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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陵墓奇遇


  衛紫衣的确是不愿傷害凌空子,風凌火固然該死,凌空子卻不該死。
  一個人為報父仇做出任何事情都是可以原諒的,不僅值得原諒,而且值得尊敬。
  所以,雖然衛紫衣隨時可以一劍洞穿凌空子的咽喉,卻并沒有那樣做。
  凌空子手中劍使得潑風似的,但總是被衛紫衣輕描淡寫地化解掉,凌空子自己也看出,衛紫衣是在讓自己。
  凌空子是個性格倔強,且心高气傲的少年,他將衛紫衣的相讓曲解成一种輕視。
  輕視就是污辱。
  凌空子暴跳如雷地叫道:“不要你讓我,衛紫衣,有本事你刺死我吧!”
  衛紫衣輕輕歎了一口气,道:“天帝擊鯀而留禹,何意也?”
  衛紫衣說的是一個典故,洪荒時代,因共工怒撞不周山,天地傾,大水,鯀受天帝之命治水,盜息壤而用,致使水患更厲,天帝怒,殺鯀,鯀死,生禹,天帝仍用禹而治水,水患遂除。
  衛紫衣的話實際上是說,父親有罪,儿子無罪,又何必殺儿子呢?
  可惜他的一片好心在被仇恨之火完全毒化了的凌空子身上,是毫無作用的。
  凌空子此時心中除了報仇,再也沒有別的。
  衛紫衣落入兩難境界,殺固不忍,不殺則自己永無宁日。但衛紫衣很快想到,自己的仇人多得很,殺不胜殺,反正那种天天生活在危險中的日子自己已經過慣了。
  想到這里,微微一笑,見凌空子一劍刺來時,便一搭一絞,凌空子的長劍已脫手而出,“嗡”的一聲,如青龍入海,落入深潭中。
  手中失了劍,凌空子一下子愣愣地立在那里,滿怀著刻骨仇恨的眼睛盯著衛紫衣,久久才道:“衛紫衣,你等著,總有一天我要殺了你。”
  這最后一句話,他是咬著牙說的。
  衛紫衣淡淡一笑,道:“為父報仇,天經地義,我不怪你,只是以你的武功,今生難以超過我,所以,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我都不會怪你。”
  凌空子黯然無語,默默地看了衛紫衣一眼,目光中,已不僅僅是仇恨。
  他沒想到衛紫衣會不殺自己,沒想到衛紫衣會說出那种話來。
  默默地走入森林中,凌空子坐在一棵大樹下發呆。
  他想得很多,想起儿時父親的慈愛,練武的艱辛,還有那日日啃噬心髒的刻骨仇恨。
  他記得自己乍听到父親的死訊是在十歲時,十歲的孩子已經很懂事了。
  從十歲起,仇恨就深深地刻在心中,從十歲時,凌空子就不再有童年了。
  仇恨,促使他每天很早起來,伴著星月朝露苦練,有時練得渾身發麻,有一次雪夜練劍,還差一點死掉。
  可是,這十年來所做的努力,簡直是毫無用處,衛紫衣的武功高深如海,也許真如衛紫衣所說,自己再練個一輩子,也毫無用處。
  為人之子,卻不能替父報仇,活在世上又有什么意思?
  十年艱辛,毫無作用,自己分明無用到了极點,活在世上豈不徒遭人取笑?
  凌空子想到了死。
  一想到死,凌空子的心靈微微一震,像他這樣年紀,本不該想到死的。
  可是他現在已万念俱灰,不死又能怎樣?
  解下腰帶,系在樹上,換了個活扣,凌空子黯然神傷了一會,喃喃地說:“父親,孩見不孝,今生報仇無望,不如早早隨父親去吧!”
  只因從小性格偏激,此時一旦受挫,立時想到了死,凌空子已將脖子伸入繩套。
  腳下一蹬石塊,繩扣立刻勒緊,一种無法忍受的痛苦立刻讓凌空子后悔了。
  死,原是這般痛苦,凌空子對即將來臨的死亡頓生恐懼。
  忽覺脖子一松,身体“噗通!”一聲,落在地上,凌空子大喜,為死而复生而大喜。
  有人救自己,真該好好謝謝這個人。
  他上吊的時間很短,几乎是一上去就下來了,卻是從死到生走了一遭。
  此時他睜著眼睛,急欲尋找自己的恩人。
  恩人是個小孩。
  哇,好一個粉雕玉琢、雪膚玉肌的玉娃娃!
  額頭一顆米粒大的朱砂痣殷紅欲滴,一頭長長的黑發束在頭上,上面還嵌了一塊人世罕見的“蒼犀角”,眼睛又黑、又大、又亮,靈活的眼波中,充滿了精靈古怪和不可描述的智慧之光。
  這自然是上天下地獨一無二的秦寶寶。
  凌空子愣愣地看著秦寶寶,心里覺得好生奇怪,這里是莽莽森林,怎會有小孩?
  瞧這小孩的裝束、舉止、相貌,也分明是大富大貴人家的子弟,不是山里的野孩子。
  莫非天底下真的有神仙?而這小孩就是個小神仙?
  秦寶寶嘻嘻地一笑,道:“小道士,你是不是怀疑我是神仙呀?”
  凌空子极為惊駭,更堅信了這一點,不是神仙,又怎知自己的心中所想?他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秦寶寶更加得意了,大眼睛靈光閃爍,笑道:“嗯,在這樣一种地方,忽然看到一個原本在城里才能看到的小孩,自然會胡思亂想了,告訴你,小道士,我可不是神仙,當神仙可不好玩了,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山里,多沒意思。”
  凌空子本也是個聰明人,只是剛才從死到生轉了一遭,一時想不過來而已,此時心中一定,便恢复了智慧。
  凌空子极為誠懇地道:“不管你是誰,謝謝你救了我。”
  秦寶寶笑道:“小道士可真有意思,你剛剛明明是自己想上吊的,這說明你死志已定,我救了你,原來准備挨罵的,可是現在你居然對我稱謝,說明你對上吊后悔了,現在后悔還來得及,有時候可就來不及了,看來古人所說凡事須三思而后行是很有道理的。”
  凌空子越听越奇,覺得面前這個小孩真不可以常理視之,他還是一個智者呢!
  江湖中,何時出現過這樣一個天才儿童來?
  饒是凌空子也是舌綻蓮花的人物,一遇到秦寶寶,也只有受訓的份了。
  他現在只慶幸自己能遇到這個孩子,尤其是在自己上吊的時候,凌空子覺得自己并不總是倒霉的。
  只是,秦寶寶又怎會到這里來呢?
  原來,自張散之遭無名刺客刺殺身死后,秦寶寶頓覺万念俱灰。
  張散之既死,裕貞子又找不到,秦寶寶認為,自己已是無藥可救了。
  他躲到自己的屋中哭了半天,忽然想到,自己在臨死之前,可一定要見一見大哥。
  他可是說到做到的人,念頭一起,就悄悄地溜下了少林寺。
  對于溜走的經驗,秦寶寶可丰富得很,再說少林寺又不像子午岭那樣戒備森嚴。
  溜下山后,不知到哪里去找衛紫衣,忽地在街上看到一張布告,便按照布告上所說的衛紫衣可能藏身的方向追了下去。
  如此一折騰,离毒藥的發作期已只有三天的時間了。
  對于死,秦寶寶想得并不嚴重,畢竟是小孩子,對于死亡的恐懼,還不如老年人來得真切。
  年紀越大,就越怕死,換言之,年紀越小,就越不怕死。
  這也就是為什么所謂的義气,在少年人中最可推行的緣故。
  少年人可以輕生死,年老人卻不行。
  雖然离死只有三天,秦寶寶也只是在沒人的時候偷偷地哭過几回,倒沒怎么深想。
  他只是心中渴望見大哥罷了。
  唯一遺憾的是,縱是如愿以償,見到了大哥,也只是最后一面,以后可就再也見不著了。
  秦寶寶的悲哀,也大多源于此了。
  凌空子向秦寶寶再次道謝后,問道:“恩人,請問你一個人來這里所為何事,在下是否可以幫忙?”
  秦寶寶道:“我是來找大哥的,我找了好几天了,總是沒見到,這你倒是可以幫我忙的,据說我大哥就在這附近,也許你真見過。”
  凌空子道:“你大哥長得什么樣?”
  秦寶寶將衛紫衣的相貌敘述了一遍,凌空子不由极為震惊。
  他脫口而出,道:“你大哥就是衛紫衣?”
  秦寶寶道:“不錯呀!”
  衛紫衣既是這小孩的大哥,那這小孩必是秦寶寶無疑,人家都說衛紫衣有一個寶貝弟弟,人見人喜,不想竟是面前剛剛救了自己的小孩。
  凌空子頓時陷入了极度的矛盾中。
  江湖中人都知道衛紫衣對秦寶寶愛逾生命,若想對付衛紫衣,利用秦寶寶,無疑是個好方法。
  可是這個方法對凌空子來說,決心就不容易下了,秦寶寶剛救了自己,自己又怎能翻臉無情,不利于秦寶寶呢?
  但是,父仇深似海,對衛紫衣的仇恨不可不報,自己若不利用秦寶寶,便無法可想。
  一時之間,凌空子不禁躊躇起來,良心和仇恨交戰著,令凌空子遲遲拿不定主意。
  他這邊在沉默不語,臉色明暗不定,早引起了秦寶寶的怀疑。
  “這家伙看上去不像個好人耶!”這是秦寶寶的第一個念頭。
  “嗯,對了,大哥身負重傷,潛居在這附近,他的仇人很多,听說大哥受傷,自然會來撿便宜的,這坏小子也許就是大哥的仇人之一了,他為什么要自殺呢?對了,一定是敗在大哥之手,自感沒臉見人,報仇無望,一時想不開才上吊的。”
  好個秦寶寶,細加推測,條理分析,竟猜了個八九不离十。同時,心中也有了主意。
  那凌空子此時已暗暗咬牙,心中算計已定,父仇大于天,掉以輕心?
  秦寶寶道:“你陪我去找我大哥好嗎?”
  凌空子果然上當,心想:“一個小孩子還不好控制嗎?現在再找到衛紫衣,就可以利用這小孩逼衛紫衣放下武器了。”
  想著,臉上也露出笑容來,道:“好啊,我們到哪里去找呢?”
  “隨便走走羅,希望運气好。”秦寶寶一副天真可愛的樣子,蹦蹦跳跳地在前面走著。
  凌空子不遠不近地跟著,目前這种距离,他隨時隨地都可以將秦寶寶制住。
  那秦寶寶身体清瘦,不像有武功的樣子,就算會武,十几歲的孩子,想必也無多大的成就。
  前面走著的秦寶寶心中暗想:“坏小子忘恩負義,真真該殺,非讓他吃個大苦頭不可。”
  据說深山中都有獵人們布下的陷阱,如果找到一個陷阱,把坏小子關進陷阱中可就好玩了。
  他一邊走,一邊四處張望,一付找人的樣子,可是事實上,他是在找陷阱呢!
  正走著,忽覺腳下一松,身体直墜而下,心里大叫不好,百忙中,手往地上一撐,將身体斜撐開,遠遠地落在一邊。
  秦寶寶落下地時,心髒劇烈地跳動不停,拍著胸口道:“好嚇人耶,是誰干的坏事!”
  他剛才失足之處已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來。
  凌空子對此并不在意,深山老林中陷阱是很多的,不值得大惊小怪,他只惊訝秦寶寶的輕功如此高明。
  秦寶寶繞了一個大圈子,走到洞口邊,凌空子也停下,站在秦寶寶邊上。
  兩個人都伸長脖子向洞里望去。
  洞真是好深,竟看不到底。
  凌空子看著洞口,一個惡毒的念頭浮現在腦中:“把小孩推下去,我此生既殺不了衛紫衣,殺了他的弟弟也算出了一口气。”
  秦寶寶也在想著同樣的一個問題。
  兩個人各怀鬼胎,都在暗自准備。
  秦寶寶忽道:“小道士,你看,洞中好像有一只野獸呢!”
  凌空子剛把頭一探,秦寶寶立時在他背上一堆。
  不想凌空子早有准備,身子一側,秦寶寶的手就落了空。
  凌空子獰笑著,伸足一勾一掃,秦寶寶因剛才的一堆之力,又加上一勾一掃,再也控制不住身体,人已墜入洞中。
  凌空子哈哈大笑,好像那積了十年的怨气也生了不少。
  他哈哈大笑著,眼淚复又流出,他“噗通!”跪在地上,嘶聲道:“父親,儿子雖不能手刃仇人,但也殺了他一個最親愛的人,父親,你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忽听一人大怒道:“殺害儿童,罪無可恕,看錘!”
  “呼”的一聲,一柄斗大的鐵錘橫掃而來,凌空子身体正跪著,無所躲避,手中更無兵器招架,無奈中雙膝一點,向前扑去。
  這一扑出,不偏不倚,正好入洞。
  站在洞外的,正是那李三錘,李三錘恨恨地看著洞口,口中嘟嘟地离開了。
           ※        ※         ※
  秦寶寶不告而辭,可急坏了悟心大師。
  坐在禪房中,望著面前的衛紫衣,歎息道:“生死由命,衛大俠不必煩惱。”
  衛紫衣風塵仆仆地赶到少林寺來,所听到的第一個消息,竟是那些的噩耗!
  梅冰艷也坐在禪房中,她既要跟著衛紫衣,衛紫衣也不好意思拒絕她。
  禪房沉靜,三個人一時無語。
  衛紫衣沉痛道:“寶寶此次出走不比往日,他身中劇毒,該如何是好?”
  一向鎮定的衛紫衣,此時聲音已有些失常。
  悟心大師雙手合十誦經不已,誦經畢,緩緩地道:“寶寶非夭壽之相,或許只是虛惊一場。”
  衛紫衣道:““七日追魂散”本是天下無藥可解之毒,如今寶寶又失蹤,這……這……”
  他已歎息著說不出話來。
  一直不出聲的梅冰艷此時忽道:““七日追魂散”并非無藥可解,用冰山雪蓮和千年人參加以一种特殊的藥物,就可以治愈。”
  悟心大師一愣,道:“女施主何以有解毒妙方?”
  梅冰艷嫣然一笑,道:“小女家父是華山的裕貞子道長,家父畢生鑽研毒經,小女也略知一二。”
  衛紫衣驀然動容,惊喜道:“你能救秦寶寶?”
  梅冰艷笑道:“只要他在這里,我就可以救他,冰山雪蓮和千年人參雖是稀有之物,但我手中恰好有一點,解一人之毒是足夠的,只是那种特殊藥物須往華山去取。“
  衛紫衣歎道:“如此也是無用,華山离此地不少于七日路程,來不及了。”
  忽听一童音道:“那种特殊藥物,我恰好有的。”
  一個女孩推門進來,手中托著一顆黑色的如同珍珠般大小的東西。
  梅冰艷眼睛一亮,道:“這正是“天靈珠”,你怎會有?”
  悟心大師已代女孩作答,道:“因為她的祖父是張散之先生。”
  衛紫衣也喜動顏色,道:“現在只要找到秦寶寶就行了。”
  悟心大師道:“我已吩咐下去,全寺出動,找尋秦寶寶。”
  可是,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三天過去了,秦寶寶仍是下落不明。
  衛紫衣徹底地絕望了,因為,就算此時找到秦寶寶,那也只是一具体体了。
  天上地下無雙的秦寶寶,你在哪里?你怎么樣了?還活著嗎?
  ※──※──※
  從洞口落下時,秦寶寶心中可是大為憤怒,真是害人不成反害己了。
  正想著“呼”的一聲落了地,跌得他屁股好疼。
  揉了揉屁股站起來,才發現這并不是一個捕獸用的陷阱。
  洞里黑黑的,伸手不見五指,秦寶寶走了三個方向,都是冰冷的牆壁,換了第四個方向,才走上一條長長的甬道。
  甬道漫長,不知通向何處,甬道的盡頭,會不會是地獄?
  秦寶寶越走,感到腳下越濕,這也說明,是漸漸走到地下去了。
  啊,這里莫非真是通向地獄的入口?我這樣走,會不會一直走到閻羅殿去?
  一想起閻羅的种种傳說,秦寶寶嚇得不敢走了,又一想,大哥不是“金童閻羅”嗎?閻羅看來并不可怕嘛!
  再說,所謂仙鬼之說,是信不得的。給自己打著气,秦寶寶繼續向前走去。
  走著走著,光線漸漸明亮起來,不知不覺地,秦寶寶竟走入一個燈火輝煌的大廳。
  大廳很大,四周都挂著千年不滅的長明燈,照得大廳如同白晝。
  廳壁上還挂著許多名人字畫,秦寶寶對字畫頗感興趣,不由得抽了兩張唐伯虎和王羲之的真跡。
  怀著一种當小偷的心理,秦寶寶在廳中踱著,看了看,除了家俱外,沒什么好玩的,就走進廳邊的一間小屋中。
  他前腳剛踏進房中,就赶忙退了出來。
  原來房中赫然停著一具玉石棺材。
  棺材蓋尚未蓋好,里面隱隱散發著一种奇怪又特別好聞的味道。
  秦寶寶在大廳中轉了一圈,忍不住好奇心,又走到小房子里,來到棺材邊。
  此時心里已然想到,這里是一處陵墓,這里的主人想必尚在這里生活過一段時間。
  廳中桌上所剩的半壺酒就是明證。
  這里的主人想必在臨死前已爬到棺材中,但力气不夠,所以連棺材也沒蓋好。
  想起那人臨死前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這個地方,一定很凄涼、很孤獨的。
  他在生前一定是個大人物,否則不會有那么多錢來建造這樣一個陵墓的。
  從小房間出來,秦寶寶就再也找不到可供觀賞的房間了。
  除了大廳和那個小房間,似乎就沒有別的。
  玩了一會儿,秦寶寶就感到索然無味了,剛才的新奇感很快就消失,變得害怕起來了。
  就在這時秦寶寶听到了腳步聲,還听到說話的聲音:“怎么這么長?怎么還不到頭?”
  那人的聲音正是凌空子。
  秦寶寶好生奇怪,凌空子怎么也來了?莫非他后悔了,想救我出去?
  不可能,秦寶寶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說不定他是得意忘形失足跌下來的。
  這下可太好了,秦寶寶有點喜出望外,這小子既然來了,可要好好報复他一下。
  看了看大廳之中,實無可以躲避之處,秦寶寶只好捏著鼻子,躲到小房間的棺材后面。
  剛剛藏妥,腳步聲就到了大廳了,只听得凌空子忽道:“咦,這里竟是個陵墓!
  腳步聲慢慢踱著,想必是觀賞牆上的字畫,只听凌空子忽道:“嗯,不對,怎么這里少了兩幅畫。”
  那牆上挂著一幅字畫,忽地空出一片白壁來,自然很刺目。
  凌空子心中已想到,看來那秦寶寶先來過這里了,這小家伙在暗處,我在明處,可要留神。
  目光不時警覺地注意四周,大廳上一目了然,斷無藏人的可能,一瞥之間,看到邊上有一間小房間,凌空子嘿嘿冷笑了一聲,功力布滿全身,悄悄地向小屋走去。
  秦寶寶听得凌空子走進來,心中暗暗著急,手指無意間忽地触動了一個机關,只听“嗒”的一聲輕響,身邊赫然出現了一個小洞口。
  秦寶寶想也不想,“吱溜”一聲進了洞。
  凌空子一進入小房間,就听到棺材后面傳來了“嗒”的一聲,料定是秦寶寶藏在棺材后,于是悄悄走過去,“呼”的一聲掌風掃去。
  猛一見地下的洞口,他躊躇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鑽了進去。
  腳下触到的是一級級的木梯,凌空子一步步走下去,每走一步,身上都運功戒備著,忽地他一腳踏空,黑暗之中,他心中一慌,便“骨碌碌”地從木梯上滾了下去。
  耳畔听到有人“哧”聲一笑,想必那木梯是被秦寶寶做了手腳。
  凌空子身子一停下來,因黑暗之中不能視物,不敢輕舉妄動,對于剛才那個跟斗,也就只能忍气吞聲了。
  這底下真可謂伸手不見五指,凌空子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嗤”的一聲,東南方向一點火光亮起。
  在這個地方,除了秦寶寶還能有誰?凌空子一聲冷笑,身子疾扑過去,伸拳踢腿,竟欲來個突然擊去。
  不想手腳所触竟是硬邦邦的鐵門,只把個鐵門擊得“當當”作響,凌空子自己的手腳可是疼得要命,凌空子真是想不到,自己竟接二連三地中了小鬼頭之計。
  秦寶寶此時正躲在不遠處,望著凌空子的狼狽樣子發呆呢!
  秦寶寶在這么黑暗的地方又怎能見物呢?原來,秦寶寶從小就是被藥水泡大的,耳力之靈敏,目力之佳,非常人所及,這夜視之術是不在話下的了。
  秦寶寶剛才一下木梯就看到了鐵門,費了老大的勁也弄不開來,只好請凌空子幫個小“忙”了。
  凌空子手腳痛极,坐在地上不停的呻吟,口中叫道:“秦小鬼,大爺若是抓到你,非讓他后悔生下來。”
  秦寶寶嘻嘻一笑,在暗中笑道:“小道士真不知死活,這個黑古隆冬的地方你毫無优勢可言,還胡吹什么大牛,本少爺看你清楚,你卻是看不到我的。”
  凌空子不信道:“難道你能夜間視物?”
  秦寶寶笑道:“別用剛捏過腳丫子的手摸鼻子,這可是很不衛生的哦。”
  凌空子被說得哭笑不得,對秦寶寶的話可信了,否則他怎么知道現在自己在摸鼻子。
  秦寶寶的聲音忽地變得冷冷地道:“從現在起,小道士,你可得听我的話,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听到沒有?”
  “胡說,我干嘛要听你的?”凌空子不由大怒。
  秦寶寶洋洋得意地道:“你要不听話也可以,我正好拿你當暗器的活把子。”
  凌空子不由一陣心慌,自己現在目不視物,等于暗器的活把子,暗器他可是万万躲不過的。
  無奈之余,凌空子只好答應道:“好,我听你的就是。”
  秦寶寶好生得意,命令道:“現在,听我命令,想辦法把鐵門打開。”
  凌空子何嘗不想打開鐵門看看鐵門里到底有什么?只是他剛才一拳一腳,何等的力道,都不能打開鐵門,此時手足酸麻,更加沒指望了。
  正遲疑間,忽覺臉上一涼,一片皮肉就被勾了去,他痛极大呼道:“這是干什么?”
  秦寶寶怒道:“磨磨蹭蹭,存心抗旨不遵呀?”
  凌空子心中大怒,口中卻軟下來,道:“這鐵門何等沉重,我哪里推得開?”
  “笨蛋!”秦寶寶叫道:“秘道中的鐵門是推得開的嗎?你難道不懂机關消息之學嗎?站起來四周摸一摸,看看有沒有樞紐。”
  凌空子恨得牙痒痒的,心里早把秦寶寶的十八代祖宗全罵了,無奈身處劣勢,只得照辦。
  摸著摸著,果然摸到一處壁磚石有點异樣,連忙按了一按,卻毫無動靜。
  秦寶寶道:“你轉轉看。”
  凌空子依言轉了几轉,忽轉“吱呀呀”一聲,那鐵門竟真的開了。
  凌空子大喜,鐵門只半開,他就頭腦發熱地沖了進去。
  剛沖進門內,立覺大事不妙,迎面射來三道勁風,好像是羽箭之類的強力暗器正分上、中、下三路襲來。
  好個凌空子,百忙中身体疾退,又從門縫中退出來,同時衣袖飛舞,終將三支長箭擊落。
  秦寶寶已哧哧笑道:“凡有秘道處必有机關,你連這個道理都不懂?”
  凌空子受惊之下,惊魂不定,望著同樣黑漆一團危机四伏的門洞,倒不敢再動了。
  忽听身邊衣袖聲響,秦寶寶已“吱溜”一聲,鑽進了鐵門里。
  凌空子又是有點恐懼,又是有點不甘心,也急忙跟了進去。
  剛剛步入門內,忽地眼前一陣大響,把個黑漆漆的地方照成了白晝,凌空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大惊之余,忙又退了一步。
  卻見秦寶寶指著他哈哈笑道:“看把你嚇成這個樣子,真是個膽小鬼。”
  凌空子此時已看清,這里是一個大房間,三面的牆壁上共有八扇小門,分為“兵器部”、“財寶部”、“武功部”、“藥材部”、“黃籍部”、“食物部”、“地理部”、“雜學部”。
  看著這八個名目,凌空子忽地想起古老的傳說,武林中有不少不凡之人,生前專收集無數奇珍异寶,死后伴己入地。
  武林中傳說的寶庫有三處,這里是在少林寺附近,据說五十年前有一前輩高人名“天地老人”者,晚年就隱居在這里。
  這里難道是“天地老人”的陵墓?
  想到這里,凌空子只覺口乾舌燥,眼睛盯在“財寶部”和“武功部”兩扇門上,不知先進哪扇門才好?
  武功、財寶,對任何人來說,都是擋不住的誘惑,凌空子望著“財寶部”,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武功固然重要,但一時片刻又練不出,不如先看財寶才要緊,當下迫不及待地扑向“財寶部”,推門而入。
  秦寶寶站在房間里,看著房間里的一切,剛才他触動了牆壁上的一個机關,牆壁上挂著的室燈才一起亮了。
  房子中間放著一張桌子和一張椅子,桌上尚放著半截燭台。
  看著燭台,秦寶寶眼前浮現起這里的主人持燭而游,留連于這里的樣子。
  這里的主人一定是個超凡的人,所以才會擁有這世上一切寶貴的東西。
  可是,秦寶寶又想到,這樣一個人為什么會住在這里呢?為什么宁愿陪著房子里冷冰冰的一切而不愿到世間去呢?
  這些問題可不是秦寶寶所能回答的,他端起燭台,點上蜡燭,受好奇心的驅使,信步走進离他最近的兵器部。
  秦寶寶一走進這間兵器部,就開始眼花撩亂了。
  那房間雖然并不小,卻被大大小小,各种各樣的兵器堆得滿滿的,有的兵器很常見,有的兵器秦寶寶連听都沒听說過。
  最大的一件兵器是一柄宣花大斧,斧頭早已跡斑斑,卻仍可以想像持斧人當年的豪气。
  這柄宣花大斧是滿室之中最顯眼的一件兵器,秦寶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它。
  秦寶寶對這种粗笨的兵器可一點興趣都沒有,他想找一些小巧的、好玩的玩意儿。
  這里的兵器都不是凡品,秦寶寶隨便拿起一件不中看的匕首,隨手一揮,就在牆壁上捅了一個洞。
  因為有了大哥送的金匕首,秦寶寶不愿再換一個,目光游移中,他看到牆角有一個小小的銀盒子。
  這里的兵器要嘛就是鐵鏈斑斑,要嘛就是黑不溜秋,唯獨這銀盒子閃閃發光,精致得可愛。
  秦寶寶走過去拿起盒子,嗯,不算太重,盒子上雕刻著游龍飛鳳、奇花异草,秦寶寶不由越看越愛。
  他端詳了半天,見銀盒子的一端有一排細細的小孔,不知是做什么用的,這個銀盒子既放在“兵器部”,應該也是一种兵器了。
  秦寶寶再仔細端詳,又看出盒上雕刻的龍頭有些古怪,龍的眼睛嵌著一粒紅寶石,散發著柔和的光芒。輕輕一揮,只听呼的一陣聲響,從盒里飛出九道銀光,一閃而沒。
  走近一看,原來是九枚銀針齊齊地釘入了堅硬的牆壁中。
  這可算是一個寶貝,秦寶寶于是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地把銀盒揣進了怀中。
  正准備再看一看,忽覺肚子中一陣“咕咕”亂響,小肚皮已開始提出抗議了。
  肚子一餓,就失去了欣賞兵器的興趣,他記得剛才看到有“食物部”,想必那里有可充的東西。
  于是离開了“兵器部”,秦寶寶走入了“食物部”,出門時,看了一眼財寶部那里,只听里面“嘩嘩”直響,不知凌空子在做什么。
  進入“食物部”,秦寶寶不由大失所望,原來這里的食物、水果一件件都變了顏色,或成灰,或成水,已沒有一樣能吃的了。
  秦寶寶憤憤然地嘟嚷著,气哼哼地走了出來,旁邊正是“藥材部”便一頭走了進去。
  秦寶寶對藥材很有研究,知道有些藥材也是可以充的。
  一推開門,他就聞開了滿屋子的藥香,屋子里是一排木架,木架上堆著各种珍貴藥材。
  秦寶寶可是識貨的,一眼就看到木架上有一支粗如儿臂,狀若嬰儿的老山參。
  這么粗的人參,恐怕有千年以上了,秦寶寶興沖沖地走過去,把人參取了下來。
  才吃了一口,就覺得苦澀滿嘴,難以下咽,雖然肚子餓,也吃不下了,秦寶寶想找一些甘草來甜甜嘴,不想卻看到了一個如海碗大,通体雪白的天山雪蓮。
  天山雪蓮產于天山深處,是极為稀罕的寶物,秦寶寶也只是見過几小片,可從沒見過這么大的冰山雪蓮。
  取下雪蓮,放一片在嘴中,只覺得清香滿口,舌底生津,和著人參嚼下,竟不覺得苦了。
  按理說,人參不能多吃,吃多了會內火攻心,但一來有雪蓮化解,二來秦寶寶本是藥罐子,吃了半截人參后,竟不覺得怎樣,只是身子有些熱而已。
  半支人參、半個雪蓮下肚,秦寶寶覺得已很飽了,這才細心地瀏覽起木材架上的藥材來。
  看了一會儿,就感到索然無味了,因為其余的都是一些雖珍貴但只能算普通的藥材,秦寶寶以前可見得多了。
  轉了一圈后,正准備离去,忽見木架上有一個玉瓶,玉瓶純用白玉雕成,不論這瓶中裝的是什么,光這個精美絕倫的玉瓶就很珍貴的了。
  這么好的玉瓶中,裝的自然是好東西。
  秦寶寶忍不住把玉瓶放在手中把玩,又撥開瓶塞嗅了嗅,是一种很香很香的東西。
  秦寶寶倒出一顆來,見是一粒黑色的珍珠,黑溜溜的极為可愛,放在鼻子邊聞了聞,又舔了舔,立覺舌尖一陣香甜,不由自主地,小珠子就進了嘴巴。
  把玉瓶蓋好,塞入怀中,秦寶寶精神飽滿地走出房間,覺得渾身精力充沛,他從來沒有精神這么好過。
  他并不知,他因緣巧合吃下的千年山參、冰山雪蓮,和玉瓶中的東西,恰恰解了他的毒,救了他的命。
  那玉瓶中所裝,正是“天靈珠”,“天靈珠”是一种野生果子唯有天竺才有生長。
  如果那“天靈珠”不是很香而是很苦的話,秦寶寶絕不會吃的,而三味中少了一樣,也救不了秦寶寶的命。
  這真正是巧极了。
  走出“藥材部”,秦寶寶發現凌空子還在“財寶部”中,因為里面還不時地傳來得意的哼歌聲。
  秦寶寶沖著“財寶部”做了個鬼臉,才慢慢走進了“武功部”。
  “武功部”里盡是書。
  一個很大的書架,書架上擺的是各种的武功秘笈。
  秦寶寶隨手取了一冊,竟是一本(淮南王家拳法精要)。
  淮南王家以鷹爪功聞名天下,王家的歷代掌門人都有“鷹爪王”之稱。
  “鷹爪功”是一种很厲害的外門硬功,功夫練成,可以很輕松地開碑裂石,握石成粉。
  這本(淮南王家拳法精要)中,詳細地說明了鷹爪功的練法,文字上還有圖解。
  秦寶寶翻了一頁,就覺得索然無味,隨手一拋,拿過一本(蘭花拂玉手)。
  這本書倒還好看些,上面全畫著一個絕色女子,秦寶寶只顧看著圖像的畫法,對女子的動作看也不看。
  翻了一遍之后,又覺得不好玩了,因為畫上的女子都是同一個人。
  丟下這本武林人視為奇寶的(蘭花拂玉手),秦寶寶一眼看過去,見到的無非是些(凹山小擒拿)、(一陽指)、(五虎斷魂刀)、(越女劍)、(言家僵尸拳)等等秘笈。
  其實這些武功,無論是哪一种,練成了都可以稱雄一方。
  但秦寶寶天生不是練武的人,何況大哥武功通玄,想要練武,自可以去找大哥,看這些書又有何用?
  离開了“武功部”,又來到了“地理部”,這一間更沒意思,除了地圖還是地圖,一點好玩的都沒有。
  幸虧有一個指南針引起秦寶寶的一點興趣,把指南針拿在手中,把玩了一會儿,他就進入了“典籍部”。
  這里面也全是書,從諸子百家到佛學、道學、机關消息之學等等,秦寶寶對机關消息之學頗感興趣,找了一本,就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忽听凌空子在隔壁叫道:“哇,(指刀)、(蘭花拂玉手)這可是我早就想學的武功了。”
  秦寶寶忽地笑了笑,臉上泛起一絲得意的神情,他一旦想到一個捉弄人的好方法就會這樣笑的。
  于是將書揣入鼓鼓的怀中,躡手躡腳地走到“武功部”,門是虛掩著的,他從間縫中往里一看,只見凌空子正眉飛色舞地翻看著一本(蘭花拂玉手)。
  他的腳下放著一個黑色的箱子,箱子里想必就是那“財寶部”中的寶貝了。
  秦寶寶悄悄地取出銀鉤子,一擲,擲到箱子上的把手上,用力一拉,那箱子就被拉得飛起。
  秦寶寶伸手一接,將箱子抱入怀中,真是好重,差一點就砸到腳趾頭。
  抱了箱子,秦寶寶返身就跑。
  房間里看書的凌空子一下惊覺,慌忙丟下書來,和身扑了過來。
  秦寶寶輕功何等精妙,身子一閃,已閃到了鐵門外,扑入了黑暗之中去了。
  凌空子像被人打了一個耳光似地大喊大叫,拼命地追了出來,目中噴火,眼睛都紅了。
  好不容易才得到這么多可供几輩子享用的財寶,一旦被人奪去,叫他怎不心急?
  秦寶寶閃入黑暗中后就把箱子放下,自己悄悄地閃到了一邊。
  凌空子慌慌忙忙赶到,不想腳下被箱子一絆,他的武功不俗,急忙重心后移,手向前虛虛一抓,總算把身子穩住。
  秦寶寶忽地從他身后悄悄走上來,抬起腳來在凌空子未穩的身上一踢。
  “噗通!”一聲,凌空子終于倒地。
  秦寶寶輕輕一笑,又閃入了鐵門中,那凌空子只顧得打開箱子,檢點財寶,一時間,倒想不起來找秦寶寶算帳。
  秦寶寶赶到“武功部”里,將那些書架上的書一疊疊抱起,飛快地運到“藥材部”,他知道凌空子對這些藥材不會感興趣的。
  雖然書架上的書不少,怎禁得秦寶寶手快腳快,不一會儿,“武功部”里的書已被搬一空了。
  秦寶寶將這些工作做完,剛想喘一口气,門外忽然傳來了腳步聲。
  只听凌空子厲聲喝道:“什么人?”
  “殺人的人!”聲音陰惻惻的,像是地獄中的幽魂。
  凌空子提著箱子,一步步倒退著走進來,從鐵門外緩緩地走進了四個白衣人。
  一式的白衣,白衣的顏色正如同他們蒼白的臉色,四個人都很瘦、很高、很年輕。
  但他們目光中閃動著的陰戾和凶殘,卻絕不是他們這种年紀所應該有的。
  望著他們蒼白得可怕的臉,秦寶寶也倒吸了一口涼气,這四個人彷佛是來自地獄中的鬼魂。
  一個白衣人陰惻惻地道:“不想有人捷足先登了,不過看來我們來得并不算遲。“
  第二個白衣人道:“香主料定“天地老人”的陵墓就在這里,果不出香主所料。“
  第三個白衣人道:““天地老人”一生所獲极多,香主這次一定會好好賞賜我們的。”
  第四個白衣人卻并不講話,而是將陰沉沉的目光盯在凌空子的臉上。
  凌空子被他看得心里發毛,大怒道:“看我做什么?”
  第四個白衣人冷冷地道:“你是怎么進來的?”
  凌空子怒道:“這跟你有什么關系?”
  “當然有關系!”第四個白衣人冷冷地道:“我每次殺人前,總要問清死人的來歷。”
  凌空子勃然大怒地道:“就憑你這陰陽怪气的家伙也配殺我?你倒是試試看。”
  第四個白衣人陰陰一笑,道:“我會試的。”
  說話之間,他手中劍已飛起,劍光如匹練卷向凌空子。
  凌空子已被劍上凌厲的殺气逼得退了一步。
  第四個白衣人道:“怎么樣?”
  “不怎么樣!”凌空子怒吼著,忽地拋下手中箱子,閃電般沖向自己的對手。
  凌空子用的是拳頭,秦寶寶雖然認為凌空子人格卑鄙,但此時見到凌空子的拳腳也不由贊一聲:“馬馬虎虎嘛!”
  秦寶寶可是難得稱贊別人的,這一句“馬馬虎虎”已是很高的贊賞了。
  那白衣人因一時大意,竟被凌空子攻了個措手不及,連連后退,只是凌空子忌憚白衣人利劍在手,不敢過分逼進,兩個人一時半刻已斗了個旗鼓相當。
  另三個白衣人卻肅聲靜立,一點也不關心同伴的命運,或許他們對自己的同伴大有信心,認為凌空子必敗無疑。
  秦寶寶卻已思量開了,這形勢可大大不妙啊,對方有四個人,自己這方只有兩個。
  他把凌空子暫時列為己方,因為凌空子雖然害過自己,但白衣人畢竟是大敵。
  大敵當前,定必須要拉攏一切可拉攏的人的。
  秦寶寶年紀雖小,江湖經驗倒是不少,只因他善于舉一反三,再加上天生聰慧。
  秦寶寶靜觀場上局勢,和凌空子相斗的白衣人的武功和凌空子不分伯仲,自己就算對付一個,也是個必敗之局。
  雖然身處劣境,秦寶寶并不慌張,他注意到,另三個白衣人的眼睛不是盯在同伴身上,而是盯在那個被凌空子丟在地上的鐵箱子上。
  他們的目光中都有貪婪之色,似乎已饞得要流口水,只是他們都似乎有些忌憚,不敢伸手去搶。
  聰明的秦寶寶立時釋然了,白衣人并沒把自己和凌空子放在眼中,他們在乎的是那箱珠寶。
  如果能利用珠寶使他們來個自相殘殺,只要干掉兩個白衣人,形勢會好轉的。
  挑動別人廝殺,可是秦寶寶的拿手好戲,只是千万不要做得太過火,免得令白衣人生疑。
  大眼睛骨碌碌一轉,秦寶寶可就有了主意,他知道三個白衣人沒有動手搶珠寶,是因為怕同伴抽冷子,如果自己動手搶箱子,那三名白衣人的目標就會是自己了。
  秦寶寶自然不愿把這個燙手山芋丟給自己的。
  秦寶寶胸有成竹地,忽地惊叫道:“不要打了好不好?我怕,我好怕。”
  他做得可真像,別人自然也不會怀疑的,因為小孩子嘛,看到廝殺自然是會害怕的。
  秦寶寶滿臉惊恐地抽泣道:“小道士,你騙我,這里一點也不好玩,我要回家了。”
  說著,腳步匆匆地就向外面跑,跑到鐵箱子面前時,忽地一個趔趄,裝作無意中將鐵箱子踢向了一個白衣人。
  因為這里地方很空,兩個白衣人相距不近,秦寶寶將鐵箱子踢向中間一個白衣人。
  箱子很重,秦寶寶的腳趾頭都踢痛了,他就勢哼哼唧唧地蹲下身來,一面察看場上的動靜。
  三個白衣人都沒有動,雖然站在兩邊的白衣人皆有欲動之勢,但卻忍住了。
  中間那個白衣人也沒有動,只是眼睛停留在腳下的箱子上,目中有狂喜之色。
  秦寶寶好生失望,心中咕噥道:“怎么沒打起來呢?難道我看錯了不成?”
  想了一想,立刻明白了,現在房里燈光太亮,他們自然不好意思同室操戈。
  眼睛望著桌子上的控制燈的机關,秦寶寶又一次有了主意。于是哭哭啼啼地站起,一邊罵著凌空子,一邊向桌子邊走去。
  那凌空子激斗正烈,秦寶寶的話卻一字不漏地听到耳中,此時心中已有些火起:“小家伙不知搞什么花樣,居然敢罵道爺,等脫离此地,我一定給他好看。”
  正自咬牙切齒之時,忽覺房子里突然暗了下來,此時對手已一劍刺來,因周圍黑黑的看不見,竟被一劍刺中肩膀。
  他正欲忍痛還擊,卻發現拳擊處空無一人,一陣衣袂聲響起,他的對手竟然走了。
  接著,凌空子就听到一陣金鐵交鳴之聲和慘叫聲。
  屋子里劍气縱橫,加之什么也看不見,凌空子不敢走動,心中只是關心那只鐵箱,頗是著急。
  怒罵聲、慘叫聲,鐵器相触聲忽地一下中斷,房子中忽地一下失去了聲音,變得极為寂靜。
  凌空子忽地害怕起來,他想起這里本是一個墳墓,而此時的寂靜更讓人浮想聯翩。
  寂靜!
  寂靜!
  難耐的寂靜和黑暗几乎就要讓凌空子崩潰了,他忍不住地撕心裂肺地叫了一聲。
  燈光忽然亮起。
  燈光,多么溫暖、多么親切、多么安宁的燈光,凌空子扭頭一看,見秦寶寶正笑嘻嘻地站在桌子邊,桌上放著那個鐵箱子。
  凌空子轉頭看了看房里,不由嚇了一跳。
  剛才還狂傲不可一世的白衣人此時已變成了死尸,鮮血猩紅而刺目,扑鼻的腥气几乎令人窒息。
  每個死尸手中的劍都刺在同伴的身体里,他們畢竟是朝夕相伴的,所以熟知對方的武功,是以出手又快、又狠、又准。
  凌空子簡直難以相信這個事實,這四個人是怎么死的呢?是為了什么而自相殘殺?
  他又看了看桌子上的箱子,立刻就明白了許多,他已在心中暗暗地佩服起秦寶寶來。
  除了佩服之外,凌空子看著秦寶寶天真無邪的笑容,竟然感到從腳底升起了一絲寒意。
  這小鬼太可怕了,他居然懂得利用人類的弱點而擺脫困境。
  如果他再長大几歲,那江湖豈不就是他的天下了?
  此時,凌空子已有將秦寶寶除去的念頭。
  秦寶寶拍著箱子,忽地笑嘻嘻地對凌空子道.“你這人真笨,笨得無可救藥,笨得連大水牛都會气死的。”
  凌空子冷冷地問道:“我怎么笨了?”
  “這還用問嗎?”秦寶寶搖頭不已,道:“你現在是不是想殺我?”
  凌空子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道:“哦?我想殺你?”
  “嗯!”秦寶寶點點頭,道:“你這個人是有野心的,同時也有一點嫉妒心理,你看我實在太聰明,怕我以后會對你產生威脅,所以想乘我羽翼未丰之時除掉我。”
  秦寶寶一番話,更堅定了凌空子的想法。
  小小年紀就能看穿別人的心事,此時不殺,更待何時?
  凌空子哈哈一笑,道:“小鬼頭猜得不錯,道爺的确有殺你之念,你太精明、太鬼靈精了。”
  秦寶寶一撇好看的小嘴,不屑地道:“所以你很笨,你要是殺了我,自己也馬上就會死掉。”
  凌空子冷冷一笑,道:“如果此言出自衛紫衣之口,倒不失為一种威脅,至于你這個小鬼頭,哼哼……”
  “哼哼!”秦寶寶不甘示弱,也哼了兩哼,道:“你不殺我,我倒還可幫你,我若死了,你可就得孤軍奮戰了!”
  秦寶寶何時說過這种近似討饒的話,這可不符合秦寶寶的性格呀?
  須知秦寶寶現在長大了,也成熟了,不會感情用事了,他用軟話套住凌空子,是因為凌空子尚有利用价值。
  此時,秦寶寶的那個“它”鑽出來道:“好陰險、好奸詐,小小年紀就懂得利用人了。”
  “閃一邊去!”秦寶寶喝走了它,看著凌空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凌空子不解地搖搖頭,道:“你幫我?我有什么需要你幫的?”
  “幫你殺人啊!”秦寶寶一副“此人太笨”的神气,道:“幫你殺坏人呀。”
  “殺人,殺什么人?”凌空子猶自不解。
  “咳!”秦寶寶几乎要被凌空子的愚蠢气昏過去,他道:“你耐心地等一下,馬上就又會有人來的。”
  “你不用等,我已來了。”聲音輕飄飄地從鐵門外的黑暗中傳來。
  凌空子慌忙回頭,已看到鐵門外的黑暗處有一對發亮的眼睛。
  只有野獸的眼睛才會發光,而外面顯然是一個人,因為他剛才說了話。
  一陣惊恐襲遍全身,凌空子惊恐道:“什么人?”
  “你要殺的人。”
  凌空子強自鎮定自己,提高了聲音,道:“是人就走進來,別裝神弄鬼的。”
  那人輕飄飄的聲音又傳來,道:“我既然來了,自然會進來的,你真的那么心急,不想讓我多活一會儿嗎?”
  隨著聲音,一個人輕飄飄地走了進來,与其說是走,不如說“飛”更合适。
  進來的這個人也是一身白衣,只是他的腰間系了一根鮮紅的腰帶,那樣刺目,那樣鮮艷。
  這個白衣人年紀有三十許,面目親切,倒還不失為英俊,只是他的臉上肌肉卻像僵硬了似的,無論他是說話還是笑,臉上的肌肉一動也不動,就像戴了個假面具。
  秦寶寶仔細看了看,确定這就是白衣人的本來面目,秦寶寶心中道:“又一個歐陽不群似的死人臉。”
  白衣人的面目雖死沉沉的,可是一雙眼睛卻流動如波,甚至比少女的眼眸更動人,也更明亮。
  他這雙美目長在如此的死人臉上,就像兩顆寶石嵌在豬肉上面似的,讓人看了渾身不舒服。
  幸虧他的聲音還動听,倒減少了別人對他的厭惡之感。
  中年白衣人走進來之后,竟看也不看凌空子一眼,從凌空子身邊飄然而過,來到秦寶寶的面前。
  “你一定是秦寶寶了?”中年白衣人聲音帶著笑意,臉龐木然不動地說著。
  秦寶寶道:“你認識我?”
  “不認識。”中年自衣人眼睛發著柔光,道:“可是我听過你的名字,并且不止一次。”
  秦寶寶皺了皺眉頭,道:“這可不好。”
  白衣人奇怪地道:“為什么不好?”
  秦寶寶道:“連沒見過我的人都認識我,說明我現在已經很有名了,咳,也就是說我成了一個名人了。”
  白衣人眨了眨眼睛,道:“成了名人有什么不好呢?有許多人一輩子都想出名呢?”
  秦寶寶無奈地歎了一口气,道:“出了名當然不好,人怕出名豬怕肥嘛!在江湖上出了名,就表明你是江湖中所有人的對手了,因為想出名的人就想打倒我而揚名。“
  “精彩,精彩!”白衣人鼓掌而笑道:“小小年紀就有如此高論,難怪行走江湖不到一載就名動八方,像你這种人,恐怕不想出名也不行了。”
  他和秦寶寶就像老熟人一樣交談,可急坏一旁的凌空子。
  一看就知白衣人不是好惹的人,尤其是他一身帶著鬼气的不可思議的輕功,更表明他是一個非凡的人。
  這樣的人,凌空子可惹不起,想起剛才自己言語中沖撞了他,心中更是害怕。
  凌空子自然也舍不得走,秦寶寶面前桌子上的鐵箱子,凌空子怎舍得放手?
  那里面可是無价之財啊!
  不走不行,走又心不甘,凌空子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此時,白衣人的語气更加熱情,道:“秦小俠,我有個問題想請教。”
  “你問吧!”秦寶寶一副好為人師的樣子,道:“包你有滿意的答复。”
  “請問?”白衣人柔聲道:“你怎么知道我會來的?”
  秦寶寶得意地一笑,道:“那四個死尸是否都是你的手下?”
  直到這時,中年白衣人才淡淡地看了死尸一眼,淡淡地道:“不錯,是我的手下!”
  秦寶寶道:“對于他們你一定相當了解的羅!”
  “這是當然,不了解他們,也就無法控制他們。”白衣人淡淡地說著,目光在死
  上又掃了一眼。
  秦寶寶道:“你們費盡心机找到這里,自然知道這里寶藏頗多,而你又知道你的手下貪財好利,如何放心讓他們獨自前來。”
  白衣人目中射出駭人的光芒,道:“對他們,我當然不放心,那么你可知道我為何不和他們一起進來呢?”
  “原因很多。”秦寶寶道:“第一,凡是寶藏埋藏之地,必有凶險,你自然是想讓他們先探路,然后你再來收拾殘局。有了第一,自然就有第二。第二,面對如此巨大的財寶,你如何不想分一瓢羹,只是,殺自己手下未免令人齒冷,你一個人對付四個人,也總要付出代价,不如讓他們見寶之后,自相殘殺而死。”
  白衣人目中光芒更厲,道:“他們既知我在,如何敢私吞,這一點你又如何解釋?”
  秦寶寶甜甜地一笑,道:“你自然會讓他們認為你不在這里,讓他們放心地取寶,自相殘殺了。”
  “精彩,精彩。”白衣人鼓掌,目中卻連一點笑意也沒有,淡淡地道:“所以你認為我跟在后面,認為我一定會來。”
  “對。”秦寶寶道:“取寶之事,是一件大事,蝶飄香不會放心讓小嘍羅來取,肯定要派領導人來,而他們四個人中,沒有一個像是首領的。”
  “不錯。”白衣人道:“領袖的气質是天生的,裝是裝不出來的。”
  那凌空子簡直听呆了,他沒想到秦寶寶能從一件簡單的事情中判斷出复雜的背景來。
  并且他也听出來,中年白衣人絕非心慈手軟之輩,自己留在這里,財寶肯定是得不到,性命也許也要搭上一條。
  想到這里,他的腳步慢慢移動,不敢弄出一點聲音,待走到鐵門口時,忽地拔腿而逃。
  人在危急中,要比平時有力得多,凌空子這一躍,也躍出平生最大的极限。
  他認為自己輕功一施展,能赶上自己的人應該沒有。
  可是他卻撞到了一面“牆”,這面牆是一個人,這個人居然是那個中年白衣人。
  凌空子被撞得气血翻騰,禁不住倒退兩步,又走回了燈光通明的屋子里。
  中年白衣人也慢慢地從外面走了進來,好像他本就在外面似的。
  凌空子惊呆了,他無法相信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輕功。
  白衣人走進來之后,居然還是沒有看凌空子一眼,而是徑直走向秦寶寶。
  秦寶寶對凌空子做了一個鬼臉,又笑嘻嘻地對白衣人道:“好高明的輕功耶!”
  “謝謝!”白衣人靜靜地站著,道:“和你談話很愉快,可惜時間來不及了。”
  秦寶寶點了點頭,道:“你是該快點走了,早走一步,就多一點擺脫蝶飄香追擊的机會。”
  “謝謝你的提醒。”白衣人道:“現在,你們倆快一點死吧,我從沒有動手殺人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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