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十八章 嫣然一笑迷心魄


  他們這一路過來,甚少碰上人家,可說完全在荒野中摸索著走,也不知走的方向對也不對。
  薛芸芸香汗淋漓,頂著當空的烈日,真是舉步艱難,只累得她气吁咻咻。
  正當他們又饑又累之際,前面卻出現一道紅牆,隱約在一片叢林之中。
  劉賓看得精神一振,道:“芸芸,看,那不是人家嗎?待本部過去要點吃喝,你等在這里……”
  他扶著薛芸芸在一座樹蔭下休息,就要走了過去,薛芸芸卻叫住他道:“義父,咱們現在可是流浪的尋常百姓呀。”
  劉賓愣了一愣,方始恍然道:“嗯,為父一時忘了處境,謝謝女儿的提醒!”
  薛芸芸困乏的閉上眼睛,劉賓方始往紅牆方向走了過去。
  不一會儿,劉賓便來到一座華麗的宅院之前,那宅院被丈高紅牆圍住,林木稀疏,看來精致清爽,确是一座舒适的別墅。
  劉賓伸手扣了兩下門環,大門便緩緩拉開,走出一名悍裝大漢,用一雙灼人的大眼,看著劉賓。
  劉賓見狀,差點就擺出他的官架子,幸虧立刻記起薛芸芸的交代,忙將一股火气壓下,拱手客气地道:“朋友借光!老夫和女儿路過寶庄,想討杯水解解渴!”
  那壯漢粗聲粗气的道:“你這老頭儿可知道這是什么地方?”
  劉賓道:“’還沒請教片
  壯漢道:“敢情你不知道我們這春花庄的名气?”
  劉賓确是不知道什么春花庄,當然不好打誑,遂道:“老夫一向在江南,很少在外走動,所以不知道寶庄名號!”
  那漢人卻點點頭道:“那么你待一會儿,我過去稟告一聲,看看准不准給你茶飯吃喝!”
  劉賓道聲有勞了,那壯漢反手掩上大門,消逝在門后,想必通報去了。
  劉賓在宅門前徘徊,漸漸不耐起來,就在此時,宅院大門“呀”一聲開啟,先前那壯漢領了一名中年文士,走了出來。
  那壯漢一看劉賓還在原地,指著他對中年文土道:“稟總管,小的說的就是這老頭儿!”
  那中年文士盯了劉賓一眼,道:“一看閣下的相貌,非官即宦,怎會跑到這荒郊來乞食?”
  劉賓道:“老漢迷路至此,乞食乃是不得已,還請總管擔待這個!”
  中年文土以一雙銳利的眼光,細細打量著劉賓,然后淡淡地道:“哦?”
  他轉向那看門的壯漢道:“不是還有一位姑娘嗎?”
  壯漢還沒回答,劉賓已道:“是的!小女就在前面樹下休息!”
  中年文上眼光突然掠出一層喜悅,道:“李禿子,派人帶那姑娘回來,順便吩咐准備酒菜給他們父女吃!”
  他話一說完,立刻負手回身,走進宅院而去,理也不理劉賓。
  劉賓要不是饑渴交迫的話,真想唾他一臉,這刻卻不容他耍大爺脾气,他只好忍下一肚火气,隨那李禿子走進春花庄內。
  李禿子領著劉賓,直到庄內最后一排的下人屋前,才停步對劉賓沒好气地道:“老頭子,你進柴房里面坐坐,我找人帶東西來,順便接你的女儿去!”
  劉賓忙稱謝道:“有勞李兄費神!”
  李禿子揮揮手,其是回了話,轉身就要往回路走,可是當他走了兩三步之后,卻突然回頭對劉賓道:“老頭子,你可別在庄內四處亂跑,万一出了岔子,可有你罪受的,知道嗎?”
  劉賓道:“老漢記下了!”
  李禿子隨即离開,劉賓卻忖道:“這春花庄透著不少古怪,待人竟也如此無禮,實是可惡之至!”
  他心中忿忿不平,但不旋踵便被一陣食物香味所打消,卻原來已經有人拿了一大盤肉和熱騰騰的米飯,并一壺酒過來。
  那人將酒菜放在柴屋的破桌上,掉頭就走,劉賓也不客气,一個人自酌起來。
  差不多將桌上飯菜卷光之后,卻仍不見芸芸進來,使劉賓覺得事有蹊蹺。
  他一有這個感覺,便再也無心吃喝,乃推桌站起,就在這個時候,劉賓突覺場內一陣暈眩。
  他正奇怪何以今天如此不胜酒力,雙腳卻已不听話,人倏地一軟,整條肥軀,就如此栽臥在柴堆之上,動彈不得。
  再說薛芸芸獨自在路旁樹蔭之下,閉目養神,等候劉賓討未吃喝的東西。
  正當她昏昏沉沉,困倦欲睡之際,突覺有人推她的香肩,遂一惊而起,瞪大了雙眸,注視站在她前面那名男子,神態甚是慌張。
  那人對她笑笑道:“姑姑,令尊要我請姑娘送在!”
  薛芸芸登時會意,長長的吁了一口气道:“那么就麻煩你了!”
  那人又是一笑,這一次笑得甚是詭秘,可惜薛芸芸正低頭整理衣襟,并沒有發覺了。
  薛芸芸理好長發和衣襟之后,露出甜甜的笑容,對那人道:“敢問這里是什么地方?”
  那人被薛芸芸优雅美麗的舉止所吸引住,竟蠢然不知回答。
  薛美美再問了他一遍,那人才尷尬回道:“哦,哦?這里嗎?這里是春花庄!”
  薛芸芸搖搖頭,道:“春花庄?名字倒別具意味,可惜卻從沒听人說過這個地方,离最近的縣城有多遠?”
  那人想了想,道:“离最近的城鎮,少說也在三、五十里以上!”
  薛芸芸道:“這么說,此地一定很荒涼了?”
  那人很坦白地道:“姑娘猜得不錯,此地确是相當荒涼,附近甚少人家,過往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了?”
  薛芸芸發覺那人對她的問題有問必答,乃又問道:“你家主人何以要選這么荒涼的地方住?”
  那人道:“這個我們做下人的就不明白啦,不過家主一年難得到這里住一次……”
  薛芸芸微點妗首,道:“我明白啦,這春花庄僅是你家主人的別墅之一,對也不對?”
  那人點頭道:“姑娘相當聰明,一猜便中,不錯,此地僅是家主人的別墅!”
  薛芸芸又問道:“你家主人一定有不少產業了?他叫什么名字?”
  那人倏然警覺地停下腳步,冷冷道:“姑娘問得這么多,是不是別有企圖?”
  薛芸芸訝然地望著那人,她的舉止和表情,正和一名好奇多問的小孩被大人呵責一般,使得那人一時怪自己太多心,忙道:“姑娘別怕,我并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只是……”
  他面對這名美麗憨直的少女,竟結結巴巴的,不知如何解釋才好。
  薛芸芸卻歉然道:“都怪我太多話,我并沒有見怪,請不用解釋!”
  那人臉上登時現出如釋重負的暢快表情,喜道:“既是如此,我就放心了!”
  他話才出口,自己卻覺得怎么會對這名陌生的女子如此客气起來。
  因此那人很吃惊地奮力望著薛會芙,在這一剎那之間,他只覺得對方的美眸中,意隱約有一股凜人的力量,使人一見之下,不知不覺會壓抑住心中的欲念,完全消除侵犯對方的念頭。
  這個感触,在那人的腦海中僅是一轉而已,因此那人并沒有特別奇异的感受,好像理應如此的樣子,所以那人就全未在意。
  他很快地便領著薛芸芸走進春花庄,他們才進入庄內,便有人接替先前那人帶路,將薛芸芸領到一處精舍之前。
  薛芸芸進入精舍之后,卻未發現劉賓在座,心中甚是奇怪,正想請教帶她來的那名下人,卻看到那人早已离開。
  她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情,坐在一張雕花木椅之上,細細瀏覽著堂中的陳設。
  只見這精舍花廳地方雖不大,但名畫古玩,卻相當珍貴,每一件擺設,好像都經過專人設計的。
  薛芸芸忖道:“光憑這室內的擺設,便知道這家本人不僅富有,還是一名風雅人物,只不知這人是誰?”
  她正在胡思亂想,外面卻進來兩名丫環打扮的少女,一名用盤子捧著洗漱用器,另一人則端著一套新的華美衣裳。
  兩名丫環向前對薛芸芸施了一禮,其中一人道:“小姐請先沐浴更衣,再用便飯!”
  薛芸芸站了起來,道:“這……這不太麻煩貴庄嗎?”
  那丫環道:“小姐不用客气,這是總管的吩咐,請!”
  她說了一聲“請”,也不管薛芸芸有否意見,轉身就往室內走,薛芸芸聳聳肩,只得跟了過去。
  不一會儿,薛芸芸便洗了一次爽爽快快的澡,容光煥發地回到花廳,配上那襲主人賜用的翠緞羅裳,使薛芸芸看來美若天仙,嬌艷絕倫!
  她站在花廳之中,使室內光彩奪目,那份美比那些匠心設計的廳內盆花,更令人有目不暇接的感覺,連服侍她更衣沐浴的那名丫環,也看得由衷贊道:“小姐,你出落得如此標致,還是小婢生平僅見的。”
  薛芸芸笑道:“美?你說我長得漂亮?”
  那丫環道:“是呀!憑小姐的花容月貌,老庄主看了一定會高興的!”
  薛芸芸不知道那丫環扯的是什么,訝道:“你說什么老庄主?”
  那丫環反問她道:“難道小姐不是老庄主的……”
  她才說到這里,另一名丫環卻斥地道:“小翠,你胡扯什么?不怕總管罰你啊?”
  叫小翠的丫環聞言立刻變了色,惶然道:“好小姐,我一時多言,還望小姐不要將此事說出來,否則我……”
  小翠竟然哽咽說不下去,顯然她心中懼怕已极,薛芸芸見狀,遂打消將事情弄明白的念頭。
  她暗自想道:“听小翠之言,這里顯然透著什么奇怪之事,可是以她們那种害怕的神情,必然問不出什么名堂來,算啦,我只要見机行事就行。”
  薛芸芸一向沉著鎮靜,而且聰慧异常,要不然莫家玉也不會讓她接近劉賓,盜取蜡丸秘件的。
  那兩名丫環服侍薛芸芸用過飯后,立刻施禮告退。
  過了沒有多久,一名中年人施施然走進花廳,‘背后還跟了兩名一老一少的男子。
  那名身材修長,雙肩寬厚的中年人,先用一雙銳利的眼光打量薛芸芸,然后回過臉對那年輕人道:“少庄主,這女子果然艷絕人寰,實是老庄主的福气!”
  被他稱為少庄主的年輕人,看來不過二十出頭,長得鼠頭獐目,一望使知絕不是一名良善之人。
  他突然對那中年人道:“施總管,你怎能肯定我爹會喜歡她?”
  施總管怔了一怔,道:“像她這樣美麗的女子,可說是人見人愛,老庄主怎會不喜歡呢?”
  那少庄主像是有意給那姓施的總管難堪,抬眼對他冷冷道:“這么說,施總管也必喜歡這女子了?”
  施總管聞言忙道:“少庄主請別這么說,屬下之意……”
  那少庄主不待他說完,便揮手道:“好啦,好啦,你用不著如此緊張,我只不過隨便提提而已!”
  他轉臉又對薛芸芸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薛芸芸發覺當他問她之時,鼠臉上居然擠出了一絲笑容,看來滑稽之至,她道:“小女子叫薛芸芸,少庄主尊姓大名呢?”
  那少庄主被她這一問,顯然很開心,忙道:“在下慕由全,這春花庄由我管!”
  慕由全不等薛芸芸再問,又指著那老者和那名姓施的總管道:“他是本庄西席錢棠老,這位是本庄總管施本才!”
  薛芸芸對他們福了一福,道:“多謝貴庄如此招待,只不知家父用過飯了沒有?怎不見他來此?”
  慕由全哪里曉得薛苞谷為了避免將事情弄僵,才如此說話,他還以為薛芸芸只不過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閨秀而已,當下忖道:“這女子看來全無心机,只要好好把她穩住,必然很容易使她就犯!——
  他心下有這种想法,臉上就顯出興奮的表情,道:“令尊已經喝了酒吃飽飯,此刻怕已經睡熟了!”
  他隨口這么一說,沒想到薛芸芸卻幽幽道:“唉!家父官場失意,卻還不改他喝酒的習慣!”
  慕由全道:“令尊是官場人物?真是失敬之至!”
  薛芸芸長歎了一口气,那份凄涼的表情,看在在場三人的眼內,真使他們又怜又借。
  她緩緩退回椅子之前,道:“家父确實顯赫一時,無奈都已經是過去了的事,如今我們父女東奔西跑,竟然連一個依靠的親朋都找不到,真是慚愧!”
  慕由全脫口道:“既是如此,你們就在本庄安身,豈不可以不再到處流浪了嗎?”
  薛芸芸心里好笑,忖道:“這春花庄的竟然把我當成三歲孩童哄,難道說這庄內竟是沒有一位有主見的人?”
  她還待設詞試探,一直不開口的錢棠卻道:“少庄主!這事應該由老庄主決定,本庄怎可隨便收留人?”
  薛芸芸心想:看來這錢棠比較老謀深算,我應該注意這個人才對!
  慕由全卻道:“這种小事何須我爹作主?”
  錢棠倏地瞪了薛芸芸一眼,這一眼滿含警告的意味,道:“少庄主縱使做得了主,但薛姑娘她們父女倆,也不見得就愿意留在本庄呀?”
  薛芸芸當然知道錢棠言外之意,心道:“錢棠顯然對我的來歷有所怀疑,可是我要是依他的意思,拒絕留在此處的話,不是更堅定他怀疑的心意嗎、”
  薛芸芸的這种顧慮,确是有相當的道理。
  她深知春花庄早已決定強留下她,好獻給什么老庄主,而錢棠卻收還拒,只不過是采取慎重的手段而已,因為他的眼光較遠,城府較深,深恐被薛芸芸欺蒙而上了大當。
  這回薛芸芸既已摸清楚錢棠的心意,心想:反正走也走不掉,如果拒絕留下,以后反倒脫身不得。
  薛芸芸考慮這層利害之后,毅然道:“少在主的一番好意,小女子真是感激不盡,只是留与不留,乃須家父決定,待我們父女商量之后,再決定如何?”
  慕由全道:“令尊之前由在下呈明便可,想來不會有問題才對!”
  錢棠怕慕由全說溜了嘴,忙道:“這事還是他們父女私自決定的好……”
  慕由全很不耐煩地道:“何須那么麻煩呢?”
  錢棠正想暗示他,免得慕由全的話引起薛芸芸的怀疑,薛芸芸卻道:“少在主的話也有道理.此事若無貴庄主主動向家父先提,以家父固執的個性,咱們非親非故,想來他不會答應留此安身的!”
  慕由全喜道:“這么說姑娘有意留在本庄了?”
  薛芸芸徐徐道:“如果貴庄不嫌棄的話,小女子留在此當一名丫頭小婢也甘心!”
  施總管道:“以姑娘的麗質慧根,本座絕不敢派你操那賤役,姑娘放心。”
  薛芸芸幽幽道:“多謝總管抬愛,這恩情小女子將沒齒難忘!”
  慕由全道:“這是在下早已決定的事,你不須感謝施總管!”
  這話分明是為了討好薛芸芸,同時暗示薛芸芸應該感激他才對。
  薛芸芸道:“少庄主之情,小女子自然也很感激,總之各位對小女子的關心照顧,小女子都會永遠記住的!”
  慕由全道:“好啦,好啦.姑娘不必再說那些客套話,待我去与令尊說明,咱們好作個決定!”
  他轉身就要出去,錢棠卻還用一雙充滿疑惑的眼睛,盯視著薛芸芸,看來對薛芸芸的身份來歷,還不放心。
  薛會芙黛眉微蹩,忖通:“這錢棠想來還不放心我,可是卻又不放我走,我到底還有什么破綻,使得他生疑?”
  薛芸芸既然知道她已經沒有那么容易离開這春花庄,自然要先設法獲得春花庄的信任,這樣才有机會逃离魔掌。
  因此當她發覺錢棠依然對她怀疑之際,立刻運心思索剛才對答時有何不妥之處。
  她只回想了一會,立到恍然忖道:“對啦,我不應該如此貿然答應留在此地.起碼我也應該先打听一些春花庄的底細,方始合理呀?”
  薛芸芸的想法是對的,雖則她他稱自己走投無路,但也不應該不明究竟地便答應留在春花庄,這就難怪錢棠依舊對她抱著怀疑的態度。
  此刻錢棠雖已是提腳跟在慕由全之后走了出去,但他那充滿怀疑的一瞥,卻使薛芸芸不得不開口道:“請等一等,少庄主,小女子還有話說!”
  慕由全早已走到門口,聞言回頭詫道:“姑娘到底還有什么事?”
  這時施本才和錢棠也停步回過身來,只听薛芸芸道:“小女子覺得少庄主此去會見家父,仍有不妥之處。”
  慕由全問道:“還會有什么不妥之處呢?”
  薛芙美道:“比方說,小女子根本還不曉得貴庄一向作什么營生,還有此地是什么去處,卻擅自決定留下來,豈不要捱家父一頓罵?”
  她這話一出口,那錢棠緊繃的臉孔,果然松弛了不少,薛芸芸看在眼內,越發肯定自己所料不差。
  慕由全只怕對方改變心意,忙道:“既是如此,姑娘想知道什么,在下就告訴你什么,如何?”
  薛芸芸笑道:“貴庄對小女子恩重如山,小女子自不敢隨意質疑,剛才之言,純系為了應付家父,想來少庄主不會見怪吧?”
  薛芸芸這句話,仍然是說給錢棠听的,等于解釋她為什么突然提出上述的顧慮緣故。
  這回錢棠确是對薛芸芸放心不少,道:“姑娘如是怕令尊反對,那么我們就請他來此當面一談,怎么樣?”
  薛委會矜首微點,道:“那再好也不過,只不知少庄主的意思如何?”
  慕由全還待猶豫,錢棠卻道:“少庄主不會反對的,老夫這就派人去請令尊來!”
  慕田全經他這么一說,果然沒有再表示意見,錢棠便吩咐隨從去將劉賓請來。
  不一會劉賓就被請到,他一進門看到薛芸芸,正想開口,薛芸芸卻先道:“爹,午覺睡得還好吧?”
  劉賓尋思道:“薛芸芸神色有點奇怪,她搶著說這句話顯然另有用意,我且順著她再講!”
  當下說道:“睡得好极了!”
  那慕由全聞言笑了一笑,道:“只是下人委屈了老丈,沒好好招待,還請老丈不要見怪!”
  劉賓經他這一提,聯想到被安頓在柴房的情形,頓時心里有气,但當地触及薛芸芸的眼光之際,硬將一口怨气忍了下去,道:“哪里,哪里,老夫這些年來四處奔波,几時有今天這樣舒服過?”
  薛芙美曾經提醒過劉賓,要他將自己當成尋常百姓,是以劉賓才會如此說話。
  慕由全笑道:“這么說,若是敝庄有意收留老丈,老丈想必會答應羅?”
  劉賓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因為他還弄不清薛芸芸對春花庄的人,說了些什么話。
  薛芸芸看得出劉賓的為難,乃是為了尊重她的話之故,忙道:“爹,女儿的意思是,咱們既然無處可投,倒不如就在此處安身?”
  劉其不用花腦筋,也猜得到薛會會這句話是逼于無奈而發的,于是裝出沉吟不決的樣子,看著薛芸芸。
  薛芸芸已知道劉賓會了她的意,又适:“爹是不是有什么意見?”
  劉賓突然長歎一聲,道:“這些年苦了女儿你,老夫實在也想找個地方安定下來,只是……”
  慕由全聞言興奮地打斷他的話,道:“老丈想是答應了?”
  劉賓倏地冷冰冰地對他道:“你怎么歡迎我們留下來?”
  這話凌厲之至,等于告訴慕由全,大家非親非故,春花庄苦苦相留,莫非另有企圖?
  慕由全怔了一怔,他為人庸碌,确是沒有想到劉賓話中之意,可是錢棠和施本才都知道劉賓已經怀疑了他們的用意。
  錢棠乃道:“老丈這么說,莫非誤解了我們的誠意?”
  劉賓口气仍然很硬,道:“貴庄是不是經常如此善待外人?”
  錢棠道:“那當然,故老庄主是江湖上聞名的大善人!”
  劉賓道:“貴老庄主是江湖人物?怎沒見到他?”
  錢棠道:“老庄主居住在宣城近郊時日已多,這春花庄只是他的別墅之一!”
  薛芸芸插言道:“宣城我們經過很久,卻還沒听過有什么大善人,否則我們早投奔他了!”
  錢棠笑道:“你們听到過宣城近郊的竹林院吧?”
  薛芸芸聞言心下大震,但她迅即低下頭,所以錢棠等人以為她低頭回
  想,就沒注意她倏變的臉色。
  薛芸芸尋思道:“這春花庄竟是竹林院別支,唉,看來我和劉賓自投羅
  网了。”
  但她一念及春花庄諸人對她和劉賓的態度,心想這些人絕對還沒接獲竹林院命令攔截她和劉賓的消息,當下放心不疑。
  因此當薛芸芸再度抬眼之時,神色如常,一點也看不出有任何惶恐吃惊的樣子。她緩緩道:“好像沒听說過宣城有什么竹林院?”
  她轉問劉賓道:“爹,您听過沒有?”
  劉賓惘然搖搖頭,他的沉著鎮靜功夫,卻是比薛芸芸要強,表情自自然然,毫無做作。
  施本才笑道:“錢老,他們不是江湖人物,當然不知道咱們竹林院的威名,這沒什么奇怪的吧?”
  原來錢棠正露出不相信對方之言的表情,經施本才這么一說后,方始轉為釋然,道:“當然,當然,若是你們听過老庄主竹林隱叟的名聲,就會毫不考慮地請求留在敝庄,你們信也不信?”
  劉賓道:“經你們這么一說,老夫确是有點心動了。”
  他停歇一會,又道:“不過……老夫仍然覺得此事若是如此決定,未免太過草率!”
  薛芸芸補充說道:“家父的意思,是要從長考慮,你們能不能給家父一個晚上的時間?等我們父女計議之后,明天一早再作個決定?”
  慕由全怕夜長夢多,正想反對,那錢棠卻道:“如此甚好,讓賢父女有較長的考慮時間,也免得顯出敝庄沒道理那么須要你們留下來!”
  他這話一半是諷刺劉賓,一半是為自己著想,因為如此一來,他起碼也有一個晚上的時間,來分析對方父女兩人的真正來歷。
  慕由全听到錢棠對人家如此說.也就沒有再出言反對,于是事情暫時決走下來。
  慕田全領著錢棠和施本才兩人相繼辭去,并約好晚上要設宴為劉賓父女洗塵。他們三個人一走.精舍廳中,就只剩下劉賓和薛芸芸。
  劉賓略略看看四下沒人,走到薛芸芸之前說道:“芸芸!這些人是什么來歷?怎會無緣無故要留下我們?是不是你自己先有意留下來?”
  他一下子問了那么多問題,顯見他到現在還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薛芸芸道:“爹,咱們到外面花園走走!”
  劉賓登時會意,薛芸芸怕隔牆有耳,所以提議到外面走走。他點點頭,道:“好吧,出去舒口气也好!”
  兩人一先一后走到精舍外面的小花園,一抬眼立刻發現有兩名仆役打扮的壯漢,站在月牙洞前,遠遠盯著他們。
  不用猜想也可以知道那兩人站在那里的用意,敢情是要防止劉賓和薛芸芸兩人跑掉。
  薛芸芸裝得很自然地向那兩人揮揮手,打了一個招呼,然后輕扶著劉賓,兩人走在花徑之間,遠遠看去,就像賞花散步的樣子。
  兩人繞了半圈,站在一處菊花圃之前,薛芸芸指著一朵黃菊,道:“促父,你可知道這春花庄是什么所在嗎?”
  劉賓搖搖頭,表示他毫無所悉,薛芸芸徐徐道:“這春花庄是竹林院別支,竹林院就是昨晚幫助杜劍娘自杏林渡搶走咱們的從謀!”
  劉賓聞言几乎出聲惊叫,道:“真的?那我們豈不已經自投羅网了嗎?”
  他雖則沒有大聲叫出來,但他那种焦急的舉動,卻已引起那兩名監視的人的注意。
  薛芸芸微微俯下身子,用手捧住那朵大黃菊花,道:“義父,我們須得裝成在談論這朵菊花的樣子,否則那兩名監視的人,必然會起疑!”
  劉賓只好也湊臉過去“賞花”,但口中卻道:“春花庄既是屬于竹林院,那么我們陷在此處的消息,杜劍娘不是馬上會接到報告嗎?”
  薛芸芸道:“是的,依女儿的估計,杜劍娘追蹤我們的命令,至遲明天中午以前,必會傳到此處!”
  劉賓道:“要是這樣的話,我們真是插翅也難飛了!”
  薛芸芸道:“如果義父信得過女儿的話,說不定女儿還可以設法在明日上午之前逃出這春花在!”
  劉賓道:“女儿你怎會有此想法?咱們落在目前的窘境,難道說還有什么隱私不成?”
  薛芸芸站直了嬌軀,道:“那么,待女儿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逃出這
  魔窟,請義父稍安勿躁為要!”
  劉賓看著她姣美的臉靨,募地發覺一向被他視為柔弱的薛芸芸,此刻的
  神情,卻是那么堅定不拔,充滿了智慧及信心。
  劉賓心下大奇,尋思道:“看來芸芸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劉杰三和李奉
  已對她起了疑心!如果他們的怀疑是事實的話,可是芸芸一直那樣關心我,
  應該用什么來解釋呢?”
  劉賓這一個念頭,只是一剎那間触發的,他立刻想及薛芸芸要他信任她
  的話,遂迅速拋棄他心中的疑惑。
  薛芸芸知道自己突然變得堅強起來,一定會引起劉賓的怀疑,可是她不這樣也不行,因為若是靠劉賓去想辦法的話,她們兩人就絕難有逃出春花庄
  的机會。
  目下她已顧不得劉賓的疑念,她預料得出,以劉賓對她的感情,只要她沒有做出危及他生命的行動,所有的怀疑,都很容易解釋明白的。
  是以,薛芸芸淡淡一笑,道:“義父,今晚春花庄的宴會,你大可放心一醉,越是開怀暢飲,越能消除他們的戒心,相信義父明白這個道理才對!”
  劉賓道:“這道理為父省得,但你呢?你有什么把握可使咱們逃脫?”
  薛芸芸沉吟一會,道:“女儿還未設想出十全十美的計划,但女儿相信咱們逃脫的机會很大,除非杜劍娘搜捕我們的消息在天亮以前來到!”
  劉賓道:“不會那么快吧?’”。
  薛芸芸道:“但愿如此,也但愿天快點黑,這樣我們或可安穩到明天一早!”
  劉賓不解地道:“為什么?”
  薛芸芸道:“依女儿的忖想,竹林傳遞消息的方法.若是以快馬傳來,最早也得在明日午前才能傳到此外!”
  劉賓“嗯”了一聲,道:“對,宣城离此少說也在百里之上,再快也得兩天一夜的時間……”
  薛芸芸打斷他的話,道:“怕只怕他們用信鴿傳遞消息!”
  劉賓道:“用信鴿?是啦.若是用信鴿的話,今天夜里怕就可將追搜我們的消息傳至此間了!”
  薛芸芸道:“不然,黃昏之前如果沒有動靜的話,必然得等到明日一早才有消息,因為信鴿很少能訓練得在夜間也習慣飛行的。”
  劉賓點頭應道:“這話不錯,怪不得女儿你希望黑夜快點到來。”
  薛芸芸緩緩道:“不論如何,從現在開始,我們就須時時刻刻防犯,以免措手不及,被他們抓了起來!”
  她一面說話,一面開始移步走動,劉賓只好跟在她的后頭也走了過去。
  他們在花園繞了一圈,時停時走,看起來倒像是流連花間的賞花人。
  回到精舍廳中時,已經是申牌時分,离黃昏已然不遠,薛芸芸一著春花庄中,并沒有絲毫動靜,心下大是篤定放心。
  于是望著劉賓品茶閒聊,在兩名丫環侍候之下,樂得自由自在。
  聊呀聊,薛芸芸突然叫來站在門外的那名青衣女婢,問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女婢不想她突然有此一問,怔了一怔,才回道:“小婢叫春菊!”
  “春菊?”她歇一下又道:“春菊,你家少主人是不是已有家室?”
  這一間又問得那春菊一怔,道:“少庄主已有少奶奶了!”
  薛芸芸搖搖頭,前南道:“可惜,少庄主看來一表人材,卻已有了妻室!”
  劉賓听不懂她此話的用意,薛芸芸卻又道:“那么,施總管呢?施總管是不是也有了家室?”
  春菊道:“施總管倒還未婚配,小姐向這些干什么?”
  薛芸芸漫應道:“沒什么,我只不過閒著無聊,隨口問問而已!你下去忙你的吧!”
  春菊欠身退下,薛芸芸遂又和劉賓閒聊起來,但劉賓這時卻發現薛芸芸嘴角竟浮現一抹得意的冷笑。
  他再也憋不住,想出口問個明白,薛芸芸立刻用眼色制住他。
  劉賓吞下差不多要出口的話,愣然望著薛芸芸,薛芸芸又道:“爹,你看施總管的人品如何?”
  她的聲音說得很大,劉賓知道她是有意要說給門外那兩名丫環听的,當下附和她道:“人品倒是不錯,可惜年紀大了一點!”
  薛芸芸道:“女儿的看法也是如此,而少庄主年紀較輕,卻已有了家室!”
  劉賓道:“是呀,要不然那少庄主可真是与女儿你很相配呀!”
  薛芸芸故意嚷道:“不來啦,爹居然如此打趣女儿!”
  劉賓呵呵大笑,薛芸芸越發裝得不胜嬌羞,用小手捶著劉賓的胸,嬌憨之態,真個人見人愛。
  兩人就這樣捱到天色暗了下來,薛芸芸長長吁日气,道:“義父,看來今夜我們可得平安無事!”
  劉賓可沒有她那樣輕松,他怵然道:“話雖是這么說,然而過了今夜,我們又當如何?”
  薛芸芸霍然立起身來,道:“今晚女儿的計划若不能成功,那我們只好硬闖了!”
  劉賓道:“硬闖?憑我們兩人之和,要想闖出這春花庄,豈不無异于飛蛾扑火?”
  薛芸芸正想略解釋,外頭卻已有一名丫環掌燈進來,她遂把話打住。
  那丫環將室內燈光點亮之后,道:“少庄主有請兩位貴賓到前廳用飯!”
  薛芸芸道聲“謝’,略整衣襟,招呼了劉賓,隨在那名女婢之后,往前院花廳走了過去。
  她和劉賓進入花廳之時,座中除了慕由全,施本才和錢棠三人之外,還有三名陌生男子。
  經慕由全一番介紹之后,劉賓他們才知道那三名年紀均在四十歲以上的中年男子,全都是春花庄內的高級武師。
  薛芸芸落落大方地坐在席間,光艷奪目,顧盼流目之間,有說不出的万般風情,使得那班男子,竟然有恥顏不自然之感。
  几杯烈酒下肚之后,席間的男人,方始恢复了談笑風生的勇气,這情景令薛芸芸大為滿意。
  她含著笑容,忖道:“這些男子看來對我都怀有一份思慕,此刻我更應該造成他們心理上的強烈希求,然后使他們人人都以為我對他有意,這一來我必可使他們互相离心,而達到分化他們的目的!”
  于是薛芸芸主動逐一敬酒,她從被敬到的人那份受寵若惊的表情,也可以意會到他心里的感受,必然是甜甜蜜蜜的。
  酒過數巡之后,劉賓放怀暢飲,開始裝成酒意上涌的模樣,講話也興高采烈起來。
  他在席間大談薛芸芸的才藝,甚至有多少貴胄公子向薛芸芸求親之事,也毫不隱瞞地說了出來。
  錢棠一聞此言,突然對劉賓道:“劉兄,令媛還沒許字于人吧?”
  劉賓道:“唉,若非老夫失意宦途,小女現在或許已有很好的婆家了!”
  錢棠道:“姻緣前定,這事勉強不得,兄弟倒有一門親事可替令媛撮合!”
  劉賓道:“真的,親家是誰?”
  錢棠道:“不瞞劉兄,兄弟原就是為敝東主說這媒的!”
  劉賓道:“貴東主?莫不是少庄主有意抬愛?”
  薛芸芸此時放意含羞低頭,那份羞態,使得坐在她右首的慕由全心花怒放。
  不料錢棠卻道:“非也!非也,劉兄你誤會了,兄弟是為我們老庄主求親的!”
  劉賓霍地站了起來,吼道:“姓錢的,你的意思是要我的女儿,嫁給一個行將就木的老翁為妾?”
  錢棠不慌不忙地道:“老庄主雖然年歲大了點,但他絕不會虧待今媛,你何必生那么大的气?”
  劉賓還是站著道:“哼,你別以為咱父女落魄至此,便有机可乘,須知我們也是清白人家,請錢兄最好不要再出言侮辱!”
  他說得理直气壯,薛芸芸知道輪下去該她“表演”了,當下叫道:“爹!”
  就只這一聲輕喚,然后眼圈一紅,掉頭掩臉,跺著腳便往外跑。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使得在座的人相顧愕然,劉賓趁机恨聲道:“姓錢的,我女儿這一去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就跟你拼個老命!”
  薛芸芸的突然退席,已使座中人人暗根錢棠的不知趣,再經劉賓這么一說,包括慕由全在內,莫不對錢棠的態度,生出极端的厭惡來。
  慕由全真恨不得追下去查個究竟,但他自恃身份,只得端坐不動。還是施本才乖巧,他迅即傳令庄丁出外打探薛芸芸的去處。
  錢棠討個沒趣,但卻不敢開口,他深知此刻若再開口為自己辯解,決計會引起更糟的反駁。
  慕由全當著眾人的面,道:“錢老,你雖是家父派至本庄的客卿,但也不能處處干涉本庄之事呀?”
  錢棠知道慕由全已對他大起反感,但他還是說道:“老夫只是順著少庄主主意做事,難道會有什么不妥之處?”
  慕由全冷哼一聲道:“順著我的意思做事?哼,我看呀,錢老你自始就有意拆我的台!”
  慕由全本想把一股怒气,全發泄在錢棠身上,但礙于劉賓在席,遂打消了念頭,忿然看著錢棠。
  劉賓冷言旁觀,當然看得出慕由全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過分給錢棠難堪,當下歪歪斜斜的,扶壁走了出去。
  他這一走,慕由全更感到沒趣,他本是個庸碌之八,好惡由心,全不考慮后果,是個標准的紈褲子弟。因此劉賓一走,他就口沒遮攔地道:“錢棠,看你如何收拾今晚的場面!”
  錢棠冷靜一想,莫非慕由全是看上了薛芸芸?
  他一念及此,頓時恍然,敢情慕由全這么不留情面給他難看的原因,是在吃他老子的醋?
  錢棠實在万料不到這一層,所以他才主動替慕白老庄主求親,不想惹了少庄主慕由全,此刻不由他不大為反悔。
  他雖是個計智百出的人物,可是碰上這樁涉及男女情愛之事,錢棠也不免有手足無措之感。
  施本才平日對錢棠干涉他總管職務,已深表不滿,現在有机會整他,當然不放過,于是他道:“少庄主!錢老替老庄主作謀,原也是一番好意,少庄主何必生气呢?”
  慕由全大聲道:“哼,他還不是處處找馬屁拍?好了,這回看他有什么辦法叫那薛姑娘回心轉意,答應嫁給我老爹!”
  錢棠被他說得臉色鐵青,抗聲道:“少庄主,當初薛姑娘進入本庄之時,你不是吩咐過不擇手段也要留下她獻給老庄主嗎?現在她既不應允,我們何不用強的來?”
  慕田全吼道:“放屁!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你懂個什么屁?”
  施本才存心反對錢棠,道:“少庄主,屬下的看法,用強的固然使不得,但是軟的去求她,怕也未必見效,屬下以為,倒不如軟硬兼硬,或許能使他們父女就范!”
  慕由全道:“這應該從何下手?”
  施本才道:“場面若是沒被錢老弄砸,屬下倒有一計良策!”
  慕由全怒眼瞪了錢棠一眼,道:“現在行不通啦?”
  施本才徐徐道:“行是行得通,但得屈少庄主枉駕一行,先向他們父女說個好話,然后再由屬下從旁威脅,或許能生效也未可知!”
  慕由全還是听不懂施本才的意思,道:“要我向他們父女說些什么好話?”
  施本才道:“比方說,保證不會再提親啦,保證要辦錢老啦,當然我們的目的只為了安撫他們,使他們留下來!”
  他看著錢棠鐵青的臉色,又道:“至于以后該怎么辦,處罰不處罰錢老,那是我們的事,對不對,錢老?”
  錢棠啞巴吃了黃蓮,雖知施本才這話在提醒慕由全,應該懲罰他以取得劉賓父女的信任,但苦于不敢出口,只得點點頭。
  慕由全腦筋雖不大靈光,但施本才的話,他卻能体會,于是道:“施總管的辦法确有道理,只是要我向娘們說好話,卻不大方便吧?”
  施本才心里好笑,想道:“鬼不知道你老哥專門向娘們獻媚說好話的?”
  但他口中卻道:“少在主身份自然不同,所以屬下造才說是委屈少庄主依的原因也在此,如果少在主覺得不要,屬下再想個辦法也可以……”
  話還沒說完,慕由全已道:“算啦,就這么決定好啦,等找到了薛姑娘,由我一個人先去解釋解釋好了啦!”
  施本才道:“然后再由屬下前去恐嚇威脅一番,就不怕他們父女敢再反抗!”
  計議既定,眾人就在廳中喝問酒等候庄丁尋薛芸芸的消息。
  沒等多久,那名被派出去的任丁,已然轉回廳中复命,只听他對慕由全道:“啟稟少庄主,小的奉命下去追尋薛姑娘之后,立刻糾集庄內弟兄分頭找尋……”
  慕由全不待他說下去,修地拍桌叫道:“你囉嗦個什么?人找到了沒有?”
  那庄丁嚇了一大挑,結結巴巴道:“找……找……到了!”
  慕由全道:“此刻在什么地方、”
  那庄丁道:“薛姑娘在花園中痛哭了一會,就和她的父親回到精舍去了!”
  慕由全過:“你下去吧!”
  他轉向施本才,道:“我現在就去瞧瞧,可以吧?”
  施本才看他急巴巴的,更有意逞他道:“少庄主還是再等一會儿,等薛姑娘平靜下去,去了才不會碰釘子!”
  慕由全心里痒痒的,實在忍不下去,但又不敢不听施本才的活,吼道:“他****,這娘們那么難上手……”
  錢棠突然說道:“少庄主,我看啊,那娘們儿不但很難上手,一個弄不好,說不定還得站一身腥臭呢!”
  慕由全道:“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錢棠道:“老夫覺得這對父女太不簡單,少庄主還得小心才是!”
  慕由全道:“你這話是存心掃我的興?還是有什么根据?”
  錢棠一向是在中的智囊人物,慕由全此刻雖對他沒有好感,但也不敢不听他那充滿警告的語气,是以有此一問。
  錢棠慢條斯理地道:“少庄主,依若肯花點腦筋去想的話,必可發覺我們春花在今晚的气氛,与往日大不相同……”
  慕由全想了一想,道:“沒什么不同呀?”
  錢棠道:“少在主請再想想,你今天是不是比往日更易發脾气?尤其對老夫最是看不順眼?對也不對?”
  慕由全仔細一想,錢棠的話果然沒錯,遂訝然望著錢棠。
  錢棠捻胡一笑,道:“少庄主知道這是什么原因嗎?”
  慕由全惘然搖頭,錢棠乃道:“因為那姓薛的姑娘,有計划地在蠱惑你之故!”
  慕由全詫异地道:“她在蠱惑我?果真有這回事的話,我自己怎么一點感覺也沒有?”
  錢棠道:“那是因為你當局者迷,何況……”
  慕由全見他話只說了一半,道:“何況什么?”
  錢棠道:“老夫說出來,怕少庄主又要見怪!”
  慕由全道:“只要你不胡說八道,我就不會怪你,你說吧!”
  錢棠遂道:“何況少庄主自己對那性薛的姑娘,生出愛慕之情,自然很難發覺她在蠱惑你……”
  錢棠分析入微,莫由全深知這層道理,是以默不作聲,低頭沉吟。
  錢棠見机又說道:“所以老夫勸你還是敬而遠之為上策,最干脆的方法,倒不如命人擒下他父女交給老庄主發落……”
  慕由全道:“万一他們父女并非什么可疑人物,依你這么做,笑話不就鬧大了嗎?”
  錢棠道:“少庄主平日做事干淨利落,今晚怎地如此畏首畏尾呢?”
  慕由全被他說得有點心動,施本才卻道:“少庄主如是這樣做的話,等于辣手摧毀了一朵嬌花,沾不著半點便宜,這又何苦呢?倒不如放了他們!”
  慕由全訝道:“放了他們?”
  施本才道:“是的,既然怕花儿帶刺,就無須攀折,何用硬生生將之鏟除呢?”
  慕由全看了錢棠一眼,道:“這事我看還是照施總管的方法去辦!”
  錢棠皺皺眉,知道再說也沒用,心想:“這慕由全确已被薛芸芸美色所迷,自己是不是應該袖手不管?”
  錢棠在竹林院一派的地位身份甚高,如果他堅持干涉慕由全的舉動,慕由全也未必敢得罪他。
  他躊躇之原因,系考慮到干涉這件事的結果,對自己划不划算,有沒有好處之故呢?
  錢棠左想右思,都覺得犯不著為那娘們儿之事,得罪了慕由全,因此他決定不再正面反對慕由全的一意孤行,僅須在暗中注意事情的發展,以免發生疵漏。就算盡了他的職責。
  慕由全在廳中坐立不安,一直等到施本才眼色示意,方始興沖沖地赶往后精舍,探望薛芸芸。
  他一直在想,春菊那丫頭的報告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話,薛芸芸他們父女,豈不真的對自己有意?
  問題僅僅在自己有了家室而已,慕由全又想:“這又有什么關系?待會看我的甜言蜜語,管叫姓薛的姑娘要答應做我的偏房!”
  原來慕由全突然決定將薛芸芸占為己有的最大原因,是听了那丫環春菊的報告。他万料不到春菊所听到的話,只是薛芸芸的“迷湯”而已。
  他怀著一份“被美人垂青”的興奮心情,匆匆忙忙地赶往精舍,全然沒有考慮到薛芸芸會安排這計“引人上鉤”的計策。
  慕由全三步并兩步地來到薛芸芸的宿處,立在門前,吩咐隨從向前叫門。
  精舍大門“呀”一聲打開,那劉賓探頭看到慕由全,立刻將門關上,道:“少庄主,老夫父女已在收拾行李,立刻就可离開貴庄,請不必如此催通!”
  慕由全道:“老文誤會了,在下是專程來此解釋請罪的,并非是來赶走老丈賢父女!”
  劉賓在門內冷冷道:“值不得少在主作任何解釋,老夫這就攜小女起程,事情也就如此了了算啦!”
  慕由全心下大急,道:“老丈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呢?請容在下當面致歉,這總該可以吧?”
  不料劉賓又道:“不必了,少庄主請回,恕老夫不再當面辭行了!”
  慕由全見他如此堅決,不由得一股少爺脾气涌了上來,正想發狠,卻猛然記起了施本才要他低聲下气的交代,遂強忍了下來,道:“老文何必生那么大的气呢?那錢棠出言無狀,得罪了令千金,在下已決定予以嚴懲,不看僧面看佛面,老丈總應該給在下一個解釋机會,再走也不遲呀!”
  門內沒有什么反應,慕由全心想:或許他們父女正在商議准不准他進去,于是耐心等候。
  過了一會,傳來一聲嬌滴滴的聲青,道:“少庄主,請推門進來吧!”
  慕由全听得心頭鹿撞,竟莫名其妙地緊張起來。
  他一個箭步竄上門前,迫不及待將門一推,眼角倏地一亮,怔怔地望著坐在室中的薛芸芸。
  只見她左手挽著包袱,看來已經准備要离開的樣子,坐在那里的神情,卻仍然端庄靜嫻,配上那雙哭紅的美眸,只看得慕由全魂飛九霄,竟然忘了舉步入內。
  薛芸芸露出一排貝齒,嫣然一笑,道:“少庄主請坐!”
  慕由全經她這一說,始才恢复正常,抱拳道:“在下是專門來此負荊請罪的!”
  薛芸芸緩緩站了起來,幽幽說道:“多謝少庄主如此關心,小女子本不值得閣下這么關心……”
  慕由全還沒來之前,本以為薛芸芸見到他的面,一定會冷言冷語對待他,沒想此刻薛芸芸,除了眉宇間泛起談談的哀怨之外,卻全然沒有責怪他,的意思。
  這情景叫慕由全感激万分,心想道:“像這樣柔順可愛的女子,要是能弄到手的話,豈不是三生有幸?”
  他正想說些客气的話,薛芸芸又道:“少庄主如果為了替錢老爹解釋而來,那就可以不必了,小女子知道他說者無心,卻也一番好意……”
  慕由全道:“難得姑娘這么寬宏大量,可是在下心里還是非常過意不去。”
  薛芸芸道:“這有什么過意不去的?求親作媒本是平常事,錢老爹說說又有什么關系?”
  慕由全詫然道:“那么……姑娘何必中途气走?”
  他這話說得小心之至,深恐刺傷了薛芸芸。
  薛芸芸看了劉賓一眼,徐徐道:“我只是感怀身世,突然悲不自禁而已。”
  慕由全道:“這么說,姑娘是……”
  他本想說“是有意嫁給家父”,但話才到舌尖,想想不妥,便打住了。
  薛芸芸微微笑道:“我明白少在主的意思,其實像我這种無依無靠的女人,同意錢老爹的媒,也不失一個辦法……”
  慕由全慌忙道:“不行,不行,我爹已經逾八十歲了,雖然他身体還很健朗,但他擁有五房妻妾,姑娘絕不可嫁他!”
  薛芸芸心里好笑,口中卻道:“妻妾多,乃是男人的福份,這我倒不在乎,只是年齡相差懸殊,卻不能不考慮……”
  這些竟等于在暗示慕由全,她不在乎男人妻妾多寡,只看重對象的年紀大小。
  慕由全喜形于色,怔道:“她這一提,不就等于在暗示屬意于我嗎?”
  但他心中雖是這樣想,卻也不敢貿然說出愛慕之類的話,只好道:“天下女子有姑娘如此雅量的,畢竟不多……”
  薛芸芸漫聲道:“這也沒有什么,比如說,嫁了一個郎君之后,也不能擔保他不再娶小,那与人做偏房又有什么分別呢?更何況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尋常事,少庄主你說,對也不對呀?”
  慕由全猛點頭,一疊聲道:“對,對,對极了……”
  他那种“深獲吾心”的滿意表情,使薛芸芸感覺得到對方的一縷心思,已完全掌握在她的手中。

  ------------------
  舊雨樓掃描,薄荷糖、xmwjw、bbmm等 OCR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