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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按圖索驥


  一念未息,老婆婆又已似看透了他心思般的帶著催促的口气說道:“你們骨肉至親,為了替她療傷逼毒,你尚猶豫什么,還不赶快動手!”
  蒲逸凡經她一催,知道不動手已是不行,心中暗暗忖道:“好吧!解衣服就解衣服,只要自己把眼睛閉起來,不看就行了。”當即蹲下身子,松開紐扣后,雙目緊閉,把她的衣服揭開。
  天地間的事情,往往就是那么奇怪,你存心將它忘諸腦后,它偏偏縈繞心頭;明明你不想看它,它卻一幕幕展現在眼前。蒲逸凡揭開她衣服時,本是雙目緊緊閉合,那知衣服揭開后,兩眼卻又不自主地睜了開來。
  目光触處,但見丰脂玉肌,欺霜賽雪,一對美妙蓮蓬,堅挺挺。顫巍巍的對峙胸上,丘壑分明,纖毫畢露!視線移上,只見烏云攏頭,眉目似畫,白中透紅的雙面上,隱現兩個小巧梨窩,微牽的唇角間,泛起一絲淺笑,更自那美態之中,隱泛出一种無尚高華气息,當下只覺云姊姊人儿之美,實比倩妹妹猶胜几分。
  他本气血方剛少年,這一入神品評,立党臉熱心跳,真恨不得俯身下去,把薛寒云緊緊抱住,盡情撫愛一番才好。
  但他究竟出自名門正派,修為也深,說沖動也不過偶作遐想,就在魔念方興之際,另外一點靈思也已升自心頭,深知稍有失態,便得終生愧疚,云姊姊雖然美的可愛,但自己豈可亂事偷香?何況,還有一個來歷不明的老婆婆,站在一旁……。
  他一想到這里,立即摒除雜念,冥目思過,把心頭一腔愛欲之火,化為烏有,定了定神,挺身站了起來。
  他身子剛站起,老婆婆便已手捏銀針,蹲下身去,只見她手腕抖動三根銀針,已然分扎在薛寒云的雙乳下面,及“心坎”穴上。
  老婆婆動作熟練,手法靈妙,三根銀針雖是先后施為,但卻快的儼如同時,而且深淺一致分毫不差,只看的蒲逸凡不住點頭,暗聲贊好。
  老婆婆似是身有要事,急于离去,三根銀針扎下后,立時站起身形,目注蒲逸凡,庄容說道:“只須力聚掌心,緊貼‘命門’,再以推宮過穴的手法,她陰陽六脈以內的毒力,自會循著針孔,化作黃水流出,待到水完毒盡,起下銀針,以她深厚的內功,調息個一日半天,便可行動如常……。”
  話到此處,倏然一頓,兩目之中,突然閃出一片慈愛的的光輝,依戀地瞥了薛寒云一眼,目光又投在蒲逸凡臉上,接道:“老婦尚有要事待辦,就此告別了!”
  蒲逸凡對她雖已早消敵意,感激万分,但未能摸清她的來歷,心頭總覺不大釋然,現在听她說要走,立即雙手一揖,改口說道:“老前輩救命大恩,我姊弟沒齒不忘,可否示下名號仙居?我姊弟他日也好登門叩謝!”
  老婆婆略一沉吟,和聲說道:“療傷系我自愿,叩謝大可不必,至于我的姓名字號……”忽的一皺眉頭,歎息一聲道:“眼下時机未到,還是不說的好!”說完轉身向來路走去。
  蒲逸凡見她似有隱衷,不愿說出來歷,自也不好再問,但因感于她療傷大恩,覺得就讓她這么一走,以后連一個答謝的机會也沒有,心中卻也滿不是意思,望著老婆婆走去的背影,腦際忽然一動,沖口說道:
  “晚輩蒲逸凡,來自鄂西小南海,老人家他日如用得著我姊弟之處,但憑一紙相召縱然赴湯蹈火,亦在所不辭。”
  這時,老婆婆本已走出一丈多遠,听得蒲逸凡之言,突然轉過身來,點了點頭,喟然一歎,道:“老婦替她療治傷勢,本沒存心要你們報答。但你既然這般說法,我也不便堅拒,好吧!”
  微微—頓后,臉上神色倏變,似感歎又像悲傷地用手指著薛寒云胸前的銀針,凄然說道:“他日如遇上怀有同樣的銀針之人,老婦不妄求你們饒他性命,只給他留個全尸,就算還清了今天這筆人情!”
  說完,再也不待他答言,轉身疾奔而去。
  這時薛寒云所服的藥力,已完全行開,昏厥的神智,漸漸清醒過來,睜眼一看,只見自己酥胸袒裎,胸前扎著三根銀針,不由嚇得一聲惊叫!
  且說在無我大師等人在聳云岩墜下隱坑后的絕處逢生。
  如以無我大師、管云彤、瀛壺釣翁一身修為來說,漫說區區丈多見方的陷坑,便是再寬大几倍的險地,也能騰身躍起,一縱而過!但落腳之處,另裝有机關,等到無我大師發覺有异,喝令后行几人快退,自己提气騰身之時,兩腳已被不知什么東西套住,拔不起腳來,隨勢沉落下去。
  管云彤、瀛壺釣翁因是緊隨無我大師身后,而且功力未复,前面的無我大師遭遇如此,兩人也是同一命運,只薛寒云、蒲逸凡殿后拒敵,幸免墜入陷阱。
  但覺墜落之勢疾快,剎那間,已沉落二三十丈深,默記又下墜了二十丈左右,只感腳下一震,墜落實地。
  無我大師修為精深,定力堅強,雖是驟逢變故,心神仍然不亂,剛一墜落實地,立即招呼管云彤、瀛壺釣翁道:“敵人既在通路上設下陷阱,這里面必另有机關埋伏,我們赶快把絆腳之物除去,免得……”
  話未說完,人已俯身探臂,伸手一摸,只覺兩足左右緊捱腳邊之處,從下面升出一根拇指粗細,如彎弓形的鐵條,套在腳背上,當下功行雙臂,气凝掌緣,奮力一切一拖,鐵條應手而折。
  他知道管云彤、瀛壺釣翁兩人,久經劇戰,功力未复。自己解除羈絆后,立時轉過去,照方抓藥,但聞“喀喳”連響,解除了二人腳下絆套。
  三人腳下羈絆一除,行動已自如常,管云彤放眼環顧,只見這所陷阱,形呈正方,伸手摸去,触手光滑如鏡,原來四面盡都是用光滑堅硬的石板砌成。
  瀛壺釣翁忽的縱身一躍,緊貼右壁,施展壁虎身法,雙手兩腳,交替猱升,慢慢向上爬去。
  無我大師見他這般舉動,已然猜出他的心意,當下歎息一聲,搖頭說道:“釣翁別試啦,這陷阱高達五六十丈,四壁滑不留手,慢說不易爬上去,就是能,敵人也不會讓我們得手!”
  瀛壺釣翁本是光想試試,看看施展壁虎游龍之術,能否猱升上去,听得無我大師之言,不由黯然一歎,頹然滑落下來。
  管云彤道:“我們既是由上下落,想那操縱机關之人,一定是在里面,這陷阱四壁,定然設有門戶机關,不然……”
  話猶未了,無我大師接口說道:“管施主卓見不錯……”
  說了一句,突然頓住,似在思想什么難題,閉目沉吟了一陣,才又繼續說道:“兩位功力未复,不如借机調息一下,眼前困境,讓貧僧先打探一下再說。”
  無我大師借著透下月色,凝神仔細瞧看,他功力精深,本有黑夜視物之能,目光照射之下,更是看的清楚明白,絲毫不爽,但見四壁一片光滑,既無突出窩陷,也無縫印痕記,就像鏡子一樣,毫無破綻可尋,不由眉頭一皺,暗暗忖道:“這壁間既找不出机關樞紐,難道那操縱机關之人在上面不成?……”
  正自思忖之間,頭上忽然響一陣卜卜之聲!
  無我大師聞聲一惊,急然說道:“兩位留神,聲響起自頭頂,敵人如不是發動机關,便是要從上面向我們下手……”
  一語未主,上面突然傳來一聲冷冷笑道:“老和尚猜得不錯!”
  抬頭望去,只見阱口十丈以下,右壁間探出一個人頭來,目閃凶光,俯視三人“嘿嘿!”獰笑!
  管云彤忽的挺身站起,右手拔銀簫,仰臉一聲清嘯,抬臂振腕,以“丁山射雁”的手法,向那人頭打去。
  他經過一陣調息,功力已恢复了十之八九,銀簫出手,沖霄而上,三四十丈高下,竟是電疾射到!
  那人不防有此,一時閃避不及,但聞一聲慘叫,洒下一蓬血雨,銀簫擊中前額,連頭也沒縮回便已死去。
  這不過剎那間的事,就在銀簫力盡下墜,管云彤縱身接簫之時,那人頭五尺以下的壁間,突然響起一陣軋軋之聲,陷阱內倏然一暗,頓時漆黑如墨,伸手難見五指。
  瀛壺釣翁掏出隨身火摺,點燃抬頭一看,不禁心底冒起一股寒意,嚇出了一身冷汗……。
  原來那軋聲響起之處的壁面上,移出來一方比阱口四周,略小數分的巨石,由上直落下來。
  巨石沉落本快,剎那間已离頭頂只不兩丈。
  四壁既然未尋得机關樞紐,頭上巨石又向下直落,這等情勢之下,三人雖同是久經風險之人,至此也不禁惊惶失措,心神大亂,目定口呆的面面相覷,佇立待斃!
  人在生死交關之際,往往會生出幻想,三人不知是為求生的本能所驅使,還是受心中的幻念所支配?就當那巨石高頭頂一丈左右之時,同時虎吼一聲,舉臂揚掌,向對面石壁劈去!
  掌風到處,潛力激蕩,震的陷阱以內,嗡嗡長鳴不已。
  三人掌劈石壁,只是一种下意思的舉動,并未想到什么,那知抬頭一看,那疾沉下落的巨石,竟然緩了下來。
  此情入目,三人靈台立明,知道操縱巨石机關,定在對面壁以內,因受掌力所震,帶動了操縱机關,故此下落巨石,突然由快轉慢,只是掌力不夠,未能把操縱机關,全部舉動,因而那下落巨石,仍自緩緩下墜!
  三人現在心有所悟,求生之念頓熾,各自運集功勁,奮起全身之力,不約而同的雙掌齊揚,向對面石壁猛推過去。
  在三人想來,适才不過是下意識的信手揮掌,即能將壁內机關震動,此刻三人全力出手,力道何止數千斤?一定可以震裂石壁,帶動机關,那知事實大謬不然,三人足可移岳撼山的千鈞掌力到處,石壁卻是紋風未動,絲毫無損,自己反因用力過猛震得腕骨生痛。
  抬頭望去,只見下降巨石,落勢雖然极緩,但卻愈落愈低,已自快要碰到頭上,心知今霄無法逃過劫難,無我大師不禁黯然一歎,喟然說道:
  “兩位二十多年不涉江湖,貧僧晚近也才履塵世,想不到我們三人,未死于昔年的陣仗之上,今霄卻同時埋骨在這陷阱之中,唉!……”
  管云彤、瀛壺釣翁听得無我大師喟歎之言,也不禁同聲一歎,接道:“看來生死之事,倒真的是听天由命了……”
  三人雖已自知難逃此劫,但天賦的求生本能,卻使他們不愿束手等斃,當下各運真气,三人六掌向上一舉,托住那緩緩下落的巨石。
  那巨石下落之勢雖然极為緩慢,但卻沉重無比,三人用盡了平生之力,仍無法托住下落巨石。
  不知不覺間,三人齊隨那巨石下落之勢蹲了下去。
  大約過了半盞熱茶工夫,三人已由蹲變躺,仰面臥倒下來。
  這時,瀛壺釣翁因雙手托石。火摺早已丟熄,阱內一片黑暗。
  夜暗中,三人自知生望已絕,索性松開雙手,不再掙扎,靜躺仰臥,閉目等死……。
  那知過了一刻時間,仍不覺那巨石壓落身上,不禁暗感奇怪,無我大師抬臂摸去,只覺巨石已自動停住下降之勢,相距身子,不過兩寸左右。當下暗自想道:“這石壁离身不過二寸,身不能翻,腿不能曲,敵人不需另加殺手,就這么躺上個十天半月,只怕餓……。”
  心念未息,忽聞頭頂一面石壁,響起一陣輕微的聲響,凝神一听,覺出那石在左右移動。
  接著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輕聲道:“不知三位受傷沒有?能不能自行脫困出來?”
  話雖只有兩句,但听在管云彤、瀛壺釣翁的耳中,卻不由猛的一怔,暗道:“听這話的聲音,不就是先前在那大殿之中,暗中維護自己的那個女人嗎?听她說話的語意,以及此時來到此地的動机,多半是來援救自己三人無疑。只是既然存心相救,為什么不把那方巨石弄開?硬要我們自行脫身出去呢……?”
  兩人心中思之不透,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無我大師因不知來人是敵是友?一時更判不出她的用意何在,自也不便貿然作答,輕舉妄動。
  那女人見良久得不到回答,也听不到有何動靜,似是想到了三人心中對她存有疑念,忽的正聲說道:“我來此不過想救三位出險,并無絲毫惡意,三位如信得過我,請全力頂上壓石板自行脫身出來……。”
  她微微一頓后,接著說道:“操縱這巨石的机關,就在我傍身左近,把它移去,不過舉手之勞,但因上面另有埋伏,如此一來,勢必惊動上面埋伏之人,那時不但三位無法离得此地,就連我也要困在這里了!”
  她這一說明原委,管云彤、瀛壺釣翁心中疑慮頓消,立即聚精會神,籌思脫身之法。
  三人各將本身真力,凝聚掌心,按著地面徐徐挺伸,一分一寸的向上移動。陷阱不過丈余見方,但三人頂開上壓石板,時間費了很久不說,人也累得微微發喘,滿身是汗。
  怪事發生了,就在他們頂開上壓石板五、六尺時,原來光滑如鏡的石壁,忽然“呀”的一聲,裂開了一個小門,門中射進來一些微弱的光亮,并又響起了方才那女人的聲音,道:“請三位循通道小門出來,由此前行,便可脫險!”
  三人依次進入了通道,循聲向前走去。
  管云彤因對那女人另怀疑念,有心看看是不是自己心中所想之人,是以剛一脫身出來,便不顧本身勞累,立時凝神細看。
  目光到處,但見移開石壁的通道中,丈許處站著一個面罩黑紗,手擎火摺,身著藏青服色的女人。
  這女人除了面上多了層黑紗外,不論是身材,眼色,以及說話的音調,無一不与先前在那大殿之中,不愿以真面目見示的人相同。
  管云彤定了定神,暗暗忖道:“這女人先前在那大殿中,暗中維護自己与瀛壺釣翁,現下又來此地援救自己三人,以這兩般事情看來,自然是非敵,只是他不愿露出廬山真面……”
  意念末已,腦際突然掠起二十年前一幕往事,不覺心中一凜,暗自說道:“但愿此人不要是她,若果真是她的話,這筆恩仇情怨,縱是傾盡三江四海之水,只怕也無法洗滌清楚了!”
  忽听無我大師輕宣一聲佛號,道“多蒙女施主相救,大恩不敢言報……”
  那女人未待他把話說完,立時接口道:“救危濟難,人所當為,老禪師言重了!”
  無我大師言未盡意,合掌當胸,繼續說道:“女施主不愿以寶像見示,諒來必有隱衷,貧僧等自不便細問,不過老朽有几句不識進退之言,望女施主容我直言下去,并望女施主回答一言半語,以釋心頭疑念。”
  那女人略一沉吟,正聲說道:“只要不涉及我出身來歷,小女子知無不言。”
  無我大師道:“神蛛教雖然遠處西陲,但教中規律,貧僧倒也有個耳聞,据老衲所知,教下從無巾幗人物……”
  說到這儿,忽的長周微皺,似是想到了什么?又似是在籌思下旬,微微頓后,又接口說道:“女施主既能來神蛛教机關重地中救我等,縱非教下弟子,亦必与神蛛教有密切關連,此中原委,女施主可能為貧僧等一道嗎?”
  他這番話,似是触動了那女人的隱衷,自覺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沉默了半晌,才喟然一歎道:
  “此中原委,說出來本無不可,只是說來話長,眼下時地不宜,而且三位走后,我還有要事待辦,錯開今霄,异日有緣得遇禪師佛駕,自當坦誠相告,并望老禪師……。”
  她似是有所乞求,但又似心有顧忌,倏而住口不言。
  無我大師閱歷淵源,神光銳利,听她言下之意,知她對已有所企求,只是心有顧忌,不便當面道出,當下暗念了聲“阿彌陀佛!”肅容說道:“這樣也好,不過老衲晚近很少外游,但愿女施主异日有暇,移駕少室絕峰一行!”
  說著探手入怀,摸出一塊三寸見方金光閃閃的佛牌,緩步走了過去,遞到那女人前面,又道:“這是老衲隨身信物,請女施主收下。”
  那女人見他以這等隨身信物相贈,不知是惊喜過度,還是不敢接受,一時竟自呆立當地,形成了僵持局面。
  要知無我大師給她的這面佛牌,乃是少林一派代代相傳的掌門信物,不僅本門弟子視如拱壁,听令行事,便是武林其他各派,見到持有此物之人,亦是尊重禮讓,崇敬异常,此等重要之物,難怪她驟見之下,猶豫不決。
  管云彤、瀛壺釣翁站在一旁,始終默默未發一語,眼見這等僵持局面,忍不住同聲說道:“大師感恩圖報,芳駕如不收下,反而要教大師為難了!”
  那女人已知非收不可,伸手接過佛牌,欠身福了一禮,正待出言答謝,無我大師已宣了一聲佛號,先行說道:“女施主到了凡山,縱然貧僧不在,只要示出此物,上自五院長老,下及一二三代弟子,自當頂香沐浴,掃塵接待,如果有甚危難,少林弟子亦必竭盡棉薄,助女施主渡過危難!”
  此話一出,管云彤不由猛然一怔,暗道:“此婦如果真是自己所想之人,她手中持有少林掌門信物,他日云姑娘与倩儿報仇之時,勢必開罪少林一派,看來這筆仇怨,只怕……。”
  他心中意念未息,那女人已滿怀感激的說道:“大師這等厚賜,教我如何領當得起……”忽的話頭一轉,接口問道:“不知三位复元沒有?”
  瀛壺釣翁道:“雖未全复元,但已不妨事了,現在就勞駕領路,帶我們出去吧!”
  他想到雖已脫出了陷阱危困,但究竟在敵人机關之中,怕的時間一久,又生變故,是以催促她領頭帶路,赶快离開此地。
  那女人從怀中掏出一根火摺,和一張五寸見方的白紙,遞到無我大師手中,歉然說道:“我因有事待辦,恕不能親送三位,不過以三位之能,只要照圖上所示,當以循路出險!”
  無我大師接過火把圖示,定神瞧了一陣,已然識得出路,點燃手中火摺,向那女子說了聲:“多謝女施主相救,我們就此告別!”
  循著圖上所示路線,當先領頭,管云彤、瀛壺釣翁緊隨身后。
  三人按圖索驥,行進甚速,大約過了一盞熱茶工夫,走完了兩條通道,穿過三間石室,中途并自彎彎曲曲,七彎八折地,已來到一道斜上伸延的石階前面,無我大師收住腳步,迎亮看了一下手中的圖示,招呼身后兩人道:“走完道上石階,便算出了險關……。”
  頓了一頓,忽的歎息一聲,慨然說道:
  “以我們适才經過所見,這些通道工程,确是浩大惊人,神蛛教來此僅僅半年光景,即在這高峰危岩之下,建造下如此險要机關,依理推斷,已作了長久打算,想据此以為基業,看來中原武林,只怕從今而后,將永遠宁目了!”
  瀛壺釣翁优然接道:“据老朽看來,豈止是永無宁日?只怕是中原武林人物,應劫遭報的時候到了!”
  他想到神手摩云与方壺漁隱,以兩人那等高明的身手,尚且雙雙死在敵人手里,當今中原武林,還有什么人能与之相抗衡?是以听得無我大師之言,便自优心重重感慨系之。
  管云彤听兩人這般說法,也自覺出事態嚴重,如不預謀對策,后果實在不堪設想,當下邊走邊說的向無我大師道:“大師領袖五岳,眾望所歸,此番脫臉出去,對于今宵之事,可得早作打算,預謀對策才好。”
  無我大師搖頭一歎,默然無語。
  几人談話之間,已走完這道石階,到了出口,放眼望去,身前兩丈以外,是一扇高大寬敞的石門。
  三人走出石門,頓覺涼風拂面,憂郁的神智,立時清醒過來,無我大師定了定神,忽有所思地說道:“我們雖已僥幸遇救,脫出險關,不知兩位小施主,在強敵追襲之下,如今怎么樣了。”
  管云彤略一沉吟,滿怀自信地說道:“蒲逸凡身怀馭劍之術,加上云姑娘一身武功,只要不心切复仇,与敵人硬打硬拼,脫身當無問題。”
  他先前沖出大殿之后,雖是緊隨無我大師身后,但對殿后的薛、蒲二人,仍自不時掉頭回望,蒲逸凡兩番馭劍阻敵,他已看得清清楚楚,暗想敵方武功再高也無法把他留下,是以听得無我大師之言,便信心堅定地答話。
  瀛壺釣翁卻不以為然地說道:“如以蒲小哥個人而言,管兄此話倒是—點不錯,但薛姑娘千里迢迢地赶來,為的是打探她師父的下落,當時因情勢緊迫,你我來不及道出經過詳情,她師父下落未明,我們又墜落陷阱,這等情勢之下,以她那种高傲爭燥的心性,只怕要不顧利害,找敵人拼命……。”
  話到此處,臉上立時掠起一片憂色,頓了一頓,說道:“如此一來,蒲小哥自不能獨身撤去,因此老朽想來,蒲小哥雖然身怀馭劍神功,薛姑娘身手也自不弱,但力敵對方三人,要想全身而退,只怕還是很難!”
  他這番衡理度理的揣測之言,說得頭頭是道,條條有理,只怕得無我大師不住點,管云彤憂形于色。
  管云彤心懸蒲、薛二人安危,急聲說道:“既然如此,我們……”
  一語未了,忽聞咚咚鼓響,鐘聲急鳴,無我大師接口說道:“岩下鐘鼓傳警,必有重大事故發生,我們赶快趁這時間,出敵不意,前去打探兩位小施主的下落。”說完,略辨方位,展開身法,向右面一塊山石路躍去。
  那机關出口地方,在岩下一百多丈之處,因那机關出口极為隱密,是以并無通路,三人只好認定方位,攀躍而上。
  待三人上得岩頂,但見火光耀眼,深煙沖天,一陣劈劈拍拍的聲響,此起彼落的不絕于耳。
  三人雖然适才聞得鐘鼓鳴警,料知必有事故,但卻想不到神蛛教那等嚴防之下,房屋會突然燃燒起來,不禁同時一呆,停下身來。
  原來三人此刻脫困上岩,正是癩叫化現身纏住神蛛教主,蒲逸凡抱著薛寒云离去之時。
  無我大師望著蔓延极快的火勢,怔了怔神,說道:“以這火勢看來,似非不慎走火,只不知什么人這高身手,在神蛛教重重關卡之下,上岩放起火來。”
  瀛壺釣翁道:“來此放火之人,諒必是友非敵……。”
  管云彤忽然心中一動,接道:“這火剛起來不久,放火之人在神蛛教攔截下,一時不易脫身,我們如能發現放火之人,或可打探出蒲逸凡、薛姑娘的下落來。”
  突然間,耳際響起一聲凄厲的獰笑,道:“只要你再躲過三掌,教主爺就放你逃生!”
  三人聞聲警覺,同時轉過身來,閃眼望去,火光照映之下,只見四十丈外那高大牌坊前面一個滿頭癩痢,乞丐裝束的叫化子,被神蛛教主病彌勒,逼得團團亂轉,險象環生。
  此情入目以下,三人便連想也不想,不約而同地暴起身形,火光下但見三條人形,縱躍如飛地向二人搏斗之處扑去。
  無我大師起腳較早,首先赶到,身形還未停穩,立即大聲說道:“齊幫主請退,讓貧僧來領教几下西域絕學!”
  雙手當胸推出,直向疲彌勒擊來的掌勢迎去。
  這時,癩叫化早已累得精疲力盡,上气難接下气,雖然听到了無我大師之言,但卻無力退下,身子晃了兩晃,反而向前面倒去。
  瀛壺釣翁閃身疾上,右手攔腰一圈,把他抱了下來,問道:“齊幫主受了傷沒有?”
  可怜癩叫化久經劇戰,就連答話的力气也沒有了。
  這不過眨眼間的事,病彌勒做夢也沒想到三人已墜入自己机關之中,竟然能脫身出困,這一惊非同小可,哪里還有心与無我大師動手,一見無我大師雙掌襲來,立時沉腕收勢,仰身暴退八尺。
  無我大師道:“久仰教主武學,震懾西域,貧僧正想一開眼界,教主何能不戰而退。”雙掌蓄勢,緩步放進。
  管云彤眼見病彌勒不戰而退,想起神手摩云与方壺漁隱之死,立時仇火高燒,正待追襲過去,忽然心中一動,暗道:
  “齊幫主体力消耗過甚,需人照顧,瀛壺釣翁自無法抽身出手,合自己与無我大師之力,雖可胜敵人,但勢必經過一番劇戰,而上官池与矮佛現下雖不在此,多半是搜尋縱火之人,或指揮救火去了,若万一不能在三十招內胜得神蛛教主,纏戰時間一久,上官池兩人及時赶到,那時既要全力迎敵,又要分神照顧齊幫主,那可是凶多吉少之事!不如眼下自己一旁為無我大師掠陣,教瀛壺釣翁助齊幫主稍复体力,順便向他打探蒲逸凡与云姑娘的下落。”
  心中念頭既定,立即招呼瀛壺釣翁道:“對敵之事,釣翁不用分神,有我同無我大師夠了。”話完轉身,隨著無我大師欺進之勢,向病彌勒逼欺過去。
  這時,無我大師与病彌勒雖未交手,但已各畜功勁,勢滿待發。
  病彌勒見管云彤隨勢欺進,似已自知難敵兩人,忽的厲笑一聲,道:“兩年之內,如不能把你們斬盡殺絕,孤云蓄發還俗!”
  轉身一個疾躍,向那高大牌坊躍去。
  無我大師、管云彤兩人,早已存心將他除去,那肯讓他撒身逃去,就在他轉身躍起之時,同時大喝一聲:“哪里走!”雙雙暴起身形,追了過去。
  哪知病彌勒剛一躍近牌坊,閃電般伸手向上一摸,只听軋軋連晌,牌坊上突然落下一扇石門,擋住兩人去路,就這一擋之勢,病彌勒已橫躍下岩,一閃而逝。
  兩人眼見這般情景,知道追已無用,不禁同聲一歎,無我大師道:“此地敵人遍布机關,步步凶危,我們得赶快离開此地!”
  這時,癩叫化早經瀛壺釣翁用隔体傳功的手法,注入部分真气,消耗的体力,已然恢复不少,管云彤問道:“齊幫主來此之時,不知看到蒲逸凡同云姑娘沒有?”
  癩叫化點了點頭,吃力地說道:“蒲逸凡抱著女娃儿走了很久啦!”
  管云彤听得眉一皺,又問道:“這么說來,那云姑娘是受了傷了?”
  癩叫化喘了口气,道:“不但受了傷,只怕還傷的很重。”
  無我大師微一沉吟道:“云姑娘既然已受傷,蒲逸凡抱著她一定走不遠,我們下岩后,可分途搜尋,也許可以找到了他們。”
  瀛壺釣翁見敵人隱身而退,蒲逸凡同薛姑娘訊息已明,覺出再無留此必要,立即說道:“那么我們現在就走!”
  說完,背起癩叫化,管云彤領先,無我大師殿后,繞過那座牌坊,下岩而去。
  三人下岩途中,倒也未遇阻截,但因背著癩叫化行走,下得岩來,已費了兩個時辰,抬頭一看天色,但覺陽光耀眼,已是翌日已初時分。
  三人因恐敵人追襲,下岩后并未停留,又奔行過四座山峰,默記約已走出了三四十里地,找了一處隱秘所在才停歇下來,由瀛壺釣翁陪癩叫化運功調息,管云彤、無我大師兩人分途搜尋蒲逸凡兩人的下落。
  兩人雖然明知在這等重山峻岭之中,要想找出兩人的下落來,無异大海撈針,希望甚是渺茫,但因心懸云姑娘的傷勢,又不得不盡人事。
  且說管云彤翻越几座山峰,這時已來到一座谷口,正待探步入谷之時,耳際忽然響起一陣衣袂飄風之聲,接著一點白影,迎面電射而來!
  管云彤伸手一抄,接住飛來自影,掌心所触,但覺柔軟异常,似為紙團之屬,可是勁道奇猛,震的他手腕微微發麻,不由猛然一惊!暗道:“此人腕力這得強勁,定是身怀絕技的高手,只不知是敵是友?……”
  心中意念末已,立時放眼四望,目光到處,只見一個服色藏青,滿頭白發的窈窕人影,在右前十几丈高處的谷頂上,捷逾猿猴般的縱躍飛馳!
  他一看清那飛馳的人影,只覺那人施展身法,似在哪里見過,但倉促間卻又想不起來,一時不由疑念叢生,立即丹田提气,高聲發話道:“上面是那位高人,既對管某有所指教,何不停身一見!”
  他內功精深,此刻又是抽气發話,聲浪可達里外,這時兩人相距,也不過十四五丈遠近,但谷頂奔馳那人,卻似未聞一般,只見白發飄飛,衣袂擺動,剎那間,又躍出了五六丈遠。
  管云彤目賭此情,疑念更熾,一長身,展開“拔步登空”的輕絕身法,躍上谷頂尾隨疾追。
  谷頂奔馳那人,适才雖然有如聾子,似未听到他的話聲,但此刻卻又腦后仿佛生了眼睛一樣,就在他騰身上谷的同時,速度突然加快,陽光下但見青影閃動,疾如流矢般地,向前面不遠處一排密林奔去。
  這不過霎眼間的事,等到管云彤躍上谷頂,加速追赶之時,前面那人已閃身入林隱沒不見。
  他雖然有心赶上那人,一窺廬山真面,但眼見人家業已入林,“逢林止步”的江湖閱歷,卻又使他心怀戒懼,不得不停下步來。
  他望著眼前的密林,心中忽然泛起無限的感慨,暗想自己一身武功,雖不敢自詡天下少敵,但能与自己并架齊驅,自覓實在沒有几人?可是此番來到括蒼山中,不但未能救得神手摩云与方壺漁隱的危難,自己反而險些魂斷天涯,喪生在聳云岩上……。
  時光飛逝,日影西斜,直到天已過午,仍獨立谷頂,怔怔的望著前面的密林,呆然出神。
  突然間,身后響起一聲清朗的佛號,道:“管施主在此出神運思,可是有什么發現?”
  管云彤聞聲已知來人是誰,緩緩轉過身來,滿臉感傷的神色中,露出一絲苦笑,答非所問的說道:“大師到此很久了吧?”
  原來兩人分途搜索之時,曾相約不論有無所獲,午前一定赶回原地,但眼下時已過午,自己還未如時回到原地,又听無我大師問話的口气,似已來此多時,故而答非所問。
  無我大師見他這等神情,知他必是為了日來出生入死,心中感愧,當下勸慰地說道:“往事已矣,來者可追,管施主也不必難過!……”
  話到此處,倏然一頓,兩道湛然神光,瞥了管云彤一眼,但覺他滿臉感傷之中,眉宇間隱帶一片疑難神情,繼續問道:“管施主天聰神慧,胸羅万有,不知有甚等疑難之事,引得管施主這等凝神運思,可否講出來貧僧听听?”
  管云彤遂把經過情形,詳為道出后,正待打開手中紙圖,看看上面是些什么?無我大師又已說道:“那人不論是敵是友,此舉必极重要,不知管施主看過沒有,上面有些什么?”
  管云彤歉然一笑道:“說來慚愧,我只顧了胡思亂想,直到現在還未過目,要不是大師問起,倒几乎忘了!”說話之間,已把手中紙團打開。
  兩人低頭一看,只見一張大約五寸見方的白紙上,繪著一幅模模糊糊,色呈灰黑的圖畫,敢情是那畫圖之人,隨身未帶筆墨,情急時迫之下,就地取材,用山藤樹枝之屬,經火燒斷后,取其焦梢所畫,加之白紙又經揉搓成團,是以看起來模糊不清,甚難辨認。
  但兩人目光銳利,略一定神,已瞧清大概,但見崗岭起伏,山峰重疊,一條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穿峰過岭,兩面伸延。一端是一道狹長的山谷,谷頂上有一排密林,另一端則是一壁斷岩,斷岩盡頭,長著一株大樹,樹下有兩個豆粒大小的黑點,此外并在紙邊寫著八個只能象形的草字:“按圖索驥,必有所獲”。
  無我大師看清了紙上圖畫,用手指著小道一端,忽有所悟的說道:“管施主,你看這道狹谷,及谷頂密林,可像你我現在停身之處?”
  管云彤略一打量眼前形勢,點頭道:“這圖上雖然甚是模糊,但与眼前形勢對照一下,倒也十分相似。”
  無我大師略一沉吟,又道:“假定小道這端,就是你我停身之處,另一端斷岩大樹之下,想必就是兩位小施主的落腳地方了!”
  管云彤暗道當前要事,急在尋獲蒲逸凡与云姑娘的下落,留言既然教按圖索驥,眼下停身之處又与圖上相似,想來那斷岩盡頭,大樹下的兩個黑點,就是指的他(她)們兩人了。當下說道:“大師說的不錯……”
  忽然想起齊幫主曾言云姑娘身受重傷,不由大感焦急,接道:“不知云姑娘傷的怎樣?我們得赶快去看看!”
  管云彤縱目四望,只見當前高峰兩邊,左臨深澗,右依絕壁,拿出圖形略一對照,瞧出已离兩人存身之處不遠,當下說道:“三位請隨我來,如圖上所示不錯,稍待就可見著他們了。”說完,沿著峰腳,斜向右絕壁走去。
  順著這道絕壁,向前行了約莫兩盞熱茶工夫,隱隱已可看到一壁斷岩。
  管云彤加緊走了几步,定神望去,果見斷岩盡頭,有一株高大松樹,樹下并有兩個人影,不禁心中一喜,高聲叫道:“樹下可是蒲逸凡与云姑娘嗎?”
  蒲逸凡定神一看,見不僅管師叔、無我大師、瀛壺釣翁已安然而至,即連自己心中正在懸念的白頭丐仙,也脫險一道同來,不由心頭大喜!想到他在聳云岩上,不惜犯險相護,讓自己抱著云姊姊脫离虎口的深情大恩,立時迎了過去,雙手一揖,躬身說道:“晚輩同云姊姊能以虎口逃生……”
  癩叫化眼見蒲逸凡打躬作揖,大嘴一咧,截斷話頭,邊走邊說道:“要飯的只曉得吃肉喝酒,放火殺人,從不知什么叫思?什么叫德?你這一套赶快替我收起來!”
  此等搶白之言,如出別人口中,蒲逸凡定感尷尬,不好下台,但癩叫化對他恩德兼惠,且深知他癖性如此,聞言歉然一笑,毫不在意,側身讓過四人,隨后向那大樹走去。
  要知眼前六人,除蒲逸凡外,均是死里逃生,兩世為人,此刻齊聚樹下,各自回想前情,不禁思潮起伏,感慨万千,是愁?是怒?是惊?是苦?……一時誰也說不出話來。
  薛寒云重傷痊愈,虛弱不堪,雖然听出樹下來了不少人,并知這些人中有那位對自己怜愛備至的管叔叔在內,想向他問明師父究竟喪生何人手下?無奈气力兩虧,開口不得,只好將一腔悲痛,滿腹辛酸,化作滂沱淚雨,一滴滴的淚出眼角,順腮滾滾而下……。
  時間在沉默中過去了一盞茶工夫,几人胸中起伏的思潮,已逐漸平靜下來。管云彤目睹薛寒云珠淚滾滾,知道昨夜在聳云岩上,雖然因情勢緊迫,自己當時沒有說出噩耗,但以她的聰明穎悟,可能已猜出神手摩云的不幸結果,(其實她早從病彌勒口中,得知她師父早已身罹慘禍)當下強抑悲傷,低聲勸道:
  “云姑娘,你大傷初愈,身体要緊,以后的事,只要我這作叔叔的三寸气在,准教你手刃師仇就是了!”
  他這本是几句教她節哀自重的勸慰之言,哪知听在薛寒云的耳中卻不啻万箭穿胸,心痛如割,想起師父二十年教養深恩,不禁血气翻涌,情不由已“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濺得滿地桃花,替這深山斷岩的大樹濃蔭之下,平添了几分令人心酸的凄慘顏色!
  無我大師目睹此情,不禁黯然一歎,忖道:“她大傷甫愈,气血兩虧,如不及時安靜下來,气傷了中元,那可是大為麻煩之事……。”
  心中念頭一起,立時設法施救,但就在他籌思未定之間,管云彤已搶先出手。只見他二指輕彈,兩縷指風隨勢而出,用的是隔穴認位的點穴手法,疾點她“昏”“睡”二穴。
  管云彤武學精博,認位奇准,指風過處,薛寒云身子顫了兩顫,立時哭淚停斷,沉沉睡去。
  蒲逸凡見他已點云姊姊“昏”“睡”二穴,知道她這一覺睡去,時間必然不短,心中一些未明之事,立時惊起胸際,尤其那來歷不明的老婆婆,仿佛又已在眼前出現,當下想道:“眼前這几位前輩高人,無一不是游俠江湖,見多識廣之士,只要向他們問問,怕不水落石出?”
  主意既經打定,立即向無我大師、白頭丐仙等人說清脫險經過,自己將云姊姊怎樣受傷,如何療治的詳情說明以后,繼續說道:“四位老前輩游蹤天下,見聞廣博,想必對那位老婆婆的來路,一定可以知道了?”
  在他想來,四人縱然沒有見過,亦必揣度得出,但四人聞言之后,卻是神情茫然,彼此面面相覷,黯然無語。
  無我大師皺眉沉吟了一陣,說道:“她既然對症解藥,自是神蛛教核心人物,但她所用的銀針過穴的手法,卻又与中原武林之中,兩位以醫術馳譽江湖的高人手法頗為相同,這就教老衲無從揣測了!”
  蒲逸凡听得心中一動,當下問道:“大師說中原武林之中,有兩位會銀針過穴手法,据晚輩所知,一位是五華神醫李子丹,但老前輩并無傳人,而他本人也于兩月之前喪生人手,想來這位婆婆与李老前輩似無任何關連,只不知另一位是誰?”
  無我大師道:“另一位便是‘神州二賢’之首妙手諸葛陳其天,不過据老衲所知,這銀針過穴手法,妙手諸藹視同密技,向不傳人,即使是他胞弟陳其宇,數十年來也不會學得此等手法。”
  瀛壺釣翁猛然心中一動,暗暗忖道:“五華圣醫,妙手諸葛,兩人均會過穴手法,只不知他們所用銀針,是否也是一樣?如若各人所用銀針不同,那老婆婆又留有銀針在此,只須取出一看,即可知道是誰,從而推敲揣度,便不難探出那婆婆是個什么來路了……。”
  這念頭在他腦際一掠而起,立即接口道:“大師既知五華神醫与妙手諸葛,同會此等手法。想必對兩人所用銀針,也是見過的了?”
  無我大師略一沉吟,答道:“五華神醫少涉江湖,貧僧只是耳聞,倒是妙手諸葛,二十年前貧僧与他時有往還,他所用的銀針……”
  他微微一頓后,兩眼注視蒲逸凡,接道:“小施主把銀針取出來,看看針尖是否略呈扁形?如是,那老婆婆必与妙手諸葛有關,日后一問便知,否則,五華神醫已然作古,那就無從知道老婆婆的來歷了。”
  蒲逸凡探手入怀,取出銀針,定神看了一看,說道:“果如大師所言,針尖均作扁形……”
  無我大師聞言臉色倏然一變,“哦”了一聲,正待開口說話,那靜站一旁,一直皺眉深思的癩叫化,突然接口問道:“大師二十年前,既与妙手諸葛時相往還,想必對他的為人行事,知道得甚是清楚?”
  他見銀針乃妙手諸葛之物,腦際忽然掠起兩個月之前,在“滄海釣廬”中的一幕往事,不禁疑念頓生,故有此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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