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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坎坷人生


  凌月國主只覺全身發軟,他自許极高,雖然強如天座三星、地煞以及少林、武當掌教,他也并未引以為真正敵手,認為對方只是一介武夫,可以智取。卻不料會在一個少年手中,遭到生乎未有之失敗。
  其心在無可奈何之下,施出了“震天三式”,凌月國主實在太強,雖并未能偷襲成功,其心卻又逃過一次殺身之禍。
  那日他偽裝中了迷藥,其實早就運气將藥汁逼在食道之間,待凌月國主一轉身,他便一滴不剩全部退出,一路上跟著凌月國主,連續破坏了凌月國主的陰謀。
  其心往荒僻之地走去,他心中并無半點自得之情,反而懊喪已极,心中不住歎息忖道:“我舍生冒死,便是要探听凌月國主人中原之秘密,可是在這當儿,我卻外出不在,只听了個無頭無尾,真是可錯呀可惜!”
  他心想如果庄玲不在這緊要關頭被人擒住,那么此事焉會如此,自己繼續裝下去,豈不是將凌月國主海底全給探出?天意如斯,卻是無可奈何。
  其心估量凌月國主在北京決不會久留,他想到庄玲猶在虎口,心中更是忐忑不安,也不敢遠离京城,便藏在城郊農村之中,等到第二日又潛回城內,立刻往客舍赶去,只見客舍空空,凌月國主師徒已然走了。
  其心連忙掀開床罩,只見庄玲好好地昏睡未動,他心中暗叫僥幸不已,這床下柜后,原是最普通隱藏之處,唯其如此,反而將智通天神的凌月國主師徒騙過。他哪知凌月國主為盜禁城兵符之事,忙得不可開交,是以放過許多細節,只將兵符到手交給巧匠高大雕瞧了一眼,這便火速赶离北京。
  其心抱起庄玲放在床上,輕輕拍開庄玲的穴道,他探探手脈,知她心神交瘁,身体大是衰弱,非靜養數日才能恢复,可是自己仍得追蹤凌月國主,此事端的為難。
  他見庄玲容顏惟淬,心知她這些日子一定吃盡了苦頭,東逃西躲,最后還是落在賊人之手,想到庄玲幼時何等的嬌貴,她如今受苦受難,皆是起因于自己出手殺了她的父親。
  其心愈想愈感歉意,又瞧了瞧庄玲略帶焦黃的臉孔,那頭上秀發散亂,風塵仆仆,心中突然感到無限怜惜,一橫心忖道:“目下一切都不要管,只先等庄玲好了再說。”
  這時庄玲悠然醒轉,她無力地睜開大眼,眼眶深深潤著一圈黑色,更顯得默默無神,她瞧瞧其心,開口想說,竟是無力出聲。
  其心柔聲道:“庄小姐,你好好休養,坏人都被我打跑了。”
  庄玲雙目失神地看著他,臉上一陣迷惘。其心忙道:“庄小姐,你并沒有受傷,只是身子略虛,養息几天就會好的。”
  庄玲點點頭,其心忽然想到她已一日一夜未進滴水粒米,連忙走到廚房,自己動手熬了一鍋紅薯粥,他雖是少年男子,可是從小便一向自理,對這烹任做飯之事,比起女子并不少讓,那店小二見他生火淘米,流利無比,也便樂得休息。
  過了一個時辰,那鍋中紅薯甜香四溢,其心盛了一碗粥上來,扶起庄玲坐直。
  庄玲四肢無力,其心只得一匙匙喂她,才喂了大半碗,庄玲頭一昏又倒在床上,其心見她虛弱無比,心想讓她多多休息,便輕輕替她蓋上被子退出。
  其心自己也不明白,為什么會突然對庄玲如此怜惜,他白天整天就不踏出客舍半步,只是細心看護,便是夜半夢醒,也忍不住輕輕推開一絲隔壁房門,遠遠望著庄玲安然的熟睡,感到無限的慰藉。
  他烹調手段原高,庄玲原气大傷之下,胃口极差,其心更是施展手法,將各种食物做得色香味俱全,只盼庄玲多吃,早日恢复体力。
  過了几天,庄玲漸漸恢复,她听說齊天心遭了暗算,本想立刻便走,可是仍是四肢發較全身失力,她极少開口和其心說話,其心心中內愧,兩人面對著常常一坐就是老久,其心心中暗自警告自己:“只要等她一好,我便要去追那凌月國主,此事關系天下劫數,我豈可逗留在此,誤了大事?”
  可是他眼見庄玲臉色一天好似一天,心中還是不能放心,每天晚上都決定次日要走,可是次日又借故再留一天,他心思細密,將庄玲照顧得無微不至,他自幼浪跡天涯,也不知經過多少奇聞异事,可是卻覺得這几天用心照顧這嬌弱的女子,不但心安理得,而且實是生平未曾有之樂事。
  這日他又正走往廚房,忽然听到一個店小二道:“小李,你瞧瞧看,上房里那個客人,人生得俊是不用提了,而且手腳利落,比個小媳婦儿只強不弱,我老吳來來往往見過多少人,可說沒見過這等怪人。”
  那被喚小李的道:“我瞧他气質高貴,定是大有來歷,老吳,還有他那小媳婦呢,唉!我小李活了這大歲數,也沒有見過這等美人,娶妻如此,就是我小李也甘心情愿服侍她。”
  老吳道:“人家小兩口還是分房而睡,分明還沒有圓房,你可別信口亂說。”
  其心怔怔听著,那兩個店小二又談論他半天,最后結論是能夠嫁得如此郎君,一定是多生積德而來。
  其心听得作聲不得,可是心中又有一种強烈欲望,希望別人多說兩句,他是個善于克制自己而且极端理智的人,此時竟是六神無主,連廚房也不去了。
  他走回室中,只見庄玲一個人靠在床沿,支著頭呆呆出神,其心輕咳一聲,庄玲似若未聞。
  其心沉吟一會儿道:“庄小姐,杜公公既被那坏人殺了,你病好了,一個人哪里去?”
  庄玲冷冷答道:“要你管哩!我又沒有叫你陪我在此,你愛走盡管走吧,誰希罕了?”
  其心知她誤會了話中之意,他柔聲道:“我心里雖是极愿陪你,可是還有一件天大要事耽誤不得,不過你一人孤單沒個去處,又教人不安心。”
  庄玲心想:“我孤孤零零,還不是你一手造成,你還假心假意。”
  她眼圈一紅,心中又气又悲,怒道:“董大俠,你殺人放火,全不當一回事儿,你又何必裝腔作勢,可怜我一個女子呢?”
  其心笑笑不語,他從就未存希望庄玲能原諒他之心,庄玲見他直挺挺地站在身旁,臉上淡然,也瞧不出他是怒是喜,這臉色她是頂熟悉的,雖是數年不見,可是那模樣依稀間和當年仍是半點未改。
  她一時之間,几句罵人之話竟是脫口不出。其心平靜地道:“你原可跟我一決定,可是我此行無异自投虎口,生死連自己都沒有把握,豈能連累于你。”
  庄玲也不細辨話中之意,只道其心又是在輕視她,當下忍無可忍,銳聲叫道:“誰要和你一起走,你赶快給我走得遠遠地,不然我可要用不好听的話來罵你了。”
  其心道:“你現在發脾气也是枉然,咱們須得想個辦法,唉,我自幼到處流浪,也沒有一個去處。”
  庄玲冷冷道:“是啊!是啊!杜公公見到一個孤苦孤儿,可怜他收容到庄中來,好心真是有好報,結果弄得家破人亡,連命也丟了,都是那孤儿所賜,都是那孤儿所賜!”
  她愈說愈是激動,忍不住硬咽起來。其心心中雖不愿再頂撞她,使她傷心難堪,可是有一事忍不住道:“那孤儿并不要你可怜,也不是孤儿,因為他還有父親。”
  庄玲一怔,聲音更是冷冰:“什么,小……小賊,你竟是有意到庄中去臥底的?那你一切都是早有計划了?”
  其心苦笑道:“錯非迫我太甚,我豈會出手傷人,此事你誤會太深,說明白了你也是不會相信的。”
  庄玲悲叫道:“你早就包藏禍心,乘我爹爹不留意下手,你還想混賴?”
  她聲音尖銳,語气中充滿了惡毒,其心心想多說無益,便不再分辯,庄玲心中更加認定其心是隱伏庄中,乘机行凶,她兩眼瞪著其心,恨不得立刻將其心殺死。
  其心忽道:“你又該吃藥了,我替你煎去。”
  庄玲冷冷地道:“從現在起,我死也不吃你煎的東西,你別想用這种方法籠絡我。”
  其心道:“大夫說這劑藥是強心健脾的,你既已大好,不吃也罷了。”
  庄玲哼了一聲,其心默然退出,到了吃飯時分,他又端了几樣菜肴上來,放在庄玲房中桌上,庄玲連瞧都不瞧一眼,其心自言自語道:“餓總不是辦法,任是你一流好漢,鐵打銅鑄的身子,頂多也不過餓個三、五天。”
  庄玲大怒,她一發脾气真是個天地不怕的小老爺,一伸手將整個桌子掀翻,那香噴噴的菜肴四散,其心望了望庄玲,庄玲雙眉揚起,一臉挑戰的模樣。
  庄玲道:“董大俠,你發火了吧!哼哼,你董大俠怎么不敢殺人了,你有种便將我殺了呀!殺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子,又打什么緊?”
  她不斷激著其心,就是要他發怒,她見其心愈來愈是柔順不動聲色,似乎對自己的憤恨視若無睹,心中如何能夠忍得下?是以放肆侮辱,竟將江湖上的粗話也用出來,其實如是真的其心發怒,她也是心虛得緊,毫無把握,只有听任擺布的份儿了。
  其心只是沉吟,口中喃喃道:“這上好菜肴如此糟塌,豈不是暴珍天物嗎?”
  他此言一出,庄玲只覺耳中嗡然一聲,此時的情景一幕幕飛快升起,又飛快逝去,她想到小時候,自己初次向這人表示情意,這人卻裝得什么也不懂,那一次也是一气之下打翻了滿擔食盒,那一次這人不也是如此神色嗎?
  就是這神色,庄玲曾經如痴如狂暗戀過,她見其心掃好地,悄然一語不發,往外便走,這時她心中真是千頭万緒,几乎失聲叫了出來。
  其心暗暗跨出門檻,他忽然止步回頭道:“我想起一個主意,你既是齊天心齊公子的夫人,那一切都好辦了。”
  庄玲一怔,其心又道:“洛陽帆揚鏢局之主孫老鏢頭,對于齊公子感恩极深,他在兩河南北极具潛力,別人絕對不敢輕易惹他,你此去投他,他一定待若上賓。”
  庄玲本想不理他,可是到底關心齊天心,便問道:“那蠻子說的可是當真?”
  她聲音發顫,顯然极是關切緊張,其心搖搖頭道:“我也是听蠻子說的,齊天心公子何等功力,要打他下谷,那是談何容易?我也并不相信。”
  庄玲心中沉吟,口中不由自主喃喃道:“他武功自是高強,可是人卻漫無心机,誰像你這种人,什么坏主意都有。”
  其心見她雙眉凝注,憂心如焚,他本人也對齊天心頗有好感,此時竟也受感染,心中忐忑不安,口中卻道:“我到江湖上打听去,庄小姐,他為人雖天真,可是那身功夫卻是貨真价實,你放心便是。”
  庄玲喃喃道:“明儿一早,我也要到江湖上去了,齊大哥万一真遭了不幸,我……我……”
  這時其心已悄悄走了,庄玲又支著額,窗外一片暮色,煙云四起,這客會是北京有數大店,亭台水村,布置得很有气派,齊天心瀟洒的風姿,那是世間少女所憧憬的夢中人,庄玲自也不能例外,可是眼前這魔鬼般深沉少年,卻在她心中愈來愈清晰,分不出到底是何情怀。
  其心意興索然,他正被一個极大問題難住,身子靠在假石山上,望著西邊深紅云霞,他心中一次又一次問著自己:“我見著庄玲,為什么便會不由自主?我行事一經決定,從不猶豫,可是這次卻一再誤了行期,這是什么原因?”
  他轉念又想道:“我小時敵意躲她避她,難道是假裝的嗎?我心中難道早就喜歡上她?”
  其心愈想愈是迷糊,他是聰明之八,凡事都深入思索,對于一些人人皆知的簡單問題,有時反而惑然不解,他极端理智,雖在無意之中動了真正的情感,可是不但自己不信,就連為什么如此也不懂。
  這時天已大黑,不知何時已是星辰滿天,其心想到明天又是孤身一人,万里征程,又想到庄玲年青貌美,單身行走江湖只怕危机重重,一時之間,竟覺胸中漫亂難理,空虛得什么不能容納,一陣涼風吹過,其心凜然一惊,庄玲屋中已熄了燈火,想是已入了夢鄉。
  其心吸了一口真气,屏除莫名雜念,心中暗暗忖道:“那凌月國主私會朝中大臣,只怕是心怀叵測,我人微言輕,就是去警告朝中大臣,也是無人肯信,目今之計,只有在暗中探看凌月國立行蹤,只是這四天耽擱,也不知他到了何處?看來只有西行去碰碰了。”
  他盤算既定,上街替庄玲買了許多必備之物,又買了匹小馬准備作為庄玲坐騎,這才回房休息。
  次晨一早,其心幫庄玲打點妥當,兩人用過早飯,其心微微一笑道:“在小姐,咱們這便分手。”
  庄玲瞧著他,只見他笑容斂處,眼角竟流露出一种凄涼絕望之色,好像是此去再也見不著了,其心平日何等鎮靜深沉,臉上永遠是洋洋自如,別人根本就無法瞧出他的深淺,這時竟露出人去樓空依依之色,那光景的确深刻,庄玲望看望著,眼淚几乎奪眶而出。
  其心見她并不上馬,便又說道:“此去洛陽道上安靜,你跟了齊天心齊公子,一定是永遠幸福,他不但人品俊雅,而富可敵國,天大的事,他也有力承擔。”
  他神色平靜地說著,可是那話音中充滿了寞落,就像是年邁的英雄,沙啞地唱著古老的戰歌,平靜寂寞,在原野中漸漸消失。
  其心說完了,他似無意的再瞧了庄玲一眼,又恢复了那种淡然的神采,他習慣地聳聳肩,轉身便走,走了不遠,忽然背后的一個哭喊的聲音叫道:“董其心,董其心,你別走。”
  其心一回頭,只見庄玲淚容滿面沖了上來,其心一怔站住,庄玲已投入怀中,緊緊地抱著他。
  其心只覺鼻端一陣陣脂香,真令他神昏顛倒,他是初嘗情味的少年,心中又惊又喜,竟不知是真是幻。
  庄玲只是哭泣道:“我怎么辦?我怎么辦?”
  她雙肩顫動,哭得很是傷心,其心忍不住輕輕撫著她一頭秀發,饒他滿腹机智,卻說不出半句安慰的話。
  庄玲只覺得胸中有如亂麻,不知如何是好,她雖曾努力要使自己忘記這個殺父仇人,可是卻沒有做到,她和齊天心交游甚歡,原想取代其心的地位,此刻她才明白,世界上万物或可交換取代,但絕沒有一個能代替另外一個人的地位。
  庄玲哭著哭著,情感漸漸發泄,她心中忖道:“我和齊天心交往,一見面便覺得他很是可親,原來是因為他神色長得有几分像董其心。”
  其心沉醉在這柔情密意之中,暫時忘記了身外的一切,忽然怀中庄玲停止了哭泣,用力一掙,倒退了兩步,望著其心道:“你快走,我永遠不要見你。”
  其心神智一清,他想到這庄玲已是齊天心的娘子,自己怎的如此糊涂?當下喃喃道:“這樣分手最好,但愿你一生幸福元比。”
  庄玲道:“董其心,你別以為我忘不了你,我……殺父之仇不報,你一定看不起我,好,我會漸漸使你看得起我。”
  她刷地一聲,從馬背背囊拔出長劍,用力揮動了兩下,劍光在朝陽中閃爍,庄玲馳馬去了。
  其心心中再無留念,從另一個方向走了,北京繁華之地,他并無半點向往,不一會走出城門,那至京的官道寬敞筆直,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盡頭,其心只覺海闊天空,豪气大增,這數日局促于客舍之中,盡是儿女情怀,將自己一番雄心几乎消蝕。
  他不住向自己打气,可是心中仍是闌珊,竟是欲哭無淚的感覺,他暗自忖道:“如果庄玲真的和我和好,那我不但坏了她的名節,而且齊天心豈能忍受,這樣的安排最好最好,我可不愿和齊天心決斗,尤其是為了一個女子。”
  他自我解嘲地笑了笑,雖是如此地想,可是心中卻仿佛失去了一种無与倫比的東西,那是很難,甚至永遠也彌補不起來的了。
  他雖不愿和齊天心爭斗,然而世事豈可逆料,又豈能憑人力挽回?
  其心只是西行,這日又走到河南地界,并未見凌月國主師徒蹤跡,一路上江湖上并無异狀,其心暗暗安心,知道凌月國主并未再在中原惹事。
  他行到日暮恰巧到個大鎮,他才一入城發覺身后有异,跟了几個大漢,其心暗自戒備,走到街上,那几個大漢,消失在人叢之中。
  其心也未在意,他連走到一家客錢投宿,那掌柜打量了其心一限,尚未待其心開口便道:‘小店已住滿客人,實在抱歉,貴客另外找一家吧!”
  其心見他臉色不正,似乎是含憤未發,其心心中奇怪,他天性不愛鬧事惹人注意,便又走到另外一家客棧。
  他連走几家,那些客棧都推說人滿,其心大是犯疑,這鎮上气氛頗不尋常,分明是有人暗中操縱和自己作對。
  其心眼看天色漸晚,心中暗暗焦急,他行了大半天并未進食,肚中也自饑餓,心想先吃飽再說,便往酒店走去,他連到几家酒店,卻都是早已打烊,那掌柜的也不在了,一些過路的行人,更是對他卑目而視,似乎十分瞧不起他。
  其心暗暗稱怪,自己未到此城,怎么會与城中人為仇?他正自沉吟,忽然背后人聲嘈雜,其心轉身一瞧,只見一個五旬左右老者迎面而來,他身后高高矮矮跟了七八個漢子。
  其心打量來人一眼,那老者劈口罵道:“你這忘祖賣國的小畜牲,今天叫你難逃公道。”
  他似乎气极,開口便罵,其心心中雪亮,知道凌月國主手下那几個寶貝,不知又冒名造了多少孽,讓自己背了黑鍋。
  其心知道解釋不清,索性不費口舌,當下淡然道:“瞧你一大把年紀,怎么如此不知禮數?真是白披衣冠,枉自為人了。”
  那老者身后漢子紛紛喝打,粗言俚語就如狂風暴雨一般罵到,其心動中微微有气,那老者道:“對待禮義上國之人自是講禮數,面對域外蠻狗,就如遇見瘋狗一樣,人人皆可誅之。”
  其已道:“我敬你若大年歲,如果再要不知深淺,可莫怪我出手得罪了。”
  那老者揮手便打,其心只有出手,老者拳風凌厲,頗有几分真才實學,其心試了几招,恍然道:“原來是晴山派的高手,在下倒是失敬了。”
  那老者出拳沉猛,攻擊連綿不斷,但見其心漫不經心應付,招招都被閃過破解,他知功力相差太遠,一使眼色,那七八個漢子一齊圍了上來。
  其心不愿久事糾纏,他掌力漸漸加重,招招就如開山巨斧,力造沉猛已极,那七八個大漢如何敢硬接拍,其心東一拳西一腳,對方人雖多將他團團圍住,可是被他打得東倒西歪,險狀百出。
  其心乘勢直上,他長嘯一聲,雙掌疾若閃電,身子也跟著快捷起來,那老者見敵人招式如穿針引線,盡往空隙之中擊來,他手忙腳亂地又問又躲,也顧不得幫手下大漢圍攻了。
  其心嘯聲方畢,雙掌貼膝,垂手立在場中,那些大漢,連他身形都未看清,便被他弄倒了一大半,其余几人呆呆站在一丈之外,只覺敵人神出鬼沒,不可思議,竟不敢再貿然上前。
  那老者一揮手叫那些人將倒在地上的漢子扶起,他頭也不回退去,其心心道這人也算知机,如果再糾纏下去,只怕苦頭吃得更多,他心想這鎮中是不能住的了,人人都好像恨不得將他殺頭剝皮,便又借著星光,夜行赶路,方走了不遠,后面蹄聲一起,一個大漢馳馬狂奔,不一會赶過了他,黃土的大道上,激起了一大堆塵埃,那背影仿佛就是剛才和他打斗眾漢中的一個。
  其心動中一惊忖道:“此人定是前程報信去了,這樣不死不休地糾纏著,自己雖是不懼,豈不誤了大事?”
  他心想自己不再行走一道,這樣說不定便可避免許多英名其妙的打斗,他盤算已定,盡往山路小道走去,曉行夜宿,赶了几天,果然再沒有遇到意外之事。
  這回他走近商丘,這是他西行必經之地,他行到城郊,已是初更時分,前面是一大片林子,其心心想今夜不如先在林中過夜,明天一早赶快赶過商丘。他才走進林子,忽然一陣怪響,有若是干嘴万舌鼓噪著,那聲音又低啞又難听,在這靜靜的野外,真令人毛骨悚然。
  其心暗市真气,忽然“拍”“拍”之聲大作,從林子深處飛來成干成万烏鴉,月光下黑壓壓根本看不清到底有多少,其心心中一松,釋然吐口气,繼續前行,才行了几步,他靈机一動忖道:“烏鴉栖息甚早,此時天已全黑,怎會群起而飛,難道林中來了大批人?”
  他提高警覺,輕步疾行,如一縷輕煙愈走愈深,忽然遠遠人聲大作,其心從樹葉隙中走神遠眺,只見前面地勢突然開朗,黑暗中仿佛有座大廟聳立。
  其心不敢大意,施展輕功繼續前行,又走了一刻,那樹木愈來愈稀,穩身大是困難,他忽瞧見前面有棵巨大槐樹,他身子一顫,躍身上樹。
  他居高臨下,只見古廟前有塊場地,場中數十個漢子席地而坐,四周點數只巨大火把,火苗燒得又高又旺,廟門前挂著一面大旗,上面繡著一鷹一舟,在風中展開飄揚。
  其心走神一瞧,只見其中有一個漢子站立著,正在向眾人說話,夜風吹過,一句句都清晰傳入其心耳中,其心听那聲音,心中一凜忖道:“怎么會是他,他不在洛陽主持鏢局,跑到這里來干嗎?庄玲去投奔他,豈不扑了個空?”
  原來那站立著的漢子,正是帆揚鏢局孫帆揚,他沉聲道:“武當真人已傳訊武林,凌月國主入了中原,要咱們河洛武林戒備,今天各地分局的老師們差不多到齊了,好歹也要想個辦法抵擋。”
  眾人齊聲道:“咱們唯總鏢頭馬首是瞻,一切都听您老吩咐。”
  孫帆揚緩緩地道:“那凌月國主早就有吞并中原武林之心,這也罷了,就恨在咱們國內,竟會有人甘心出賣祖宗,做他內應,此人功力頗高,對于中原武林又熟,他引狼入室,實在令人痛恨!”
  其心暗忖道:“凌月國主目的豈僅中原武林,你們這些人見識淺薄,如果知道真相,成事不足,敗事倒是有余。”
  孫帆揚話一說完,眾人暴吼道:“咱們把那姓董的小子碎尸万段,瞧瞧他心肝是怎生模樣?”
  孫帆揚揮揮手,眾人立刻靜了下來,他沉著地道:“凌月國主行蹤隱密,一時也難以尋到,那姓董的小子的确是咱們武林害群之馬,如咱們一致對外,那凌月國主盡管是千手万腳,也是無可奈何,偏生就有這种小雜种,喪心病狂,咱們目前先將此人除去,一方面作為賣身投賊的人一個警告,再者除去這個心腹大患,也讓凌月國主知道厲害。”
  其心臉上閃過一絲憤怒神色,他心中暗道:“這孫帆揚出口傷人,他罵我也便罷了,豈能侮及我父親,他日有机,一定要讓他嘗嘗厲害。”
  眾人紛紛稱是,其中一個漢子道:“前天兄弟接到肴山大俠飛馬傳柬,那小子已入了河南地界,他西行必須經過此地,咱們只須在此以逸待勞便得。”
  眾人七嘴八舌的商量起來。孫帆揚又道:“這姓童的小子一除,凌月國主對于中原武林不會再了若指掌,那時咱們以暗擊明,形勢上先占了許多优勢。”
  其心忖道:“凌月國主對于中國一切,早就了然于胸,如果他像你們一般見識,后知后覺,豈敢染指我們了。”
  這時從廟后又走出一個大漢,他身材又高又大,嗓子更是洪亮,他走前向孫帆揚行了一禮道:“總鏢頭,丐幫有回信來了。”
  孫帆楊笑著連道:“楚副鏢頭辛苦了,兄弟在此先謝過。”
  那人正是帆揚鏢局副鏢頭無敵神拳楚顛,他忙道:“總鏢頭仁心俠行,從來只為天下优,不曾管過自己,小弟跑趟腿又算怎的?”
  孫帆揚問道:“丐幫藍幫主他說怎樣,他答應和咱們結盟,共同應付這武林大劫嗎?”
  楚顛沉聲道:“益老大避而不見,他只派了一個丐幫弟子回答小弟。”
  孫帆揚怒道:“什么。藍老大好大的架子,他既未將你看在眼內,顯然對我帆揚鏢局也瞧不起,他說了些什么?”
  楚顛道:“那使者只對我說;‘錯非藍幫主親眼看到,他是絕對不肯相信董其心做這等賣祖求榮之事。””
  孫帆揚道:“武當局真人難道會瞧借了不成y”
  楚顛道:“小弟當時也忍气將其中原委告訴那丐幫弟子,那弟子并不在意,只是搖頭不信,后來他起身告辭,走到門邊又停身說了一句話,實在气煞小弟,如非總鏢頭一再叮嚀,小弟几乎想動手教訓那廝,挫挫他丐幫銳气!”
  孫帆場沉聲道:“他說什么?”
  楚顛气憤道:“那使者回頭緩緩道:‘就是咱們藍幫主親眼看到,他還是絕對不信。””
  他此言一出,樹上其心只覺心頭一熱,藍大哥那种子金一諾古俠之風,那种鐵肩承擔万事的勇气都浮了起來,那孫帆揚自是气憤填膺,眾鏢頭鏢師也是忍無可忍,大罵藍文俊不夠義气。
  孫帆揚道:“既是如此,丐幫分明也變了節,游文俊想不到是如此卑劣小人,他偽裝行俠仗義,到頭來仍是气節全無,不知凌月國主用什么法子籠絡他?”
  他話才說完,忽然林中一陣暴響,閃出一個中年漢子,他大步走向孫帆楊,高聲說道:“孫總源頭你信口雌黃,背后道人長短,算那門子英雄好漢?”
  孫帆揚冷冷道:“啊!原來是白三俠來了,閣下來得正好,咱們可以交待個一清二楚。”
  白三俠沉聲道:“你說我丐幫變節,咱們自藍大哥接掌以來,這十几年咱們兄弟但知為道而行,義無反顧,你在此胡言亂語,豈不是存心和咱們過不去嗎?”
  他語漸嚴厲,孫帆揚大是不耐,怒道:“你丐幫不識大体,硬要幫董其心那賣國賊子,就算姓董的對你丐幫有思,豈可以私妨公,不然就是丐幫甘心助逆,也被蠻主收買了。”
  他此言再無回轉余地,白三俠刷地拔出寶劍,月光下劍子森森而顫,孫帆揚冷冷道:“別人怕你丐幫勢大,老夫又豈會怕了?”
  他忽地也拔出金刀,背后那些鏢師眼見丐幫中人如此情強,早有几個年輕气盛的指名叫戰。
  白三俠微微向后一退道:“古老四,咱們畏懼人多嗎?”
  背后林中樹上呼地又跳下一人,孫帆揚在此主持帆揚鏢局秘密聚會。別人隱身近側竟未發覺,他老臉一紅,心中又急又气。
  古老四道:“就是千軍万馬在前,咱們不也是照干嗎?”
  孫帆揚一揮金刀道:“你兩個人一塊上罷,免得老夫多費手腳!”
  他原非口舌輕薄之人,可是只覺丐幫欺人太甚,是以針鋒相對。白三俠道:“咱們丐幫向來以少擊多,怎會在此坏了老規矩,你只管放心,在下接你高招便是。”
  兩人面對面凝目而視,眾人自然退后數步,場中空了一塊,白三俠一生何止數百次苦戰,他雖知對手极強,取胜之机渺茫,可是心中仍是半點不懼。
  其心大為緊張,這兩人為自己爭斗,丐幫兄弟是不用說的了,那和自己情分极是深長,就是子母金刀孫帆揚,也是正人好漢,任是誰人傷了,對于北方武林都是個大大損失,自己如果貿然現身,不但不能解釋清楚,反而必定引起一場混戰。
  他沉吟無計,忽見白三俠劍子一抖,帶起一朵銀花直擊過來,孫帆揚反手一刀,砰然一聲,兩件兵器激起火花,在黑夜中分外刺目。
  其心見他兩人一上來便用硬拚打法,心中更是焦急,兩人兵器一分,各退半步,白三俠只覺臂間發熱,心中暗惊不已。
  忽然遠處傳來了一陣的的篤篤之聲,場中兩人都不敢分神,楚顛連忙走近林中觀看。
  孫帆楊金刀展開,他一上來便用內家玄玄刀法,這刀法也是失傳之技;白三俠功力深厚,劍走輕靈,運足功力和地搶攻起來。
  忽然林中楚額高聲呼道:“四川唐大先生到!”
  孫帆揚心中一喜,只見唐瞎子手持長杖點打而來,他行走平路原來不需竹杖,可是翻山穿林,卻非借拐杖而行不成,唐瞎子以耳代目,他一走出林子便道:“孫鏢頭,我唐瞎子千里迢迢被你著人喚來,你卻和人打斗,這是待客之禮嗎?好好好,看我唐瞎子薄面,兩位先住手再說。”
  孫帆揚陪笑道:“唐大哥,罵得對,小弟知罪了。”
  他邊說邊退,收刀而立,白三俠因丐幫上次在庄人儀在中,搶救姜六俠脫難,得助于唐瞎子之報,是以也不好意思再打。
  白三俠道:“唐兄別來無恙,敝幫藍幫主久想拜見言謝,只是百事相纏,強脫不得身來。”
  唐瞎子道:“原來是白三俠,好說好說,江湖上誰不知你丐幫一個個都是仁人志士,濟人若溺,終年馬不停蹄,我唐瞎子好生佩服。”
  白三俠道:“唐兄忒謙。”
  唐瞎子忽道:“我瞎子原在漢中開棺材舖,暗自查看那毒害江湖好漢的主儿,后來有事東來,一路上并不放過可疑之人,直到孫兄相召,這才匆匆赶來,孫兄金刀是北方武林一絕,多我一個瞎子又有何用,我瞎子一想,孫兄多半已是發覺了下毒之人,唐門弟子在毒中打滾,孫兄自然想到我瞎子了。”
  孫帆揚忙道:“唐兄∼身功力小弟如何敢看輕了,唐見猜得不錯,這下毒之主儿已入河南境界,三天之內,毒死十几條好漢。”
  唐瞎子緩緩道:“我最近几天發現許多蛛絲馬跡,這下毒之人手法既狠,行事又极端隱密,絕不留下活口,唐瞎子想遍了腦袋,也想不出中原有此能人?”
  白三俠插口道:“難道又是西域凌月國來的?”
  他原是任意猜臆之語,誰知唐瞎子大聲道:‘正是如此,我瞎子前天在一處深山中,發現了一极無人敢信的大事。”
  他歇了口气,眾人都拉長耳朵靜听,要知近一個月北方武林中人暴斃之事,每日總有數起,人人都自不安。
  唐瞎子道:“那千毒翁老胜竟然被人毒死荒山之中,我瞎子心中一惊,仔細一想,原來竟是此人來了,我竟會想不起來。”
  眾人俠聲問道:“這人是誰?”
  唐瞎子道:“西域五毒病姑。”
  眾人臉色齊變,比听了凌月國主更不知惊恐了几倍。唐瞎子道:“既是孫兄相召,我瞎子好了也要斗斗她。”
  唐瞎子用毒之名雖是無人不知,可是那五毒病姑几十年前入了一次中原,几乎造成武林大亂,此人名气實在太是惊人、眾人對唐瞎子并未有多大信心。
  白三俠似乎還有急事,他向唐瞎子告別,又對孫帆揚道:“你辱罵我丐幫,异口自有人找你,你如不能有所交待,嘿嘿,管你帆揚鏢局分遍天下,也叫你冰消瓦散。”
  他說完也不等孫帆揚開口,手一抖長劍插入身旁一株槐樹之上,和古四俠揚長走了。
  孫帆揚手臂運勁,力透掌心,輕輕拔出長劍,振臂一抖,那劍子齊腰而折。
  名揚北方的子母金刀孫帆揚,他將斷劍順手拋去,其心心中忖道:“丐幫又和孫帆楊紹了死仇,我要如何化解?”
  唐瞎子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孫帆揚簡單地說了一遍,只見唐瞎子也是神色一變。
  孫帆揚道:“唐兄你看看丐幫是不是欺人大甚?”
  唐瞎子道:“此事只怕其中尚多可疑不明之處,我老唐出手去和五毒病姑斗那是義不容辭之事,如說我和小兄弟作對,莫怪我唐瞎子反臉無情。”
  他斬釘截鐵地說著,其心又是一陣激動,他和唐瞎子不過見過几次,上次中了“南中五毒”,蒙他出手相救,此時唐瞎子對自己又如此信任,真不知要如何報答他了。
  孫帆揚冷冷道:“那么唐兄只管自便,咱們也不敢留下大駕。”
  唐瞎子脾气暴躁,他反唇相譏道:“你別以為我是奉召听命的,我唐瞎子不過為了斗斗那自命天下無雙的五毒病姑,這才巴巴跑來。”
  孫帆揚道:“那更不敢勞動大駕,就是不借唐兄之力,那五毒病姑又豈能奈何我們?”
  唐瞎子怪笑一陣道:“老孫你不用激我,我唐瞎子好容易找到這等對手,豈會輕易放過,哈哈老孫,不是我唐瞎子夸口,這弄毒下藥的玩意儿,我唐某人還有點小小把握,如我唐瞎子不成,就是中原生靈活該倒霉。”
  他此言雖狂,其心親身經驗過他解毒本事,是以并不覺得他在胡吹,只是想到五毒病站詭計多端,手法神出鬼沒,不禁暗暗為唐瞎子捏把汗。
  唐瞎子又遭:“三日之內,我瞎子必和五毒病姑見個真章,如果瞎子命大,自會通知你老孫一聲,不然大伙儿可要特別當心了。”
  他冷冷說完,又持杖而去,孫帆揚原想就帆揚鏢局的力量,聯絡北方最大力量丐幫,再加上唐瞎子的本事,聲勢目是浩大,心想那凌月國主雖是厲害,也可無懼于他了,卻未想到不但丐幫藍老太太反常情,不肯為拯救武林盡番心意,就是唐瞎子也是維護賣國賊子董其心,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心中失望,領著各地鏢頭鏢師走了,其心這才躍下樹來,找了一處干淨地方,靠著一株大樹睡去。
  次晨一早,他走過了城鎮,赶緊地往西而去,走了半個時辰,前面山坡起伏,已然走入山區,那山徑漸漸崎嶇,而且愈來愈是險惡,其心忖道:“古人說一夫當關,万夫莫敵,只怕就是指這种地勢,如果半山腰站上几個人,用硬弓強弩一封,端的是网中之魚,怎么樣也逃不過劫數。”
  他正在邊想邊走,前面是個急彎,一眼望去,只是茫茫深淵,山彎那一邊卻看不到,他才一舉步,驀然頭頂上呼地一聲,其心往山岩邊一貼,一只箭矢疾飛而過,好半天才落到遠遠山谷之中。
  山腰里忽地出現十几個漢子,人人都是占据臉要,手中握著硬弓,對准其心立身之處。
  其心知此時形勢千鈞一發,自己雖有上乘功力,可是在此處卻無施展余地,看來有人早就算定自己必走此路,在這險惡之地下埋伏了。
  其心忖道:“如非乘机閃過這個山彎,今日便要在此活活被困,成了箭靶。”
  他知不能再考慮拖延,當下貼著山地直縱過去,那山腰眾人一聲吶喊,箭失如雨般射了下來,共心緊貼山腰,借著几塊突出大石作掩蔽之處,連縱數次,已然走近山彎,身旁破空之古不絕,只要他身子一露,那么從高處發出箭失,饒他功力通天、也是必死之數了。
  他默察地勢,從這最后掩藏之處,离那轉彎之處還有十文左右,卻是一無藏身之物,憑他功力,這十余女之程,中間非落地一次,如果就在這身形起落之間,山中突然万箭齊發,他連閃躲余地也沒有。
  其心沉吟著自下形勢,這是唯—一條死中救活之路,只要轉過山彎,那些人便再射不到自己,可是能否安然縱過這段路程,他心中卻漫無把握。
  那山腰里的人停止了箭矢,四周靜悄悄的只聞山風颯颯,其心白暫的臉更加白了,額角沁出汗來。
  他從不做沒有把握之事,目下雖在緊要關頭,仍是冷靜地要想出個万全之計,忽然靈光一閃,他心中忖道:“這樣雖也危險,但成功之數總比較大些。”
  他不再猶豫,突然雙足一登山麓,一個身子疾如箭矢竟向千丈深淵飛去,那山腰眾人万万想不到他會如此,略一沉吟,其心暮然在空中打了個圈,身子又平飛回來,兩手攀著絕壁邊上,整個身子都懸在空中。
  他此舉大出眾人意料之外,眼前他身子被岩壁所遮,成了死角,只有一雙手露在山徑上,眾人眼看瓮中之鱉竟然逃過埋伏,气憤下紛紛往那雙手射來,雙手一松,只留雙手食指勾住身体,緩緩前進。
  他這目標大為減小,上面之人再也奈地不得。其心小心翼翼地移動身子,他估量已到彎曲之處,正想翻身上路,頭才一抬起,忽然呼地一聲,一把長劍迎頭削來。
  其心頭一縮,他內功精湛,反應极是迅捷,竟是后發先至,比那劍子快了半分,閃過這出其不意的一招。
  他心中惊愕緊張,如果适才頭再抬高半寸,那么縱是天大高手,也難逃破腦之危,他長吸一口真气,突然劍子又砍來,這次卻是攻他雙指。
  其心心知間不容發,他足下一點一塊突出岩石,暴然長身,意是迎刻而來,眼看劍子离肩半寸左右,他瞧得清楚,右手一夾劍尖,運勁一拉,劈手奪過劍來。
  他身子站定,只見山彎這邊地勢較寬,可是惡峰孤立,怪石磷峋,卻是寸草不生,形勢更是險惡,山路站著五六個人,都是仗劍而立。
  他這几招精妙之极,真是一气呵成,那道才用劍攻擊其心的是個老者,他雙目盡赤,劍雖被其心奪去,身子一挫,雙拳打了過來,盡往其心要穴招呼,其心閃了兩招,只見他招招都是拚命,只攻不防,簡直像是惡漢撒野,哪里還像是武林中人。
  其心乘隙一勾,那老者翻身倒在地上,他雙手一撐站起身來嚴又向其心攻到,口中嘶叫道:“小賊,你還我女儿來。”
  其心一怔奇道:“什么?”
  那老者只是拚命。其心又絆倒他几跤,順手點了他穴道,那攔在路上的其中一人道:“董其心,你以為逃過了難關,你再向上瞧瞧著。”
  其心抬頭一望,山上一個個身形從石后露出,總有二三十個,比起那邊人更多,他心中一涼,臉上不動聲色地道:“孫帆揚,在下与你無冤無仇,你三番四次要害我,這是什么道理?”
  原來站在最前面的正是子母金刀孫帆揚,他哈哈一笑,隨即臉色一沉道:“姓董的小子,你還裝什么蒜,老夫今日便想為武林除掉一個敗類,哈哈,真是大快吾怀。”
  其心沉聲道:“誰是武林敗類,你這老頭混混沌沌,偏生個性又強,卻自以為是,快快閃開,我不愿和你動手。”
  那倒在地下老者身子雖不能動,口卻還能罵人,他破口罵道:“小畜牲,小狗賊,你背叛祖宗還要混賴,你為虎作悵,殺了多少武林同道,又害了多少婦女貞節,你……你小賊,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其心心中沉思,只听見他最后一句,心中一凜,那老者又繼續罵道:“有這樣的賊父,自然會生出這种賊种來。”
  其心怒气勃生,目前來去之路都被封鎖,逃生之路甚是渺茫。他嘶聲道:“孫帆揚,你不要逼我殺人。”
  他望著那滿口污言的老者,胸中流過一片殺机,感情愈來愈是膨脹,他大喝一聲道:“住口!”
  從孫帆揚背后走出一個人,冷冷地打量其心道:“小賊,你是天良發覺了吧!你作惡多端,玷污了我義女,還出手殺了她,天下也只有地煞這种魔王,才生得出你這种賊骨頭來。”
  其心一惊,怎么這些人都知道自己的身世了?此人正是無敵神拳楚顛,那老者之女拜他做了義父,其心一言不發,伸手一掌,飄飄忽忽,已近楚顫心脈,楚顛一閃,只覺脈門一緊,被其心手到搞來。
  孫帆揚小涼不已,正待搶救,其心順手又抓起地下老者,他心中不斷狂呼:“其心!其心,你此時可千万不能殺人。”
  那老者還是罵個不停,其心激動之下,理智已漸薄弱,他一振雙手,忽然人群中一個女子的聲音叫道:“其心,你再殺人,姑姑便死在你面前給你看。”
  其心決服一瞧,想不到伊芙竟在那五、六人中間,她長衫大袖,帽子戴得极低,是以其心竟未注意。
  其心動內大震,他力道已發,救之不及,那兩人身子疾如箭失,被拋向深淵,孫帆揚大怒,一刀砍向其心,其心忽然雙腳一踏,依樣平身飛去,竟是后發先至,硬生生在空中將那兩人拉回。
  孫帆揚心中忖道:“小賊呀小賊,你這身功夫不去為國為民做番大事,反而投身賣國,真是可恨!”
  伊芙慢慢走了過來,孫帆楊將老者穴道解開,手舉一面紅旗正待揮去,但見伊芙愈走愈近,他怕箭關無眼,傷了武當周真人唯一女徒,只是舉在空中揮不下去。
  伊芙忽然拔劍直刺其心,似乎气愴已极,其心一怔閃過,只見伊芙不住向他施著眼色,他心念一動,上前足起手攻,打得十分激烈。
  孫帆揚心中急躁不安,他思忖只要紅旗一揮,其心立刻便成箭猖,這武當女徒怎的如此不省事,就是那王老頭也是討厭,偏生要什么親刃小賊,几乎破坏了大局。
  忽然伊芙一聲惊叫,已被其心擒住舉起,其心大聲叫道:“誰敢上來,我就是一劍。”
  孫帆揚急得目毗皆裂,可是他知伊芙是周石靈最鐘愛的弟子,一時之間方寸大亂,其心又叫道:“如果再施暗箭傷人,孫帆揚你可是自作自受。”
  他舉起伊芙作為擋箭牌,大搖大擺走了,孫帆揚一沖動便待揮動紅旗,可是只見伊蕪高高地被舉在空中,秀發散亂,面气蒼白,他忽然想起獨生愛女,不覺殺机大減,頹然坐到地上。
  其心走了很遠,這才將伊芙放下,伊芙俏臉一板道:“其心,我雖是救了你,卻是容不了你,你想想看,你所行所為還像是人嗎?”
  其心搖頭道:“我可從來沒干什么不可見人之事。”
  伊芙一凜,說道:“難道那些殺人,還有對女子……女子無禮的事都不是你干的?”
  其心點頭不語。伊芙忽然柔聲道:“其心,只要你誠心悔過,不再跟那蠻子做走狗,你有什么冤屈,姑姑能得設法替你洗清。”
  其心听他柔聲說話,他這一路上飽受困气,更感到親切無比,他几乎想向伊芙傾訴內中秘密,可是想到如果此事周石靈知道,定是遍傳天下,打草惊蛇,反而引起凌月國主防備。其心正色道:“姑姑,請你給3祖說,董其心將來自然會有個交代。”
  伊芙望著他輕輕地道:“其心……總要先脫离凌月國主,不再為他作惡才成,你……你……唉!真的如此貪心富貴榮華嗎?”
  她目光中洋溢著千般怜愛,就像慈愛的母親,絕望地瞧著日益墜落的孩子,作最后的規勸,又像是年輕的妻子,望著傷重元救的丈夫,恨不得代他受苦。
  其心望著那眼光,真令他心碎了,他心中一痛,忖道:“姑姑也不信我了。”
  可是此時胸中突然冒起一股豪邁的勇气,仿若促使他擔起世上所有的重擔,他痴痴地望了伊姑娘一限道:“姑姑,我听你的話便是。”
  其心說完便走了,伊笑呆呆看著他的背影,、對于這個深沉的孩子,她愈來愈是不了解了,但心中卻有一個結論:“其心不是那种人,還有……還有其心真的長大了,長大得不但不再需要人保護,反而可以保護我了。”
  忽然她心中閃過了一個念頭,雪白的臉上變得通紅。
  在遠處,其心走著走著,那樹枝上秋蟬已開始鳴叫,其心胸中千潮万思,他心中喃喃地道:“知了,知了,你一天到晚鳴叫,你知道什么了,人間的愁苦嗎?世情的坎坷嗎?”
  回頭一瞧,伊芙仍呆站那里,山風颯颯,她衣袖飄起!
  在那絕谷中,齊天心暗暗一凜,他知道下面所有的一切將關系他兩代一生,而且這是埋藏了几十年的武林秘史,他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那老人摸了摸身旁的石座,歎了一口气道:“那年董老先生六十大壽,他心中厭煩武林仇殺,決心從此退隱山林,于是當日他避過成千成百賀壽的武林人,僅留柬說明,當時武林中确實轟動了一陣,只因董老先生常行走江湖,對武林影響极大,但過了一陣也就平靜下來。
  “當時董老先生有兩個儿子,大約在十七八歲左右,兩兄弟自幼得董老先生真傳,加之天資极高,功力已臻一流高手。
  “董老先生退隱后,本以為自己的打算确是不錯,但不到半年工夫,武林中不再有董老先生的蹤跡,卻忽然出現了一個大魔頭。
  “這個魔頭武藝古怪已被,從不曾在武林之中見過,且這魔頭行蹤极為神秘,他的面貌,竟始終未為武林中人所見。最可怕的是那魔頭竟似瘋狂一般,亂殺武林同道,不論黑道白道,好人坏人,一律見則殺人,他功夫太高,竟使整個武林剎時充滿恐怖。最初那魔頭并不說明他為何如此,到了后來,他揚言要血洗武林,看那姓童的老儿如何。
  “董老先生隱選山林,音訊不通,好久以后才听到這個消息,百思不得到底是何人指名索戰,而且据傳說那人的功力簡直駭人听聞。董老先生思之再三,不想破誓重人江湖,于是叫兩個儿子代他出山入武林應約。他那兩個儿子年紀不過十七、八歲,董老先生竟放心命之与那神秘不測的魔頭相見,可見他對兩兄弟的估計是何等高強。兩兄弟于是辭父下山,到武林中宣稱董家門下如約相應,自然那個魔頭立刻獲得了這消息。”
  老人一口气說到這里,忽然仰天歎了一口气,滿面迷惆之色,好久不再說話。
  齊天心正听得緊張,忍不住問道:“前輩,以后怎樣了?”
  老人似乎一惊,呵了一聲忽道:“說到這儿,你可都知道這些人是誰嗎?”
  齊天心雙目中掠過肯定的光芒,點首道:“晚輩大約心中猜得著。”
  老人也不多說,歎了一口气又接著道:“兩兄弟初入武林,經驗方面甚是不足,兩人都是聰明絕頂的人,消息才揚出去,兩兄弟發覺自己經驗方面吃虧太大,于是又揚言董門有急事,相約之事得延后三個月之久。”
  齊天心呵了一聲,老人接著道:“這董門急事日后成了一切的關鍵,而兄弟當日万万不料隨口所宣竟成了不解的死結。”
  齊天心忽然插口道:“說到這里,前輩与這些人可有什么關系?”
  老人嗯了一聲道:“這個么?不提也罷——”
  齊天心暗暗心惊,那老人揮揮手又遭:“咱們方才說到兩兄弟宣言董門急事,于是相約之事延了三個月。當時整個武林對這場約會密切地注意,兩兄弟在三個月之內遍行大江南北,對敵處人方面的經歷大進。但兩兄弟并不知道,他兩人宣稱董家有急事之舉,竟引起一樁非常离奇之事。這事情的發生當時兩兄弟遠离家門,毫不知情,是日久回家,董老先生說給他們听的。
  “事情是這樣的,當兩兄弟宣言后一個月左右,董老先生隱居之地竟有外人出現。董老先生那隱居之地,委實隱秘十分,決不可能為外人所探,這時有外人出現,分明是家中有人走露消息。最初董老先生以為是外人誤行而至,但疑心仍起,直到第二日那外人竟太谷求見。”
  老人聲調逐漸寒冷下來,齊天心入神地盤膝而坐,老人聲調一停,石室中登時一靜。
  老人沉思一刻,忽道:“老夫忘了一事,那董老先生的妻室乃是一對姐妹,他足下兩子分為姐妹兩人所生,哥哥是姐姐所生,弟弟則為妹妹所生。”
  齊天心一怔,他不知老人忽然提起此話是何用意,正待開口,那老人已接著說道:“董老先生心中疑念重重,當時老夫正也在董家中,董老先生不愿親自出手,便叫老夫出迎。
  “那人行蹤十分神秘鬼祟,臉上包著青巾,見老夫出迎問道:‘敢問閣下,董老英雄——’他一見老夫,便知老夫不是董老先生,可見他定是見過董老先生,用青巾遮面,分明是不欲被我們認出他是何人。老夫不待他說完便道:‘董老英雄臥病在床,你是何人?’大概是兩兄弟在外宣稱董門有急事,那人听老夫說董老先生有病,似乎深信不疑,卻不待老夫說完,反身便走開。老夫心中有气,冷冷吼道:‘閣下留步。’那人理也不理,倏然之間,他身形一花,老夫竟沒看他是如何身法,已在十丈之外。老夫心中吃了一惊,沉吟了一刻,便回到室中說明,董老先生想了好久,也不得要領。當時隱居在那儿的,一共是董老先生、兩位夫人,一位老奶媽,還有一個管家的,連上老夫,一共五人。”
  齊天心忽然插口道:“敢問前輩,那管家是何等人物?”
  老人搖搖頭道:“那管家姓秦,當日咱們也曾怀疑是他勾引外人,但卻是決不可能之事。”
  齊天心嘴唇一動。那老人卻接口道:“董老先生的功力是不必說了,兩位夫人的武藝也很不錯,加上老夫,就算是神尼無憂和奇叟南天聯手相襲,也未必能討得了好去,是以當時咱們也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估計無人敢有所企圖。只是董老先生對有人發現這隱居之地,确實十分不快,他本來便想從此不入江湖,好不容易才找著這么一個好地方,竟又為人所知,那么以后武林中人人都可來此,當日便決定兩兄弟回家之后,立刻另外覓地而隱。但是不料就在當日夜晚發生了一事。
  “那天晚上天空烏云密布,黑夜如墨,大雨欲落未落,山風強烈肆勁,小小的山谷中,到處嗚嗚疾呼之聲,那時是冬日,松嘯如濤,枝搖葉落,咱們坐在屋中談了一會便各自入睡了。大約在三更時分,老夫陡然醒覺,只听遙遠處忽然有一聲尖銳的狗叫。老夫記起日間的事,心中微動,在黑暗之中凝聚目力,夜色太濃,簡直伸手不見五指,好一會老夫才能略略看清方圓不及一丈之處。這時外面山風愈強,窗子格格作響,老夫靜坐了一會,忽然之間,只覺周身一冷,一縷縷幽幽的陰風竟然襲体而生。利時間老夫只覺冷汗涔涔而流,万万不料對方竟已潛入室內,當時老夫想也不想,陡然發出護身三陽真力,只覺陰冷一消,立時騰身而起。老夫只覺四周一片黑暗,敵人所在之處自己一無所知,是以立刻抽身而出,雙掌內力一吐,窗架格格數聲一齊震斷,呼地一聲穿窗而出。老夫自認功力較之奇臾神尼老董之流,相去有限,而且江湖經歷也十分老練,身形一出窗外,雙掌護胸,猛可向屋頂上一翻。老夫以為對方一人逼自己穿窗而出,一定有另一人在屋頂上等候猛然突襲,由上而下威力更猛,所以身形一翻,雙掌沖天而上,內力疾涌而出。哪知只覺雙拳一輕,身形翻上屋頂,卻四方八面空空蕩蕩一片,毫無人跡。室外稍較室內亮一點,但四周仍是模糊一片,老夫全神貫注,心知此刻正是對方暗算最好的時机,但屋頂上只有老夫一人,山風呼呼而過,吹得老夫身上衣袂作響,卻不見一個敵蹤。
  “老夫一生身經百戰,但此時敵陪我明,而且莫測高深,簡直空有功力,無從下手,老夫四下一探望,黑沉沉死寂的一片,心中竟不由泛起寒意。老夫忽然想起董老先生,忙一掠屋頂,一望過去,只見董老先生那間屋子黑黑一片,似乎毫無動靜。老夫心中一安,忽然一股掌風自后方襲到,老夫一錯身形,只見黑暗中人形難辨,心中暗暗著急,于是對准方才拿風襲來之處打了一拳。這一拳老夫至少動用了八成內力,黑暗中果然有人出掌一抵,老夫只覺掌中一重,心中大吃一惊,即力吐發出十成內力。嘩啦一聲暴響,黑暗之中冒起一條人影,在空中閃了兩閃,呼地揀出三、四立外。老夫心中一想,對方分明是有計划而來,這黑影突然現身必是想引開老夫,他們以為董老先生果真臥病在床,只要調開老夫便可長驅直入。老夫想了一想,便緊跟而去,那人果是越跑越遠,老夫故意在五十丈外全力追上了他,和他拚斗起來。這一場拚斗,老夫是略占了上風,但也始終無法擊倒這蒙面人,那蒙面人的功力較老夫遜色,但招式之奇,掌法之狠乃為老夫所僅見。而且老夫始終瞧不出他是何門路,大約在一百招上,老夫忽發一种旅勁,這种力道你也知道,就是‘七星轉’的內力,那蒙面人身形被旋,一連倒退了十几步,不支倒坐在地上。
  “老夫正待上前查看,忽然身后又一股极強的勁風,老夫反手拍出一掌,雙方內力一触,老夫倉促發力不純,竟被擊得一個踉蹌。老夫又惊又怒,就這一剎那,那倒坐在地上的入也一躍而起,只見兩條人影一前一后,剎時已奔出二十余丈,連閒之下已出了谷口。老夫一怔,正待起步而追,忽然背后一個人低聲道:‘老弟別追了。’老夫轉身一看,只見董老先生站在身后,忙問道:‘大哥,你怎么——’董老先生笑了笑道:‘那人將你引開,另一人破窗而入,他以為我在病中,我也索性裝睡不起,由兩位夫人迎戰。那人好深功力,兩位夫人聯手,才勉強持平。’老夫忍不住惊呼一聲道:‘兩位嫂嫂聯手還胜不了他?’董老先生笑笑道:‘后來兩位夫人故意敗退倒地,那人對准在床上的我便是一拳。”
  “老夫雖明知董老稱生乃裝病在床,仍忍不住槍口問道:‘那——大哥,你出掌了嗎?’董老先生笑笑道:‘他雖以為我在病中,但這一掌可用了十分勁力,掌緣邊帶起了嗚嗚怪響,當時我也大吃一惊,不敢托大,疾呼一聲,平躍而起,扣指猛力一彈。’老夫心中一震,忍不住道:‘大哥……你竟動用了“金剛指”?’須知董門‘金剛指’力一向在武林中絕跡,董老先生一生也不曾用過几次,這時竟扣指而彈,可見他認為這對手是何等高強人物。董老先生臉色一沉,寒聲道:‘我當時直覺感到非用此力,不足抵抗對方那一掌,那人見我竟一躍出招,立知上當,忍不住惊呼,但這一霎時雙掌一触,雙方力道疾涌而出。’老夫心中暗忖,當今天下能和董老夫生‘金剛指’一碰的人,不會超出三四人。董老先生又遭:‘力道一触,老夫立知遇到了蓋世高手,但一剎時對方勁道大弱,一跟斗倒翻而出,破窗而走。我心中一怔,忙緊跟揀出,一路跟到這儿。’老夫呵了一聲道:‘那人竟能和大哥內力相若?’董老先生點首道:‘他內力突減,分明是自動撤回,怕被迫動用獨門內力被我瞧出來路。但他的內力造詣,我敢确言,和你我當在伯仲之間。’老夫嗯了一聲道:‘就是他那同伴,功力也是十分高強,不知此兩人是何來路。’董老先生沉吟了好一會道:‘我始終想不出,什么人竟找到咱們頭上。’老夫忍不住道:叫\弟猜測,此人必是奇臾或神尼——’董老先生不待老夫說完,揮手止住道:‘兄弟如何有此等說法?’老夫冷笑道:‘舉目武林,僅此兩人有此功力。’董老先生沉吟一會道:‘兄弟,你還忘了一人。’老夫想了想,搖首道:大哥,還有何人有此等功力?’董老先生微微笑道:‘兄弟,你忘了他,九州神拳葉公橋!’老夫啊了一聲道:‘葉大俠不致如此無恥吧!’董老先生不發一言,緩緩走回屋中,老夫也不再多說,這件事也就漸漸放了下來。
  “兩個月后,兩兄弟回來,說和那魔頭碰見,魔頭并未出戰,僅現了一面,從此不再出現武林。董老先生和老夫都仔細問兩兄弟,那魔頭的身法如何,卻得不著什么頭緒。只是兩兄弟自回到家中,似乎在兩人間起了很深的隔閡,這倒是從未有之事,只因兩人性格分异甚大,這一隔閡就很難彌合。老夫和董老先生都發現了這一點,但卻始終不得要領,一時也無辦法。后來老夫辭去,董老先生在老夫臨走的前一日夜里和老夫挑燈夜談,重提起那日夜襲之事,咱們兩人商量的結果,認為是奇臾南天的可能最大,便叫老夫設法會會南天。
  “那奇里隱逸多年,他隱逸之處好像是在華山之巔,但十几年了不知有否搬移,老夫存著姑且一試的心理辭家而去,豈知這一离去,董門竟立生慘變,家破人亡,親离子散。以后發生的事,因老夫已不在場,日后尋著那兩兄弟,從他們兩人口中得知片段,兩人所言有同有异,但老夫卻始終認為其中有不能符合的地方。”
  老人說到這里,聲音逐漸低沉下去,那困惑的神情又浮上了他的面孔,齊天心靜靜地坐著,他心中也是慌亂一片,家門慘變,就要揭曉了。
  老人沉思了一刻道:“老夫尋找奇臾不著,便邀游江湖,四海為家,過了二三個月,忽然武林大亂,傳說有一個少年人,號稱地煞,到處殺人,無惡不作,已成為武林公敵,老夫當時大吃一惊,只因這地煞自稱姓董名無公,孩子,你知道他是誰嗎?”
  齊天心點首道:“地煞童無公,晚輩听說過的。”
  老人注視了他一會,點首道:“嗯!那么老夫沒有看錯,你是董無奇的儿子!”
  齊天心點了點頭,老人道:“你可知董老先生足下兩子,一名無奇,一名無公?”
  齊天心頷首道:“這個,晚輩已猜到了。”
  老人道:“老夫一听董無公之名,心知有變,立刻兼程赶回,方一入谷,只見兩難新墳,不見故人。”
  “一個墳上寫著‘一代奇人董無公英雄之墓’,另一個碑上寫著‘大俠葉公橋之墓’!”
  齊天心惊呼道:“祖父……他……”
  老人理都不理他,平靜地接著道:“那‘葉公橋’三字一入眼,老夫只覺熱血上涌,只道原來那日夜襲者果就是這虛名假義的九州神拳,但卻不明白,就算他葉公橋功力蓋世,也不可能致董老先生于死地!老夫遍尋山谷,絕無人蹤,怀著惊、痛、怒。疑的心情重人江湖。第二日老夫在离那山谷不遠的一個小鎮上,巧逢童無奇,老夫見著他時,他正理首痛飲,十分慘痛頹唐的模樣。老夫忙上前相問,他乍見老夫,雙目進裂,血淚直流,老人問他一切情形,他什么也不肯說,只是長歎道:‘一個人有一個找父涼血的親生骨肉在世,還有什么可說的。’老夫待要追問,董無奇忽然飛身飄然而去,老夫發現這時童無奇的功力竟然已不在死去的董老先生之下了。老夫抱著滿腔疑惑在江湖上游蕩,不記得是多久之后,老夫又巧逢了童無公。那一日,老夫發現董無公時,看見他正坐在一棵大樹下,雙手抱著頭在苦苦思索,地上用樹枝划著‘找父’、‘兄弟閱牆’等詞句,老夫上前相問,董無公似是暴躁得緊,叫老夫不要管他,老夫說到董無奇,哪知才提三個字,董無公忽然站起怒喝道:‘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這找父野獸!’說罷憤然而去了,老夫追上前去,問他詳情,他忽然抱頭大哭起來,哭完之后老夫催問董老先生遭凶的詳情——”
  老人說到這里,閉著眼不再說話了,齊天心听得十分緊張,要想催他說下去,一抬眼,只見那老人的臉上忽然罩上了一層青色的霧,雙目一張,射出一种茫茫然的古怪神色,那模樣十分嚇人。齊天心正要喊他,他忽然嘻嘻笑了起來。
  齊天心嚇得退了數步,暗道:“這人瘋了……”
  那老人嘻嘻地笑著,不三不四地忽然問道:“孩子,你喜不喜歡賭?”
  齊天心有若丈二金剛,愣然道:“賭?……”
  老人嘻嘻笑道:‘是呀,賭牌九、骰子……嘻嘻,一翻兩瞪眼,是最刺激不過了……”
  齊天心見他的臉上又古怪又難看,不知是什么事情突然引得這老人瘋病發了,他喃喃道:“老先生……你還是……還是繼續講那故事吧……”
  老人從地上抬起兩段短枝,迷迷糊糊地道:“來來來,咱們來賭,這是骰子……”
  齊天心望著他那目光,十分駭人,他不禁又退了一步,老人似乎是講那故事,講到緊要的關頭,一段可怕的回憶使他的瘋病突然發了出來,只是笑眯眯地看著齊天心。
  齊天心道:“老先生……”
  就在這時,忽然一聲倒山般的沉重之聲從地底下傳了上來,大地整個轟然大震,齊天心吃了一大惊,再看那老人,老人似乎被這一震震得醒了過來,臉上神色也恢复了正常。
  齊天心道:“這……是什么?”
  老人揉了揉眼睛,忽然長歎道:“我的病是愈來愈重了。唉
  齊天心想說什么,老人又歎道:“這瘋病不僅使我神智變了,就是形貌也全變了,現在便是我親生父母來了,他們也不會認出我了……”
  齊天心道:“剛才……剛才那地震是什么?……”
  老人听了這句話,雙目中忽然射出一种奇光,目光緩緩地落在地上——
  老人正要說下去,又一种奇怪無比的聲音從地底下傳了上來,那聲音像是木石相擊,又像是純重金屬相碰,聲音极是沉悶。齊天心道:“什么聲音?”
  老人的臉上現出一种万分奇异的表情,對齊天心的問話毫不理會,忽然又爬在地上。把耳朵緊貼在地上,齊天心道:“怎么一回事?”
  老人輕輕搖了搖手,示意叫齊天心不要說話,他伏在地上,那种聲音漸漸響得密了起來,老人的臉上也露出了緊張的神色,齊天心不禁大感納悶。
  過一會,老人忽然一躍而起,聲音變得有些發顫,一把抓住了齊天心的手臂叫道:“一定是那畜生出來了,一定是那富生出來了……”
  齊天心吃了一惊,道:“什么畜生?”
  老人也不回答,只是一把抓住齊天心,便向屋后走去。
  齊天心跟著他走到屋后,只見老人忽然伸手抓在一個石桌的邊上,猛可向后一拉,轟轟然一聲巨響,那石桌下現出一個黑漆漆的洞來。
  怪老人站在洞邊等了片刻。齊天心暗想:“必是這洞中封得久了,其中空气十分渾濁,等它流通一些再進去。”
  過了一會,那怪老人面帶緊張地緩緩走下洞去,齊天心是個大膽妄為的人,毫不考慮地便跟了下去,只覺得那洞是向下深入,愈走愈覺陰濕,還有陣陣的腥气扑鼻而來。
  忽然,前面那老人一停足,齊天心也停了下來,只見黑漆漆的前方出現了兩點慘綠色的光,一閃一爍,仿佛鬼火一般。
  老人輕輕地蹲了下來。齊天心低聲道:“是什么東西?”
  老人沒有答話,只見那兩點綠火漸閃漸大,變得好像兩盞綠燈一般,而且一种咻咻之聲隨之而起,齊天心定了定眼神,仔細瞧過去,只見黑漆中隱約出現一團龐然巨物,齊天心暗暗大吃一惊,几乎要叫了起來,他輕輕伏在老人的身后,一聲也不響。
  那龐然怪物緩緩移向左邊,怪老人的目光始終沒有一絲輕懈,牢牢地盯著它,直到那龐然大物走到左邊角落上,錯伏下來,兩點綠光一晃而滅。
  老人仍舊伏在那里等了一會儿,才站起身來向前走去。齊天心也跟著站了起來,老人在黑暗中前行了約摸十丈,忽然停下身來,歎道:“唉,老天爺造物真他媽的有意思,生了一樁寶物,就要生件惡獸來守護,錯非如此,天下的寶物奇珍豈不都要被凡夫俗子們糟踏光了?”
  齊天心道:“什么寶物?”
  那怪老人道:“你可听說過百絲金蘭?”
  齊天心搖了搖頭道:“沒有听說過。”
  那老人道:“百絲金蘭是天下療傷的圣藥,任何嚴重的內傷,只要能眼下金蘭,三日之內就能痊愈如常,這百絲金蘭少之又少,而且每四十年才結果一次,你想想看要想得手一顆有多難了。”
  齊天心睜大了眼睛道:“當真是任何內傷都能治療嗎?”
  那老人道:“不錯,不過難的還在后面呢,所以我說他媽的老天爺造物真有意思,這百絲金蘭生的地方,周圍的泥土全變成一种紫色發光的泥土,有一种力大無比的巨獸就專門吃這种泥土為生,換句話說,這种巨獸就成了寶物的守護神啦。”
  齊天心里了望那邊黑暗中伏著的龐然巨物,喃喃道:“便是這种巨獸嗎?”
  老人點了點頭道:“你說奇怪不奇怪,這种巨獸神力無窮,每日吃那紫色泥土過活,寸步不离,但是每到四十年金蘭結果之時,它卻是畏懼那芬芳之昧,便會悄悄走出來躲上一日,次日金蘭凋落之時,它又會醒來走回金蘭之旁。”
  齊天心道:“那豈非天意開放禁衛,讓有緣之人摘得奇寶?”
  老人拍了拍大腿,叫道:“是呀,所以我說他媽的老天爺是個有意思的人,不然怎么想得出這等幽默的事來?”
  齊天心道:“既然這巨魯已經讓開了,老……老先生你怎么還不進去呀?”
  老人笑道:“你瞧瞧,這狹險的人口被一方万斤巨石封死,有誰能走得進去?即使是天下武藝第一的神人來了,也沒法施力呀,只有這只怪獸畏懼那金蘭結果气味時,自動走出才能把這巨石移開,咱們走進去瞧瞧吧——”
  他大步走了進去,齊天心一面跟著走,一面測目打量不遠處那只巨獸,那巨獸躲在那里動也不動,像是完全睡著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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