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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蒙面玉姬怜收無名氏


  時值隆冬,又下著毛毛細雨。雖是在江南地面,仍然冷得怕人。位處湖州西南數里的乾元古寺,平素香火甚盛,近日因天冷雨濕之故,寂靜异常。到了中午時分,細雨中但見三騎緩緩馳來。馳到乾元古寺山門,馬上的人紛紛下馬。
  這三人都戴著斗笠,其中兩個年輕男子身上披著英雄學,都長得猿臂蜂腰,气宇軒昂。還有一人卻是個女子,身上罩著雪白鶴毛斗篷,腳下登著纖小的鹿皮靴,踢蹬下馬之時,動作雖是敏捷,但仍然优美動人。
  他們把馬系在山門外,脫掉斗篷挂在鞍上,這時可就見到那位姑娘敢情用一條雪白絲巾籠住云發,并且把面龐的下半截用絲巾圍住,是以只見到她那雙細長入鬢的翠眉和翦水雙瞳,以及纖巧挺直的鼻子。但光是上半截面龐,已經美艷絕倫。
  他們走入山門,沿著石板路進去,但見蒼松古柏夾植兩邊。一旁還有水池假山,四周种有各式各樣的花卉,浮動著一片幽雅情趣。
  這一女二男經過一座小亭時,那個姑娘腳步微滯,向小事注視。那儿有一個蓬頭垢面的人坐在亭邊,上身靠著亭柱,雙腿卻伸出了亭外,因此被蒙蒙細雨打濕腿腳。
  這人上邊穿著一件破舊的老羊皮祆,下身的褲子甚為單薄,此時因被雨淋濕,都貼在腿上。腳下一對破鞋,顯出十分落魄潦到的樣子。
  他的頭雖是靠著亭拄仰起,但由于頭發蓬散,面上污垢不堪,所以到底長相如何?誰也看不出來。
  那姑娘右邊的男子道:“這廝八成是個瘋子,玉姬小姐請吧!”此人聲音宏亮,雖是平常說話之聲,卻已震人耳膜。
  另一個男子也接口道:“祈兄說得不錯,玉姬小姐雖然天生一副菩薩心腸,但這么一個瘋子卻無法幫助!”他的話聲柔和緩慢,与常人大不相同。
  王姬小姐點點頭,輕歎一聲,便舉步當先向前走去。走了七八步之后,那個姓祈的男子突然碰一碰并肩而行的人,道:“辛兄瞧見沒有?那廝一直沒有睜開眼睛,倒像是病得沒有一點气力!”
  姓辛的男子道:“等會儿給他一點銀子就是,不過一個瘋子就算再活一百年,也沒有一點意思,祈兄以為對也不對?”
  正說之時,已到了大雄寶殿前面,那兩個男子突然分開繞向殿后,剎時消失影蹤。
  那位玉姬小姐自個儿步入大殿之內,一直走到佛像的供桌旁邊才停住腳步。
  轉瞬間寺中突然升起嘹亮的鐘聲,悠揚地響了五下。于是寺內四處出現了不少和尚,不久,大雄寶殿中聚集了八十余個僧人。這些僧人雖然都訝异地望著那遮住一半面孔的美女,但沒有一人出聲詢問,很快就排列好,分為兩邊,當中留出一條道路。
  片刻之后,四個身軀雄偉的和尚擁著一個年約五旬的僧人進來。他們在當中的通道走過時,兩邊的和尚們個個合十向他行禮。
  那個年約五旬的僧人凝目望著玉姬小姐,面上流露出迷惑的神色。他一舉手,后面四個大和尚登時停步。只有他獨自走到玉姬小姐面前,緩緩道:“本寺規矩是鐘聲五響,全寺僧侶均須集合在大殿中。但貧僧并無下令召集全寺僧侶,這五下鐘聲的由來,請問女檀秘可得知么?”
  玉姬小姐的眼光一直瞧著每一個進殿來的僧人,此時突然答非所向地道:“全寺僧侶都聚集在此殿之中了?當真沒有一個不到的么?”
  后面那四名大和尚其中之一應聲道:“稟告方文大視、本寺大小僧侶,一共八十七人,全部到齊!”
  玉姬小姐頷首道:“那么真對不起,我捐助本寺香油五十兩,猜想我騷扰之罪!”她取出一張銀票,遞給面前那個僧人。
  在當時五十兩銀子非同小可,但正因這筆銀子數目巨大,更加令人感到惊詫不解。
  那方丈大師并不伸手來接,道:“女檀樾只須說出原因,貧僧如若認為有理,便無須破費!”
  玉姬小姐把銀票放在供桌上,道:“對不起,我要走啦!”她果真舉步走去。那方丈大師竟不移開身体,因此她只好停住腳步,不然可就撞到僧人身上。
  那僧人雙眉一挑,雙目中射出光芒,冷冷道:“女植技如不說出原因,貧增決不閃開!”他說完這話,在他身后那些和尚突然紛紛移動,把當中的通路縮剩兩尺寬;這一來她如果要沖過去的話,勢須把那僧人推開,然后還得連闖四關。
  她長眉一皺,樣子卻十分好看,道:“你們是出家人,脾气何必這么執拗?我可不想跟你們動手……”
  那方丈大師突然仰天冷笑道:“女檀樾既敢來小寺生事,定然身負絕技,不把貧增放在眼內!貧僧只想請教一句,女增撾是沖著貧僧而來?抑是沖著貧增師門金陵甘露寺而來?”
  她搖一搖頭,道:“都不是,好吧,我把原因告訴老師父你,但你听了之后可得讓我出去!”她不等人家答話,又接著道:“我只是要看一看貫寺所有師父的面貌,實情如此,老師父讓我走吧!”
  那方丈大師愣了一下,道:“為什么要看本寺僧侶的面貌呢?”
  玉姬小姐道:“對不起,我不能再奉告了!”
  那方文大師口中嘿嘿冷笑,眉頭皺了又皺,總是想不出一點道理,目光一掠,忽然有了主意,道:“就算你說的都是實情,那么女檀樾的面貌也讓貧僧看一看如何?”
  玉姬小姐眼中射出惊慌之色,連連道:“使不得,使不得……”僧人冷冷道:“為何看不得?”玉姬小姐定一定神,道:“真的不行,你看了之后,立刻就死!”那僧人冷笑道:“豈有此理?貧僧非看不可!”
  那玉姬小姐雙眉顰蹙,樣子顯得既美麗而又楚楚可怜,道:“老師父,請不要迫我,我……求求你……”她簡直是向那住持僧人哀求起來。
  那僧人似乎被她哀求打動,神色之間弛緩下來。但突然面色一冷,道:“不行,貧僧如果就此罷手,人家一定以為我乃是怕死之故!”
  他迫前一步,又沉聲道:“女植松自己解開,抑是要貧僧出手強行揭開?”
  王姬連忙道:“不要你出手,如果你一定要看,我自己動手就是!”她的話聲之中,流露出惊慌之情,似乎生怕對方逞強動武!
  那住持僧人大惑不解地凝視住她,他雖然已是出家人,心中沒有情欲之急。可是這個神秘的女孩子實在是越看越美,因此對于她何以一定要遮住一半面龐之謎,怎樣也猜想不出一點頭緒。
  他道:“女檀樾貴姓大名?是何人門下?”
  王姬道:“我姓凌,名玉姬,談不上是什么人的門下,這句話老師父你大概不相信!請問禪師法號?”
  那僧人點頭道:“不錯,女擅秘的話難以置信,貧僧法海,系金陵甘露寺第六代弟子,現任乾元寺住持之職。女檀俄縱然不識得貧憎之名,大概總知道甘露寺這個地方吧?”
  凌玉姬道:“甘露寺的鼎鼎大名,我當然知道。但法海大師你讓我离開行不行呢?”
  她的口气之中已表示不識得法海禪師的聲名,同時提到“甘露寺”三字之時,雖然加上“鼎鼎大名”這一句,卻顯然是隨口恭維之言,并無絲毫崇仰敬畏之意。
  法海禪師因此心中大感不快,不過這凌王姬屢屢哀求,卻又使他有意放棄看她全貌的企圖。他沉吟一下,道:“貧僧請問一句,女檀樾才說,如果看了你的面貌,立刻就死這話可是當真?”他心中已經決定,假如她回答不是當真的話,就讓她离開。只因她到底是個美貌女子,而他卻是一個出家人,假如硬是迫她揭開面巾,到底不成禮統。
  凌玉姬毫不猶疑,頷首道:“當然是真的,我從來都不騙人!”
  法海禪師气往上沖,冷冷道:“這樣說來,女檀樾苦苦哀求之意,竟是為了貧僧的性命著想了。”他故意諷刺她几句。
  誰知凌玉姬居然點點頭道:“禪師說得太對了,我就是這個意思……”
  法海禪師登時怒形于色,疾跨一步,已迫到她身前三尺內,沉聲喝道:“貧僧偏不怕死,非看不可!”伸手就向她面上抓去。
  凌玉姬發急地道:“請不要這樣……”話聲中僅見她輕快得有如行云流水般繞到法海身后。她動作迅快絕倫,全殿僧人都看不清她怎會忽然就站在住持大師后面。
  法海禪師疾然掉轉身軀,目光銳利地凝視著這個奇怪的美女。
  凌玉姬眼中流露出惊慌的光芒,道:“禪師不要動手,我……我讓你看就是啦!”
  法海禪師實在鬧不清這個美女到底是真的惊慌呢,抑是故意戲弄他?是以并不置答。凌玉姬顰斂黛眉,顯出一副被迫無奈的樣子,忽然間星眼中涌出兩點淚光。低聲緩慢地道:“我想殺死你,但你定要迫我這樣做……”法海禪師冷冷道:“貧僧不相信列得這么容易!”凌玉姬含淚道:“那就請你搞起這絲巾吧!”
  法海彈師暗中運功行气,護住全身要穴,然后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站住那條纏搭到她頸后的白絲巾,輕輕揭了開來。
  全殿八十余僧人都瞧見那美女的背影和住持大師的面孔,忽見那法海彈師露出十分惊訝迷惑的神情,伸出舌頭舔一舔嘴唇。
  突然間,法海彈師兩眼一翻,咬牙閉嘴,向后便倒。全殿登時一陣大亂,那四名大和尚疾如星火般扑過去,兩個看守住凌玉江另外兩人卻俯身查看法海大師。其中一個吸聲大叫道:“師父已經歸西啦!”
  這一聲嘶叫,立時把全殿的騷亂都壓下去,那八十余名僧人全都鴉雀無聲。
  凌玉姬見那四名壯健僧人气勢洶涌,她雖然早就已經掩住下半截面孔,可是那對葛水雙眸之中,仍然把內心的惊慌凄楚表露無遺。
  殿門外陡然出現兩人,迅如飄風般急掠人來,轉眼之間已超過眾僧,縱落在凌玉姬身側。這兩人落地現身,原來是陪她入寺的那姓析和牲辛兩男子。
  姓祈的男子洪亮地大喝一聲,殿瓦為之震動,眾僧但覺耳鼓嗡嗡而鳴。那姓辛的緩緩道:“哪一個不要命的就動手!”
  他說話聲雖然不高,但全殿近百名僧人無不听得清清楚楚,而且被這陣話聲震得耳膜生疼。
  那四名大和尚雖然知道這兩人內力造詣不同凡響,能夠惜聲傳力使屋瓦震動及令眾人耳鼓生疼。但此時個個熱血沸騰,仇恨填膺。四個人倏地分為兩組,分襲祈辛兩人。
  那四個大和尚身手不凡,拳掌上招奇力猛,而且奮身扑攻,一上手就把祈辛兩人迫退七八步之多。
  那個姓辛的穩住陣腳之后,冷冷一笑,道:“祈兄可要兄弟幫忙?”
  姓祈的男子洪聲大笑,道:“辛兄自家多加保重,兄弟自會打發他們……”
  這兩人的對話不但針鋒相對,甚且出手之時也似是在比賽武功。但見他們齊齊逞勇反擊,迅發數招。只听兩聲慘叫起處,一邊一個大和尚齊齊橫飛開去,墜跌在丈半以外的地上。
  凌玉姬自他們現身后,就收斂了惊慌之色,但仍然悲哀地注視那法海禪師的尸体。這時候被慘叫之聲惊動,轉目一瞥,急忙叫道:“他們都是甘露寺的僧人呢!”析辛兩人听了這話齊齊長笑,那笑聲都是表示不怕甘露寺的意思!
  狂笑聲中,那姓祈的男子左掌划個圈子,右手一拳從圈中掏出,手法迅快絕倫。那大和尚既不能閃避,又不能招架,眼睜睜的讓對方一拳打中心窩,登時口中狂噴鮮血,身軀飛墜于尋丈以外的地上。
  同時之間,那姓辛的男子雙手齊出,使出一招詭异招數,雙掌忽拍忽拿,令人眼花繚亂。那個和他對敵的大和尚登時心神大亂,姓辛的男子底下突然飛起一腳,踢中胯下要害,當場慘叫一聲,人也騰空飛起,跌墜九尺以外的地上。
  這兩個男子几乎是在同時之間先后結束了那四個大和尚的性命,看來似乎武功不分高下。
  凌玉姬眼光掃過地上几具尸体,心想這些人剛才還是龍騰虎躍的活人,現在卻都變成毫無知覺的死尸。心中突然一陣慘然,雙眼淚水有如珍珠般直掉下來。
  殿中八十余僧人個個面色如土,腳下都是有退無進,不知不覺之間,騰出一大片空地。
  姓析和姓辛兩個男子威風凜凜地環視眾僧一眼,姓折的洪聲喝道:“你們哪一個去甘露寺報告的話,可說這五人乃被我祈北海所殺,听見了沒有?”
  姓辛的男子立刻接口道:“祈兄一個人出盡風頭,未免太把兄弟冷落了!”
  祈北海洪聲大笑道:“辛兄敢作敢為,膽力過人,竟不怕得罪金陵甘露寺,兄弟自然不敢掠美!”他轉面又向殿中群僧道:“這一位是辛龍孫兄,我們都在江湖上走動,不愁找不到我們!”
  全殿僧人噤若寒蟬,沒有一人膽敢答腔。
  那辛龍孫祈北海殺人之后,意气飛揚,忽見凌玉姬淚珠大滴大滴地掉下來,不覺迷惑詫愕地相顧一眼。辛龍孫道:“玉姬小姐何放這等傷心?”
  凌玉姬翠眉微皺,長歎一聲,道:“人死不能复生,事至如今,我也無須再責怪你們手底毒辣。不過听說甘露寺的能人甚多,我們還是赶快走吧?”
  那析北海辛龍孫兩人雖然都露出不以為然之色,但似乎都不敢違拗她的話,默然跟著她走出大殿。
  在蒙蒙細雨中,他們又經過那座小事,但見那個蓬頭垢面的男子仍然閉目倚往而坐,動也不動。
  他們已走過去四五步,祈北海突然想起來,探囊取出一錠銀子,大約有三四兩重,揚手拋在那男子身上。他出手豪闊,毫無吝惜之色。
  那蓬首垢面的男子這時動彈一下,睜眼見到那錠銀子數目不少,順手放在口袋里,格目向那一女兩男的背影望去。一望之下,這個毫無生气的男子眼中突然射出奇亮的光芒,墓地跳起身,向那三人追去。
  這時那辛龍孫和祈北海都搶先數步,准備出山門后好香凌玉姬解馬取笠。那男子追到凌玉姬身后,陡然伸手搭住她的香肩,把她身軀扳轉過來。
  祈北海.辛龍孫听到凌玉姬惊叫之聲,齊齊回顧。這兩人動作迅快絕倫,目光到時,人也縱到那男子兩邊。
  那男子瞧見凌玉姬半截面龐之后,眼中光亮早已消失,面目間又回复先前那等呆板和沒有生气。
  祈北海和辛龍孫一人扣住那男子一條手臂,暗運內力捏去。他們指上功夫非同小可,這一扣就算是鐵石也得凹裂。那男子登時慘哼連聲,疼得頭顱直向后仰。一庭玉姬眼中淚痕未干,此時見了這种情形又例然動心,連忙道:“兩位別這樣,放了她行不行?”她的一聲一笑,片言只語,俱蘊含著如水柔情,自然有一种令人不忍抗拒的力量。
  祈北海和辛龍孫果然放開手,辛龍孫道:“這個瘋子本該處死,若果不是玉姬小姐吩咐,馬上就要他的命!”
  祈北海道:“不錯,目下太便宜了他啦!”
  凌玉姬望著那男子,柔聲道:“你可是住在這里?”
  那男子搖搖頭,雙目低垂,望著地上。
  凌玉姬道:“你這樣子會招涼生病的啊?你貴姓大名?是何處人氏?”
  那男子仍然垂低眼睛,一言不發,只搖搖頭算是回答。祈北海勃然大怒,揚手就給他一個大嘴巴子。他的手力何等雄渾,一掌過處,但听清脆一響,那男子身軀不由自主地旋了兩圈。
  辛龍孫好像不肯讓那祈北海占一點便宜,突然一腿踢在那男子屁股上。那男子踉蹌直摜出去,扑通一聲,一交跌在七八步外的水池之內。
  那水地并不深,只有四五尺水,那男子沉下之后,一會儿就站起來冒出水面,恰好高出池邊兩三尺。他似是被他水弄得眼睛作疼,所以不住用雙手擦去面上的水珠,又撥起頭發,壓干發中的池水。
  凌玉姬等三人但覺眼前一亮,原來這個蓬首垢面的男子一撥起頭發,抹淨臉上污垢,居然變成一個唇紅齒白,面如冠玉的美少年。看他的年紀,最多只有二十三四歲。
  由于這個變化太大,所以予人的印象特別深刻和有力。凌玉姬是以傳惜起這個丰神俊逸的少年,竟然淪落到這种地步,不覺伸手摸出一張銀票,走到地邊,道:“這儿是一百兩的票子,你拿了去就可以好好過日子啦……”
  那男子站在水池內,緩緩抬起頭來,看一看她手中那張銀票,然后再把頭抬高一點,望住她開口道:“承蒙姑娘矜怜,盛意心領就是,銀票清收回去吧!”
  他一開口又使凌玉姬大感震惊,只因這人不但談吐典雅,而且態度從容大方,顯然屬于斯文一脈,必曾飽讀詩書,絕不是瘋癲之人。她惊奇地嗯了一聲,道:“就算你不肯收下這一點銀子,你也得赶快爬上來啊!是不是?”
  那男子苦笑。下,又會低目光。凌玉姬柔聲道:“快爬上來,我拉你一把……”祈北海.辛龍孫聞言一齊躍過來,一人揪住那男子一條手臂,一下就把他弄出油外。
  辛龍孫沉聲道:“你叫什么名字?快說!”祈北海接口道:“你識相的話趁早回答,不然的話,哼,哼……”
  凌玉姐生怕他們又出手打他,甚至殺死他,忙道:“算了,算了,我們走吧!”那男子忽然自語道:“名字?我叫什么名字呢?”說時皺住眉頭,當真是一派苦思冥索的樣子。
  這個淪落風塵的美少年在自言自語和尋思之時,表情都十分真摯,一望而知出自肺腑,絕無一絲半毫的虛偽。
  凌玉姬等三人無不听人耳中,那祈北海和辛龍孫兩人都訝惑地瞪住那個美少年,眼珠不住轉動,顯然都在推索內情。只有凌王姬默然搖頭歎息,說了一聲:“我們走吧!”轉身當先向山門外走去。
  辛祈兩人連忙赶出去,分別上馬,不久就回到城內一家最大的客店福升老店。他們早已定下三間上房,凌玉姬在居中的一間,祈北海在左邊,辛龍孫是右邊的一間。
  辛折兩人把凌玉姬送回客店之后,兩人匆匆再次出去,不過卻是分頭而走。
  直到回來,一齊走入凌玉姬房中。凌王姬瞧瞧他們的面色,就失望地歎口气,道;“今日又白白使兩位辛苦了!”
  祈北海道:“抱歉得很,我雖然踏遍半城客店,細細訪尋,卻毫無消息!”
  辛龍孫道:“玉姬小姐不可過于焦慮,這湖州府不過是第三個地方,并非最后一次,何須失望?照我們這個辦法嚴密搜查,天下雖大,總有一日可以踏遍。除非那人已經不在世上,不然的話,辛龍孫擔保給你找到!”
  祈北海接口道:“我析北海拼著一生不干別的事,也要陪著小姐繼續搜尋……”
  凌玉姬听了這些話,細細想了一陣,眉黛稍費,道:“兩位這樣幫忙,日后不知如何報答才好,不過我忽然想到,你們這次拋鄉別并踏入江湖之中,為的是要在武林中奮發爭雄,如果為我誤了前途,實在令我難以安心……”
  辛祈兩人异口同聲說“不要緊”,那辛龍孫似是擅于竊伺顏色,立即改變話題道:“今日上午在乾元古寺殿外那個男子,起初說話之時不似瘋子,但后來忽然變得迷迷們倆,竟又和瘋子一般,想起來真令人感到奇怪!”
  祈北海道:“是啊,這廝看上去雖似快要死掉的人,但倒也十分捱得住揍……”
  凌玉姬道:“我自幼略曾涉獵過醫術之道,看他的神情言語,似是患了健忘症。因此他連自家姓名都記不起來!”
  辛祈兩人听了恍然大悟,辛龍孫道:“原來他什么事都記不起來,怪不得他跌落地中之后,忘了爬出來!”
  祈北海道:“一個人到了這等地步,生不如死,早知道我給他一下重的,教他早點脫离苦海!”
  凌玉姬道:“他還有得醫治,不過也許醫好之后比現在還要痛苦!大儿患上此症的人,有些是腦袋震蕩過甚,有些卻是受到极大的刺激而致!假如他屬于后者,一旦恢复記憶,豈不更感痛苦!”
  辛龍孫道:“這話大有道理,那么說到最后,教他毫無痛苦地死掉也是對的啦!”
  凌玉姬翠眉輕蹙,道:“你們兩位老是提到殺人之事,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是生性殘酷嗜殺的人!唉,今日在乾元古寺大殿上那一場情景,我此生此世都不會忘記!”說到這里,美眸中已涌現出淚光。
  祈辛兩人都不知說什么話才好,隔了一陣,凌玉姬幽幽歎息一聲,道:“今日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殺人,這滋味真難受,假如那法海禪師不是出家人,家中還有妻子儿女,殺死了他真不知怎么辦?”
  房中的三人沉默了一會儿,祈北海突然道:“以前我本來不相信小姐所說凡是揭開你面上絲巾的人立刻就死的話,但從今日之事看來,卻不能不信了!”
  辛龍孫接口道:“我也有此同感!尤其是那法海禪師乃是甘露寺派出來獨當一面的人,武功定然相當高強,卻也在眨眼之間便自倒斃,實在教人無法不信小姐的話!”
  祈北海道:“玉姬小姐既然不肯示知不許竊看全貌的原因,可否惠告如何殺死那個和尚之法?”
  辛龍孫接著道:“祈兄的話正是我心中的疑團,我們分明見到小姐你手不抬身不動,法海和尚就自行倒斃。而他尸身之上也沒有一點傷痕……”
  兩個人瞪大眼睛,等那凌玉姬回答。凌玉姬轉眼瞧瞧他們,忽又移開,黯然遭:“我本來一直以為你們到后面敲鐘,所以來不及赶回來制止那法海禪師的行為,誰知你們都在外面偷看!這樣說來,你們不能算是好人……”
  她說到這里,忽然情緒激動起來,提高聲音急促地道:“你們迫我殺人,我再也不要看見你們啦!”
  祈北海和辛龍孫都顯得垂頭喪气,又見她十分激動不安,只好悄然退出房外。
  翌日,凌玉姬卻命茶房去把他們叫到房中,一同商量下一站該如何走法,祈辛兩人言炎之中可不敢再提起乾元古寺之事,當下商量定向嘉興進發。
  凌玉姬堅要由她付帳,賞銀一給就是四兩之多。祈辛兩人在這數日來雖然見慣了她出手豪闊,但每一次見時仍不免為之惊訝震動。
  三人走出店門外,正要上馬,辛龍孫忽地沉聲道:“那個小子在那邊鬼鬼祟祟的不知有何打算?”
  凌玉姬抬目望去,但見一個穿著舊長袍的青年男子站在大街對面轉角之處。正是那個潦倒不堪的美少年。這刻他雖然不算齊整,但比起昨日污垢破爛的樣子已不可同日而語,因此,更令人覺得他丰神俊逸,宛如玉樹臨風。
  她想了一想,道:“這人不似是低三下四出身的人,今日淪落到這等地步,實在可怜。我很想設法子把他醫好。”
  祈北海怀疑地道:“你有把握醫得好他么?”
  辛龍孫道:“王姬小姐如果想試一試,不妨叫他一道走!”
  祈北海听辛龍孫這等說法,連忙改變口風,道:“我早有此意,卻怕玉姬小姐不愿意被此人阻滯了行程!”
  凌玉姬道:“我們反正不是赶路,既然兩位都同意共襄善舉,等我自己去問一問他……”
  她走過去,向那俊美男子柔聲道:“請問你已經把名字想出來了沒有?”
  那美少年垂下目光,輕輕道:“我一直都沒有去想過!”凌玉姬微微一怔,又問道:“你可是知道我們住在此店?這么早到這儿來有什么事呢?”
  這個落魄的美少年神倩一片蕭索,似乎不大愿意跟她說話。對于她的問話,只搖了搖頭,算是回答。
  這一來凌玉姬可就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她本是一片好心想替他醫治健忘症,哪地知對方冷冷淡淡的,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于是,她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自我解嘲地笑道:“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只好隨你去吧!”
  她轉身橫過街道,那個奇怪的年輕人突然間眼中發亮,痴痴地瞧住她的背影。
  凌玉姬等三人上馬向東面緩緩馳去,出東門走了數里來路,祈北海和辛龍孫一起哼哈作聲,凌玉姬回頭望去,只見他們已勒住跨下駿馬。她再向后面瞧去,但見那個奇怪的年輕人站在數丈外的大路旁邊。
  祈辛兩人不約而同地甩蹬下馬,齊齊向那年輕人走去。凌玉姬遠遠望著,只見那年輕人雖然瞧見祈辛兩人洶洶來勢,但面上竟沒有一絲畏懼之色,不過也不是從容應戰的神態,而是一派漠然無動于衷的神情。這一下倒是大大出乎祈辛兩人以及凌玉姬的意料之外。因此祈辛兩人迫到那年輕人身前,卻都沒有出手攻擊。
  祈北海皺皺眉頭,突然道:“喂,我們給你的銀子呢?”那年輕人想了一想,談談道:“都花掉啦!”
  辛龍孫口中“嘖嘖”連聲,大表惊訝道:“你的本領倒是不小,一百零三兩銀子在普通人已經是個小財主啦,你有什么本領一夜之間花光?我倒要請教一下!”
  年輕人緩緩道:“昨天下午我吃了一碗面,又買了身上這件皮袍……”
  祈北海不覺提高聲音,道:“那樣要不了半兩銀子,但你只換來這么多東西么?”他的聲音本來十分洪亮,這一放大嗓子,連數文外的凌玉姬也听得一清二楚。
  辛龍孫也忍不住罵道:“真是混帳東西,你以為日后還有這种發財机會?”這祈辛兩人雖然是浪跡江潮的武林人物,一向視錢財如糞土,但像那年輕人這等花錢法子,當真是聞所未聞。是以不禁大為生气。
  那年輕人一任他們光火責罵,面色絲毫不變,仍然是一片落寞蕭索的神情。祈辛兩人得不到任何反應,因此發作不出來,那辛龍孫鼻子中連連發出哼哼哈哈之聲,祈北海卻連罵數聲“瘋子”。
  之后,辛龍孫突然又問道:“你跟著我們干嗎?”那年輕人淡然道:“那我回轉頭就是……”辛龍孫登時大為冒火,揚手就是一個嘴巴子,脆響一聲,那年輕人跌倒在塵埃中。卻見他緩緩爬起身,不但毫無反抗之意,甚且沒有一點溫怒之色。
  這种人當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是以折辛兩人雖然見多識廣,此刻也不禁微征,一時難以決定是過去再給他几個嘴巴?抑是不再加以理會。
  蹄聲響處,凌玉姬已縱馬馳到,道:“你們何必再折磨他?他已經不是正常的人,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辛龍孫頷首道:“這一回我當真相信啦!”
  凌王姬下馬走到那年輕人跟前,道:“他們剛才還不相信你患上了健忘症,所以那樣對付你,你千万別放在心上!”
  那年輕人漠然地笑一下,道:“沒有關系!”
  凌玉姬道:“你雖是記不起從前的事,但現在的狀況卻像常人一般,這倒是很奇怪的現象!”
  祈北海插嘴道:“這有什么奇怪的呢?”凌玉姬道:“試想他既然和常人一樣,自是具有喜怒哀樂之情。可是他卻沒有一點火气,豈不奇怪?”
  辛龍孫道:“也許他單單就是不會發怒。”
  凌玉姬道:“我卻覺得他不是不會發怒,而是對世事淡漠到了极點,所以懶得發怒!不信可以問問他自己!”
  祈北海向那年輕人喂了一聲,道:“你怎么說?”年輕人點點頭,道:“這位姑娘說對了!”
  辛龍孫當真不信,迫近去驕指如戟,指住他胸前紫宮穴冷冷道:“我的手指戳下去,你立刻就死,現在我且問你,是否連死也懶得怕?”
  祈北海道:“你用的點穴手法,他哪里識得厲害?”
  那年輕人苦笑一下,緩緩道:“實不相瞞,我有時也會提起勁,并非永遠這個樣子,不過現在卻好像連死也懶得害怕,我曉得你所點的是人身十二大穴之一的紫宮穴,點中非死不可……”
  他隨口就說出屬于奧秘武學的點穴法中一處死穴之名,這一下連凌王姬也瞪大眼睛,惊訝不已!
  辛龍孫征了一下,怒道:“你這种陰陽怪气的人,我真想再給你几個大嘴巴!”
  祈北海道:“這廝可不簡單,竟然是武林中人,怪不得熬得住我們的拳打腳踢,并且顯然功力相當深厚,要不然就算不死在我們手下,昨天也得冷死啦!”
  凌玉姬溫柔地道:“請問你怎會記得那穴道名稱呢?”
  他不經思索地應道:“我時常偷偷地走入乾元寺的藏經閣中看書,其中有些書是關于武功的,有一本叫做點穴秘訣,我看了之后不知不覺就記住啦!”
  凌玉姬道:“原來如此,關于你失去記憶之症,我因自幼涉豬過醫術,并懂得針炙之法,或者可以為你治愈,你跟我們一道去,到嘉興以后再動手!”
  祈辛兩人听了都想出言阻止,誰知那年輕人已經道:“謝謝小姐這番美意,不過我卻覺得此事不關重要,我還是回到乾元寺去……”
  祈北海本來不贊成凌王姬為他醫治之舉,但一听到那廝竟敢不接受凌玉姬的好意,忽然大怒,厲聲道:“你這廝簡直不識抬舉,當真想找死是也不是?”
  辛龍孫冷冷地道:“你不跟我們走也不行,祈兄,把他架走如何?”
  當下三人分別上馬,辛龍孫摘下鞍邊絲鞭,揚手一揮,絲鞭末梢纏繞住那年輕人的脖子,就當如牲口一般拉著進發。
  凌玉姬本來想勸,后來見他非拉不走,便不言語。那辛龍孫和折北海兩人輪流拉走,直到下午時分,他才肯自動跟著走。晚上他們便到達嘉興。
  四人入城后,凌玉姬首先替那落魄的年輕人購置了一批衣服,里外俱全,還有鞋襪等物。
  祈北海和辛龍孫表面上雖然沒有什么,但內心中都妒嫉之极。卻因那年輕人并非正常之人,是以不便發作。
  投店之后,各据一房。晚飯后凌玉姬迫著那年輕人洗澡換衣。祈辛兩人不但無法反對,還要替凌玉姬監視,硬要他換上新買的衣服,然后兩人架住他一同走進凌玉姬的房間。凌玉姬抬目看時,只見那個沒有名字的年輕人已換上一襲淡青色長袍,頭臉全都梳洗過,顯得唇紅齒白,俊逸風流,當真是人間罕睹的芙少年。
  祈北海抱怨道:“這廝太別扭啦,依我的性子早就把他挨個半死!”
  辛龍孫這時竟和祈北海站在同一陣線,接口道:“兄弟也有同感!這廝被我們擔著洗澡換衣之后,竟不肯到這邊來,真教人傷透腦筋,最后只好硬架了來!”
  凌玉姬啊了一聲,不安地道:“我倒沒有想到你不愿意到我房中,若是早點曉得,就不會讓他們兩位勉強你了!”
  那年輕人輕輕歎口气,在角落的椅子坐下。
  祈北海道:“關于這廝還有一件討厭之事,那就是他連個名字都沒有,太不方便了!”
  辛龍孫眼珠一轉,突然笑道:“這一點兄弟倒有辦法,那便是我們替他暫時起一個好了!叫他做無名氏如何?”
  凌玉姬大為贊成,道:“好极了,我們暫時叫他做無名氏……你自家可愿意么?”
  那年輕人面上仍然一片淡漠蕭索,似是對于人生一切事情都不感絲毫興趣。這時既不贊成也不反對。
  祈北海見那辛龍孫的主意大受凌玉姬贊美,甚感懊惱,連忙也動腦筋想別的主意。
  辛龍孫揚揚得意,向那年輕人叫道:“無名氏,你到底是哪儿人?為何忽然記不起從前之事?”那無名氏應道:“我也不曉得……”
  祈北海突然洪聲道:“玉姬小姐不是說過要替他醫治么?是否現在就動手?”
  凌玉姬笑一下,道:“幸虧你提一提,不然我几乎忘掉此事……”祈北海登時也大為得意,卻听凌玉姬又道:“哦剛才想了一想,關于醫治之舉,須俟數日之后方可著手。這几天等我觀察一下,方敢對症下藥!”
  他們開始移轉話題,談了一些別的閒話。這時那無名氏靠在牆角,雙目半瞑,似乎已經睡著。祈北海和辛龍孫兩人一直暗暗對他注意,見他的的确确對一切都十分冷淡,從不看那凌玉姬一眼,因而漸感放心,都泛起這無名氏只是一件東西而不是有血有肉的活人的感覺。
  不知不覺已到了亥時,那析辛兩人各自夸說自己的英雄事跡、談興正濃,凌玉姬忽然起身道:“對不起,現在已經夜深,我們明天再談好么?”
  祈北海濃眉一蹙,道:“目下才不過亥時,哪能說是夜深?再談一會儿如何?”
  辛龍孫接口道:“玉姬小姐每晚都攆我們离開,其實我們武林中人,浪跡天下,何須拘泥小節,只要尚有余興,大可通宵劇談,祈兄以為對也不對?”
  祈北海道:“對。對,玉姬小姐雖是平生第一次踏入江湖,但在外邊總不比家中那等拘禮,再說我們只要心中磊落光明,不須理會別人閒話。”
  凌玉姬并不反駁,只是堅持道:“對不起,實在太晚了,明日再談吧!”
  辛祈兩人毫無辦法,只好起身告辭。順便把木頭人似的無名氏架回他的房間。
  翌日早晨,祈北海和辛龍孫一齊出門。照例他們一出店門就分道揚鑣,這一回卻沒有立刻分手,辛龍孫首先道:“請問祈兄今日是否還像過去數日一樣,我負責東南一帶,你負責西北一帶的所有客店,仍然詳細查詢一個化名為皮水靈的老頭子的下落!”
  祈北海自嘲地笑道:“辛兄問得好,兄弟正想請教此事呢!老實說我每日都到大小各种客店去查問,心中頓得要死!每一回總是那么一套先塞給那掌柜的一塊銀子,然后對那廝說:貴店可有過一位皮水靈老客人投宿過?這位老客人一頭銀絲白發,身材高大,左頰上有一顆比拇指還大一點的朱砂病
  辛龍孫接口道:“小的已查過最近几個月的客人名冊,沒有這位皮水靈老客人,小的也從未見過,真對不起……”他說罷晒然一笑,又道:“兄弟何嘗不是煩透了,但你我都是一樣,以前既是答允過管她訪查,卻又不便反悔离開她……”
  祈北海尋思一下,道:一說起來我真不知為何會慨然答允為她效勞,事實上我連她的全貌也沒有見過一眼!”
  辛龍孫道:“誰不是這樣,兄弟時時刻刻總在猜想她面孔下面的一截到底有什么秘密?老實說光是看她上半截容貌,可以當得上‘艷絕人寰’四字……”
  祈北海道:“兄弟對于她下半截面孔也是朝思夕想,總猜不透有什么秘密非遮住不可,甚至不惜用怪邪手法殺死窺見全貌之人……”
  辛龍孫沉吟道:“那法海禪師不是等閒之輩居然在眨眼間就倒斃地上,身上毫無傷痕,這等事情當真是聞所未聞,祈兄稱之為‘怪邪手法’倒也很對,以折兄高見她會不會是因為嘴巴丑惡惊人,所以才遮掩住?又怕別人傳揚出去,所以用邪法殺死窺見的人?”
  祈北海搔搔頭皮,想了一陣,道:“這個自然有此可能!不過看見她上半截面孔之后就令人無法相信她下半截會長得丑惡,而且她心地善良,感情丰富,瞧見貓狗凍餓也會側然落淚,又怎會為人不讓別人傳揚出她面上秘密而殺人呢?”
  辛龍孫見他說得慎重,因而未敢立即答复,深思片刻之后才道:“目前還不至于達到這等急不可待的地步,但總有一日會性起逼她說出來,如果她不說的話,那就對不起,我親手揭開那條絲巾瞧瞧……”
  祈北海苦笑一下,道:“到時務請辛兄通知兄弟一聲,但目下我們還是分頭辦事吧!”
  這里兩人分頭自去,那邊客店中凌王姬已走到無名氏房門,輕扣數下,道:“我可以進來么?”側耳听時,房內毫無聲息動靜。
  凌玉姬暗暗感到不妙,但仍然不肯立刻推門,再輕扣數下,喚了几聲。最后,她終于自行推開房門。
  但見房中圓無人影,凌玉姬吃一惊,急急奔出店門之外,但這時辛龍孫和折北海都分頭去了。她張望一下,不見人影,當下忖道:“李龍孫.祈北海他們兩位早有不滿我攜帶無名氏同行之意,因此無名氏失蹤之事,就算告訴他們,料他們也不肯真正為我找尋。看來不如我自己出去找一找,也許能夠碰上……”
  主意一決,便命店伙備馬,登上馬背之后,想到無名氏自家說過要回到乾元寺去,因此縱馬向西走。
  不一會儿已出了西城,街道上均沒有發現那無名氏的蹤跡,因想那無名氏如果從此處出城的話,大路邊的小店中人一定瞧見。所以下馬到路邊一家小吃食店向那掌柜詢問道:“請問大掌柜可曾瞧見一個長得很俊的年輕男子,身穿談青長袍,步行著出城?”
  那小店中有不少客人,一見她進來,個個都眼睛發直地瞧著她。她鶯聲方歇,一個身量高大的漢子站了起身,大聲道:“小娘子怎的大清早就找小白臉啦?”
  此言一出,店中盡是一片笑聲。那掌柜的為人倒甚和气,低低道:“姑娘快請吧,我可沒有留意過往的人!”
  凌玉姬泛起兩頰紅暈,卻益發顯得嬌艷。她涉世不深,所以詢問人家時沒有斟酌過字眼,原也怪不得那些男人們調侃取笑。因此她沒有著惱,只感到十分窘,忙忙轉身走出這間小店。
  外面的冷風一吹,玉頰上的紅暈稍褪,她也稍感平靜,牽著馬走開數步,正要認樓上馬,忽然一陣步聲傳來,跟著已有四五個漢子包圍住她。
  她認得其中的一個正是方才出言調笑她的高大漢子,勞心不禁扑通扑通地大跳特跳,不敢再看他們,忙又牽馬走開。剛一舉步,突然玉手覺得被人捏住,匆匆揚目一瞥,敢情就是那個高大漢子所為。
  她還未有所反應,那高大漢子已經道:“小娘子不要駭著,我們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官道上面調戲良家婦女……”
  這話說得人情入理,因此凌玉姬果然膽子壯了不少。那高大漢子笑了一聲,又道:“不過我們這些吃閒飯的人,自然要管一管閒事!小娘子你且告訴我們,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和你是什么關系?”
  那高大漢子說到后來,已把捏住她玉掌的手移開,因此凌玉姬竟然相信他們果真是管閒事的人,所以會自告奮勇要替她打听。不過他所提的問題卻使她無從答复,吶吶道:“……她……船有名字,就叫做無名氏……”
  那些漢子听了都發出哄笑聲,那高大漢子忍住笑問道:“你這話可怪不得我的弟兄們哄笑,你想想是也不是,現在就算他叫做無名氏,那么他和小娘子有什么關系呢?”
  凌玉姬長眉輕顰,表情美麗之极,把那一干漢子都看得呆了。地緩緩道:“沒有什么關系!”
  那高大漢子打個哈哈,道:“這話好生令人不解,你既然要找他,總得有點關系啊,譬如說是你的丈夫……”
  凌玉姬連忙搖頭,他接著道:“兄弟?”她又搖頭,他道:“親戚?”她仍然搖頭。那高大漢子一口气問下去,不但朋友、世交等都問了,連師長、學生、主人、仆人甚至仇人等所有的關系都列舉出來。可是事實上根本沒有這种關系,故此凌玉姬一直搖頭。這一來不但那高大漢子問得心頭火冒,凌玉姬她也搖頭搖得頸子也發酸了。
  旁邊一個漢于忍不住怒罵一聲,道:“什么關系都不是,莫不成是你的父親?儿子?或是姘夫?”
  這些話本來難堪之极,但凌玉姬自家也為了對方白白花了許多心力還問不出一點頭緒而覺得怪抱歉的,所以并不生气,仍然認真地否認了。
  那高大漢子雙手一攤,道:“好吧,小娘子你自己說,但一定得給我說出個道理來!”剛才罵她的漢子又接口罵道:“這個屁道理,去他娘的……”
  那高大漢子怒哼一聲,突然轉身一拳迅擊在那人面上,只打得那人直摜出五六步之外,昏死地上。
  凌玉姬立刻覺得這一千人都十分凶惡似的,眼中不禁露出懼怕之色。那高大漢子道:“你說吧,什么關系?”
  她吨吶道:“我們是在路上碰著,因見他有病,想替他醫治,就是這种關系。”
  那几個漢子全都仰天狂笑起來,有人甚至抱住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只有那高大漢子面色鐵青,狠狠地瞪著凌玉姬。凌玉姬看見他的面色便感到害怕,面上不禁流露出畏懼之容。可是后來見到其他那些捧腹狂笑的漢子們,又覺得這事确實可笑,于是微微眯眼而笑。
  那高大漢子冷冷道:“我鎮山虎李強一生走南闖北,見過無數人物,想不到今日卻被你這小媳婦作弄,哼,拿開面紗,待我瞧清楚你的樣子,然后好好收拾你……”
  他火气越說越大,突然一拳打在那匹馬的頭上,那馬急嘶一聲,登時跌倒地上,一時爬不起來。
  凌王姬大為著急,連忙要拉那馬站起身,那鎮山虎李強左手五指如鉤,抓住她的手臂,右手便去揭她的遮面絲巾。這刻因那馬倒下時把旁邊的漢子都撞開,是以沒有一人在側。凌王姬連聲“不要”中,面上絲巾已被那高大漢子拉掉。
  卻見他雙目猛一發直,伸出舌頭砸舔一下嘴唇,突然雙眼一翻,嘴唇緊閉,高大的身軀向后便倒。凌玉姬連忙取巾掩面,拉起馬匹,縱上去疾馳入城。
  她急急馳回客店,下馬時,一個店伙上來接過緩繩,滿臉含笑道:“剛剛有客人來訪姑娘哩!”
  凌玉姬心中一震,慌道:“有客人?是誰?姓析和牲辛兩位已經回來沒有?”
  店伙道:“祈辛兩位大爺還沒有回來,來訪姑娘的客人是本省最大的三義縹局一位賈全鏢頭,帶著兩個伙計,听說是老東家們要請姑娘赴宴呢!”
  凌玉姬本是個聰明姑娘,听了這話,已付出這些客人絕對不是城外那一伙人的党羽,因此心中一塊大石放了下來。不過她卻想不透為何本省最大的鏢局的老東家們要請自己赴宴?
  她一直走入那座跨院中,只見一個矮小精悍的漢子站在院ti,讓她進去之后,卻攔住那店伙,問明就是他們要找的女客之后,便命店伙退下。
  院內另外有個中等身量紫面膛的中年漢子,這人上前向凌玉姬拱手行禮道:“凌姑娘你好,敝東家特派在下來接姑娘,祈北海、辛龍孫兩位已經被請去了!”
  凌玉姬頷首道:“原來他們已經在那邊,尊駕大概就是賈嫖頭了?”
  那紫面膛的漢子道:“在下姓郭,賈鏢頭因見姑娘不在,是以赶緊出去找尋姑娘……”
  凌玉姬因剛剛殺死一個人,心中情緒震蕩不安,實在不想去,便婉言拒絕。但那姓郭的漢子和院門站著姓馮的矮小漢子卑詞堅請,使她感到難以回絕。轉念一想,關于殺人之事,也得早點告訴辛祈兩人,于是便跟了他們出去。店外已備有一輛華麗的馬車。她上了車后,那兩名精悍的漢子便登上車轅,驅車疾馳而去。
  馬車剛剛駛了十來文,忽然有個勁裝大漢躍上轅邊,与那姓郭的漢子說了几句話,姓郭的漢子便和他一道跳下馬車,那漢子楊長自去,姓郭的卻貼著馬車放步疾奔,一面把帘子放下來。
  凌王姬道:“不要放下帘子,我順便找一個人!”
  姓郭的漢子道:“姑娘可在帝縫中向外面瞧著,在下是怕公人們瞧見,追了上來……”
  凌玉姬吃一惊便沒有言語,那姓郭的漢子又道:“那鎮山虎李強在西門一帶橫行霸道,卻不過是個大地痞而已,不知姑娘為何要對他下毒手……”
  凌玉姬道:“他……他一定要找死,我有什么辦法?唉,想起這事我心中就難過死了……”
  姓郭的漢子又躍上車轅,馬車加快速度,不久已出了南門。城外山明水秀,風景甚佳。凌玉姬此刻無心欣賞景物,那顆心七上八下,十分不安。
  忽然瞧見一個人在大道上踏踏獨行,正是那突然失蹤的年輕人無名氏。
  凌玉姬連忙叫他們停車,掀開車帘招手要無名氏上車。姓郭的漢子雙目炯炯瞧著無名氏,見他大有不想走過來之意,便跳了下車,把他拉到車邊推他上去,口中道:“快點,不然被公人跟上來就糟啦!”
  凌玉姬雖然從他的行動中發覺他好像已知道無名氏的一切,卻以為那是拆辛兩人所說,是以并不感到奇怪。、無名氏上了車,端坐不動,什么都不詢問,凌王姬忽然覺得這個使美的男子十分可怜,像他這樣對一切都不感興趣,活著又有什么意思?
  她越是可怜他,就越是想知道他以前究竟被什么事情打擊?以致心神劇烈震蕩之下,不但喪失了記憶,同時消沉得任何世事都不感興趣!
  突然間馬車停住,并且晃悠悠离地而起。她掀開帘子一看,只見馬車已被姓郭和姓馮兩個漢子抬起來向旁邊一條岔道走去,另外有個陌生漢子把馬牽了過去,在岔道上再套上韁索。另外在大道中又有一部式樣完全相同的馬車停住不動。那牽馬的陌生漢子回到那部馬車上,揮鞭驅車沿著大道向前繼續馳去。
  凌玉姬看得莫名其妙,同時又為姓郭姓馮兩人巨大的臂力大感惊訝。
  姓郭的漢子最后跨上車轅回頭大聲道:“這一下別的人就算想跟蹤我們也辦不到啦!”皮鞭一響,馬車又開始疾馳。
  且說嘉興城中此時大批公人紛紛出動,首先向全城客店調查那殺人女凶手的來歷。
  在凌王姬他們投宿的客店門前,忽然出現祈北海和辛龍孫兩人,他們一碰面,祈北海首先急急道:“況弟碰見公人查店,生像是玉姬小姐又殺人啦!”
  辛龍孫道:“不錯,兄弟也是見到公人才急急赶回來,听他們的口气,似是死者迫她動手!目下公人生像尚未查到此店,我們快把她帶走……”
  兩人急急入店,那店伙走上來道:“太爺們來遲一步啦……”祈北海虎目大睜,洪聲道:“怎么樣?”他聲如巨雷,把周圍的人都駭了一跳。
  那店伙結結巴巴道:“剛才三義縹局的賈鏢頭已把那位姑娘接去,他們的態度都很恭敬……”
  辛龍孫道:“三義縹局?我燒得在哪里,祈兄走!”
  兩人轉身就走,也不騎馬,疾奔而去。轉眼間已到了城東的一條街上,但見一間插著大旗的縹局門前,車馬淤塞,十分熱鬧。
  祈北海道:“原來有趟縹要出門,但我想不出他們在百忙中把玉姬小姐請來干什么?”李龍孫接口道;“也許玉姬小姐和他們有极深的淵源,我們上去問就是!”
  他們排開忙亂的腳夫和縹局伙計,走入局子內,里面有六七個鏢師打扮的壯漢,其中一個白面長身的縹師迎上來含笑道:“兩位找誰?”
  辛龍孫道:“找你們的老板!”祈北海接口道:“快點,我們還有別的事!”
  縹局內所有的鏢師忽然停止談話,十余道目光都聚集在他們身上。那白面長身的縹師笑容一斂,道:“兩位貴姓大名?找敝局東主有何貫干?”
  他的態度顯然不大友善,因此空气陡然緊張起來。
  祈北海面色一沉,但仍然忍住怒气,道:“我們團听說玉姬小姐到了此地,故此前來!”
  辛龍孫冷冷道:“這位縹頭貴姓名啊?”言語詞色之間,大有記住他的姓名,留待日后報复之意。
  這些縹頭們個個久涉江湖,日日在刀槍上打滾,誰肯忍气吞聲讓人欺上門來。于是有人發出冷笑,有人發出怒哼,其中一個長得甚是粗壯的嫖頭仰天打個哈哈,大聲道:“這一位是趙德趙縹頭,兄弟我姓胡,我先告訴你們,此地沒有什么小姐不小姐之類的女人來過!兩位如果想要‘磨攬訛崩,延皮賴臉’的手段,這儿有得出賣……”
  一眾縹頭听他說得利落有力,都痛快地笑出聲來。
  祈北海性情較暴,怒喝一聲,宛如平地起個響雷,震得眾人耳中生疼。那些鏢頭們方自吃惊之時,祈北海已快如閃電,一晃身欺到胡縹頭身前,揚手就是一個嘴巴。
  那胡鏢頭正要向右閃開,忽見對方左手一抬,似是要發出直劈的掌勢,動作不覺微滯。但听脆響一聲,他臉上已熱辣辣挨上一記,踉蹌退了三四步之遠。
  辛龍孫也展動身形,快若飄風般直向鏢局后面奔入去,那一眾縹師口中吆喝連聲,但沒有一人來得及攔阻。
  祈北海根本不把這些縹師放在眼內,雙足頓處,身形縱起文許,徑從眾人頭上飛越過去。
  他雙腳甫一沾地,突覺腦后一陣金刃劈風之聲襲到,心中微惊,心道:這些鏢師之中也有這等好手?轉念之際,虎軀霍地急旋回來,左掌猛劈敵人兵刃,右掌一招“投鞭斷流”,急襲對方胸前要穴。他出手之際,目光一閃,已看清突襲之人,正是那白面長身的趙德鏢師。
  趙德手中使的鬼頭刀,一見敵人出手反擊,不但招數奇險凌厲,而且功力深厚。疾忙健腕一翻,撤刀變招。
  他施展開獨門刀法,刷刷刷一連十余招,僅是連環相套,接銜嚴密,簡直不讓對方有還手之机,祈北海濃眉一挑,一面使出泥奇手法封拆,一面洪聲大笑道:“原來是魯南刀怪湛百亥的門下,怪不得有點門道,但今日碰上我祈北海,算你倒霉……”
  笑語聲中,倏然手法一變,掌力如山,招招硬劈出去,五招不到,只見他左掌一下听在鬼頭刀上,登時把刀砍跌地上,同時右手疾發如電,掌鋒劈在趙德背上,只是輕輕一触,倏即收回。
  趙德面色一變,自己退出七八步遠,忽然雙腿一軟,栽倒地上。祈北海睜眼大喝道:“哪一個還敢上來?”這一喝,聲震屋瓦,威勢迫人。那些縹頭沒有一個膽敢上前,都裝著察視趙德傷勢,爭相聚攏攙扶他起身。
  祈北海傲然一笑,道:“我要留他活口,好去報与刀怪湛百亥得知此事,所以不取他性命!哼,若然不為此故,我祈北海向來掌下無情!”他的目光射到那胡鏢頭面上,厲聲問道:“你說玉姬小姐沒有來過,這話可是當真?”
  那胡鏢頭心中大凜,但面上勉強裝出不怕,答道:“當然是真的,本局三位老東主兩位不在本城,一位在后面養病,他就是三義中的老三霹靂火衛煌……”
  祈北海利眸一轉,已看出此人所說之言大概沒有虛偽,這一來心下不禁著忙,迅速忖道:“玉姬小姐如果到此地來,那么是誰藉名把她騙去?”
  他還未想出頭緒時,辛龍孫已匆匆出來,道:“祈兄走吧,她不在此地……”
  祈北海道:“辛尼怎生知道?”辛龍孫道:“后面另有住宅,我一闖進去,就有兩個少年出來攔阻,口气不善,因此,被兄弟赶開。這時又一個頭發蓬松的中年大漢出來攔阻,這廝武功還不錯。兄弟動手中兩次三番問他玉姬小姐可在宅內,那中年猛漢只答等擒住我之后再告訴我。因此兄弟怒火上沖,一腳把他踢死!之后進去到處一搜,又拿住一個婦人迫問,竟沒听說曾經清玉姬小姐到此!”
  那一干鏢頭听說三東主霹靂火衛煌已死在來人手下,個個面色如土,都不敢妄動。
  祈北海道:“一定是有人冒名這三義鏢局騙走玉姬小姐,不知是何居心?你們這儿可有一個姓賈的縹頭?”
  一個鏢師答道:“有,但他昨夜就不知去向,我們正派人找他,馬上就要動身出門!”
  辛龍孫哦一聲,道:“姓賈的一定被脅到過店中,只要找到他就好辦。”
  外邊忽然有個趟子手沖進來大聲道:“賈鏢頭出了事啦,他的尸体剛在城外發現……”
  辛龍孫和祈北海互相望了一眼,祈北海搖頭道:“這場架打得真冤枉,竟然中了別人詭計!會不會是甘露寺的人設下圈套?”辛龍孫沉吟道:“很難說,不過甘露寺在武林中聲名甚著,大概不會使用這等詭計!可是目下只有這個線索了……”
  祈北海突然大笑道:“剛才只有辛兄自己進去,經過情形沒有別人瞧見,不知你所說的話是真是假?”
  辛龍孫怒道:“祈兄竟是有怀疑兄弟之意了?”
  祈北海冷笑道:“不敢不敢,俗語說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兄弟如果盡信辛兄之言定必反被辛兄暗笑和愚蠢!”
  辛龍孫陰沉一晒,倏地出掌迎面擊去。祈北海左手急封,右手五指箕張疾扣手臂脈穴。辛龍孫掌勢一沉,錯步轉開,順勢疾襲敵脅。祈北海一面發掌攻敵,他掌勢出得快极,但辛龍孫底下突然一腳踢出,兩人受威脅相等,因此招數只發了一半,就齊齊縱開。
  他們動手相搏間掌力激旋呼嘯,手法變化尤快,雖然雙方都歷經數度死生一發的危机,但其實只不過動手了片刻工夫。只看得一眾縹頭個個瞠目結舌,惊佩交集。
  兩人正要再斗,忽听另一個趟子手進來大聲報道:“現有十余公人迅疾向本局奔來,不知發生什么事故?”
  祈北海一愣,立刻向后面奔去。辛龍孫冷冷一笑,徑自先行离開這三義鏢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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