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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章 獻命崖 迷蹤斷魂


  在恁般的黯淡裹,那達心法師的身形便有如一頭怒鷹般逆風飛翔,隱約能以看見他的衣袍拂動,每在一遭拂動里,便又掠躍出去好遠。
  燕鐵衣毫不放松的銜尾疾追,他微側著身体,雙臂連連揮舞,足踵用力撐彈,人就一次接看一次的往前胜射,迅捷得彷佛將連串移棚的影像重疊在一起,只見這邊的形影晃問,即已疊印到那一頭了。
  風嗆得人口鼻間的呼吸都是如此窒重,尤其在迎風奔掠的時刻,勢于急,速度快,那扑面而來的力,直能將人的一口气倒逼回肚腹中去。
  驀的,達心法師竟在前面停住了腳步,更緩緩的回轉身來,夜暗中,目光閃爍的凝視看自後急速接近的燕鐵衣。
  達心法師這時的神色十分怪异,他非常沉著;非常冷靜,形態之間尤其篤定雍容,了無一個逃命者該有的那等惊慌之狀!
  一見前面的人停了下來,燕鐵衣立即有了警惕,他益加注意四周的景物地勢,卻仍然身法決不稍緩的飛躍臨近。
  於是,他們面對面的站住了,相隔只有六尺。
  蒼白的面孔在夜色中顯得有些模糊的慘淡,但慘淡的只是顏色,卻非神气,達心法師定定的看著燕鐵衣,冷峻的開口道:“你如此急迫的追逼於我,燕鐵衣,可見你心性之狠絕,你是執意要置我於死地,嗯?”
  燕鐵衣沉緩的道:“自然不是追上來同你敘舊攀交。”
  點點頭,達心法師道:“因此,我亦了無遺憾了。”
  燕鐵衣道:“這只是你的說詞而已,朋友,其實大可不必。”
  達心法師加重語气道:“我不是你的朋友,燕鐵衣,我是黑圖騰教的四大法師之一,我的法號叫達心,達於心志之意。”
  微微一笑,燕鐵衣道:“我知道你叫達心,你的屬下已經這樣稱呼過你了。”
  夜暗里,達心法師的目光眨出兩點瑩綠色彩,宛若豹眸狼瞳:“很好,燕鐵衣,既然你已經打定注意要斬盡殺絕,就不能怪我們不給你留餘地。”
  燕鐵衣道,“我已經告訴過你,這只是你的說詞而已,這原是你們早已安排好的詭計,早就決定施的步驟,事到臨頭,又何須冠以他由?雪恨复仇,只是江湖上的慣見行徑,牙眼相還也就是了,犯不上再做編排。”
  達心法師冷冷的道:“什歷時候,你才發現這是我們定下的計謀?”
  燕鐵衣歎了口气,道:“在你停下身來的時候。”
  一絲殘酷的笑意浮上了達心法師的唇角,他緩緩的道:“你還不算頂机靈,燕鐵衣。”
  燕鐵衣苦笑道:“我也知道稍遲了點!”
  達心法師道:“人間世上有許多事,是不能差之毫厘或必須要洞燭机先的,否則,那怕晚上一步,也就和再轉輪迥無异了。”燕鐵衣頷首道:“你說得不錯,但就眼前的情況而言,我認為還不至於險惡到這步田地!”
  搖搖頭,達心法師這:“過度的高估自己,也是一种悲哀,愚昧的悲哀!”
  往前走近了一步,他又接著道:“黑圖騰教不是一批烏合之眾,更不只是些單純崇信神鬼之說的無知教民,我們有組織,有思想,有判斷能力,更懂得江湖道上那一套正邪技倆,因此,我們若設計圈圍你,便多少有几分把握,燕鐵衣,我們知道你的能耐,是而我們便不曾小看了你,凡是可以上場子陪襯你的,我們皆做了足以与你相稱的挑選!”
  拱拱手,燕鐵衣笑道:“真個承蒙高抬了。”
  忽然,他覺得這里的風勢似乎減弱了很多,而實際上,風勢并非現在才形趨緩,自他站在此地開始,風的威力已經被屏阻了。
  他們止足之處,是一片陡削的石壁之前,石壁并不高,卻十分古怪的矗立在那里,宛如一面,呃,巨大的墓碑!
  燕鐵衣不禁心里有些發毛,先前他早經注意過周遭的地形,卻端端忽略了立足處的高亢背景居然是這么一個情況,先前只那黑暗的一瞥,到目下才知道形勢相當險惡。
  達心法師深沉的道:“這里也有個地名……”
  燕鐵衣沒有做聲,燕鐵衣在猜測著會是個什么樣的地名。
  似是能洞徹燕鐵衣內心的想法,達心法師接著道:“獻命崖很恰當吧?”
  吃吃笑了,燕鐵衣道:“不錯,很恰當。”
  達心法師不悅的道:“我卻不明白有什么可笑之處。”
  燕鐵衣仰頭端詳了一陣,仍然笑看道:“很好,獻命崖問題是不知道我們雙方誰要獻命?”
  一指燕鐵衣,達心法師冷銳的道:“當然是你!”
  那股削勁的銳气便接在達心法師的語尾之後,以惊人的速度驟然來到,由上而下!
  雖說是早有防備,燕鐵衣也不得不承認這股銳勁來勢之強悍与凌厲,几乎甫見空气波動,那种尖突強硬的壓力業已触体!
  “大阿劍”的光芒打橫飛映起一條匹練,當精電幻閃的一剎那,燕鐵衣人已側旋出七步開外。
  於是,削崖上另有一抹黑影朴落,而來勢之快猶胜前者,只見形影微晃,身体已到了燕鐵衣左面五尺之外,銀燦燦的索鏈狀家伙,居然卷到了燕鐵衣脖頸,方始間得那陣“嘩啦啦”暴響!
  真是一個比一個快,一個比一個強。
  燕鐵衣原地不動,上身猝晃,那銀亮生輝的玩意挾風帶勁;擦看他頭邊掠過,乖乖,竟是一條粗若儿臂般的大鐵鏈!
  “太阿劍”拄地,燕鐵衣凝眸注視這兩個從崖壁之頂猝襲自己的人物——
  站在左邊五尺之外的一個身高八尺,腰似水桶,肌膚漆亮,卻偏生滿頭白發,披拂兩肩,襯上那一對銅鈴巨眼,獅鼻海口,活脫就是一尊黑金剛現世,猙獰威猛得叫人打心里起寒栗!
  另一位便靠在達心法師之側,個頭不高,卻壯實得緊,光禿的頭頂上盡是斑斑疤痕,凸突陷凹,鷹□縱橫,像一塊犁坏了的田,更似那一個桀拙的剃頭學徒錯把他的腦袋當西瓜割切了,丑惡得很。
  兩個人全穿看一襲同色同式的黑袍,除了身材迥异,白發与黑發之外,流露在兩張人臉上的殘酷神色及陰鷙表情,卻并無二致。
  達心法師對這兩個人的態度十分恭謹,他微微躬身,左掌高舉齊額:“達心見過大法師,三法師。”
  那黑金剛似的大法師聲如洪鐘般道:“其他的人呢?”
  達心法師低聲的道:“恐怕凶多吉少,阿難八修四名弟子,大約全墊進去了。”那大法師斑白雜花的倒人眉往上軒動了一下,粗暴的這:“為了誘這孽障入殼,我們的犧牲倒是不小!”
  嘿嘿冷笑,三法師道:“也沒什麾,早死早轉世,說不定也是他們的福气,只要將這個畜牲逮住一并獻祭解靈,就足夠補償損失而有餘了!”
  這兩位法師,一口一個“孽障”,一句一個“畜牲”不由听得燕鐵衣心火頓熾,怒气上沖,但他卻仍能壓制,表面上再展露出那等可愛的笑壓來———如童稚般純真無邪的笑魘。
  那三法師怒喝道:“看這該死的畜牲,他居然還在嘲笑。”
  大法師的一對牛眼死瞪著燕鐵衣,惡狠狠的道:“你笑吧,孽障,趁你還有一口气在的時候,你不妨盡情多笑,我包管你笑不長久了……”
  輕輕旋動著“太阿劍”的劍柄,燕鐵衣神態安詳的道:“閣下是黑圖騰教的大法師?”
  銅鈴般的巨眼暴睜,那黑金剛雷鳴也似的道:“你不知道本教的首座大法師就是我?”
  燕鐵衣道:“閣下這么一說,我自然就拜識了,嗯,達天,上達天听,這個法號起得頗有几分意味。”
  達天法師大喝道:“你懂個屁!”
  笑笑,燕鐵衣一指那斑頂的三法師:“大法師叫達天,二法師可能稱達地,三法師叫達人,四法師順法成章就乃達心了,我說達天大法師,我猜得可對?”
  達天大法師凶橫的道:“你說得不錯,但這并非表示你有什么過人的聰明,只要稍有几分知識,誰也編排得出來!”
  燕鐵衣道:“大法師,在你們動手對付我之前,我有個問題,是否可以提出來請教?”
  三法師達人叫道:“不用和他多羅嗉,大法師,我們且先做翻了這畜牲再說!”
  達天法師揮了揮手,道:“你要問什么?”
  燕鐵衣笑容可掬的道:“我想請教——我的屬下陰負咎如今可還活著?還是業已被各位解靈了?”
  達天法師突然大笑:“問得好,姓燕的,我可以告訴你?那姓陰的孽障已經進入格騰里沙漠正往大王廟方向押送中,但他一時半時還死不了,因為他得等等——”
  燕鐵衣道:“等待什么?”
  笑得更狂更響了,達天法師指著燕鐵衣:“他在等待你們,尤其是你,姓燕的,你們要一起獻祭解匾,同轉輪回,你們不到,他獨自一個人上路豈不太過寂寞?”
  點點頭,燕鐵衣道:“原來如此,這樣一來,我可越發要盡早赶去了!”
  一拍胸腔,達天法師大笑道:“我們就是來迎接你的,燕鐵衣,很可能到了獻祭解靈那天?便由本大法師親自服侍各位超脫苦海,再證來生。”
  燕鐵衣道:“這卻不必了,因為我們對這輩子都還留戀得很,不想這么快便赶赴來生,如果各位法師汲汲此愿,在下我倒一樣可以效勞,由我親自服侍各位法師轉世投胎,只不過歉難保證各位法師下輩子轉或那一類的禽獸畜牲罷了!”
  達天法師呆了一呆,一呆之後,又猛的跳將起來,嗔目切齒,石破天惊的吼叫:“好業障,好一個孽畜?好一個打入十八層地獄的惡鬼,你竟敢出言譏誚諷辱本教法師,真正不知死到臨頭,本大法師就在獻祭之前先攝你三魂中的二魂.也好叫你知曉口舌傷人的報應!”
  燕鐵衣笑得十分有趣:“說老實話,黑圖騰教真是一個荒唐怪誕的寶貝教,由一個莫名其妙的糊涂教主,率領著一批豈有此理的白痴教徒,妄行那不容於天下教義的罪惡行徑,虧你們似模似樣,奉之如圭臬,真正瘋狂加上無知,達天法師,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憑看你們教中所信奉的那些邪密魔魂來奈之於我!”
  達天法師神色大變,語聲并自齒縫:“燕鐵衣,你馬上就要九雷殛頂,神形俱滅,立時就有諸天七十二神佛,請地九十六魔尊,齊齊道來天兵天將,妖魔鬼怪外加厲鬼怨魄,將你用細仙索,伏魔枷,四鑽馬蹄綁個結實,叫你生死不得,呼救不靈,再以丹爐煉火相炎,用石山重岳而囚,七七四百九十年令你難見天日——”
  差一點噴出了隔宿之糧,燕鐵衣撫著胸腹道:“達天法師,假設你只想用這套胡說八道來懾伏於我,只怕你就是白費功夫了,我可以受炙,亦或被囚,但卻須要你們自身有此能耐,托諸那虛無飄渺的故端异說,豈非愚蠢得可笑?”
  當破空之聲突然裂帛也似響動的一剎那,實質的銳力已經將要接触到燕鐵衣的身体,他的舌尖尚在字韻上轉動,“太阿劍”已從地面反彈,那淡微的光孤輕眨,“當”的一聲脆擊,達人法師那只三尺長短,烏黑油亮的焦鋼“穿心竣”便斜斜蕩了開去!
  黑閃閃的梭影往旁一斜,達人法師身形猝翻,那“穿心梭”竟又在一個翻拐下快不可言的再次反刺而回!
  這時,達天法師狂笑如雷;銀光璀燦的大鏈子彷佛一條怪蛇般,兜頭罩臉的卷向燕鐵衣。
  晶芒突爆似一個炸碎了的琉璃球,以各种不同的光之組形,挾著尖削凌厲的勁力向四面八方并射彈.
  “太阿劍”的鋒刃便隱含在這若干不同的光之組形里,既密又強猛。
  達天与達人兩個法師分掠向兩邊,而達心法師就在這便刻之間連刀帶人穿剌而至,他的緬刀抖劈若虹。
  燕鐵衣的劍幻成了一個大圓,一個以光為外沿,又為襯里的大圓,寒胄冷焰在圓內交織穿舞,并合成澎湃激涌的青藍异彩。
  瞬息里,達心法師的緬刀便像中了邪般瘋狂跳動扭曲,連帶他的軀体也在翻滾拋騰,并且,有密接震耳的金鐵撞碰聲點綴。
  達人法師的腳步倏忽踩動,非常怪异的踩動,只見他的兩腳交互錯雜的交移盤走,他的身形便不月思議的有如一抹煙爨般晃閃不定的欺逼進來,更且一連躲開了燕鐵衣的六十九劍!
  似乎達人法師的身体果真變得有形無質了。似乎他确然已幻成了一抹煙霧!
  燕鐵衣飛快閃移,劍又像屏幕般排列。
  達人法師的影子似鬼魅環繞,接般飄忽,又活般輕悠的圍看劍幕之外打轉,總是在劍叉的空閒游動,在銳气不及之處進退,好像,呃,他的實体已和空气融為一片了。
  灰頭土臉的達心法師自地下一躍而起,他雙目凝聚,雙手緊握緬刀,緬刀軟軟下墜,像一條死蛇。
  責則這絕不是一條死蛇.它仍在微微抖動,仍在閃眩出那樣凜凜的冷芒,顯示出它隨時准備扑噬,而且,將是以致死的一次扑噬。
  大銀練當肩一挂,達天法師酷烈的笑看:“姓燕的,密宗迷蹤步”的精妙,你可要好生体驗体驗了—”
  燕鐵衣沒有出聲,他是在体驗,全神貫注的在体驗,确切的說,他亦已多少有了點心得。
  這“迷蹤步”的施展相當奇妙,它是由腳步起落的交替,做看違反力道慣性的移動,不可用尋常的勁勢反應來預測其可能方位,它的變化复雜詭异,速度快如電閃,人一旦踩起這种步伐,就輕靈飄忽得難以捉摸,用這步伐的基本特性,再加上本身的提縱術修為,配合手眼的運用,即可發揮极大的纏敵效果而往往,身法的施展恰當,也是斗殺致胜的要件之一!
  不過,“迷蹤步”也有它無法過全的弱點,它能以令敵人分心,可以在出敵意外的角度進展,更能加速其對敵攻擊的閃避,然則,它怕的卻是一個“快”字,只要對方的身手比其步伐運用更快,“迷蹤步”的效驗就要大打折扣了。
  現在,燕鐵衣已經查覺了這一點。
  他查覺的原因在於他使用的劍幕。
  每一劍的刺出只是個別的速度運動,再快也快不過劍鋒的并排成屏幕,刺出的動作是攻擊,是單一的連續,而排列則是防衛,是整体的組合,燕鐵衣發現當他攻擊的時候,對方竟能完全躲避,但當他防衛的辰光,敵人則難以突破,只能在劍幕之外旋轉,這已證明,“迷蹤步”的速度超他的劍刺的速度,卻遜於他劍鋒組合成幕的速度。
  挺是,燕鐵衣知道他已找著對方的破綻了,高手相較,破綻的顯露堪堪亦就是失敗的前兆。
  燕鐵衣有法子破解對方的“迷蹤步”,他覺得他已胜卷在握。
  達天法師又在咆哮:“要快一點,達人,早早搠翻了這廝,我們也赶回去交差!”
  達人法師身法越快,“穿心梭”在他手上宛如隨時可以飛出制敵,他冷凄凄的道:“姓燕的只剩招架之功了,看他尚能撐到几時!”
  陡然間,燕鐵衣往後躍退近丈。
  達人法師如影隨形,往前直逼,一邊叱喝著:“想逃?”
  達人法師朝前一扑,燕鐵衣的身体已在一個狂疾的翻旋下幻成一道光柱,一道滾桶也似的光柱,這道光柱并射著耀眼的冷電精芒,以至极的快速迎射而來。
  不錯,“身劍合一”。
  鋒刃急速揮動而成的劍術功力顯示,它是攻擊,也是防衛,卻爭在一個“快”字,快得令人不見劍形,不見人影,快得又口与叉口之間僅有光芒的閃映連衛,當然,這是劍法的至高修為。
  達人法師的厲嚎,彷怫將一頭浪投入了火坑里,叫得低般恐怖,痛苦;號得如此慘絕又斷斷肝腸。
  銀亮的大鐵鏈凌空劈砸,鋒利的緬力奮力暴剌。
  血肉在拋擲,在噴濺,達人法師的“穿心梭”蹦跳起老高,滴溜溜墜向夜色里。
  滾掠的光柱与劈落的大銀鏈,与暴刺的緬刀相撞擊!芒彩眩動,火花四揚,連串的密響有如那一陣隱隱的輕雷。
  達天法師連著七八個空心筋斗倒翻而出,在每一次的翻騰間,皆見血雨洒落,他的面頰,胸背,赫然縱橫交列著十七條傷口!
  貼地滾移的是達心法師,他的一只左腳早不知去了那里,手上的緬刀更是缺痕斑斑,不像緬刀,反倒似一把齒鋸了。
  燕鐵衣依然以劍拄地,依然展露出他那一抹金童也似的微笑,只是,微笑漾在蒼白里,微笑沁在隱隱的冷汗中。
  他的敵人并不知道他右胸的瘀痛,不知道他脅側的刀傷,溫熱的鮮血,正順看他大腿褲管往下流淌打了几次踉蹌,達天法師一抹滿臉的猩赤,椎心刺骨的狂號:“我們忘不了,燕鐵衣,我們、永遠忘不了你這狠心狗肺的牽障所犯的罪惡,种下的仇恨,我們誓必將你挫骨揚灰,將你神形俱減!”
  淡淡一笑,燕鐵衣道:“真是可惜,諸夭神佛,諸地鬼魔都不幫助你們,而迷蹤步的精妙亦顯然不夠精妙,達人法師只怕要到黃泉地府再加研練了。”!白發上沾善血跡,烏黑的大臉在抽搐扭曲,達天法師的一雙眼珠子差一點就突出了眼眶:“我以黑圖騰教的圖騰賭咒,燕鐵衣,我要不雪今夜之恥,我就永生淪入苦海,不得轉世!”
  點點頭,燕鐵衣道:“我保證你很快就有這個机會,或者現在我們仍繼續下去?”
  “克崩”一咬牙,達天法師吼道:“報應就要降臨到你頭上,燕鐵衣,你躲不了,逃不掉,我會生啖你的肉,活吸你血,燕鐵衣,你等著,我必定做到。”
  龐大的身形打著弧度掠走,達天法師猶未忘記帶走了業已難以行動的達心——只是沒能帶走達心那只失去的左腳。
  直到對方的蹤影完全消失,燕鐵衣才輕輕張嘴,吐出一口烏紫的瘀血,他用衣柚拭去唇角的血漬,緩緩將劍歸鞘,然後,一步一步离開,每一步,全留下一個血糊糊的足印——他也知道那舉步之後的血足印,但他更知道敵人不會看見,至少,天亮之前對方是不會察覺的。
  風勢陡強,那么削勁的吹括著大地,燕鐵衣側頂著風行向野店,他不曾再回頭端詳那處“獻命崖”;因為事實業已證明,獻命的不是他,既不是他,何堪留意或傷感?
  小小的山拗子,山拗子外是密密的林叢,山腳子後,則是雄壯遼闊的“賀蘭山”山脈,一望無際的.
  賀蘭山山脈。
  白媚閉看眼側躺在一塊柔軟的獸皮上,燕鐵衣也斜依在那棵枯樹的樹邊,如今,他右胸的瘀傷已經服下了活血通脈的藥散,脅間傷痕,亦早抹上金創藥且經包里妥貼,目下他只是趁這點有限的時間休歇一會。
  白媚傷得不輕,但卻要不了命,然而若要她玩槍弄棒,像尋常一樣要硬的,三兩個月之內只怕是談不上了,這狼妞,如今溫馴得好似綿羊。
  屠長牧走過來,伸手摸了摸燕鐵衣的額頭,十分滿意的笑看道:“還好,沒有發燒,假如明天也像這樣,魁首你的傷勢就大可放心。”
  燕鐵衣朝側臥那邊的白媚呶呶嘴,道。“我自己的傷自己心里有數,不關緊,倒是狼妞不要生什么變化才好。”
  剛待過去替白媚加件毛毯的白飄云不油匈呵笑了起來:“我說燕老弟,狼妞包管沒有問題,你可別記挂她,只要你自己不礙事,那就是謝天謝地,上上大吉了。”
  燕鐵衣道:“你不知道,白老,昨晚狼妞遭到暗算的那一剎那,我表面上沉得住气,內心裹可急徨得緊,我宁愿自己挨,也不要狼妞遭這等罪!”
  白飄云老臉一沉,十分不悅的道:“如此說來,燕老弟,我們父女就不能替你擔特一點了?”
  燕鐵衣忙道:“白老莫誤會,我的意思是,既蒙賢父女慨然賜助,總以不損及賢父女本身安全為原則,若有不測,則宁愿自領,稍有牽連,難免不安,又何況令媛更受創至此。”
  哼了哼,白飄云道:“有句老詞儿,燕老弟,叫做土為知己者死,你可知曉?”
  燕鐵衣連連拱手,陪著笑道:“白老厚愛,真是卻之不恭,受之有愧,而白老所言甚是,我倒有些愴俗做態起來,白老豁達,諒可想宥。”
  白飄云這才點了點頭,搖著胡須進:“你我是什么交情?別說狼妞上受了這么點折磨?既便賠上性命好歹也全認了,不是我老頭子生气,往早些時,只要我有了難處,不論我求不求你,但凡你得了消息,水里火里,那一次不全力來助?你對我老頭子有這一份情意,莫不成我就盡不得一點心力?照你方才那一說,豈不是把我父女比到三十三界外那般生遠了?”
  燕鐵衣笑道:“是我未言,其實此心感受,白老亦自可体會。”
  白飄云眯著眼道:“呃,這才像話。”
  躺在獸皮褥上的白媚扭過臉來、倦憊的笑了笑,聲音有些沙啞:“大當家,我爹是個杠子頭,你可別挂在心上哪!”
  燕鐵衣和悅的道:“這怎么會?即使白老臭罵我一頓,我亦照樣領受,毫無怨言。”
  白飄云十分受用,嘿嘿笑道:“記住了,丫頭,看人家這是何等气度,何等胸怀?”
  白媚抿唇忍笑,望著燕鐵衣道:“大當冢,我一直想問你,憑你一身絕世武功,那三個混頭法師到底如何傷了你的?”
  白飄云也接口道:“可不是,你胸口的這一記,分明是受到鈍器撞擊而引起的內部瘀傷,對方那一個有此功力?居然尚能突破你的防衛進而傷及於你?”
  輕輕在右胸揉了揉,燕鐵衣道:“*照圖騰教”那三個法師,本領都相當高強,但任他們一個比一個來得霸道,我自信亦全能接下,其實我是低估了他們,這三個法師的修為并非皆表現於他們有形的藝業上,我忽視了他們的潛力,一种不到生死關頭不輕易發揮的潛力!”
  白飄云十分專注的聆听著,白媚卻有些不解的問:“這是怎么說?大當家。”
  屠長牧也湊到近前,目定定的等著他們魁首接續下文——一個習武的行家,最為關注某些微妙又出人意外的技擊經驗,何況,這歷此經驗的人又是淵源如此親密的伙伴?
  燕鐵衣平靜的道:“首先,那達人法師的密宗迷蹤步,便已帶給我不少困扰,好在我在一面應敵之際已經發現其弱點,得以适時破解,但那達夭法師的最後當頂劈擊,卻又有了名堂,他那大銀鏈的猛力一揮,表面上看只是人急拚命之下的奮身扑襲,實則那一擊里蘊有大般若力,要不是我運行身劍合一的劍法,恐怕更要吃大虧,即使運行了身劍合一,也被這一擊之力攪得鋒頓又斜,連護体的創气也波散不少,好在對方的招式亦受創气所阻,僅在胸口碰触了一下,否則,我的樂子可就大了。”
  屠長牧道:“魁首在先前与那達天交鋒之下,怎的未曾感受出他俱有此等內力修為!”
  燕鐵衣道:“一點端倪亦未看出,所以我才認為那是他們的潛力表現,這种潛力,越到危急關頭,便越能發揮其功效!”
  頓了頓,他又道:“至於那達心法師,也是一把好手;在要豁命相搏的一剎那,他竟如此冷靜的聚集全力,做异常准确的攻擊,這等果毅堅決的反應,亦非一般尋常武師可望其項背!”
  屠長牧一笑道:“魁首不是要了他一只左腳么!”
  燕鐵衣頷首道:“我的劍先斬下了他的腳,他那緬刀也遭到劍气的沖激而偏斜,但這逵心卻仍能在瞬息里奮力搏仍於我,那种定性与毅力,實不簡單。”
  杏黃的臉孔上浮起一絲歉疚之色,屠長牧道:“這樣說來,重擔全由魁首一肩挑,我解決那剩下的兩個八修野种,可真是太過輕松了。”
  燕鐵衣送:“這輕松不是你自找的,我這副重擔卻乃由人逼著抗上了肩!”
  白飄云笑道:“卻害得我們嗆著滿口風到處尋你,要不是大伙對你的信心夠,是半晚上連肝加膽就會得吊懸在半空放不下來啦。”
  燕鐵衣輕喟著道:“由這一陣的情形看來,黑圖騰教并不似我們想像中那樣低能,陰負各迄今未曾救出,往後的勢態,恐怕將要越加艱險,更不易相与了。”
  大家都沉默著沒有出聲,燕鐵衣并沒有說錯,一次一次的狙襲,一遭一遭的攔截,對方可不正在逐漸加強其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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