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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傳玉牒齊集鐵柱宮


  正是深秋時節,開封東面城郊一座大宅之內,有几個人屹立在樓上,憑欄遙望遠方,個個神情凝重,如有所待。
  殘陽落照中,遠處忽有三騎飛馳而來,來勢絕快,晃眼已自馳近。這三騎一徑沖入敞開的大門內,然后甩蹬落馬,此時已有人出迎,把這三人帶到宅內。
  不久工夫,一個勁裝疾服的紫面大漢走上樓上,上面那几個人都轉身与他見面招呼。
  那紫面大漢冷電似的目光掃掠過這几個人面上,沉聲道:“某家來遲,致勞諸位久候,甚感歉疚!”
  他的話聲一頓,面上泛起一絲笑容,接著道:“諸位都在二十年前見過一面,某家且看是否還記得諸位尊姓大名……”
  那几個人听了這話,都默等他辨認。
  那紫面大漢用手指住最右面的青衣道姑,道:“這一位應是四大劍派中的峨嵋高手凌霄道友……”
  那青衣黃冠的中年道姑微微一笑,道:“羅奇兄二十年來不過昆侖一步,久遺世事,卻不道還記得二十年前才見過一面的貧道,當真榮幸得很!”
  羅奇回了一禮,又望住第二個身穿灰袍的和尚,道:“這一位可是少林冰峰大師?”
  凌霄應道:“羅兄沒有說錯!”
  第三位是個峨冠道人,面色嚴肅,羅奇道:“武當白石道長,丰采一如往昔。”
  那位道人微微稽首,羅奇接著又望住武當白石道長身側的比丘尼,抱拳道:“華山慧師太以左手劍馳名武林,縱使昔年未曾見過,但只看師太劍柄靠在左肩,亦可認出……”
  他把四人法名一一叫出之后,目光略一顧盼,又道:“白石道長請出昔年信物碧玉牒,召集三門四派的代表,定于今日會集此間,目下武當、華山、峨嵋及昆侖四大劍派業已到齊,但三門之中,只有少林寺高僧冰峰大師在此,難道東海及南荒兩門尚無人到?”
  白石道長頷首道:“不錯,現下尚須等候東海南荒兩門高手……”
  冰峰大師突然歎口气,道:“二十年前,我們都曾隨侍本門前輩,赴那陰風崖鐵柱宮阻止那元凶武陽公為惡,想不到今日對頭仍是武陽公,但三門四派選遣的高手,卻不約而同均是當年隨侍之人。”
  昆侖名手羅奇仰頭朗聲大笑,道:“禪師之言雖是實情。但口气之中,未免把我們几人,連禪師也在內都看小了。”
  慧師太打岔道:“适才羅施主三騎同來,敢是与我們一樣,都帶了兩名弟子隨行?”
  羅奇道:“不錯,某家因想昔年隨侍先師叔到過鐵柱宮之事,因而此次也帶上兩名后輩,好教他們長點經驗,日后如若再請出碧玉碟召集三門四派高手一同主持武林正義之時,他們便可駕輕就熟了。”
  峨嵋派凌霄道姑微微一笑,道:“羅兄此言,与我等心意不謀而合。”
  白石道長眉頭忽鎖忽舒,顯然內心甚是沉重。過了一陣,也輕輕歎息一聲,道:“那武陽公二十年后再度出世,武功諒必更是高強,縱然我等三門四派之人全部到齊,也不一定能將他怎樣。目下還有東海及南荒兩門的人未到,實力更是削減不少!貧道听說南荒派自從多年前門戶遭變之后,這一門几乎是名存實亡,今日可能沒有派出代表參加,東海一門則向來人數稀少,是否會派人來,也不可知。”
  羅奇仰面看看天色,道:“還有一個時辰之久,道長何須憂慮過甚。”
  可是他們一直等到天色黑齊,還沒有一點動靜。
  武當白石道長面色沉凝似冰,毅然道:“目下已過了約定時刻,我們該動身了!”
  慧師太道:“白石道友決定不等了么?”
  白石道長道:“我們不能耽誤時刻,必須趁天黑之際加急赶路,天色微明時便可到達晉豫交界處的群山之內,那時開始休息運功,中午時分,直闖鐵柱宮!”
  冰峰禪師道:“白石道友的安排果然周密,我們天明時雖然已可赶到對頭老巢附近,但該處山脈綿延,峰巒無數,最是适宜藏身。”
  白石道長眼看眾人皆無异議,便向樓下招呼一聲,不一會儿工夫,十名弟子已各牽馬匹聚集在樓下,候令出發。
  這五派高手先轉身回到點起燈燭的廳內,相議屆時下手之法。他們剛剛坐下,倏然一道人影迅飛入廳,落地現身,卻是個二十一二歲,丰神俊朗,長身玉立的少年。
  廳中五人都站起身,其中羅奇一晃身,已縱到那人背后,攔住出人之路,應變之速,身法之快,不愧是代表昆侖的高手。但那美少年神情鎮定如常,抱拳道:“在下是東海門下趙岳楓,一步來遲,多祈諸位見諒!”
  后面的昆侖高手羅奇哈哈一笑,道:“原來是東海風雷刀趙岳楓兄駕到,難怪身手如此高強,事先難以察覺!”
  武當白石道長,少林冰峰禪師等都面露喜色。當下一一見過,齊齊落座。
  趙岳楓沉聲道:“兄弟原不致遲到失禮,但途中因听到一件事,略為逗留訪查,是以几乎赶不上諸位。至于兄弟途中听到的事,便是武陽公雖然尚未開關出世,但黑道上各路高手,業已自動推出四奇七煞的人選,這一批黑道高手,听說明日上午,便都齊集鐵柱宮舊址,恭候老元凶武陽公開關出世。”
  他話聲一頓,緩緩望了眾人一眼,接著又道:“兄弟只查出四奇中的東奇黑煞手賴珞,其余西奇南奇北奇都不曾查出。那七煞之中,九嶷三鬼梅家兄弟都列名榜上,還有就是金蛇老人鄭凱,七指翁江奎,這五人分任金木水火土五煞,至于領頭的天煞和地煞,卻不知是誰膺選?”
  這一番話,只听得五位武林正派中的高手個個面上變色,眉籠愁意。
  那東海門代表風雷刀趙岳楓接著道:“不過尚堪告慰的,卻是此次白石道長請出碧玉牒,召集三門五派高手之事,對方似乎尚未探悉。我們的行蹤如果隱秘迅速的話,到時也能使他們大吃一惊無疑!”
  白石道長霍然起立,沉聲道:“武陽公威望似乎比昔年更盛,目下他們反而比我們人多勢眾。我們只能見机行事,無法預先籌划,貧道之意以為不如立刻動身上路!”
  眾人一齊肅然起立,然后魚貫出門,各各上馬,率領著十名隨侍弟子,馳入荒野黑暗之中。
  天色微明時分,這一行十六騎已處身在群山之中。領頭的六位高手一齊向左側一座高峰望去,面上流露出沉重的神情。
  那十名隨待弟子都各自散開找尋眾人可以容身面又隱秘之所。
  曙光迷茫中,只見六騎威立崗上,馬上之人動也不動地遙望著一座暗黑高峰。
  靜寂中突然傳來一聲怒喝,接著傳來嘿嘿慘笑之聲。
  白石道人沉聲道:“那是小徒云光的喝聲,必是遇上敵人無疑……”他師徒關心,話未說完,人已向喝聲起處扑去。余下少林冰峰大師,昆侖高手羅奇,峨嵋凌霄道姑,華山慧師大等四人,也一齊施展身形,快逾閃電般跟蹤扑下高崗。
  只有東海門風雷刀趙岳楓修眉一聳,轉眸四顧,隨即甩蹬飄落,向相反方向奔擊,迅快地向四下搜索,看看敵人在附近是否尚有余党。
  這邊白石道長扑到喝聲發出之處時,只見弟子云光道人正用長劍拄地,身形搖搖欲倒,云光道人的對面,屹立一排三人。當中的那個面長如馬,年紀約在四旬上下,顴高目陷,滿面陰險冷酷的神色。
  左右兩側的人卻是兩個身穿勁裝的大漢,身材面貌都是相似,每人手中握著一支短戟。
  白石道長縱落云光道人身畔,看也不看對方一眼,低頭問道:“你傷了哪里?”
  云光道人陡然挺直身子,道:“弟子左肋后側的京門大穴被擊中,雖然此命不保,卻自恨無能,有損師門威望,請師尊有諒……”
  他說到這里,喉頭咯一聲,吐出大口鮮血,身形又搖搖欲倒。白石道長伸手架住徒弟,他乃是武林四大劍派中武當派的高手,自然知道那京門穴乃是必死大穴,目下已無法施救,如若云光道人不是內功深厚,換了別人,早就倒地身亡。
  因此他并不多費時間去治療徒弟傷勢,善目一抬,眼中射出冷電似的寒光,在對方三人面上掃來掃去。
  倏忽間四條人影落在白石道長身后,這四人來勢雖驟,卻毫無半點聲音。
  對面當中那個面長如馬的中年人目光掠過白石道長后面的四人,忽地微微變色,隨即浮起一絲冷笑,道:“想不到四大劍派及少林寺都派出高手,會聚此地,看來倒是本座大意,反而人寡勢單了?”
  白石道長冷冷道:“貧道會盡天下英雄,卻認不出你是哪一路人物。我這個不成材的徒弟,不知傷在哪一位手底?”
  他身后倏地響起一聲佛號,接著冰峰大師的口音朗朗道:“貧僧雖然也未見過三位,可是看他們勢派形貌,頗似近數年來崛起黑道的北邙幽靈滕圭,兩邊持戟的大約就是滕施主手下的日月雙戟俞家兄弟了,不知是也不是?”
  當中那個面長如馬,眉目陰險冷酷的中年人冷冷一哂,道:“冰峰禪師法眼超人一等,本座正是北邙幽靈滕圭,看你們今日的陣勢,大約三門四派的高手俱都到齊?”
  兩邊持戟的一個漢子峻聲道:“這個小雜毛乃是傷在我俞家兄弟戟下,老道你打算怎樣?”
  白石道長恨恨地盯他一眼,轉身把手中重傷垂死的云光道人交給冰峰大師,接著在云光道人耳邊朗聲道:“云光!你且支持一陣,看為師手刃凶徒,為你報仇!”
  他說罷一轉身,寒光疾閃,一柄光華耀目的長劍已掣在老道長手中。
  北郎幽靈滕圭眼見這白石道長拔劍手法這等高強,眼光閃動几下,暗用傳聲向日月雙戟俞氏兄弟道:“老道功力精純,你們不可輕敵,必須一同出手。如若對方有人上前助陣,可施放本座所賜的‘鬼火毒霧彈’趁机逃遁……”
  白石道長橫劍上前,峻聲道:“姓俞的滾出來!”
  俞家兄弟一齊躍上去,一語不發,揮戟搶攻。這兩人臂力极強,短戟起處,風嘯气轉,威勢甚是惊人。
  白石道長心中盡管恨极,但靈台方寸之間,絲毫不亂。此時也振腕刷地一劍戳去,劍尖快如星火般點中一支短戟,阻住砸來之勢,同時之間,運足內力貫注劍身,轉手一抖。長劍劍身一顫,彈中另一支短戟,那支短戟頓時震起尋尺。
  俞氏兄弟仗著臂力強絕,健腕一翻,硬生生掣回雙戟,接著身形分開,又自掄戟夾攻。
  白石道長施展出武當內家上乘心法,卻只能把對方的攻勢封住,心中微微一凜,暗想這俞氏兄弟武功委實高強,無怪徒弟云光道人一照面便死在雙戟之下。
  此時雙方展開快攻,只見劍如電掣云飛,光華亂閃,兩支短戟則風生雷動,威力強猛。
  眨眼間已封拆了十三四招之多,武當白石道長左袖一揮,宛如挑云吐錦,迅疾向俞氏兄弟掃拂。
  他左右兩手不只招數不同,最厲害的是劍光剛猛,袖發陰柔,兩种迎异的內力路數,交互變化,聲勢陡然大增。
  這白石道長數十年來己盡得武當一派心法嫡傳,加上最近曾面壁三年,苦參這輕云袖絕藝,不但在手法招數上威力大增,單論那二年面壁,在內力上已极有精選。
  這時他施展出一身絕藝,左袖右劍,一輪猛攻,直把那日月雙戟俞氏兄弟打得團團轉。
  又是十余招過去,只見白石道長左手輕云袖已經護身有余,右手長劍上下翻飛,洒出千百道光華,劍劍不离對方身上死穴。
  北邙幽靈滕圭面色微變,身子微微一動,卻听對面有人大喝道:“滕圭你敢出手的話,莫怪我羅奇插手干涉……”喝聲中人影晃閃,眨眼間左側數尺之處,已多出一個紫面大漢。
  北邙幽靈滕圭冷笑一聲,道:“本座平生從來不怕与人性命相搏,昆侖絕藝正想見識。”
  羅奇雙目如電,凝視住對方,卻不動手,他目的只想牽掣住對方,好讓白石道長得以一心一意報仇雪恨。
  眨眼間白石道長又連攻數招,只見他左袖迅疾拂去,帶開一支短戟,右手長劍光華一閃,已斫在敵人之一的左肩。這一劍勢猛力沉,足足可把敵人劈開。誰知劍身剛剛所在敵人身上,突然覺察對方身上練有极高明的外家功夫,筋骨堅實如鋼。因此劍勢一滯,竟沒有把對方劈開。
  白石道長隨机應變,迅即掣回長劍,集中全力,向另外那敵人攻去。
  那個被長劍所傷的乃是日戟俞華,他雖是仗著一身硬功,不曾被長劍劈開,但負傷不輕,左肩胛上多了一道劍口,深達四寸,此刻血如泉涌,踉蹌退開數步,卻被北邙幽靈滕圭一把抓住,沒有跌倒。
  滕圭反手一拍,運指如鳳,點住他左肩傷口穴道,以免流血過多而死,一面傳聲令他速逃,隨手一甩,俞華便被他甩出丈許之外。
  羅奇洪聲喝道:“姓俞的往哪里走?”身形一晃,疾補過去,北邙幽靈滕圭比他早一步揮袖揚手,砰的一聲,洒出一片慘綠火光,攔住羅奇去路,羅奇不知道他這一把火有什么玄虛,不敢硬闖,身形才進又退,回到原位。
  就這眨眼工夫,白石道長又逞神威,一劍挑開對方短戟,左袖噠的一聲擊中敵人面門。
  那月戟俞輝但覺雙眼一點,劇痛攻心。几乎一跤跌倒地上。
  白石道長右手長劍圈回來,還未遞出,倏地一蓬綠火隔住前路,急忙后退。
  這片綠火正是北邙幽靈滕圭所發,他一身鬼火,舉手投足即可發出。這种獨門鬼火陰毒异常,只要沾附敵人身上,敵人非中毒身亡不可。這北邙幽靈滕圭机智高人一等,明知以白石道長一身武功,這片鬼火定然傷他不著,如果向他身上襲去,說不走反而被對方以身劍合一之勢,沖過去刺死俞輝。是以故意襲向兩人之間,果然把白石道長惊退。他這里發出逃走暗號,自家也轉身疾然奔去,羅奇大喝一聲,掣劍急追。
  這邊的月戟俞輝卻仍然站在原地,沒有移動。慧師大掣出長劍,展動身形,向羅奇后影赶去。其余凌霄道姑及白石道長則一齊縱到月戟俞輝身側。放眼一瞥,只見此人雙目沁涌出鮮血,視力已失,怪不得沒有逃走。
  武當白石道長利劍本已舉起,可是一見這等景象,他乃是當代高人,雖然有殺徒之恨,卻也下不了手。
  少林冰峰大師走過來,手中還架著那云光道人,先誦聲佛號,接著道:“令徒已經解脫仙逝!”
  此時八九條人影迅快奔到,其中一個道人扑上來,白石道長沉聲道:“云影,把你師弟尸身抱到那邊去。”
  云影道人領命抱起云光道人的尸身,悲聲道:“師弟可是死在此賊手中?”
  白石道長長歎一聲,道:“不錯,但他目下雙眼已瞎,為師不便再下毒手。”
  月戟俞輝方自奇詫對方為何不取自己性命,聞言頓時心頭大震,一陣激動,舉戟猛可砸向天靈蓋上,登時頭破腦裂,尸橫就地。
  且說東海門鳳雷刀趙岳楓奔下山崗之后,四下搜索,順便通知了好几個散開的門人弟子,他的搜索圈逐漸放大,見到前面有座峭壁,便尋路上去。
  剛剛轉到峭壁側面,倏然一條人影刷地掠到,落在他前面尋丈之處。
  風雪刀趙岳楓放目一瞥,只見來人竟是個妙齡女郎,肩插雙劍,面色冷如霜雪。他不禁一聲冷笑,忖道:“我總算沒有白費心思,只要發現有外人,不管是友是敵,總是有所收獲。”
  那妙齡女郎冷冷道:“來人報上姓名,把身上兵刃丟在地上,靜候發落!”
  趙岳楓心想這就奇了,我又不是半夜闖人香閨之內,這芒山僻岭之地,誰都可以走得,怎地倒像是犯了大罪一般,听候發落?再說這女郎憑什么施令?
  他不禁微微一笑,道:“區區姓趙名岳楓,遠道而來,卻不知道此地有這种規矩……”
  他笑時露出一口齊整雪白的牙齒,加上面如冠玉,顯得甚是俊逸瀟洒,那妙齡女郎看得呆了一呆。
  趙岳楓接著又道:“姑娘准知道來人都會服從你的命令么?”
  那女郎舉步上前,走到五步之內,才道:“這話問得好,不管你愿不愿意,也得服從,不然的話,哼……”哼聲中雙手一起,已掣出雙劍,光華閃閃。她接著加上一句:“不然就格殺勿論!”
  只見她雙劍一送,到尖已指住趙岳楓上中兩盤大穴,窩他的肌膚只差半尺,便陡然停住。
  趙岳楓兩道劍眉一聳,神色絲毫不變,朗朗道:“姑娘好大的口气,但你要知道,我輩武林中人,講究的是人死留名,豹死留皮,焉能屈服于姑娘霜鋒之下?”他的語气挺硬,但卻沒有動手試圖取出兵器。
  那妙齡女郎眸子連轉,似是沒有想到這個夜行人有此一著,因而難以決定是否立刻推劍刺敵。要是他干脆掣刀動手,或者說話軟些,似乎都簡單易辦。
  這時雙方迫得更近,因此面貌看得越發清楚。趙岳楓的英俊挺拔不必多說,那位女郎卻也是玉面朱唇,姿容不俗,只看得趙岳楓修眉又是一皺,心中連叫可惜。
  原來風雷刀趙岳楓出道數年以來,已經見識過不少黑道高手,他天性嫉惡如仇,凡是值得他出手一管之事,對方几乎都被他殺死。此刻他憑經驗已感覺到此女來路不正,假使她當真推出雙劍,便可證明她心腸冷酷,以前定然有不少人喪生在她劍下。因此他必須出手把她除去,然而以她這种姿容不俗的姑娘,正值青春年少,竟然喪生荒山之中,豈不可惜?
  他們僵持了一下,那女郎冷冷喝道:“倒下……”雙劍迅疾地攤出。
  趙岳楓心頭一凜,敢情對方雙劍未到,劍气先發,一陣寒意,砭膚刺骨,僅此就可以測知對方劍上功力實在甚是高明!
  他不敢大意,急忙吸气縮胸,頭顱向后一仰,腳下未動,卻已騰出大半尺空間,接著旋閃開去,右手一伸,向她玉腕拿扣。
  那位女郎武功奇奧,此刻竟不縮手,玉腕一圈,劍柄豎起來反向趙岳楓掌指撞去。
  趙岳楓又是一凜,連忙縮手,右掌卻迅快拍出,發出一股強勁內力,呼一聲向她劈去。
  女郎面上也自掠過訝駭之色,挽劍急舞,劍勢一發,登時破解了趙岳楓的強勁內家真力。
  趙岳楓朗喝一聲,大踏步搶過去,雙手齊發,左掌忽拍忽掃,右手疾擒巧拿。
  女郎急急后退,卻被對方如影隨形般緊緊跟住,眼看即將落敗,卻見她忽地一劍斜斜挑戳,劍尖威脅對方胸口大穴,鋒利的劍刃則掃削敵人掌指。這一招神奇毒辣,兼而有之,迫得風雷刀趙岳楓身形微停,女郎已如惊鴻般掠開尋丈。
  趙岳楓劍眉一聳,暗想自己身為東海一派的代表,乃是要与蓋世老魔武陽公決一死戰的人,誰知目下連一個女子也制服不了,若然被其余几位高手知道,當真羞也羞死了。是以忿然作色,再度疾扑上去。
  這一回那女郎似乎已有戒心,不等他迫近,便施展開一路劍法,但見兩道劍光盤旋飛舞,嚴密精奇。趙岳楓一連攻了七八招,都攻不入劍圈之內。
  女郎一面全力抵御,一面發出三下尖銳的嘯聲,趙岳楓仍然尋暇抵隙連續進攻,心中卻尋思道:“此女發出暗號無疑召喚援兵,只不知來援之人是誰?”
  頃刻之后,山石后突然傳來細碎步聲,接著兩團淡紅色的火光冉冉飛出來。
  趙岳楓儲眼一瞥,只見那兩團火光敢情是兩盞宮燈,淡紅光輝之下,但見各有一個小髻,分別挑住宮燈,出現之后,便高高舉起。
  趙岳楓大感惊訝,忍不住收手退開數尺,瞧瞧到底有什么人出現。
  那女郎也不進攻,掣回雙劍,轉身向那兩盞宮燈中間行了一禮,道:“婢子無能,尚乞恕罪。”
  她沒有提及對方是老爺抑或是少爺小姐,因此趙岳楓听不出一點頭緒,再者那兩盞宮燈之間,卻是一塊山石,后面就算藏有六七個人,也瞧不見。
  靜寂中只有風吹樹葉之聲,趙岳楓赶快運功查听,果然好像听到山石之后有人以內家千里傳音之法在說話。可惜相隔稍為遠了一些,是以不但查听不出內容,連對方是男是女也听不出來。
  那女郎突然轉頭向他道:“喂,走過來一點。”
  趙岳楓從容上前,一直走到那對宮燈中間才停步。心中部暗自忖道:“這山石后之人武功定然极為高強,否則怎能調教出這等出色的侍婢?今晚我必須查出此人來歷,如果正是武陽公手下凶徒,決不輕易放過——”
  山石后隱約露出一對眼睛,把他看了一陣,然后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東海門新出高手風雷刀趙岳楓,怪不得豪气迫人,膽勇出眾……”這几句話不但連捧帶贊,而且鶯聲嚦嚦,嬌軟動人。
  趙岳楓怔了一下。暗忖平生未曾和女人打過交道,但這山石后的神秘女子似乎對他的來歷甚是清楚。
  那陣嬌聲又響起來,道:“只不知趙君背上余傷,至今已經完全复原也未?”
  趙岳楓心中一陣惘然,暗想她認得出自己,已經大奇,怎地連一年前所遭遇之事也曉得?
  山石后面再次飄送出嬌柔話聲道:“趙君你是貴人多忘事,無足為怪,不須胡亂猜測。我只想請間一句,你本在東南沿海一帶走動,何以會到達此地?”
  但他盡力隱藏起心中的惊訝,晒然一笑,道:“姑娘連芳容都不肯賜示,卻要區區回答心中的秘密,也不覺得有點不公平么?”
  山石后傳出格格嬌笑之聲,宛如銀鈴輕震,极是悅耳。
  隨著笑聲,一條人影緩緩從山石后走出來,燈光照處,只見一個年華雙十的宮裝少女姍姍現身。
  這個宮裝少女長得好生俏麗,眉如遠山,眼若秋水,可惜玉面上缺乏血色,略嫌蒼白一些。
  趙岳楓瞪大一雙虎目,看完又看,仍然找不出一點印象,最后才斷定自己此生實在沒有見過她。
  那宮裝少女道:“現在你可肯說了?”
  趙岳楓微笑道:“姑娘高姓芳名,還未示知!”
  她唇角泛起一點笑意,道:“這是我的秘密,恕我不能奉告。我在最近三年內走遍天下,但世上之人正式見到我的面目的人,恐怕只有趙君昵!”
  趙岳楓道:“這樣說來,區區辱蒙眷顧,示以玉容,實在榮幸得很,遺撼的是區區此行的原因也不能向姑娘奉告!”
  那宮裝少女兩道修長的翠眉輕輕一聳,道:“其實你不說我也猜得出几成!不過這樣一來,我卻迫得要跟你動手了。”
  風雷刀趙岳楓仰天大笑,豪气迫人,道:“提起動手相搏,區區從不退縮,如果姑娘要賜教的話,區區就以一雙肉掌,向姑娘領教几招!”
  宮裝少女面色一沉,道:“你那几手風雷刀法找還對付得了,盡管取出兵器。今晚我看在熟人份上,特許你戰敗時逃走,但下一回見面時再次動手的話,我就不能留情啦……”
  她的口气雖是狂得惊人,可是由于她態度嚴肅森冷,教人不得不信她的話乃是出自真心。
  趙岳楓雙肩一聳,硬是咽回那几句沖到唇邊的譏諷之言,舉手掣出肩上銀鱗刀,燈光之下,閃耀出于百點燦爛銀光。
  那宮裝少女更不說話,頭上插著的金步搖輕輕一顫,人已欺列趙岳楓身前,玉手起處,分心拍到。
  趙岳楓見她沒有取出兵器,他身為東海門高手,自然不肯占這便宜,急急后退,正想開口要她撤出兵刃,誰知她這一掌不但快极,而且掌心欲吐未吐之際,又有一般极為陰毒的潛力襲到胸前。這一來迫得他一面后退,一面揮刀劈去。
  那宮裝美女占了先机,掌勢微變,掃敵臂點胸穴,硬是迫得趙岳楓刀勢使不出來,趙岳楓大喝一聲,左手捏拳猛然劈出。那宮裝美女另一只手的長袖飄飄拂出,輕描淡寫地化去他這一拳的威力。
  趙岳楓左旋右閃,用盡一身本事,總算擺脫了對方掌勢,登時刀劈連環,反攻敵人,那柄銀鱗刀幻出千百點閃閃星光來。
  宮裝美女單以一雙玉掌,間中夾雜使用長袖,一口气拆了七八招之多。她的手法奇奧絕异,功力深厚之极,每每一出手就制住趙岳楓的刀勢變化。使得趙兵楓心中泛起一种有力難施的痛苦感覺。
  又拆了二四招,趙岳楓忽然把銀鱗刀丟在地上,單用兩只拳頭,運足內力,連環擊出三拳,一時但用拳風呼嘯,聲威駭人。
  那官裝少女翠眉一展,微哂道:“你果真有點頭腦……”話聲今天掌接續拍出,對架對方拳力。
  但听砰砰砰連響三聲,趙岳楓那么威猛的拳力,只能把對方震撼得身形微晃。
  宮裝少女嬌聲道:“你也接我三掌看看……”話聲中已連環擊出三掌,卻不似趙岳楓那等駭人聲勢。
  風雷刀趙岳楓豈甘示弱,吸气運力,對准那宮裝少女的掌勢連發三摯
  拳風掌力,激起陣陣風柱气流,周圍兩丈以內,砂飛石走。
  這三下拼過,兩人都不分胜敗。但以趙岳楓練就的剛猛武功而言,他這三拳無法震得對方身形后退,已經顯出對方內功修為比他更為精深高妙。
  那宮裝少女三掌之后,立即震動身形,欺近對方,使出近身肉搏之術。她的手法极是奇奧,一輪搶攻,迫得趙岳楓有力難施,無法施展出凌厲拳法拼命。縱然如此,局勢卻似乎比他手中有刀時還要好一些。
  兩人身手均快,倏忽往來,眨眼間又拆了十五六招,趙岳楓一直屈居被動挨打之勢,心中難過已极。
  驀然間峭壁上飄落數聲尖銳鳥鳴之聲,宮裝美女冷哼一聲,旁邊的提劍侍婢雙劍一分,陡然插手向趙岳楓攻去。
  趙岳楓見她劍勢來路陰柔歹毒,心頭一凜,分出心神力量抵御此女。
  那宮裝美女驀地使出怪异手法,一拍一拿,纖纖五指,迅快扣拿住趙岳楓腕脈。
  趙岳楓半邊身子一麻,眼角恰恰瞥見一道劍光,帶著一抹寒風,疾襲咽喉要害。此時他已無法閃避,只好眼睜睜等死。
  那宮裝美女玉腕向外一帶,趙岳楓上半身陡然移開尺許,一抹冷電,恰好從他咽喉前面划過。
  這個手使雙劍的侍女登時明白主人不讓趙岳楓身死劍下,便收起雙劍。
  宮裝美女低低道:“你們到那邊瞧瞧……”那侍女應了一聲,展開身形,一下子就投入黑暗之中。那兩名手提宮燈的侍女也迅快地隱入山石之后,燈光倏滅,一陣細碎步聲由近而遠,迅即消失。
  趙岳楓怔怔地望著那宮裝少女,只見她蒼白的玉面上忽而露出殺机,忽面一片柔美,一望而知她心中正被兩個對立矛盾的意念扰亂爭執。
  過了片刻,她低聲道:“這一次我放過你,下回如果相見,你切勿与我動手,不然的話,我就非傷你不可了。”
  她一松手,身形隨即飄飄飛起,迅逾飛云掣電殷隱入黑暗之中。
  趙岳楓一時未能行動,自個儿調運了一回真气,方始恢复正常。他气惱得几乎吐出一口鮮血,可是此刻縱然想与敵人拼命,已找不到對象,只好快快回去。
  他找到冰峰禪師他們數人時,昆侖高手羅奇及慧師太已經回來。他們原本追赶那北邙幽靈滕圭,但追了沒有多遠,黑暗中忽然另有敵人施放暗器,把他們阻得一阻,終被滕圭逃逸無蹤。羅奇和慧師大小心地搜索一陣,沒有找到施放暗器的敵人,只好回轉。剛与其余的人碰頭,趙岳楓也就來到。
  趙岳楓听完眾人敘述,登時明白那位宮裝美女必是武陽公座下高手之一,只不知她是屬于四奇之內?抑是七煞之列?當下他把經過約略說出,不過為了面子,便沒有把最后一段說出。
  白石道長冰峰禪師等人听出趙岳楓口气之中,暗示無法取胜那宮裝少女,不由得對那二次出世的武陽公更為另眼相看。
  這時天已大亮,他們把馬匹拴在一片林子內,人卻在另一處打坐調息。
  將近到中午時分,白石道長首先起來,把眾人一一叫起,一行十五人,嚴肅靜默地向那座高插入云的山峰馳去。不久工夫,這一干正派高手已經馳上峰腰。
  身人山中,但見翠嶂千疊,蜂回路轉,雖然滿目樹木華茂,卻隱隱浮動著一种森冷肅殺之气。
  冰峰大師合十涌聲佛號,道:“武陽公手下群魔,業已到齊鐵柱宮舊址,恭候老魔頭二度出世……”
  風雷刀趙岳楓訝然道:“禪師如今你怎生得知?”
  冰峰大師道:“宇宙之內,無處不有生机,但這武陽公天性嚴冷殘酷,最恨鳥之聲。故此手下群魔一到,必先為他清山,將群鳥殺盡!這一干聞風而來的魔頭無一不是黑道邪派中高手,以他們的身手武功,清山除鳥,自然不是難事!”
  趙岳楓悄然哦了一聲,道:“怪道區區感到此山气氛与別處不同,敢情是少了鳥啼之聲,禪師正因不聞鳥語,故而猜出群凶已經畢集宮前。”
  眾人已走了一程,忽見前面一片平曠石地,石筍如林,阻住去路。
  白石道長側顧慧師太一眼,道:“到了此地,只得有勞師太領路。”
  慧師太也不客气,當先走出。那片石筍林中,有的相隔甚闊,有的狹极,僅容一人側身而過。是以眾人魚貫而行。華山派慧師太的兩個門人俱是女尼,此時一個插在其中,另一個殿后,這樣一來,前后均不會脫節相失。
  他們在石筍林中左繞右轉,并非按直線走去。眾人無一不是見多識廣之士,一看這等形勢,就知這一片如林石筍,敢情暗蘊陣法變化,如若不是有精曉此道的慧師太領路,只怕通過這一片石筍林,便大費手腳。
  這些人個個腳下輕快,轉瞬之間,已走了四五里路之遙。慧師太停步回顧道:“前面就是出陣門戶啦!”
  話猶未畢,風聲颯然而響,前面兩邊的石筍后縱出四名藍衣勁裝大漢,排成兩列,面容嚴肅异常。接著一個身穿藍緞長衫的中年人轉出來,在當中一站。
  白石道長踏前兩步,朗聲道:“三門四派代表奉各家掌門之命,特地到鐵柱宮參与武陽公開關出世盛會。尊駕貴姓大名?”
  那藍衫中年人微微一笑,道:“在下荀杰,奉宮主之命出迎諸位,并作前驅!諸位均是當世高人,在下幸會了。”
  白石道長道:“原來尊駕就是大名鼎鼎的三手銀猿荀杰,只不知荀施主在鐵柱宮身任何職?施主口中的宮主可是武陽公老施主?”
  三手銀猿荀杰道:“在下現任本宮總巡之職,見笑諸位了!道長下詢的宮主乃是武陽公老山主的千金,我等都稱她為宮主,是故芳名無可奉告!”
  白石道長以及其余几位高手都露出愕然之色,要知他們三門四派雖是二十年未与武陽公有所接触,但一直都密切注意武陽公的動靜,卻絲毫不聞這老凶人生有儿女之事,焉能不大感惊奇!
  三手銀猿荀杰伸手側身,讓客前行。白石道長謙遜一下,荀杰便當先領路。
  出了石筍林,又轉過一個山角,只見前面一片斜坡之上,列著六名俏美侍婢。她們個個身上佩劍,分作兩行,當中站著一位宮裝美女,遠遠望去,宛似一幅圖畫。
  眾人個個訝然向那宮裝美女注目,但其中風雷刀趙岳楓最是惊訝,原來這位宮裝美女,正是今日凌晨贏了他半招卻不傷他的少女。
  這刻她的身份十分顯明,必是三手銀猿荀杰口中的武宮主無疑。趙岳楓但覺心中一陣翻騰,泛起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武宮主玉面凝霜,眉籠殺气,美眸中射出兩道冷電似的光芒,掃掠過他們一行十五人的面上。在她銳利的眼光中,只有無窮敵意和冷酷。別的,人還不打緊,但風雷刀趙岳楓心中卻涌起陣陣寒意。
  武宮主的目光二度掃掠回來,恰好和趙岳楓的眼光遇上。這一次她的目光略略停留一下,微微流露出不豫之色。趙岳楓劍眉一聳,朗聲道:“武官主家傳絕學,超邁俗流,區區甚為佩服。”
  眾人一听此言,登時都明白這位武官主敢情就是趙岳楓提起過的奇怪少女。听說她武功深不可測,連代表東海門的高手趙岳楓也無能取胜,也就怪不得她驕气凌人,見到這一干正派高手之后,尚自大有視若無睹之勢。
  武宮主哼了一聲,盈盈舉步,錯眼間已移前數丈。她也不答理趙岳楓的話,冷冷道:“鐵柱宮就在斜坡之后,在諸位未曾踏入宮址以前,先要請問諸位一句話,那就是諸位遠道而來,究竟是真心祝賀?抑是有意尋事?”
  白石道長踏前一步,稽酋道:“貧道可以奉告宮主,自古道是天佑善人。我等今日登臨此地,本無成見,但風聞武林邪惡之輩均已云集此地,若然是令尊召來或默許,則令尊之心昭然若揭……”
  武官主本來嚴霜滿面,這時忽然嫣然一笑,道:“道長快人快語,果然不愧是武當高人,我本來不想讓諸位踏上鐵柱宮一步,但目下已改變主意,諸位請!”
  她率先轉身飄飄奔去,剎時間連那几名佩劍侍婢也消失在斜坡之后。
  白石道長等一干高手及九名隨行弟子舉步向斜坡走上去,轉過斜坡,只是又有一道石階,陡直上升。白石道長,冰峰大師、羅奇、慧師大、凌霄道姑等五人乃是重游舊地,是以毫不遲疑,魚貫拾級而登。
  晃眼間已走完石階,上面竟是一片平坦石地,少說也有十余畝大小。右側最外面是一道高約四尺的石牆,牆外就是深不可測的絕壑,山風浩蕩之聲,隱約可聞。
  最底處乃是一面光滑石壁,高達十丈,宛如一面巨大無比的石鏡矗立。石壁前尋丈處,有一根黝黑色的徑尺圓柱,高約三丈。
  除了這根黑色圓柱之外,整片平地上沒有一磚一瓦,更沒有屋宇宮室。
  武宮主婷婷站在當中,左右兩側都排著一列人,高矮俊丑都有。白石道長等一行十五人走到這一排長長的人龍前面兩丈左右,便自止步。
  武宮主峻聲道:“諸位此來,既是敵人,那就閒話少說,雙方各憑藝業,見個真章。不過諸位可以放心的是我們這一邊人數雖多,卻絕不以眾欺寡,以多為胜。諸位只要有本事把我們這一邊的人完全打敗,那時大約也就是家父功滿出關之際,才有資格与家父見面。”
  冰峰大師誦一聲佛號,道:“貧僧罕得下山,宮主左右之人雖然均是當代之豪,但大半未曾見過。”
  武宮主立即接口道:“那就有煩苟總巡把我們的人向這几位三門四派高人介紹!”她不論說話行事,都直截快捷,顯然是個精明而又性急之人。
  三手銀猿荀杰大踏步走出來,先向武官主躬身為禮,然后朗聲道:“現下我方在這禁宮圣地之內,除武官主之外,共計一十七人。地位最高,當推東南西北四奇,其次為大地金木水火土七煞。這十一位以外,本座負責本山總巡,下設五舵,……”
  他首先把地位高低及職位介紹清楚,接著朗聲道:“東奇是黑煞手賴珞,南奇是雪輪字文曠,西奇是太原烏魔娘,北奇是玉軸書生房仲……”
  每當荀杰說到姓名之際,便有一人踏前一步,欠身為禮。
  三門四派几位高手早就听說黑道裊雄黑煞手賴珞膺選東奇,是以還不詫异,緊接著听到雪輪字文曠、太原烏魔娘、玉軸書生房仲這三人也列四奇之內,不由得都暗暗凜惕,互相暗下迅速地交換眼色。
  那東南西北四奇雖然都在听到唱名時踏前欠身為禮,可是個個面上布滿冷淡峻肅之色,生似都不把這三門四派的人放在心上。
  三手銀猿荀杰接著朗聲介紹道:“七煞是天煞文開華、地煞北邙幽靈滕圭、金煞梅龍、木煞梅虎、水煞梅豹、火煞金蛇老人鄭凱、土煞七指翁江奎。”
  這七煞也是武林中頂尖人物,其中如金蛇老人鄭凱,七指翁江奎都是多年沒有出世的黑道高手。這當中只有一個文開華乃是最近兩年才聲名鵲起的高手,因此三門四派的人都向文開華望去,只見此人年紀极輕,面白無須,相貌甚是清俊,身量較普通人纖細矮小。
  那文開華見對方數十道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自然曉得眾人心意,當下也凝目逐個打量他們,他的眼光亮如冷電,那三門四派之人每一碰到他的眼光,都禁不住低頭或移目避開。
  文開華的眼光在鳳雷刀趙岳楓面上似乎多轉了几下,然后才移了開去。
  武宮主突然道:“這就夠了,時間無多,本宮這一邊先派出三位,你們也推出三人接住……”
  她也不等對方回答是否同意,轉眼望著四奇七煞,道:“今日之戰,關系到二十年前家父的一段舊公案,諸位必須小心從事,尤其這為首數人,務必取他們性命!”
  四奇七煞一齊頷首道:“謹遵宮主之命!”
  這邊昆侖名手羅奇仰天大笑一聲,道:“諸位可听見了?他們動手時可不是鬧著玩的,羅某怕只怕諸位之中多半是出家人,心存慈悲,那時縱敵自誤,后悔莫及。”
  冰峰禪師誦聲佛號,道:“善哉,善哉,羅施主何用出言相激,貧僧雖是出家人,但今日為勢所迫,說不得只好大開殺戒了。”
  那白石道人、凌霄道姑及慧師太齊齊頷首,羅奇縱聲笑道:“如此羅某就放心了……”
  這時,武宮主已點出七煞之中金木水三煞,也就是世稱九嶷三鬼的梅氏兄弟。
  這梅氏兄弟服飾一樣,高矮相同,面貌也甚是相似,如果不是站在一起,實在不易認出乃是三鬼之中的哪一鬼。
  白石道長目光向后面一于后輩弟子群中掠過,似是感到無一足以与大名鼎鼎的九嶷三鬼梅家兄弟相抗,目光立刻收了回來,落在冰峰禪師面上。
  冰峰大師微微一笑,合十道:“梅家兄弟不是等閒之輩,貧僧要自告奮勇,上前迎戰!”
  風雷刀趙岳楓和羅奇都接著開腔愿意出戰,白石道長道:“三位前往自是最好不過,但對方人多勢眾,三位千万要留點气力,好應付以后的劇戰。”
  冰峰大師等都暗暗會意,一齊舉步出去。
  這時全場二三十人都寂然無聲,等看這一場正邪爭雄的生死決戰。
  冰峰大師知道這九嶷三鬼梅家兄弟均以外門陰功見重武林,尤其是老大梅龍所學甚博,擅長好几种厲害功夫。因此一出場便毫不客气,直奔梅龍。原來少林寺本是武術總匯之地,寺內秘傳七十二种絕藝,每一种絕藝都各具威力。是以老和尚仗著此生所練的功夫法門繁多博淵,對付起梅龍較別人更有把握。
  昆侖派羅奇則找上老二梅虎,風雷刀趙岳楓對付老三梅豹。
  雙方陣勢既成,先是互相客气兩句,接著便開始動手。正邪兩派的大戰序幕,由此揭開。
  梅家三鬼各以奇詭身法,展開攻勢,招數發出時不聞一點風聲,但掌指所罩無一不是人身死穴。
  那正派出戰的三位高手各各運气封閉全身要穴,防御對方陰毒功夫,一面出手反擊。名家大派的武功終是与旁門左道不同,威猛而不傷殘,奇奧而不詭怪。
  十余招之后,昆侖派高手羅奇首先長嘯一聲,身形盤空飛起,屈折往來,兩手雙腳都罩住敵人身形。每一下擊,只須与敵人掌指略一接触,便能借勢騰飛,再度變化招數扑攻。
  梅虎雖是成名多年,但昆侖派馳譽天下的“云龍大八式”還是初見,這刻感到威名不虛,這一路身法招數果真凌厲無比,變化精致。尤其是每一招都要仰天應付,實在极不習慣,心中大凜,膽气已寒。
  緊接著這廂的冰峰大師也大展神通,連換十种功夫手法,反擊那梅龍的几种外門陰功。但見那老和尚忽而指掃,忽而掌劈,一時又用長拳急攻,一時又以腳法迫敵。瞬息万變,生似在表演少林各种絕藝,幻術無窮,精彩之极。
  梅龍固然抵擋不住冰峰大師的無窮絕藝,梅虎也敵不過羅奇的空中飛搏之術,同是落敗危殆之象。只有老三梅豹力戰東海門代表風雷刀趙岳楓,尚在激烈相持中。
  武宮主道:“那老年和尚及昆侖派的都有點門道,哪一位愿意上前把梅家兄弟換下來?”
  這話說了之后,四奇和剩下的四煞都不做聲。要知這些人個個都是久走江湖,心思細密之輩。這刻假如自告奮勇的話,不啻明白表示武功比梅家三鬼高強,武林人最講究這一套,因此事后梅家三鬼可能借端生事,較量武功。再者少林冰峰和尚,昆侖派羅奇都是功力深厚武藝出眾的高手,未曾動手見真章以前,誰都不敢夸說穩能取胜。即使能贏,也須一番生死激戰。有這兩种理由,誰都不肯答腔自告奮勇替下梅家兄弟。
  武宮主冷哂道:“看來本官主只好親自出手啦!”
  話聲甫歇,白石道長,慧師太,凌霄道姑等三人已掣出長劍,白石道長一拂頷下長髯,朗聲道:“武宮主只須出言認輸,我方之人均可不為已甚,立即罷手,靜候令尊功滿出關如何?”
  武宮主見他們都拔出長劍,長眉輕聳,脆聲道:“有煩東奇西奇兩位上前把金木二煞替下……”
  東奇黑手賴鉻應一聲遵命,快如電閃般沖出去,對面白石道長揮劍迅截時,已被對方從劍鋒半尺之前掠過,投入梅龍及冰峰大師的戰圈之中。
  此人一向以快著稱,果然盛名無虛,白石道長暗暗吸一口冷气,忖道:“看這魔頭身法之快,同時判斷我劍勢速度時的精确,可以測知他功力之深厚,已屬一代宗師。然而連他也肯俯首听命于十面閻羅武陽公,甘作鷹犬,那武陽公近年精進,自是深不可測了。”
  這念頭不過是一掠而過,在這瞬息之間,老道長已仗劍加入戰圈。但見劍光暴盛,卷向黑煞手賴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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