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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廣陵終始絕頂聞



  莫子文插嘴道:“就是那衛國公李靖么?”宇文無妄道:“正是。想當年衛國公李靖身經百戰而從未嘗敗績,引為一時傳奇,太宗皇帝自然對他极為器重,為之列像凌煙閣內。傳聞有一日太宗駕臨衛國公府,問那李靖道:‘自古從無常胜將軍,即便漢時的飛將軍李廣以及衛青、霍去病等人,功著邊陲,也曾被匈奴殺得只余片甲,狼狽不堪,甚至武侯諸葛,也有用將失策,導致只能空城迎敵的尷尬情勢。何以愛卿為朕征戰多年,卻從來都是得胜而歸。朕以為智謀再出眾,也不能真正有百戰百胜的道理,世間多傳愛卿有呼風喚雨,驅使天神的法術,但卿在朕身邊多年,朕也從來沒見過呀。想必是另有什么訣竅吧。’
  “那李靖何等聰穎之人,他因知道自己軍功赫赫,朝野之中,聲勢僅次于皇叔長孫無忌,故而在朝堂之上一向恭敬唯唯,從無跋扈驕縱的言行,生怕讓太宗皇帝猜疑自己藏有禍反之心。那日听太宗如此一問,登時只怕嚇得出了一身冷汗,忙道:‘圣上明鑒,微臣只是托皇上的洪福,僥幸立了些軍功,怎敢當百戰百胜之稱,至于什么呼風喚雨,更是民間以訛傳誤。微臣自幼喜讀兵書戰策,又蒙義兄虯髯客親授了一些實用陣法,對手又往往是烏合之眾,這才贏了些陣仗。不過,有一奇特之事微臣卻万万不敢隱瞞。義兄曾贈臣古琴一張,言道圣上乃真天子也,時天下英雄俱起,微臣雖有薄智,但若想輔明君平四海九州還殊不容易,這張琴名曰鳳凰,其中蘊有無窮机變,對微臣將大有裨益。臣雖素好音律,喜調琴弄筑之事,但也委實想不通一張古琴會對征戰有何幫助,但奇怪的是每當我軍出師不利,處境艱險之時,微臣只需焚香沐浴,撫琴一曲,居然會立時神智清明,陡生退敵之計。除此之外,臣也就是碌碌一將耳。如今五夷俱平,臣也老邁不堪軍旅,圣上既然問起,這鳳凰琴臣甘愿奉獻吾皇,望吾皇笑納。’于是命家將奉上鳳凰琴。
  “文儿,你想必也知道自古七弦多放在絲制、棉布琴套或檀木琴匣之中,誰知這鳳凰琴卻是裝在一只四尺長,兩尺寬的玉石匣中,由兩名家將一起抬了出來。李靖還解釋道:‘圣上,非是臣奢侈,當初義兄虯髯客贈琴之時裝的就是這個石匣,他還囑咐微臣奏琴時也不要從石匣中取出,您看這石匣如此寬大,彈奏之時,倒也放得開手腳。’
  “先皇本來對李靖這番話便將信將疑,文儿,你想必也不相信,這和呼風喚雨不是一樣荒誕無稽嗎?但先皇命人打開琴匣,只往里面看上一眼,登時臉色大變,居然對李靖深施一禮道:‘衛國公果然乃忠義良臣,寡人多疑,日后定善待愛卿,蔭及子孫。’李靖忙惶惶然跪下還禮謝恩之時,太宗皇帝已率眾侍衛帶著鳳凰琴匆匆离去。
  “說來也怪,回到宮中后,那天隨先皇到衛國公府去的一干侍衛、宦官五十余人竟相繼暴病身亡。其中有几位侍衛將軍,原是內家好手,本身功力已到百病不侵的境界,竟然也未能得免。這些人死時都是七竅流血,須發皆落,形狀极為可怖。因此當時有人密奏太宗皇帝說李靖以妖物欺主,當立斬之。但先皇只說了一句:‘以怨報德,朕所不為也。’根本不予理會。此事便成一樁懸案。
  “從此,鳳凰琴在宮中有專室供放,歷代先皇均命宮中頂尖好手嚴加看管,這多半也是太宗皇帝留下來的吩咐,一直到四十年前被盜出宮中。”
  好久不出聲音的莫子文突然又插言道:“宇文師傅,這些事您說出來怎么似親眼見到一般?”宇文無妄道:“這故事在宮中經歷代傳衍,想必也為人添了很多枝葉,單是我,已听不止一人說起過,因為這其中有太多難解之處,我也細細想過。我再考教你一下,為何當年竟沒人敢去衛國公府盜琴呢?”
  莫子文笑道:“這便難不住我了。李靖當初的武功,据說今世几乎已無人能与比肩,最拿手的是‘飛鴻渡海’劍法,奇幻無雙,早已失傳多年,還有正宗道家內功‘逍遙功’,深不可測,誰若惹上衛國公,豈不是自討其辱么?怎么,宇文師傅你笑什么,難道又只說對一半?”宇文無妄道:“是啊,還有极重要一點,那李靖最好奇算机工,又熟諳兵法布陣之道,他那衛國公府中布置了無數的机關暗道,別有居心之人莫說武功上決計不是李靖的對手,只怕進了衛國公府,連李靖的面尚未見到,便再也出不來了。老夫也曾考慮多次,這李靖的祖上家道中落,李靖本人只能混跡于市井,何以突然身負极上乘的武功,神算智机又足以成為輔國重臣,想必是得到意外的造化,或許就是得益于義兄虯髯客。而太宗皇帝一看鳳凰琴,便認為李靖絕無反心,可見李靖交出了极關鍵的物什,离了這物什,便無作亂之可能,因此上,李靖交出的就絕不會是普普通通的一張琴。至于那些隨從何以相繼暴斃,老夫猜測或許是這鳳凰琴太過重要,這些人或許已知真相,怕傳揚出去有損于江山社稷,太宗皇帝便……嘿嘿,剩下的事,老夫便不知了。”
  莫子文忙道:“您是說先皇讓他們死的,是不是,比如賜鴆酒什么的?”宇文無妄道:“此話無憑無据,可不能亂說。”莫子文想了一會儿,又問道:“這事當真奇怪得很,我便是想破頭皮也沒不知所以然,好了,宇文師傅,該說說鳳凰琴是怎么丟的了。”
  宇文無妄輕吁一聲道:“四十年前,應該是景龍四年,老夫剛入大內不久,只是個二十歲的毛頭小子。那年六月間,韋皇后鴆弒了中宗皇帝,臨朝听政,濫用韋氏子弟當權,引起皇城內外一片不滿,李氏的祖宗基業危在旦夕。你想必知道當今圣上當時是臨淄郡王,由于德才兼備,深得人心,乃眾望所歸,于是和太平公主之子親王薛崇簡,朝邑尉劉幽求,万騎營統領的兩位果毅將軍葛福順、李仙鳧以及寶昌寺的高僧普潤大師一起策划,定于庚子夜誅殺韋氏一党。當時宮中侍衛也分成兩派,包括老夫在內,多數仍為當今圣上所用,都于當晚執勤宮中,以為內應。
  “大約酉戌相交之時,圣上和劉幽求自皇苑南門殺入宮中,總監鐘紹京大人帶著事先召募好的百余名好手緊跟其后,葛、李兩位万騎營將軍于此時已率部突襲玄武門,鎮守玄武門的兩位羽林將軍韋播、高嵩均是韋氏死党,奈何武功稀松平常,哪是葛、李二人對手,立刻被斬下首級,他們的手下自然潰不成軍。然后葛、李二將又一左一右攻破白獸門和玄德門,兩路人馬會師于凌煙閣前。
  “我當初便和其余几名侍衛在凌煙閣前守應,外邊一殺將起來,我們先手腳干淨地將侍衛中的韋氏党羽盡數除掉,然后按事先約定,放起一枚煙火彈為號,告知圣上和劉幽求他們一路人馬大內已定。便在那煙火彈升在半空之時,我一瞥眼間,火彈亮光照著一條人影迅急無比地從凌煙閣后飛出,轉眼便湮沒在黑暗之中。
  “當時在我身邊最近的是人稱‘屠虎手’的御前侍衛洪淵創,他比我早入侍衛行二十年,算是老資歷了,是我當時的帶班教頭,一路二十七招‘屠虎穿心掌’,在武林中也算響當當的角色。我便問他是否看到一條人影從凌煙閣后竄出,他笑道:‘小老弟,你莫不是看花了眼吧。怎么我倒不曾見到?’只因剛才那人身法實在奇快無比,人若稍一疏神便會錯過,我一再堅持,使那洪淵創頗為不悅。因為他是前輩,他不曾看到的,卻被我這后生小輩看到,豈不是說他目力不濟么?好在他長年在宮中,為人行事已极為謹慎,略一思索,忽然叫聲‘不好’,說道:‘凌煙閣后藏著极要緊的物事,平日都由曾侃將軍看護,今日曾將軍隨臨淄王爺在南苑征戰,只留了一個年青侍衛守在原地,千万不要出了差子。’”
  莫子文又發出一聲輕叫:“‘風雷神劍’曾侃!据說當年曾單騎闖入幽州邊營,向號稱‘天下第一劍’的將軍裴鈱挑斗,大戰三百余招未分胜負,后來被裴鈱舉荐為御前侍衛,劍法應為大內之首,他看守的就是鳳凰琴么?”
  宇文無妄道:“正是如此。但老夫當時也不知洪淵創所說的就是鳳凰琴。他問我可曾看見那人背了什么東西不曾,我說:‘那人身法快似閃電,下官見他人影一晃便無蹤跡,不曾看得詳細。’洪淵創叫了聲‘隨我來’,我便跟著他躍上凌煙閣頂,自天窗進入閣內。那凌煙閣內列著國朝初的重臣像,這想必你早已知道,但我尚未看清四周陳設,洪淵創已弄開了牆上一道暗門,門只開了半扇,忽見一人從門內直扑了過來。我們二人一齊閃身躲避,那人竟‘砰’地一聲,直挺挺地仆倒在地,原來正是那個年青侍衛。洪淵創將他翻過身來察看,見他雙眼圓睜,滿臉惊駭之色,已被人點了七處死穴,气絕身亡。此人雖不是宮中的頂尖高手,但當時武功已頗具火候,嘿嘿,至少比這姓韓的小子好得多,但看上去遭人襲擊之下似乎連還手之力也沒有,顯然對手功力高出不止一籌。再看暗門內是一半圓形的暗室,點著火燭,正中一個三尺高的石台,上面放著一個長四尺,寬兩尺的石匣子,石蓋子卻在地上。那洪淵創便招呼我上前看一下石匣內有和物件,嘿嘿,我當時年青,還不知道鳳凰琴的掌故,事后我才想明白,這洪淵創也精滑得緊,只怕看到了鳳凰琴會有什么惡事隨后發生,便打發我去看,即便有危險,也好讓我扛著。我上前一看,石匣里竟是空空如也。洪淵創這才上前看過,大叫‘糟了’,又帶著我追出凌煙閣。
  “此時宮中誅殺韋氏逆党之舉已大功告成,只听得万騎營的兵士歡呼‘万歲’之聲,而洪淵創神色嚴峻,殊無歡欣慶賀之意。我依稀記得那身影向西而去,我們便從西苑出宮,但長安城如此之大,又往哪里尋去?還是洪淵創經驗老到,忽然停住腳步凝神細听,又說了聲‘隨我來’,我便跟著他穿房越脊,直到一個小巷之中躍下地來,卻見六、七條惡狗正在搶食一具尸身,洪淵創想必就是聞群犬大吠之聲尋來的。其實那晚若是在宮中,死尸倒是隨處可見,但皇宮外本是太平盛世,這個小巷离皇宮足有三里路的距离,出現尸身就是血腥命案。我們亮出兵刃驅走惡狗,見地上死去之人身著黑衣勁裝,已被扯咬得襤褸不堪,面上本來蒙有一塊黑巾,也被野狗撕下一半。洪淵創一看此人,失聲叫道:‘“踏水無波”陸易平!偷琴的就是他!’我這才知道丟的是一張琴,心想這還會有什么太要緊,但心中也暗暗稱奇,只因‘踏水無波’陸易平以輕功和內力獨步江南,又是世代豪富之家,本人在武林中聲名頗佳,何以甘冒如此大險來宮中盜區區一琴呢!不過以我所見的那种輕功身法和那個殉職侍衛所遭受的打穴手法也的确非陸易平莫屬,著實令人費解。而陸易平本人武功已是极高,誰又能輕易將他擊斃呢?
  “洪淵創因看不出什么頭緒,或許也覺事態重大,縱身躍上身邊高牆,向皇宮方向嘬唇長嘯,其內力之雄渾令我當時佩服得五体投地。皇宮方向也有嘯聲回應,但听得出比洪淵創的嘯聲又渾厚響亮了許多。洪淵創舒了一口气,似是略釋重負,對我說道:‘董橋將軍馬上就能赶到。’我心中又覺奇怪,這董橋年紀也就三十不到,平時一團和气,我只當他并沒多大能耐,沒想到內力修為如此惊人,連洪淵創也敬他几分。果然不久,董橋、曾侃和寶昌寺高僧普潤大師三人匆匆赶來。曾侃一來就說道:‘臨淄王欲擁相王為君,他二位已得知鳳凰琴被盜之事,讓我等知情之人万万不可張揚出去,并口諭吾等此地五人出宮深入江湖,查訪鳳凰琴的下落……’他看了老夫一眼道:‘正好讓宇文老弟歷練一番。’
  “此時,董橋已驗看了陸易平的尸身,全無平日笑嘻嘻的模樣,鄭重其事道:‘殺人者手法极為隱匿,痕跡模糊,但從陸易平天靈蓋被震得碎成一十三塊來看,應是潼關道的“開山將軍”君羅之。’君羅之原本倒是行伍出身,但并未真的功封將軍,而是他轉到黑道后贏得這么一個稱號,以喻他的‘開山掌’掌力极為霸道。此人行事凶狠毒辣,下手從不留情,可謂惡名昭昭。
  “于是我們一行五人連夜騎快馬赶往潼關道,誰知剛出長安城,卻發現官道旁的一棵榆樹上竟頭下腳上地吊著一人,一身白袍孝服,似是一個吊死鬼的模樣,正是那不可一世的‘開山將軍’君羅之。那君羅之的一張臉居然被人用掌力震得支离破碎,那情形老夫至今憶起,猶決恐怖。
  “這次,即便是董橋、曾侃也認不出究竟是誰下的毒手。還是普潤大師极為細致,忽然撕開君羅之胸前衣裳,向胸口猛擊一掌,只見他胸口‘膻中穴’處竟然透出一個細小針尖。普潤大師拔出一看,是一枚細如發絲的小針,于是几人异口同聲道:‘是麻仙姑!’原來普潤大師發現君羅之的白袍的當胸處有一小眼,周邊有一圈似是被熱力焦灼的痕跡,便料到八九。這麻仙姑也是一代煞女,武功之高,深不可測,最拿手的就是毒針打穴。君羅之衣服上那一小圈焦痕,便是麻仙姑附內力于針尖所致,否則怎么能透入高手的穴道。君羅之遇上麻仙姑,自然是死路一條了。
  “麻仙姑的道觀在華山山陰的一個极偏僻的山坳上,我們好不艱難地找到那所在,卻見那道觀早已被一把大火燒為平地,灰燼正中竟坐著一具骷髏,兀自穿戴著女道士的道冠道袍,但可見頭顱及露在外面的手足骨已被燒得發黑。那骷髏的指骨間還夾著一柄銀絲拂塵,而頸項上套著一個鹿皮錦囊。普潤大師長歎一聲道:‘這便是麻仙姑,銀絲拂塵是她的成名兵刃,錦囊中放的是她的毒針,這兩樣凶物在此,她也成了凶人犧牲,善哉。’
  “董橋道:‘這次,殺人者一把火,連一點痕跡也不曾留下。但我想麻仙姑豈是泛泛之輩,絕無輕易就范的道理,而且要赶在我們之前,以一人之力誅殺麻仙姑,當世這樣的高手已不是很多,我看多為群襲,我等且細細查找。’于是我們五人在原地几乎要掘地三尺般的一番苦找,還是老夫眼尖,從灰燼下找出了一塊碗底般大小的銅牌,上面刻著七只兀鷹……”
  莫子文脫口而出:“摩云教!七頭鷹該是長老級的人物了。”
  宇文無妄道:“不錯。摩云教教主佩九鷹金牌,護法帶八鷹銀牌。按常理而言,以摩云教長老級的武功,能和麻仙姑打個平手已是不易,看來殺人燒觀定非一人所為,只是在群斗之時,某位長老的銅腰牌被麻仙姑掃斷,事后他們匆匆离去,也忘了收拾,這鳳凰琴的著落就在摩云教身上了。
  “摩云教的總壇在太行山南麓烏鷲峰,當時我們五人雖星夜赶路,但心中均覺沒底,因适時摩云教极有聲勢,到烏鷲峰不啻是入龍潭虎穴,雖然同行均是一流高手,但終究寡不敵眾,前程未卜。
  “到了烏鷲峰下,我們特意候到天色轉黑,才由小路摸索上山。奇怪的是我們本以為烏鷲峰既為摩云教巢穴,一定守衛森嚴,誰知一路上連個人影也沒見到。等到了他們的總壇重地‘傲天宮’,卻發現宮外也無人看守,更覺事有蹊蹺。我們剛潛入傲天宮內,鼻中便聞到一股強烈已极的血腥之气,再看宮內竟密密麻麻交疊著數百具尸身,直似到了鬼域一般。前晚寇人杰亡命的那個土地廟你也見到了,你嚇了一跳不是,但比起當初傲天宮內的情形,真是小巫見大巫了。我們發現總壇教主寶座正上方的橫梁上原有的一塊匾額已被一張黃絹蒙上。記得那塊匾上本應是寫著‘叱吒風云’四個字,如今那黃絹上卻寫著‘天音猖獗,奪琴毀教,今別中原,明圖仇報’十六個字,竟是用鮮血書成。原來摩云教已被迫离開中原,看情勢似是天音教干的。
  “當時摩云教和天音教都是風頭极盛的邪門教派,實力旗鼓相當,定是天音教乘摩云教出動高手搶奪鳳凰琴,總壇空虛之際,先攻下了‘傲天宮’,守株待兔。等摩云教眾高手得到鳳凰琴,從各路返回烏鷲峰時,怎么也想不到已后院起火,因此一敗涂地,只得退出中原。天音教經此一戰,多半也已元气大傷,故而迅速退去,想是某位摩云教高手先隱藏在暗處,候天音教盡數撤退后,出來寫了血書,留下鳳凰琴的線索。
  “我們五人想通這一點,稍稍放下心,因為天音教如果真的也損失慘重,倒是我們取回鳳凰琴的机會到了。由于天音教一向行蹤飄忽,不象摩云教有固定的巢穴,于是我們准備下山追差天音教的蹤跡。
  “誰知我們一下烏鷲峰,就覺气氛异常,所行之處,皆可見江湖中人。后來我們留意打听,才知天音教內部忽起火并,眾高手死的死,傷的傷,鳳凰琴卻被大盜金往古趁火打劫,揀了便宜。金往古能耐并不大,于是江湖中眾人均起得琴之心。其實雖然我們几人對鳳凰琴只字未泄,但短短几天,江湖上早已傳得沸沸揚揚,而且不斷有人添枝加葉,有說琴里藏著武功秘藉的,有說琴里藏著神仙法書的,更有說琴里藏著尋寶地圖的,不一而足。
  “此后几天,我們便极盡心力,追尋鳳凰琴的下落,但由于想染指鳳凰琴的人實在太多,當我們找到金往古的時候,他早已成了一具尸体,雖然仍有線索,但每次我們總是比別人慢了一點,多則半天工夫,少則半個時辰,看到的總是血腥現場。這樣一來,得琴者的武功越來越高,我們要奪回琴勢必越來越難。不過依老夫看來,幸虧當初不曾先尋回鳳凰琴,否則我們几人說不定早已一命歸天。因為從來沒有哪位高手能帶著鳳凰琴走出百里之遙。我們便這般東西奔忙,直到有一天我們得知鳳凰琴落到了林傷离的手中,奪回鳳凰琴回宮交差之望便已是微乎其微了。
  莫子文終于忍不住又插嘴道:“林傷离,便是那個‘傷心劍,离別琴’的林傷离么?好象已死了很多年,据說他為人瀟洒高格,傲于世外,怎么居然也來搶奪鳳凰琴呢?再說,他只不過一人,您等一行中有曾侃這樣的一流劍術名家,其余几位也身負絕學,合眾人之力難道還胜不了他一人嗎?”
  宇文無妄道:“曾侃劍術雖可稱雄大內,但若在變化上論,還是略遜裴鈱一分,因此當初与裴鈱雖是大戰三百余招未分胜負,其實是裴鈱因喜逢對手,想多做切蹉,真若性命相搏,他絕計擋不過裴鈱三百招。而當時裴鈱號稱‘天下第一劍’,是因他鎮守邊關,有個響亮的稱呼可壯我軍聲威,滅番人志气,誰又曾真正考較過各人劍法,以定孰強孰弱?老夫曾目睹多位名家劍法,裴鈱和公孫玉算是在伯仲之間,但和林傷离比起來,還是差了那么一點。何況這林傷离豈止劍法超群,內力之深更是無法估量,老夫至今想不明白他年紀輕輕,又是怎么練出如此深湛的內功。”
  莫子文奇道:“怎么,他很年輕么?我當他是位白髯飄飄,仙風道骨的老人呢?”
  宇文無妄道:“以林傷离的丰資神采,說他仙風道骨倒是不差,但當時他僅三十不到,居然從‘氓山六友’的手中奪來鳳凰琴。這‘氓山六友’每個人的功夫均堪為一代宗師,絕不輸于當時我們一行中的任何一位大內高手,但据說林傷离只在一個時辰內便將六人的武功盡數廢去。你說,我們几人還能存什么指望呢?至于他為什么也來奪琴,當時也沒人說得清楚。更奇怪的是他若僅僅是貪圖一張寶琴,為何不親自到皇宮盜取,卻繞了這么大一個彎子,鬧得江湖上人人皆知,豈不与事無益?
  “林傷离之所以稱‘傷心劍,离別琴’,卻還有一個故事。林傷离有一位极為恩愛的嬌妻,名叫云若施,在兩人新婚不久便得了不治之症,林傷离為此帶著她四處奔波求醫,但這病偏是無藥可救。眼看云若施日漸憔悴,林傷离只能每天以自身內力為她續命,更帶著她遍游名山大川,但總知云若施死期將至,每每出劍之時,傷心之意竟也透出劍端,這便是‘傷心劍’的來歷。林傷离本是一位不世出的音樂奇才,精于弄琴,因与愛妻离別在際,琴聲中自然更添离別之愁苦。也虧林傷离功力极深,本身也精通醫道,云若施居然能得絕症而三年不死,也成為一段佳話。
  “林傷离自奪得鳳凰琴后,并未銷聲匿跡,而是帶著云若施繼續游山玩水。因云若施身体虛弱,需要安心調養,林傷离便只揀最好的客棧中的上房租住。江湖中人耳目何其靈敏,不久林傷离所到之處便總有一大幫高手尾隨其后,但又沒人敢對他輕舉妄動。武林人士聞訊而來的越來越多,便聚在一起商量如何逼那林傷离交出鳳凰琴。由于眾人各怀机心,誰又能斷言鳳凰琴的歸屬,當然,呼聲較高的自然還是讓鳳凰琴回歸宮中。
  “正當眾人胡亂琢磨之時,林傷离和云若施卻突然象風流云散般得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下可急坏了我們。好在不久便有位少林寺僧人來報訊,說林傷离已帶著云若施上了嵩山峻极峰。
  “接下來之事你想必也料得到,兩千余名武林中人蜂擁而至嵩山峻极峰。少林寺方丈慧言大師早已安排了多名少林弟子沿路跟蹤,并報知眾人林傷离和云若施竟上了峻极峰頂。這嵩山大小七十二峰,以峻极峰最為雄峻,峰頂即為嵩山之巔。于是眾人連夜上峰,到達峰頂之時已是寅時初刻,天光微亮。
  “峻极峰頂并不甚寬,當然容不下這兩千余人。登山腳程較快的,自然也是武功稍高的便先行上了山頂,包括我們皇城來的五人、少林寺慧言大師、崆峒派尹鳴鶴、神風教教主羅翅、河洛散人傅遠修等八九十位。上了山頂一看,卻見林、云二人正偎依而坐,似是在互訴衷腸,二人身邊有一塊平石,上面橫放著一個長約兩尺的套子,因天色昏暗,也看不清是棉布還是絲錦做的,里面裝的多半就是鳳凰琴了。一般古琴均長四尺,原來這鳳凰琴還要小上一號。
  “林、云二人雖然坐著,卻看得出林傷离身材俊偉。兩人又都背對上山頂的來路,緊挨著峰頂邊緣而坐,因此也看不清他們的相貌。還是普潤大師先開口道:‘林施主,這鳳凰琴原為皇家之物,貧僧和几位將軍遠道尋來,還望林施主把玩之后,琴歸原主。’林傷离仍是背對眾人,輕聲說道:‘云儿,你說這些人煩不煩,我只想找個清靜所在兩個人說會子話,也會巴巴地跑來打扰。’雖是輕聲細語,但傳入我的耳內卻字字清晰,甚至嗡嗡作響,顯是內力已至爐火精純的境界。
  “那云若施与其說坐著,倒不如說正靠在林傷离的身上,也輕輕說道:‘楚儿怎么還沒到。’她的聲音极是纖細,但在場眾人內功均頗深厚,因此多半也听得一清二楚。普潤大師見二人對自己的問話置若罔聞,又提高了聲音將剛才所言重复了一遍。只听遠遠一個聲音從峰頂下傳來:‘你這個老和尚好不羅嗦,你當我師傅听不見么?真若是琴歸原主,該還給東海扶余島上的虯髯公后人,也輪不到大唐李家啊?’這聲音隨著話語越來越近,等說到‘大唐李家’几個字時,說話人已來到峰頂上,竟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老夫當時甚為吃惊,一惊這少年竟是從懸崖峭壁處爬上山來,而且速度奇快,不象我們一群人乃是走羊腸小道上來的,二是吃惊那少年小小年紀,居然如此大膽,當著眾多大內高手之面藐視朝廷。
  “只听那林傷离道:‘楚儿,怎么晚了半個時辰?一定又是一路貪玩,忘了正事。’那叫楚儿的少年道:‘徒儿不敢,只是在山下遇見了天音教左長使魏清流,正郁郁而歌,徒儿听他歌儿唱得好,便吹了笛子和他,然后攀談起來,他說也要上山來看熱鬧,我便告訴他我就是林傷离的徒弟,請他自便。他倒的确是位高人,幡然悔悟,說他原本為之傾心的天音教既已崩解,俗世紛爭也該就此告一段落,和徒儿義結金蘭后,便飄然而去,因此上耽誤了些工夫,師傅莫怪。’听了這番話,我們更是嘖嘖稱奇,因為魏清流身居天音教要位,武功自非凡品,那少年雖然說得輕松,想必也是露了些什么手段出來,才把魏清流嚇退。我們在此之前從未听說過林傷离有這么一個徒弟,看來若假以時日,稱雄武林的應該非此儿莫屬。
  “林傷离又道:‘其實,這也是難為你了,讓你數万里地赶來。只因你師母已至垂危之時,怕是赶不回去了,如果不叫你來,恐怕你再也沒机會學到我的新曲“獨飲一江秋”,何況,你師母臨別時想听听這鳳凰琴的琴音,正好有人把它從皇宮內院偷了出來,輾轉易手了三十八次,后來我正看見那一向自命清高的“氓山六友”為了奪鳳凰琴,殺了“中原第一庄”張乙丁弟兄七人及全家老小,哎,還是我手軟,最后只廢了這六個歹人的武功。誰料竟招惹來這許多的人,白白攪了清興。’
  “我們這才明白林傷离竟是為了讓云若施臨死前听一听鳳凰琴的琴音才來趟這一場渾水,但這理由卻大有其荒唐之處,誰又能保證他不是另有所圖呢,否則,他又何必万里迢迢將他那徒弟招來。從那少年自崖壁上山的功夫來看,可不正是一個大好的幫手,林傷离想必也是顧慮會寡不敵眾,才讓這徒弟与他匯齊。
  “那少年向林傷离行了禮,又向云若施稽首,云若施道:‘楚儿,師母這就要离開你和你師傅了,你師傅說他從此恐怕再無心思教你弄琴,他就是這种怪性子,你可千万莫怨他。’那少年畢竟年幼,扑通跪倒在地,淚下如雨道:‘師母,楚儿自幼就無任何親人,記事以來,師母您便似姊姊,不,親娘一般待楚儿,如今師傅不再教我彈琴倒也無妨,只是師母您可不要离開楚儿。’說實話,我們當時在場眾人雖為鳳凰琴而來,但那少年一哭,也都黯然。
  “林傷离和云若施說話之時從來不曾回轉身子,但這少年一哭,林傷离便轉過身扶起那少年,而云若施似是要轉身,但好像連這點力气也沒有,只能伏在林傷离肩頭,偏過臉來看那少年。這時我們才看清這云若施當真貌似天人,絕非俗世佳麗,只是面色蒼白,十分憔悴。顯然已是病入膏肓。
  “林傷离道:‘楚儿莫哭,為師尚存一線希望,或許可以醫得好你師母。’那楚儿立時止了哭聲道:‘師傅,楚儿若能做到,便是刀山火海也去得,就是拿楚儿這條命能換得師母長久,楚儿也心甘情愿。’林傷离苦笑道:‘傻孩子,說什么瘋話,天下所有的神醫仙道,所有的靈丹妙藥,我都為你師母嘗試過,又有哪個管用!不過,一個月前我陪你師母在云夢澤游玩,于神女峰上的一個山洞中拾得古人遺書一本,都是說些神仙鬼怪的异志,其中有一條說上古有琴曰鳳凰,神農族人年老德邵者,于臨終之時由孝子奏念怀之音,便可祛病而起,得享百歲千秋。雖不足全信,但我牽念你師母的病体實已几近入魔,便此一線生机也万万不愿放過。當時我看你師母已很難再多熬一月,便招呼你到此相會,授你“獨飲一江秋”的曲譜,你師母挨不過今晨,我也正好做最后一試,若此次再治不好你師母,我今后便不再弄琴,也無緣再做你師傅了。’
  “這時候,云若施忽然一陣撕心裂肺地咳喘,林傷离忙用掌抵住她后心為她注气,等云若施平靜下來,那楚儿輕聲道:‘師傅,時候似是差不多了,請您開始吧!’又向我們眾人掃視一眼,似是說救人要緊,等彈完這一曲再作議論。
  “林傷离從身邊那塊平石上拿過那只琴套,取出了鳳凰琴,將琴套仍放回平石上,又轉過身面向懸崖深谷,背對那楚儿和我們眾人,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這個鳳凰琴是不是書中所載的那個鳳凰琴,能不能救我云儿的性命。’長歎一聲,將鳳凰琴放在自己膝上,右手挽著云若施的纖腰,防她無力跌倒,竟只用一只左手彈奏起來。
  “老夫對音樂一道知之甚少,但也懂得琴應平放于台上,雙手彈奏,林傷离如此不合規矩的彈法倒是頭一次見到。老夫也不解音律,但奇怪的是自听那林傷离彈的第一個音調起,整個人便似被一片凄涼罩得嚴嚴實實,難以自拔。你想那曲子的名字既叫‘獨飲一江秋’,曲調之中便帶著說不出的寂寞悲寒,我仿佛可以看見天涯孤獨游子,离親去友,獨飲江頭,听著秋風秋雨蕭瑟,看著秋花秋葉凋零,愁自心頭起,苦自杯中來。漸漸的孤獨客便成了自己,獨立于亡父的墳冢之前,想起往日的慈愛和教誨甚至責打,如今都變得可望而不可求。不知不覺,竟已潸然淚下,心中似有個聲音在說:‘宇文無妄,你身負一身武藝,只想報效朝廷,謀取功名,其實人生在世,苦多樂少,悲多喜少,离多合少,又有什么生趣可言呢。如今這危崖千長,白云在下,便似仙台,只須邁出几步,便可了卻一切俗世煩惱。’竟已有了輕生之念。此時,耳中似乎可聞一片唏吁抽泣之聲,自己也跟著抽噎起來。腳步竟然也向崖邊挪去。
  “正當我凄惶悲哀之際,耳中忽然傳來一聲怒吼:‘林施主,你這招也忒陰損了些吧!’聲似洪鐘,我象著了當頭一棒,頓時清醒,收斂心神一看,只惊出一身冷汗,原來自己不知不覺,已移步到了懸崖邊緣,只要再邁出一步,定然已成冤魂。只因崖上眾人,除那楚儿之外,以我最為年輕,內力修為也最弱,那林傷离內功已至化境,附之琴聲,散于曲調,因此竟能蠱惑人心。我們眾人中以少林方丈慧言大師內力最為了得,最初定是也被曲調的悲涼所感,但幸虧他出家多年,大悲大喜之心已淡,加上定力极強,所以出言警醒眾人。我這時也才明白為何林傷离要騰出一只手扶住云若施,因她毫無武功,更抵擋不住這琴聲中的悲涼之意。
  “林傷离正專心彈琴,自然沒去理會慧言禪師的話,但那個楚儿卻開口道:‘誰讓你們听來著!其實我師傅若存心傷人,注全身功力与琴聲之中,你們自忖哪位的內力可堪抗衡?’這話雖然也有道理,而且只要不專心去听,果然也沒什么影響。但當時在場眾人仍覺自己剛才險些遇害,無不憤怒。‘閻羅掌’孫超、‘百變神劫’曲尊壽等几位在武林中出名的惡人已忍不住叫道:‘大爺們再也沒心思听這玩意,還是拿琴來吧!’不約而同地躍向前,一掌、一棍、一刀、一畫戟,一起襲向林傷离的背心。
  “那楚儿輕斥一聲,縱身躍起,本來一個單薄身影在空中卻象列起了一道人牆,封住了那四人的來路。只听‘當當’兩響,孫超等人卻是掌棍相交,刀戟相碰,似是四個人之間互相牽制一般。再看那楚儿仍是站在當地,專心致志聆听那琴曲。這小小少年居然在一招之內就遏止了四位一流高手的進招,實是匪夷所思,甚至令人生懼,他日這少年若成為一代魔頭,豈不是武林大患么!
  “此時,奇怪之事突然發生。那原本奄奄一息的云若施忽然又開口了:‘林哥,听了你今天的琴,覺得心中舒暢了許多,原本胸口的郁積之气象是一掃而空,身体也覺輕便了,真是三年來從未有過的感覺,我好開心,忍不住想告訴你,其實,我早說過多遍,你對我如此,這一生我已再無欲求……’話雖說得情意綿綿,但听得出語音清亮。楚儿在一旁叫道:‘師母,切莫費神多言,請專心听琴。’云若施轉過臉來,粉臉微紅,笑顏如花,全無了剛才憔悴之色,說道:‘楚儿,這下好了,從此我和你師傅再也不會分開,你也可以繼續學琴了。’那楚儿又叫道:‘師母,快听琴!’
  “我們雖然盡力克制不再去听那琴聲,但仍發現那曲調突然轉急,似是一江秋水忽起波瀾,攪得人心更煩更亂。倒是云若施笑道:‘林哥,你彈的琴雖好,這調子終究悲凄了一些,我現在覺得身体全好了,你也不要再枉自傷悲了。’但林傷离運指如飛,琴聲竟是越來越急。那楚儿為防再有人偷襲,面向我們眾人而立,此時臉上頗露焦急之色,顯然也大受琴聲的影響。忽然,‘錚嘎嘎’一陣鈍響,林傷离手下的鳳凰琴竟然七弦齊斷,那曲子也便立時止住。再看云若施原已轉紅的臉霎眼間紅潮盡褪,又恢复了蒼白的顏色,本已挺直的身体竟也突然委頓下來,人又偎倒在林傷离的肩上,大口大口地艱難喘息道:‘林哥,是……是……我不好,話……話……說得太……太多,其實我……我也知道,哪有……有听琴……能治……治好病的道理,精神一……一好些,便……便想跟你……你和楚儿多……多說些話,平時我……我精神萎……萎靡,說……說不動話,林哥你……你不怪云儿吧……’說到此,頭軟軟地垂下,似是已逝去。
  “林傷离默默呆坐,忽然仰天大叫道:‘可惡的天老儿,你定要奪走我的云儿,卻還編出什么鳳凰琴來戲耍我作甚!假的,全是假的!’然后,突然發了狂似的舉起鳳凰琴一折兩斷,狠狠地拋下深谷。眾人待要出手阻攔,卻又怎么來得及,即使來得及,又有誰阻攔得了?再看林傷离雙手抱起云若施,縱聲長嘯,直震得我的耳谷嗡嗡作響,几欲爆裂。忽然,嘯聲停止,林傷离仍站在原地,象木雕泥塑般一動不動。那楚儿又跪倒在地,‘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那‘百變神劫’曲尊壽又大叫道:‘林傷离,你把這鳳凰琴一砸一扔,就算是交待過去了么?’普潤大師雙手合十道:‘曲施主切莫妄言,林施主已自決經脈,一路西去了,罪過,罪過。’
  “怎么,文儿,你不舒服么?”
  莫子文忙道:“沒有,沒有,只是覺得林傷离和云若施倒是世上難得的有情之人,怎么林傷离會功虧一簣,就再最后關頭,鳳凰琴弦居然斷了。”
  宇文無妄道:“我也想不通,但總以為只听一曲便能除去絕症實難可信,云若施恢复了一些神采,多是回光反照之相。再說那楚儿,向林傷离夫婦磕了三個頭,上前背起兩人就走。那林傷离身形比楚儿高了足有一尺。但楚儿弓下上身,用整個脊背扛著林傷离夫婦,竟似毫不吃力。眾人都敬他三分,閃開一條道讓他下山。”
  莫子文問道:“宇文師傅,這楚儿長到現在,也就是五十多歲,一定是個天下武功第一的角色,那他又是誰呢?怎么從沒听您說起過。”宇文無妄道:“其實,說不定當時林傷离一死,他雖然年紀尚小,已算是武功天下第一,只是他居然也是天生短命,或許是對師傅師母思念太深,不久便孤苦死去,死時連姓什么都沒人知曉,要不然,當世武林自然是他的天下。”
  宇文無妄話音剛落,忽然身形一晃,已悄無聲息地來到緊閉的房門口,只听有人在外面叫道:“東上房乙間和戊間的兩位客官,請問晚餐是在敝店大堂吃還是到金槍王府,您二位吩咐一聲,好讓廚下去給預備。”宇文無妄猛然拉開房門,只見一個店小二笑容可掬地站在門外。宇文無妄道:“我們也是來給王老英雄賀壽的,晚飯就不打扰貴店了。”那小二笑道:“那您就請便。”下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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