻嘻地道:“爹!您別生气,我知道您這書房是很秘密的地方,可是您沒在上面挂著白虎節堂的牌匾,我們走進來總不至于犯充軍的重罪吧!”
  和親王怔了一怔,不知道她說的是什么意思,倒是謝玉茜微微一笑道:“格格真會說笑話,王爺是宗室重臣,怎么能与高大尉那种權奸相比!”
  和親王這才知道九格格的比喻,原來是取用了《水滸傳》中林沖夜奔的故事,高太尉為了陷害林沖,故意借用比寶刀的借口,將林沖誘入白虎節堂,然后再冠以私闖軍机重地的罪名陷之入獄,乃笑了一聲道:“胡向!胡鬧!你在哪儿看到這些歪書……”
  九格格笑道:“《水滸傳》怎么是歪書呢?今年正月宮里太后老佛爺過八十大慶,您獻的戲班子不就是演出林沖夜奔嗎?老佛爺瞧了十分贊賞,問了我許多其中的情節,假如我不是先讀過那本書,答奏時從容得体,您怎么會得到那些賞賜呢?當時那批貝勒格格們嫉妒死了,說是您的國計民生大學向都是從《水滸傳》上學來的……”
  和親王一皺眉頭道:“好了!好了!你別胡說了,你們來干嗎?”
  九格格道:“還是為了今天比箭的事,我們的确是贏了,恐怕謝大人不好意思說明!”
  和親王點點頭道:“不用說明我也知道,你們當真以為我什么都不懂?”九格格微怔道:“您知道?”
  和親王點點頭道:“不錯!我對武功雖然外行,可是家顏觀色,看出文龍第二次重新宣布結果時十分勉強,就知道其中一定有問題,我找文龍密談,就是想問個詳細!”
  九格格一笑道:“您真行,那還是謝大人來說明吧!”
  謝文龍頓了一頓才道:“馬侍衛的袖箭功夫的确不錯,可是那种暗器不能射遠,飛鴿在高空時,他很難取准,每次都是等謝小姐射落一頭時,他才跟著補一箭……”
  謝玉茜道:“第一箭他雙手抱弓,沒有机會出手,最后一箭是鴿子就落在平台前面,距离太近,他怕露出馬腳不敢出手,所以只中了九發……”
  和親王哦了一聲道:“原來是這么回事,這小子倒是挺聰明的,不過文龍在事前怎么會看不出來呢?”
  謝文龍道:“卑職事先沒想到他會使用袖箭,所以未曾注意,事后倒是看出來了,可是為了顧全王爺的顏面,不好意思拆穿,再者也怕他惱羞成怒……”
  和親王道:“那怕什么?難道他還敢造反!”
  謝玉茜濤笑道:“他雖然不敢造反,可是也差不多了,這种袖箭一筒十支,他用去了九支,筒中還剩一支,如果不是我見机得快,那支箭很可能朝我發出來呢。”
  和親王神色一變道:“他敢如此大膽?”
  謝玉茜道:“那該怪王爺對他大凶了,他想到輸了要丟腦袋,自然會情急拼命了!”
  謝文龍橫了她一眼,埋怨道:“謝小姐實在也逼得他太過分了,讓他胜一場也沒有關系,狗急跳牆,到了要命的時候,還有什么顧忌的,尤其是最后,更不該躲在格格后面,如果他真的射出袖箭,格格又不知道閃避……”
  謝玉茜笑道:“我敢用話激他,自然不怕他,即使他敢射出袖箭,我也有把握傷不到人!”
  謝文龍道:“那你為什么還要躲呢?”
  謝玉茜道:“我把他逼得走投無路,卻不想他真的送命,所以我才躲在格格后面,而且先用話鎮住他,叫他不要亂來,結果他真的被我嚇住了!”
  謝文龍一歎道:“話雖如此說,但總是太冒險了,我真不明白,你們千金小姐,何苦要跟人結仇呢?”
  九格格笑道:“那還不是為了要幫你一人的忙,以便緝拿飛賊嗎?”和親王一怔道:“緝拿飛賊?”
  九格格笑道:“不錯!根据昨夜的情形,那飛賊不是官府中人,也必定与官府中人有往來,所以才能冒充官人,對官府的情形如此熟悉……”
  謝文龍皺眉道:“京師的官人我都見過,他不會是官府中人。至于后者的可能性倒是很大,可是你們這种做法對緝賊有什么幫助呢?”
  謝玉茜道:“飛賊的年紀不大,一定是与各世家子弟与侍衛家將們混得很熟,才能探知許多官府人家的內情,要想叫他出面,自然是這批人身上著手最好!”
  和親王訝然道:“難道他們与飛賊有勾結嗎?”
  謝玉茜道:“那倒不至于。因為飛賊跟他們來往時,一定是隱藏住自己的身份与目的……”
  謝文龍道:“那你們的作法有什么用呢?”
  謝玉茜笑道:“飛賊的武功与暗器手法十分高明,跟他們混在一起時,免不了要顯露兩手,也許就憑這些才能得到大家的器重,我現在把他們折敗了,他們要想扳回顏面,勢必會找人助拳,很可能就會找到飛賊!”
  謝文龍搖頭道:“你想得太天真了,飛賊混在他們堆里固然可能,但不會顯示武功而自惹麻煩!”
  謝玉茜笑道:“我的想法不同,這批人在一起無非是酒色財气,年輕人血气方剛,忘情之下,忍不住想顯示一番,這是練武人的通病!”
  和親王笑道:“謝小姐年紀雖輕,知道的事情卻不少!”
  謝玉茜發現自己太大意了,差一點就泄了底,幸好九格格插進來道:“謝姊姊自己也是個練武的,談的都是本身的經驗!”
  謝玉茜忙道:“不錯!照理說我是個女孩子,即使會武功也只能躲在家里偷偷的練,可是遇到今天這种場合,我仍然忍不住想表現出來,一點也不肯吃虧,由此可見人同此心,那個飛賊也不甘雌伏……”
  謝文龍歎了一口气道:“縱然小姐想得不錯,可是飛賊已經露了面,還敢公開出頭嗎?”
  謝玉茜道:“即使他不肯出面,其他人也會硬逼他出來的,大人如果不信,不妨等待結果好了!”
  和親王道:“這個方法行不通了,剛才我已經革掉馬容的職名,叫他滾蛋了!”
  九格格急急道:“爹!您這不是把我們的計划全給破坏了嗎?不行!您得收回成命……”
  和親王沉聲道:“胡鬧!我話都說出去了,怎么能隨便收回來!”
  九格格道:“那不管,無論如何您也得想個方法挽回這件事,我跟謝姊姊費了多少腦筋才想出這個計划……”
  和親王沉下臉道:“還是不行,而我更要禁止你們胡鬧,緝捕飛賊是男人的事,而且有文龍專司其職,用不到你們女子多管閒事!”
  九格格冷笑道:“如果你們男人真能辦得了這件事,我們自然不必鄉事,就因為你們一再勞而無功,為了自身的安全,我們才自愿放力……”
  說完她見到謝文龍低下了頭,忙又彎彎腰道:“對不起!謝大人,我不是有意使你難堪……”
  謝文龍苦笑道:“卑職自慚無能,格格所言甚是……”
  九格格道:“我們是真心想幫您的忙,您要是這么說話,我就太不好意思。剛才我出言無狀得罪了您,我給您磕頭賠不是總行了吧!”
  說著當真跪了下來,謝文龍又不能伸手去攔她,弄得窘迫万分,倒是謝玉茜把她拉住了笑道:“格格既是無心之失說過就算了,這么一認真,才真叫謝大人不好意思呢,謝大人,您說是嗎?”
  謝文龍雙手連搓,吶吶地道:“是!是!本來格格怪罪得也對,我的确感到很慚愧……”
  九格格笑道:“您不必謙虛了,您的辦事能力有口皆碑,爹也常夸獎你了不起。”
  和親王笑道:“文龍的确是個了不起的人才,多少疑難的案子,到他手里莫不迎刃而解,這次是因為對手太狡猾了一點,所以才稍稍有點困難!”
  他的用意是在替謝文龍掩飾困窘,九格格卻趁著机會道:“既然您也承認困難,自然更不應該拒絕我們幫忙!”
  和親王皺皺眉頭,剛想出言駁斥,謝文龍道:“二位的辦法固然不錯,可是王爺已經當眾革降了馬侍衛,以王爺的身份,自然不能出爾反爾,這個計划只好打消了!”
  和親王笑道:“對!我以堂堂親王之尊,絕不能說了又收回!這件事還是交給文龍去解決吧!”
  謝玉茜卻婉轉地一笑道:“王爺的措施不但沒有破坏我的計划,而且還促成了我的計划,本來我就想請求王爺革他的職,沒想到王爺已經先辦了!”
  九格格一怔道:“謝姊姊,你怎么又變卦了?”
  謝玉茜笑道:“王爺可以撤他的差使,自然也可以恢复他的差使,只要叫他將功折罪,把飛賊交出來……”
  和親王怔然道:“這是怎么說呢?”
  謝玉茜道:“王爺只要再發一道口諭,叫馬容多邀几個好手,能贏了我們,就恢复他的差使,這一來他一定想盡方法,把飛賊給退出來!”
  和親王道:“哪有這回事,如果馬容真的知道飛賊的下落,我只要一紙手諭,把他送到刑部大獄里,嚴刑逼供,還怕他不招!”
  謝玉茜笑道:“這沒有用的,別說他不知道飛賊是誰,就是知道了,他也不敢招供,否則他身為侍衛,勾結飛賊,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的,所以這件事不能用強,必須旁敲側擊,才有成功的希望!”
  謝文龍道:“你怎么能知道他一定會找到飛賊呢?”
  謝玉茜道:“謝大人對京師的情形很清楚,除了那個飛賊外,大概很少有人能夠贏得了我……”
  謝文龍證了半天才道:“這倒很難說,人上有人,天外得天,高人多得很!”
  謝玉茜笑道:“我并沒說自己是天下無敵了,我們的目的是把飛賊逼出來,如若馬容邀來的幫手中真正有高人的話,以王爺的權威与謝大人的江湖關系,大可以先跟他們打個招呼,叫他們別搗蛋!”
  謝文龍想了一下道:“這件事卑職不敢做主,還要請王爺示下……”
  九格格忙道:“爹絕沒有問題,他一定會答應的!”
  和親王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及對,九格格又搶著道:“爹!此地沒行外人,我可以攤開來說,我被飛賊搶走過一次,這件事雖然沒有聲張出去,可是飛賊不除,咱們永遠也不得安宁!”
  和親王道:“誰敢跟咱們過不去!”
  九格格道:“那可很難說,您在朝中雖然很有力量,可是得罪的人也不少,如果飛賊落在別人手里,把事情宣揚開來,對咱們太不利了,只有趁現在事態沒有擴大之前,赶緊拿住飛賊,秘密地處死了,才是一勞永逸之計!”
  和親王被她說動了心,沉吟片刻才道:“文龍,你看怎么樣?”
  謝文龍道:“卑職全憑王爺主裁!”
  和親王道;“假如事情真的有效,我尚可考慮!”
  九格格道:“這种事當然不能保證絕對奏效,不過多一個方法總是多一成希望,反正成則可喜,不成亦無大礙,您有什么不能答應的呢?”
  和親王道:“我只能告訴馬容這個條件,至于其他的問題,我可無能為力!”
  九格格道:“您只要對馬容加壓力就行了,其他的事自有謝大人安排,用不著您操心!”
  和親王沉吟片刻才道:“文龍!那就交給你了,假如馬容准備借重宮廷的人手為助,我自然會出面彈壓,如果他從別的地方邀人,你得多費點心,老實說這個飛賊的問題不解決,我也是芒刺在背,日夜不安……”
  謝文龍雖然反對這個辦法,可是和親王已經交代下來,如果不答應,則自已對于緝拿飛賊的事毫無成績,實在無法啟口拒絕。
  謝玉茜笑道:“那就這么說定了,謝大人,您到王府來不會是專為參觀地箭的吧,是不是有事情找我?”
  謝文龍被她提醒了,連忙道:“不錯!夫人夜來受惊,身于欠安,我是來接表小姐回府的!”
  九格格道:“那不行,龍夫人病了,侍候的人多得很,為什么偏要謝姊姊回去呢?我今天才接她來,就是想多留她玩几天……”
  謝玉茜笑笑道:“三姨病了倒是非要我不可,因為她有個筋骨疼的老毛病,只有我懂得推拿,她專程將我從金陵老家接到京師,也是為著這個。”
  和親主笑道:“謝小姐武功出眾,又擅于岐黃之術,倒真是了不起的人才!”
  謝玉茜笑道:“武功是家中一位老師教的,我偷著練了八年,并沒有多大出息,所以也不敢讓人知道,因為剛好遇上飛賊的事,不得而已才炫露了出來,對外尚請王爺守密,至于推拿之道,本是武功的一种,也算不了什么!”
  和親王道:“經過今天一場比賽后,謝小姐會武的事只怕難以守密了!”
  謝玉茜道:“好在今天全是府上的家將与侍衛,只要王爺下個口諭,大概不至于太張揚出去!”
  九格格笑道:“你放心好了,這事交給我辦,可是你到了龍府,得了空一定要再來看我,好容易找到一個知心的姊姊,我可真舍不得放你走!”
  謝玉茜道:“我不會耽誤太久的,王爺的回諭傳出去后,馬容一定會立刻找人的,格格最好先叫他呈上名單,交給謝大人研究一下,這樣才好了解對方的情形,判斷是否有飛賊在內……”
  九格格道:“我們并不知道飛賊的姓名,怎么曉得是否有飛賊在內呢?”
  謝玉茜笑道:“雖然不知道他的姓名,其他知名的人卻不多,謝大人看到名單后,如果沒有陌生的名字,則飛賊必不在內,那時可以設法加以打消,因為我們的目的在于緝拿飛賊,并不是出風頭爭強斗胜!”
  謝文龍對這一點倒是极為贊成,連忙道:“這樣好!可以省去許多麻煩,表小姐,夫人已經等得很急了,你和格格改日再談,我們快走吧!”
  和親王道:“文龍,本來我想找你多談談的,既然你有事,我們改天再聊吧!”
  說著叫人備車,謝玉茜也就敷衍了几句客套話,与謝文龍告辭出門。到了提督府的后門,天色已經近晚,他安排的那些得力助手早已嚴陣待發了!”
  為了裝樣子,他是在外面跨車轅,跟車夫一起坐的,無法限謝玉茜詳談,所以他下車后,急急地開發了車夫的賞金,立刻又換了車,向京郊行去。
  在車上他才有机會訓斥謝玉茜道:“妹妹!你實在太胡鬧了,這究竟是什么意思?”
  謝玉茜笑道:“幫你拿賊呀!除了這個辦法,你除非去拷問龍琦君!否則甭想摸出飛賊的下落!”
  謝文龍道:“作簡直胡鬧,那個飛賊又不是傻瓜,他已經露了形,躲開我們都來不及,怎么會代人出頭……”
  謝玉茜神秘地一笑道:“我也不是傻瓜!如果沒有相當把握,我不會做勞而無功的事!”
  謝文龍一怔道:“你的把握在哪里?”
  謝玉茜道:“飛賊的确与侍衛們有來往,尤其是那個馬容,跟飛賊的交情很深!”
  謝文龍一怔道:“你怎么知道?”
  謝玉茜道:“九格格看見過他們在一起,有几次官場的宴會時,他們都同時赴宴的!”
  謝文龍叫道:“她為什么不平說呢?”
  謝玉茜道:“她以前不能确定,因為赴宴時,男女是分開的,她只遠遠地掠過一兩眼,模糊有個印象,被劫的那天晚上,她先受了迷香,神智不清,也沒有認出飛賊的真貌,直到昨天晚上她与飛賊真正地照了面,認出飛賊确實是混在他們中間的一個!”
  謝文龍道:“那時她也該說出來,我把馬容抓起來一間不就全明白了嗎?”
  謝玉茜搖頭道:“馬容恐怕也有點知覺,這等重大的案情,他如何肯承認,而且打草惊蛇,反而把飛賊嚇跑了!”
  謝文龍道:“那么這個方法就能通使飛賊現身嗎?”
  謝玉茜道:“九格格本來打算把事情告訴和親王的,是我攔住了,而且提出這個比箭的辦法,故意折辱馬容,叫他心里明白!”
  謝文龍沉思片刻才道:“方法是好,不過你冒充龍府表小姐的身份出面可不太好,龍大人知道了怎么辦?”
  謝玉茜道:“沒怎么辦,龍大人如果不高興,盡管可以不認帳,我只冒充他的侄女儿,并不丟他的人,如果把他女儿的事掀出來,丟人還更大呢!”
  謝文龍連忙道:“你又來了,我出任官差完全是為了爹的遺命向龍大人報恩,不是去害他老人家身敗名裂!”
  謝玉茜冷笑道:“如果不是為了報恩,難道我愿意拋頭露面,去跟那些下流胚子比箭結仇!”
  謝文龍知道在口頭上他絕對說不過這個刁蠻的妹妹,只好歎了一口气道:“我只是覺得你用官府小姐身分出頭比武不太妥當!”
  謝玉茜也知道哥哥的為難之處,龍錦濤是京師重臣,他的夫人是金陵望族,自己以他侄女儿的身份活動,叫哥哥對龍家的确很難交代,因此笑笑道:“你放心好了,龍家是武蔭世胄,有個會武功的侄女儿也沒什么丟臉,何況這件事還有九格格跟我一起出頭,對外也說得過去!”
  謝文龍道:“你為什么又把九格格拉在里面呢?她本未就是個特殊人物,又不會武功,反而增加麻煩!”
  謝玉茜道:“九格格自己要參加的,她比我還起勁呢!結拜干姊妹也是她的意思,我并不稀罕高攀,所以我雖然跟她是口盟姊妹,可沒有認和親王為干老子,至于我為什么要拉九格格在一起,這也有個道理,我得知飛賊与大內侍衛們有交情時,才故意這么做的,你總該明白大內侍衛的勢力囂張到什么程度……”
  謝文龍道:“我不在乎,只要我行得正,就不怕他們!”
  謝玉茜笑笑道:“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他們如果包庇飛賊,拿不住确實證据,別說你沒辦法,連龍大人也惹不起他們,可是有了九格格就不同了,那些侍衛們固然惹不起她,和親王還不是對她百依百順。”
  謝文龍低頭沉思了片刻才道:“和親王這老家伙也怪,今天不知道為了什么對我們特別客气,前一段日子我跟大內待已起了沖突,他找龍大人又吵又鬧的,說是要辦我,不虧龍大人鼎力支持,他早就革我的差了……”
  謝玉茜道:“這一點我也感到奇怪,問九格格,他笑著不回答,也許他們父女間另有什么打算?”
  謝文龍十分煩躁,為了報答龍大人而陷身公門,已經使他不胜其煩,好容易求得龍錦濤答應放他脫身,又搭上了這位親王頻頻賜注,在別人認為是登龍异數,在淡泊名利的他說來,卻是一項沉重的負擔!
  謝玉茜突然變轉話題,問起今夜的事,謝文龍把日間探訪三友山庄的情形說了一遍,謝玉茜很興奮地道:“我以為我這一天夠熱鬧的了,誰知你們也大有收獲。”
  謝文龍歎道:“什么收獲,我真慚愧,為了一個飛賊,自己弄得處處碰壁,還累得四叔栽了個悶跟頭……”
  謝玉茜笑道:“我倒不這么想,四叔是個大英雄大豪杰,這些年平靜的生活已經磨了他不少的志气,應該有點小挫折去振發他息去的雄心!”
  謝文龍道:“四叔不比我們,他老人家是個成了名的人物,可栽不起跟頭,又是這么大歲數了……”
  謝玉茜笑道:“沒有一個英雄是甘于老死床榻的,四叔是一頭志在千里的烈馬,這些年來他早已閒得發慌了!他肯幫你的忙,也是靜极思動,我認為今夜去支援他老人家實屬多余,他辦事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不但討不了好,說不定還會挨一場臭罵!”
  謝文龍道:“我明白,四叔還特別提醒我不要插手,可是我不能放心,除了派劉德泰跟去辦事外,我還派了几個干練的公差埋伏在暗處觀察動靜,隨時向外聯絡,如非必要,我們就不須出頭!”
  謝玉茜想想道:“照白天對方的行動看來,你那些干練的部下未必能斗得過人家,如果靠他們傳達消息,恐怕早已遲了!”
  謝文龍道:“所以我才邀你來,我想叫你在暗中去策應四叔,京師的人認識你的不多,即使被人發現了,你的武功足可以照顧自己,再者你不是官人,也不至落人口實!”
  謝玉茜初露頭角,兩番行動都很順利,躊躇滿志,對這個任務自然很感興趣,連聲答應了。車子駛到城郊,离三友山庄還有里許處就停住了,謝文龍安排的暗探化裝成一個乞丐,躑縮在一所破土地廟里。
  謝文龍用口哨將他召了出來,隨即問道:“李利,情形怎樣了?”
  李利向他們請了一個安道:“劉得泰跟隨老爺子進去有半個時辰了,杜九跟林標是天沒黑前先摸到后山了望的,小的一直守在這儿,沒什么消息!”
  謝文龍又問道:“山庄里有人出來嗎?”
  李利道:“沒有!倒是有個老頭儿進去,挑著兩個大壇子,好象裝的是酒!”
  謝文龍一怔道:“那老頭子是什么樣子?”
  李利搖頭道:“看不清楚,跟管園的金老頭差不多身材,穿的也是粗使工裝!”
  謝玉茜問道:“連臉貌都沒瞧見,你怎知是個老頭?”
  李利笑道:“大小姐!我們做公的人眼睛還會錯嗎?那家伙挑著兩個壇子不會超過一百斤,就壓彎了腰,走路時步伐蹣跚,絕不會是年輕人!”
  謝玉茜又問道:“你怎么知道壇子里是酒呢?”
  李利笑道:“壇口是開著封的,老遠就聞到酒香,而且還顯挺好的二鍋頭。”
  謝文龍道:“李利是個老酒虫,他鼻子聞酒絕不會出錯,為怪的是山庄中要酒干嗎?而且還要這么多!”
  謝玉茜笑笑道:“那還用問嗎?自然是用來飽死人!”
  謝文龍一怔道:“泡死人?”
  謝玉茜道:“今天你跟四叔已經發現他們殺了一個人,尸体雖然暫時移到水池里,絕非長久之計,一定得想法于搬出去,可是尸体浸水之后,味道很重,只有泡在烈酒里,才不會惹人起疑!”
  文龍道:“要毀滅一具尸体的方法很多,江湖上有很多手法可以弄得毫無痕跡,何必這么費事呢?”
  謝玉茜道:“要保存尸体卻非用烈酒不可,他們一定有著不肯毀尸的原因才這么做,否則早就下手毀掉了,哪會讓你們去發現呢?”
  謝文龍沉思有頃才道:“這里面大有蹊蹺,不管怎么說,你還是快去看一下吧!”
  謝玉茜道:“四叔也是為了檢查那尸体而去,他們如果想把尸体移到別處,一定也會撈起來,說不定四叔已經跟他們沖突起來了!我得赶快看看去!”
  謝文龍道:“那還不至于,如果里面有了動靜,杜九早就發出暗號了,不過你去看看是最好了,別莽撞,最好先找到杜九問問清楚!”
  謝玉茜只回答一聲知道了,身形已急速向前沖去,几個起落后,消失在夜色里,李利在后面贊道:“大小姐的功夫真俊,平常瞧她足不出戶,誰也想不到她有這一手儿,別說是姑娘家里找不出這份人才,就是男人堆里,怕也沒有几個能赶上她吧!”
  謝文龍一心只在思索庄里發生怎么樣的事故,沒有精神去听他這些嚕蘇,李利說著沒趣,也就止口了。
  等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山上發出一陣夜梟的啼聲,別的人也許不會在意,因為深宵梟啼是最普通的事,最多吐一口唾沫沖沖晦气,可是謝文龍与李利就不同了,兩個人都豎起耳朵凝听,片刻后,來啼聲住,謝文龍急忙問道:“里面怎么說?”
  李利朝地下吐了一口道:“沒什么!是真的夜貓子叫,這鬼玩意儿一叫准沒好事!”
  謝文龍吁了一口气,心里有點失望,做公人為了職務上的需要,時常利用各种口哨鳥啼聲傳達消息,許多老公役都懂得這一手,謝文龍自己沒工夫去研究,所以才派了几個懂得暗語的人負責聯絡通訊。”
  晚上的聯絡方法是用梟鳴聲,沒想到事有湊巧,竟會赶上一頭夜梟來湊熱鬧,雖然使他空緊張一場,可是他隱隱感覺到這是個不祥的預兆!
  四周寂靜得近乎恐怖,連他自己都有點毛骨惊然的感覺。李利低聲道:“今晚一定會出事,六年前我們在南城圍捕一個江洋大盜,也赶上類似的情形,暗號發出前,先有真的夜貓子叫了一陣,結果有三個伙伴在那一陣里丟了性命,強盜還是跑了,其他人挨了一頓板子……”
  謝文龍低聲斥責道:“胡說!吃公事飯的人哪有這么多迷信!”
  李利正待申辯,山上梟聲又起,他凝神了片刻,才壓低嗓子道:“這個是真的了,里面動上手了!”
  謝文龍一按腰間的大刀,飛也似的赶了上去,三友山庄的大門緊閉著,他無暇叫人開門了,一聳身跳上了牆頭,松林深處有人朝他招手,他走過去看見是杜九,急忙又問道:“他們哪儿動手了?”
  杜九道:“在寒梅閣的大廳里,對方有三個人,晏老爺子似乎招不住了,幸虧大小姐赶了去……”
  謝文龍來不及追問詳細的情形,寶刀出鞘,直向寒梅閣赶去,老遠就看見人影幢幢,交相來往廝拼著!
  他提刀沖進大廳,只見晏四仗著一雙空手,跟凌寒梅的長劍對待著,謝玉茜則飛舞雙刀,迎斗著一個老頭子,那老頭子使著一根竹扁擔,呼呼急攻,把謝玉茜赶得團團直轉,金老頭則雙手叉腰,在一邊看熱鬧!
  他一進門,金老頭立刻叫道:“謝大人!您來得正好,這位老爺子白天跟您一塊來踏查,晚上就來偷盜,還帶了一個女強盜要逞凶殺人,您快把他們抓起來!”
  凌寒海也趁机跳開道:“正式的官人出頭了,捕盜之事,交給謝大人辦吧!”
  謝玉茜与那個老人則自動地歇了手。謝文龍見他們倒打一把,居然把晏四等人當作盜賊,倒是弄得怔住了。
  晏四气呼呼地道:“文龍!你來正好,我按照江湖道義向他們理論,他們反而翻臉不認帳,假裝正經,你就按公事來辦好了!”
  謝文龍只得問道:“究竟是發生了什么事?”
  凌寒海冷笑道:“謝大人問得真怪,這里是私宅,這兩個人私闖進來,持械行凶,證据鑿然,你怎么不先把他們抓起來再問?”
  謝文龍見她說話太厲害,只得道:“晏四叔應提督正堂龍大人之邀協同緝賊辦案,也是官差身份!”
  凌寒梅冷冷一笑道:“原來晏大俠也吃上公事飯了!失敬!失敬!晏大俠如果早說明了,我們怎敢得罪呢?”
  晏四气得鬢發皆動,厲聲大叫道:“凌寒梅,你這潑婦,老夫為了顧全江湖道義,給你留了多少体面,誰知你竟如此不識好歹……”
  凌寒梅冷冷地道:“晏大俠,不!現在該稱你晏大人了,大人既然身入公門,身份自然也不同了,講話行事總該有個風度才對,象這樣破口謾罵,潑婦二字,妾身不敢當,倒是大人自己檢點一點……”
  晏四被她反擊一句,弄得万分難堪,不過他究竟大風大浪經過多了,立刻冷靜了下來,沉穩地道:“很好!方才老夫自承失態,而且老夫也承認接受官方的委托辦案,夫人是否還有見教?”
  凌寒梅淡淡地道:“你們都是官,我們老百姓還有什么話說呢?大人吩咐一聲,把我們捉進官里去,我們也只有認了!”
  晏四冷笑道:“老夫不過暫時接受委托,也是為了幫這個世侄的忙,并不領官家半分酬勞,你用不著如此尖嘴滑舌,就是傳到江湖上,老夫也問心無愧,只是今天你非作個明白交代不可!”
  凌寒梅輕哼一聲道:“晏大人要我們招供什么?”
  晏四道:“你們在水池里撈起的尸体究竟是誰?”
  凌寒梅一笑道:“晏大人又在開玩笑了,水池里怎么會有尸体,我們倒是撈上一個活人,你已經搶去了!”
  晏四叫道:“那是我帶來的官差……”
  凌寒梅笑道:“那真太糟了,這位官差老爺一定是喝醉了酒,掉到水池子里去了……”
  謝文龍弄得莫明其妙,連忙問道:“四叔!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晏四道:“我帶著劉得泰到水池旁邊,叫他下水池探測,劉得泰剛下水不久,他們這邊也有一個人下了水,從水里撈起一個人來,我赶了過去一看,卻是劉得泰,接著金老頭又從水里撈起一具尸体背到此地來了……”
  謝玉茜忙道:“您干嗎不再把他們給攔住呢?”
  晏四道:“他們太狡猾了,把劉得泰弄了手腳,灌了一肚子水,我不立刻施救,恐怕他會沒有命了,等我將劉得泰的腹水排出,再赶到此地,凌寒海就跟這個老頭儿把我絆住了,一直等到你過來……”
  凌寒海笑笑道:“晏大人一定是老糊涂了,我們听見水池里有聲響,恐怕有人掉下去,赶快派這個老人家下水去看看,結果把那失足的官差老爺給救了上來,晏大人不但不感激,反說我們窩藏尸体,真是好人難做了……”
  晏回怒叫道:“胡說,我明明看見你們把尸体搬進來的,而且看得清清楚楚是一具男人的尸体……”
  凌寒梅不動聲色地道:“老百姓碰上了它老爺,有理也說不清,我不再辯了,反正官府辦案,證据第一,大人說有尸体,為什么不搜查一下呢?”
  謝玉茜立刻道:“檢查一下也無妨,我們到后面看看去。總要拿到真憑實据,才能叫你們無可抵賴!”
  晏四立刻道:“玉茜!你真傻,他們此刻早已將尸体成起來了,你上哪儿搜去,我進來時,金老頭留在后面,其余兩人絆著我,就是為著掩蔽后面行事!”
  謝玉茜笑笑道:“沒關系,一具尸体要想藏起來還不是很容易的事,我們總會找得到的!”
  凌寒梅笑道:“還是這位大姑娘講話明白,我是一個女流,帶著兩個老人家,老弱婦女,就是想把尸体吃下肚子里去,也沒有這么寬的腸胃!”
  謝玉茜笑笑道:“凌夫人真會說話,我有個建議,你們若是想吃死人,最好是用酒糟了再吃,那會別有一种風味!”
  凌寒海神色一變道:“你說什么?”
  謝玉茜微笑道:“沒什么,我也是說笑話!我們上后面看看去吧!”
  凌寒梅前兩個老頭儿看了一眼,然后沉聲道:“古直,掌燈上后面去!”
  那個拿扁擔的老儿應了一聲,一手持燈,一手拿著肩擔,起步欲行,謝玉茜道:“最好大家一起走!凌夫人也去,免得事后又設詞推托!”
  凌寒梅笑道:“大姑娘放心好了。如果后面真的找出了尸体,我想跑也跑不了!”
  謝玉茜微微一笑,不再答話,卻示意叫謝文龍与晏四准備防御,晏四道:“玉茜!你真的有把握嗎?如果找不到尸体,豈不是又惹一場沒趣!”
  謝玉茜笑道:“不會的,后面有趣的事情還多著呢!”
  一行六個人在互相戒備的情形下走到了后房,那是一間很大的空屋,堆著許多零星雜物,那個叫古直的老頭儿進屋后,立刻守住屋角的兩個酒壇,謝玉茜朝謝文龍交換了一下眼色,兩個人都浮起會心的微笑。
  晏四卻直了眼,凌寒梅淡淡地道:“這屋里看樣子能藏一具尸体嗎?”
  晏四忽然眼睛一亮,走到另一邊屋角里,找出一包濕淋淋的衣服,抖開來一看,竟有五六件之多,里面還套著一輛雪亮的快刀,不禁大聲叫道:“證据在這里了,這不是尸体身上的衣服嗎?”
  金老儿笑道:“晏大人別說晦气話,這是老漢与這位古老兄的濕衣,剛換了下來,您怎么說是尸体上的……”
  晏四冷笑道:“二位倒是很闊气,居然還穿著綢內衣!”
  那叫古直的老者笑道:“這是老漢的,老漢人雖然踐,皮膚可很驕貴,布制的內衣穿在身上就會發痒!”
  晏四又被他頂住了,只有謝玉茜道:“這柄刀倒是很利,不知是做什么用的?”金老儿道:“是切肉的!”
  謝玉茜冷笑道:“假如用來切死人一定很麻利!”
  金老儿淡淡地道:“老漢沒有試驗過!”
  晏四忍不住道:“玉茜,你別盡說廢話!”
  謝王茜道:“一點都不是廢話,那具尸体被他肢解了!”
  金老儿連忙道:“阿彌陀佛,大姑娘說這种活也不怕罪過,老漢怎會做這种喪天害理的事!”
  晏四也相信謝玉茜的判斷無誤,可是他一皺眉道:“玉茜!看樣子他們不會承認的,除非你能找出肢解的尸体!”
  謝玉茜道:“當然要拿出确切的證据才行,尸体總在這屋里,絕不會跑到別處去!”
  晏四問道:“在哪里呢?”
  謝玉茜笑道:“您想還有什么地方能收藏呢?”
  晏四終于發現古直身后的兩口酒壇,哈哈一笑道:“你這小妮子真會作弄人,為什么不早說呢?”
  謝玉茜道:“說早了我怕他們溜跑了!”
  古直用扁擔護住兩口酒壇,晏四逼近一步道:“古管家請讓開一點,老夫想嘗嘗你身后的兩壇好酒!”
  古直一橫扁擔道:“不行,要喝酒到酒館去,我們不賣酒!”
  凌寒海卻道:“古直!別跟官老爺作對,我們的性命都在人家手里,何況是兩壇酒呢?”
  說完又對晏四道:“晏大人要喝酒,何妨到前面廳上,我叫他們另外准備几樣薄肴!”
  晏四哈哈大笑道:“凌夫人!你不要再裝糊涂了,老夫不是想喝酒,只是對壇子里的東西感興趣!”
  古直道:“壇子里除了酒之外沒有別的東西!我的酒也不給人喝!”
  凌寒梅跟著道:“這個老家人就顯貪酒,要喝他的酒,比要他的命更難受,晏大人一定想喝酒,我叫老金另外結准備!”
  晏四一笑道:“不必費神,老夫就看中這兩口壇子了!”
  凌寒梅道:“那我也沒辦法了,他只是我的雇工,我只能叫他干活儿,可不能硬叫他把自己的東西拿出來孝敬大人!”
  晏四冷笑道:“這位古老儿的身手在江湖上也難得找出几個,在府上做雇工實在太委屈了!”
  凌寒梅笑笑道:“委大人太過獎了,他是在開封管宅子的,有几斤蠻力,只能打打亂間上門的野狗……”
  晏四臉色一沉道:“等我把壇子里的尸体找出來,夫人就沒有心情說風涼活了!”
  古算冷笑道:“原來晏大人是認為我們把尸体藏在壇子里,那就太走服了,老漢視酒如命,宁可把一個死人生吞活吃下去,也舍不得糟踏這兩壇好酒!”
  謝玉茜冷笑道:“這兩壇酒的确名貴,方才在動手的時候,我親眼看見這位金管家曾把一塊塊的東西放過去……”
  凌寒海沉聲道:“你真看見了嗎?”
  謝玉茜道:“那還會假,我一來就留心這件事!雖然在暗中看不真切,可是金管家也太粗心了,最后放下去的那一塊竟象是個人頭……”
  晏四冷笑道:“凌夫人!這還有什么可說的?你放心,我只想知道死的是誰,并不一定要找你的麻煩!”
  凌寒梅也微笑道:“那晏大人何必要苦苦追究呢?”
  晏四道:“老夫志在緝拿飛賊,如若這死者与飛賊有關,老夫自然不能放過!”
  凌寒梅道:“我根本不知道飛賊是誰,跟飛賊也沒有關系,晏大人這該可以擱手了吧!”
  晏四冷笑道:“口說無憑,老夫只相信事實!”
  凌寒梅笑笑道:“古直!你讓他們看看吧!”
  古直搖頭道:“不行,我說這是兩壇酒,就是兩壇酒!”
  凌寒梅道:“既然壇中是酒,給他們看看有什么關系,民不与官斗,我們何必吃眼前虧呢?”
  古直大聲道:“還是不行,我最痛恨這批狐假虎威的官府走狗,我宁可砸碎了壇子,也不向他們低頭!”
  凌寒梅搖搖頭道:“晏大人!這可沒辦法了,這個老家伙強起來,誰也擰不過他!”
  晏四冷笑道:“一個花臉,一個白臉,二位這出戲唱得倒真精彩,只可惜晏某不是三歲小孩子……”
  凌寒梅怫然道:“這是什么話!我只想息事宁人,大人倒把事情推到我頭上來了,我不管了,隨你們去鬧吧!”
  說著回身欲走,謝文龍用刀一撥道:“對不起,夫人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走還不遲!”
  凌寒梅怒聲道:“古直!把酒壇砸了!叫他們看看清楚,假如里面沒什么,我倒要看他們如何交代!”
  謝玉茜道:“如果里面沒有尸体,我把兩壇活都喝下去!”
  古直冷笑道:“哪有這么便宜,弄碎了我的壇子,還要喝我的酒,官人欺負老百姓也該有個分寸!”
  晏四道:“兩壇酒值多少銀子,你開出价錢來,我們照賠不誤!”
  古直大聲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回頭別耍賴!”
  說完也不等晏四答复,一扁擔砸下去,頓時壇碎水流,滿地濕濺,都是空無一物!
  這一下三個人都怔住了,謝玉茜尤為愕然,失聲道:“奇怪了!我明明看見他把尸体一塊塊放進去的!”
  凌寒梅冷笑一聲道:“二位大人!現在總沒有話說了吧?我要上樓休息去了,只希望二位大人把事情弄清楚了再來找我問,無端搜人居室,實非從政之道!二位在官言官應該懂得王法!”
  說完冷笑出門。古直与金老儿也冷笑著走出去,謝文龍自然不能再攔阻,古直走到門口還夷然一笑道:“兩壇好酒算是小民奉敬二位大人的薄利,二位慢慢品味吧!”
  等他們走了之后,三人面面相覷,作聲不得。謝玉茜兀自不信道:“我明明看見他一塊塊剁碎了放過去的,最后放的是人頭,難道見鬼了不成……”
  正說著,杜九間了進來叫道:“老爺子,劉得泰在外面斷了气,身子縮得成了一小段……”
  晏四神色一變,連忙走到碎壇前面,用衫角沾了一點殘酒放在鼻子前聞了一聞,失聲道:“快追那三個人!”
  謝文龍与謝玉茜連忙提著武器跟在晏四的身后赶上樓,卻不見半個人影,晏四推開樓窗,只見三點黑影在西北角上一閃,疾如流星,隨即消失不見,不禁頓足長歎道:“我們又栽了一次大跟頭,凌寒梅,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老夫也要追到你,跟你見個高低!”
  劉得泰的尸体雖然縮成了嬰儿般大小,但所用殯鹼的棺木卻大得需要十六個杠夫才抬得動。
  那是晏四為了表示內心的歉疚,特別著命謝文龍為他隆重舉喪,大家只知道劉得泰是因公殉職,至于他如何死的,正堂衙門的同僚都把嘴閉得緊緊的,不肯透露只字,當然有些人是不能隱瞞的。
  龍錦濤大人親自到靈堂前上香致唁后,隨即在小客廳里舉行密談,連四海鏢局的總鏢頭徐廣梁也被邀來了,因為他是對凌寒梅等人了解最清楚的一個。
  可是他能提供的資料也很有限,因為他所知的一切都听自丁兆民,而這個太极門的掌門人自從到達京郊后就失去了蹤跡,一直都沒有出現過。
  龍錦濤是能見到尸体的有限几個人之一,這個戎馬半生的老將軍對江湖上各种奇巧的殺人手法一竅不通,因此他見劉得泰的尸体居然會縮成那么一點點大,表示出万分的詫异,垂詢也特別地詳細。
  晏四長歎了一聲道:“劉得泰是讓人灌下了縮形毒藥,另一具尸体則是被支解后,浸入了蝕骨藥水中,連毛發都化盡了,這批人下手的方法真狠!”
  徐廣粱也駭然道:“我只知道凌家兄妹在武功上有獨到之處,沒想到他們還會使用毒藥……”
  晏四輕歎道:“使用毒藥沒什么可怕的,江湖上精于此道的人很多,可怕的是他們詭异莫測的態度,以及他們為什么要這么做……”
  謝玉茜道:“那還用說嗎?自然是為了那具尸体,從始至終,他們都在掩蓋真相,不讓我們見到那具尸体……”
  晏四道:“我知道!可是他們為什么要殺死劉得泰呢?”
  謝文龍道:“那也許是為了滅口,一定是劉得泰先接触到那具尸体,他們怕他說了出來,所以才下了毒手……”
  晏四道:“不可能!那天是在夜里沒有燈光,又是在水底下,劉得泰能看見什么?”
  謝文龍一歎道:“四叔!您對水道上的行業可能不知道,劉得泰是水鬼出身,他在水底看東西要比陸上更清楚,只要有一點燈亮,哪怕是几丈深的水下,他都能把一個針箍儿找出來,那個姓古的老頭儿是后下水的,他一定見到劉得泰水下的本事很了不得,唯恐地有所發現……”
  晏四怔了一怔才道:“原來是這么回事,我對他太抱歉了,完全是我一手造成他被害的……”
  謝文龍道:“四叔,嚴格說起來,小侄的責任比您更大,他如果只听您的吩咐,恐怕還不至于死!”
  晏四道:“這是怎么說呢?”
  謝文龍一歎道:“您只要他把尸体搬上來,他假如一開始就動手移尸,對方只會加以阻扰。不一定會下手毒害他,是小侄吩咐他發現尸体后,在水里先做一番探查的工作,要他把死者的面貌、年紀以及致死的愿因弄清楚,可能就是為了這個原故,對方才不讓他活下去。”
  晏四又是一怔問道:“為什么你要他這樣做呢?”
  謝文龍低下頭道:“說了我怕您會不高興,因為小侄想到您的工作不會太順利,為了避免徒勞一場,才想先把必須的證据弄到手再說!”
  晏四輕歎一聲道:“你的顧慮不能說不周到,可是我在岸上已經作了最周密的防備,假如能讓我看一看尸体的形貌,我一定能認出是誰!”
  謝玉茜忍不住道:“您別說得太有把握了,至少您應該不讓那個胜古的家伙下水。”
  晏四道:“那個水池很大,姓古的又是在另一頭下的水。我發現后已經來不及了,赶忙通知劉得泰上來,水里的人一露面,我立刻就追了過去,誰知竟接到了劉得泰,問時為了急于管他施救,眼睜睜地看他們把尸体搬走了。”
  謝玉茜道:“您就是太孤傲了,假如事先肯讓他們跟著幫忙,到時候也不會分身不開……”
  謝文龍見妹妹出口不遜,連晏四都埋怨起來了,連忙加以攔止道:“玉茜,你怎么可以這樣對四叔說話。”
  晏四一歎道:“沒關系,她說得也有道理,不過對方的布置也相當周密,我們人去多了,他們定然會有其他的方法阻撓我們的。我姓晏的闖了大半輩子的江湖,居然會在陰溝里翻船,接二連三地栽了几個大跟頭。”
  大家都沉默了下來,最后還是龍錦濤開口道:“晏老先生,下官有句不知進退的活……”
  晏四忙道:“大人盡管指教。”
  龍錦濤先歎了一口气,然后才道:“老先生的辦事能力下宮十分欽佩,只是為了江湖身份所拘,才事事縛手束腳,予人以可乘之机,如若照下官的辦法,老先生認准了對方沉尸水中,立刻調集官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動從事搜索,對方再厲害,也來不及毀尸滅跡了。”
  他的辦法雖然過于霸道,卻把晏四說得無話可對,默然片刻后才四道:“大人所言极是,晏某因為對方是武林中人,才處處按照江湖規矩行事……”
  徐廣梁忍不住道:“他們跟本就算不得是江湖人,否則兄弟當年与他們結怨純屬誤會,依照江湖規矩,盡有排解之法,何至于整日提心吊膽。防備他們暗算。”
  謝玉茜笑笑道:“現在說這些也太遲了,他們殺害劉得泰是為了滅口,毀尸是為了滅跡,我們應該去研究一下他們為什么要這樣做。”
  晏四道:“自然是不愿意讓我們知道那被殺的是誰。”
  徐廣梁問道:“會不會是丁兆民呢?”
  晏四搖頭道:“我看過那尸体的背影,似乎不大象,而且他們殺死了丁兆民,只能算是門戶中的私怨,沒有隱瞞我們的必要。”
  徐廣梁也點點頭道:“即使不是丁兆民,也必定最個有名的江湖人物,所以他們才不敢讓大俠知道。”
  謝文龍一歎道:“還有一點不明白的,他們為什么要如此行動隱秘,連三友山庄這么一大片基業也放棄了。”
  晏四道:“這倒容易解答。凌寒梅已自稱是羅上春的妻子,那飛賊使的又是羅上著獨家的逆穴手法,可見他們之間一定与聯絡,可能還經常上那里去,現在一切的秘密都揭了開來,那個地方自然也沒有保留的价值,倒不如放棄了……”
  龍錦濤一拍桌子道:“說來說去,關鍵還是在飛賊身上。這個賊徒一定要緝捕歸案。”
  謝玉茜一笑道,“對于緝捕飛賊,我們倒是掌握住一點線索,只怕對大人身上有所不便。”
  龍錦濤沉聲逍:“沒什么不便的,只要能緝捕這個逆賊,下官就是拋卻這項紗帽也在所不惜。”
  謝玉茜笑道:“那倒不至于,只是与大人的聲名家風有損!”
  謝文龍見她要說出龍琦君的事,急得連連瞪眼。
  晏四也道:“玉茜,沒有确實的證据,你可不能胡來!”
  謝玉茜一笑道:“龍大人已經那么表示了,說說沒有關系!”
  謝文龍又是著急,又是气忿,差一點要出手揍人了,誰知謝玉茜躲在龍錦濤的身邊,讓他夠不著,而且在龍錦濤的耳邊低語了一陣,龍錦濤一笑道:“這有什么關系,那天在我家里,你已經是我的侄女儿了,而且我与你們的父親也可從說是忘年的知己之友,只是這辦法有用嗎?”
  謝玉茜笑道:“假如九格格沒有認錯人,馬容一定會想辦法把飛賊拉出來的,只是我借著府上的身份在外招搖,被侍官們知道了,對大人的名聲不大好听!”
  謝文龍這才吁了一口气,恨恨地白了謝玉茜一眼。
  謝玉茜俏皮地一笑道:“你真以為我會那么沒分寸?”
  謝文龍被他逗得啼笑皆非,同時為了掩飾剛才的窘態,只得向龍錦濤一拱手道:“舍妹年幼無知,行事草率,還祈大人恕罪。”
  龍錦濤哈哈一笑道:“這是什么話,我如果真有這么一個能干的內侄女儿,這該是我的光榮,難怪今天上朝時,和老頭跟我擠眉弄眼,問我有沒有消息,我還以為他是打听飛賊的事,含糊地回答了一聲,原來他問的是這檔子事,你們該早告訴我一聲。”
  謝文龍道:“卑職早就想稟知大人,都因為忙著替劉得泰發喪,抽不出空來……”
  龍錦濤沉吟片刻才道:“如果我早知道這個計划,我是不會贊成的,我倒不是怕令妹以我的侄女儿身份出面損及我的門風,我是武將出身,有個會武功的內侄女儿乃家門本色。如果我自己的女儿,我倒不會反對……”
  謝玉茜道:“大人這是怎么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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