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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懲惡少 飛虹破膽


  燕鐵衣安詳又和悅的道:“用暴力來做為搏取女子青睞的手段,乃是最淺薄又愚昧的,各位,希望你們在付諸行動之前,要再三斟酌。”
  雙目凸瞪著,小蝎子,胡謙厲聲吆喝:“斟酌奶奶的頭!你這端會吃軟飯,在奶奶跨襠底下扮英雄的臭小白臉,既承勾引我們易大哥的女人,就得有這個种豁出命來!”
  易連順陰險又鄙夷的斜視著燕鐵衣,冷森的道:“小子,你含糊啦?不敢朝前靠啦?做護花使者有你這等方法的?我可真想不透,我們江家二小姐怎會挑上你這种窩囊廢?”
  急忙伸手拉著燕鐵衣,江萍又羞又急的低聲叫:“燕大哥,這些人從來不可理喻,我們走!”
  “蛇肥”牛寶亭大吼一聲:“走?從那里走?”
  燕鐵衣小聲道:“我不是早說過么?‘君子越讓,小人越妄’,江姑娘,這是他們迫人太甚,可不是我硬要給他們虧吃!”
  江萍急道:“你,燕大哥,你不值得和他們動手!”
  聳聳肩,燕鐵衣閒閒的道:“他們侮辱你,又侮辱我,本來,因為他們的無知及幼稚,我也不屑与這等人一般見識,所以并不打算教訓他們,但我有容忍的雅量而這几位爺無适可而止的修養,我要讓也無從讓起,看情形,值与不值,總得試上一下才行了。”
  易連順怒道:“混帳小子,你在說誰無知,說誰幼稚?”
  燕鐵衣道:“我說你,以及你身邊的几位!”
  “小蝎子”胡謙尖叫:“死到臨頭,你這邪龜孫尚敢大言不慚?胡少爺就要看你怎生滿嘴啃泥,五体投地!”
  “蛇肥”牛寶亭滿頭的小發辮晃動,握拳吼喝:“好小輩,我業已是忍無可忍了!”
  往亭口走近兩步,燕鐵衣笑容可掬的道:“你就先來吧,牛師傅,誰在攔著你啦?”
  易連順暴吼一聲:“給我拿下!”
  于是,牛寶亭胖大的身軀挾著強勁的風聲,便有若一座小肉山也似沖了上來,雙臂由上往下攫取,純是一副“老鷹捉雞”的架勢!
  燕鐵衣瞇著眼瞅著對方的功架,就在那雙粗肥的手掌兜頭而落前的瞬息,他才以非常优雅的步伐斜走半步,這半步的容間,恰好避開了牛寶亭那攫扑的來勢。
  好一位“蛇肥”反應竟也不慢,他一扑落空,桶似的腰身猛挫,雙肘暴回,撞向燕鐵衣胸腹。
  微微點頭,燕鐵衣似在嘉許對方的應變動作,但這一次他卻分寸不移了,眼看牛寶亭的雙肘就要搗上他的胸腹,他右腳猛飛,表面上是一腳,實際卻是十七腳的連貫,牛寶亭的招術尚未攻上位置,整個龐大的身体便突然中了邪似的跌撞翻滾起來,八角亭里的石桌石凳,頓時“嘩嘩啦啦”被他碰倒撞歪,人打這邊進來,卻由另一頭摔了出去!尖叱一聲,“小蝎子”胡謙搶步而上,兩掌翻抖,奮力劈斬燕鐵衣的背脊!
  早已躲讓在亭角的江萍,睹狀之下不由急叫:“小蝎子你——”
  留在江萍舌尖的話,竟尚未及吐完,燕鐵衣的右手已快若石火般貼脅倒攏,“拍”的一聲截開胡謙的雙掌,但見胡謙雙掌剛剛蕩揚而起,燕鐵衣的右手已正反六次摑了胡謙六記火辣辣的大耳光!
  齒血与碎糜噴吐中,胡謙倒地滾爬,几名黃衣大漢吶喊著齊往上沖,粗臂毛腿掄舞踢騰,燕鐵衣卻連正眼也懶得瞄上一下——他身形平起三尺,雙腳交合彈飛,只有淡淡的影像閃晃于一剎那,几名黃衣大漢就同吃了“齊心丸”一樣,悶嚎著跌撞成了一堆!
  易連順在一陣過度意外的惊愕下,猛的激起了他那股凶暴的野性,大吼如雷中,忙掀開外衫,“錚”的拔出一柄形式特异,卻极為霸道的寬口兩刃刀,雙目宛如噴火般咆哮:“大膽奴才,放肆狂夫,我這就活劈了你!”
  燕鐵衣似笑非笑的道:“你快點上,易大少,還來得及和你手下這些爪牙一同擠在地下熱活,熱活!”
  往上一起,易連順狂吼:“我要你的狗命……”
  另一條身影比易連順更快的攔向當中,同時冷硬又陰沉的叫了聲:“公子且慢!”
  易連順勢子在收,口里气憤的嚷:“尤老二,你這是干什么?快給我站開,我今天非要宰了這龜孫王八蛋不可!”
  被稱做“尤老二”的,赫然正是那凹目塌鼻,面色蜡黃的瘦小人物,他從出現到如今,這尚是第一次開口說話呢。
  尤老二神色嚴峻的注視著八角亭中的燕鐵衣,話卻對著易連順在說:“公子,這一位可是真人不露相的高手,我們切莫沖動急進,再招閃失,尚請我尤某人先行摸摸他的底細再說!”
  易連順對這尤老二是頗為倚重,聞言之下,雖然有著不豫之色,但好歹退后一步,悻悻的道:“也罷,等你摸清了他的來龍去脈,再給我擺平下來,這一遭,說什么也不能輕饒了他!”
  尤老二凝重的道:“我省得,公子!”
  這時,鼻青眼腫的“蛇肥”牛寶亭,与面頰烏瘀,血跡滿襟的“小蝎子”胡謙,業已和那几名黃衣漢子從地下爬了起來,他們跌跌撐撐的來到這邊,卻沒有一個再敢搶身前扑,全都畏畏縮縮的盡量朝外圈擠,方才那种不可一世的气焰,皆已化做了滿腔窩囊。
  燕鐵衣也看著尤老二,思索著道:“朋友,你該不是出身‘大涼山’‘黑發白眉’宮老怪宮不禮門下的那位尤老二吧?‘黃面仙猿’尤老二?”
  似是略覺意外的一怔,尤老二微微詫异的道:“江湖上知道我的人并不多,你卻是從何處听來的?”
  燕鐵衣道:“如此說來,你果然就是‘黃面仙猿’尤老二了?”
  尤老二道:“不錯,我是尤老二,家師亦正是‘大涼山’的‘黑發白眉’宮老。”
  笑笑,燕鐵衣道:“尤老二,說起來你也是道上響當當的一號人物,令師更是西川武家的宗匠之尊,名震大江南北,你什么營生不好做,真的替這姓易的紈衿子弟干起保鑣護院的差事來了?這不是太也委屈了么?”
  尤老二面無表情的道:“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各人也有各人的際遇,這位朋友,我干什么差事,与你并無干系。”
  燕鐵衣淡淡的道:“當然,我只是覺得不值得罷了。”
  尤老二哼了哼,道:“值与不值,要由我來認定,朋友,這不是我們眼下所須爭論解決的問題征結所在!”
  點點頭,燕鐵衣道:“我想眼前的事,是非曲直乃是明擺顯眼的,尤老二,你容身江湖之中,至少也該明白一個‘理’字為輕重吧?”
  尤老二冷冷的道:“情理情理,情字在前,理字在后,我勢須為我的東主維護顏面,爭一口气!”
  燕鐵衣道:“連是非黑白都可棄之不顧?”
  易連順大叫道:“混帳東西,你竟敢挑撥我和尤老二之間的情感!”
  擺擺手,尤老二道:“亮出你的万儿來,朋友,今天沒有個交待,是散不了局的了!”
  燕鐵衣平靜的道:“不必多此一舉,尤老二。”
  深陷的雙瞳中閃射出一抹火花,尤老二語气漸厲:“你認為我尤某人不值一顧?”
  歎了口气,燕鐵衣道:“別這么自暴自棄,我不是認為你不值一顧,而是以我的身分立場,以及和你在眼前所處的局勢來說,實不便輕易露底。”
  尤老二冷硬的道:“怎么說?”
  燕鐵衣道:“很簡單,我若一旦報名亮万,你就不好自處了,另外,為了這种事而和易連順這類的角色動手,傳出去我也無甚光彩。”
  尤老二陰沉的道:“你或者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燕鐵衣態度十分悲切的道:“尤老二,你在道上是個介于黑白兩可之間的人物,平素也常行俠仗義,名聲不惡,提起‘黃面仙猿’來,知道的人都很高抬于你,為了你好,現在這場爭紛你就該設法加以化解平息,莫再使它擴大,否則,一旦把你自己卷入其中,只怕你多年英名,便要因此白璧玷污。”
  眼下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尤老二緩緩的道:“你是說,我敵不過你?”
  燕鐵衣坦率的道:“是的,你必然敵不過我。”
  后面,易連順又在吼喝:“大言不慚的臭小子,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你以為尤老二又是什么樣的角色?豈容你如此恫嚇?尤老二在走三江,過五湖,刀上玩命的辰光,只怕你還窩在娘胎里未出世哩,居然放出這等狂言,真正可笑之至,尤老二啊,你還不收拾他,更待何時!”
  燕鐵衣揶揄的笑了:“易大少,我不知你在武功上的修為,是否也有你興風作浪的本事來得高明?”
  易連順怒叫:“我就讓你多說几句風涼話,往后,怕你再也沒有机會開口了!”
  背負雙手,燕鐵衣不理易連順,又對著尤老二道:“朋友,真金不怕火煉,沒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我既敢擺明了這話,便有這個本領,所以,還請你多加作摩。”
  尤老二咬咬牙,道:“任憑你怎么說,我也要稱稱你的分量!”
  燕鐵衣道:“這是极為不智的,尤老二。”
  當然,尤老二在道上闖了這多年的世面,各式各樣的人物也見得多了,什么角色是什么德性?他大致上走不了眼,燕鐵衣的模樣,不論風范气質,言談反應,舉手投足之間,俱是如此鎮定雍容,深沉不迫,在平淡中流露出隱隱的威儀及強悍來,無形中,便令人感受到那种懾窒的壓力——此般形質的人物,必然不是等閒之輩,尤老二又何嘗不清楚?武林里斗力斗命,講求的是真才實學,充殼子擺架勢的主儿除非是活膩味了,否則,在搏生豁死的節骨眼上,誰還敢旱鴨子上架,硬著頭皮扮人王?
  事實是這樣,但尤老二卻無從選擇,他是易連順畀為肱股,依為靠山的人物,平日在易家被尊做上賓,享的是“爺”字輩待遇,實際上,他也是易連順變相的頭號護衛,在這种情形之下,到了目前的關頭,再是心里咕噥,暗中忐忑,也只好豁出去頂上一遭了!
  易連順又在催促:“尤老二,露點顏色給這廝看,好叫他知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也好,消消他的气焰!”
  燕鐵衣友善的道:“易連順還在找觔斗叫你栽,尤老二,你听我的勸,不會錯,我們彼此之間無怨無仇,我對你純系一片好意。”
  眼色一硬,尤老二酷然的道:“不必再講了,你出來,我姓尤的豁上這條命,也得領教領教你的高招!”
  微喟一聲,燕鐵衣道:“你是真個想不開啊!”
  亭子那一角的江萍忽然低促的道:“燕大哥,你要小心,這姓尤的功夫十分精湛,招術怪异毒辣,別成一家,你可千万輕敵不得!”
  燕鐵衣恬适自若的道:“寬怀吧,江姑娘,‘大涼山’宮不禮那几下子我多少也知道點底蘊,算不上什么‘惊世駭俗’!”
  這些話全叫尤老二听在耳中,他神色立變,狠毒的道:“你竟敢藐視我師門的獨家武學!”
  燕鐵衣一笑道:“老實說,尤老二,‘大涼山’宮不禮的那一套,或許在某些人看來是頗為奇特不凡的,但在我眼中,卻沒什么大不了,尤其以你的修為而言,更不會有什么大不了,我要請問一句,你自信學得令師的本事几成?”
  尤老二激動的道:“我得到師門几成功夫,你一試之下當可知曉!”
  燕鐵衣道:“在我認為,令師宮不禮親來与我過招,大約還有來有往,平添几分熱鬧,若是由你上陣,雖然你也是一把好手,但可能擋不住我多久!尤老二,明明白白有敗無胜的事,又何必要往臉上抹灰?”
  突然狂笑一聲,尤老二昂然的道:“好,好一個武中之尊——我尤老二浪蕩江湖二十一年,刃口舐血,槍尖玩命,跑遍了三山五岳,闖走盡大江南北,會過多少名家,遇上多少好手,今日碰著你這么一位人物,卻能替我卜算未來——在未曾動手之前便金口敲定我尤老二要落敗現眼,罷,罷,就算尤老二再是飯桶無能,為了賭這口气,我也要舍著腦袋陪你走上兩趟,見識見識!”
  燕鐵衣平淡的道:“尤老二,我是有言在先,實話的說,從不入耳,你若一定要逼我見真章,也就只有依著你了!”
  尤老二驀地大吼:“你給我滾出來!”
  燕鐵衣不慍不怒的道:“犯不著這么嚴重,尤老二,我人在亭中,一樣可以收拾你——如果我愿意收拾你的話!”
  蜡黃的面孔已經漲成紫紅,尤老二凹眼睜大,兩條疏眉扯成一高一低,連嘴巴也有些歪了,他雙手縮入寬大的袍袖中,待到再自袍袖內亮出的時候,業已分別拴著一只長上尺許,粗逾鴨蛋的筆形兵器。
  這對筆形兵器,通体烏光沉暗,毫無光澤,但呈現三角錐狀的筆端,卻閃泛著汪汪藍彩,燕鐵衣一見之下,便曉得這對家伙的名堂,它們在兵器譜中有個名稱,叫做“黑骨錐”!
  燕鐵衣注視著對方手中這兩只“黑骨錐”,道:“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使這類短家伙的人,大多善于近搏閃騰,欺身逼敵,尤老二,只不知你在這方面火候如何?”
  尤老二深深吸气,陰狠的道:“你會知道的,很快你就會知道……”
  燕鐵衣和悅的道:“對了,搏敵之前,首先求的便是凝神定气,心意不揚,將外欲摒除,雜念滌消,專注一意,做准而強之狠擊——”
  切齒如挫,尤老二道:“亮你的兵刃!”
  燕鐵衣微笑道:“不要著急,尤老二,我當然會亮我的兵器。”
  半瞇上眼,他又接著道:“但你可要非常小心了,尤老二,我出手是很快很快的,會快得超乎你的想象,而且,我的准頭從不失誤。”
  尤老二憤怒的道:“我會挑去你這副喋喋不休的舌頭來!”
  吃吃一笑,燕鐵衣毫不在意的道:“如果你有這樣的本事,不但我的舌頭,尤老二,便是這條命,你取去又有何妨?”
  后面,江萍不安的叮嚀:“小心,燕大哥,小心……”
  燕鐵衣索性扳頭回來道:“這不算什么大陣仗,對我而言,只是一場小小的游戲而已,所以……”
  江萍一見燕鐵衣如此輕敵大意,竟在強敵對峙之前轉頭說話,不由又惊又急的道:“別看我,燕大哥,注意尤老二!”
  二字甫始形成于口唇之間,這位“青河燕”的表情突然變為僵懾窒恐,她尚未及出聲示警,由兩股銳勁幻化成的二十六條錐影,似蓬射的箭矢般卷襲向燕鐵衣!
  還在側著臉,燕鐵衣臉上是一抹古怪的笑意,他甚至連目光都沒有移轉,右手輕翻,一片弧蓋似的透亮寒光已經凝布反罩!
  尤老二猝然半空卷身,回旋間,錐影交錯,流射如雨,再次据高扑擊。
  燕鐵衣毫不移動,手勢的揮展,彷佛帶起了漫天的云霧風雷,劍气刃芒,摻合交織,恁般威力強猛的推過去。
  于是,尤老二連連抵擋,卻身不由主的連連后退,在他退到丈許遠近的時候,劍光息歛,燕鐵衣雙手空空,含笑卓立。
  汗水滲自額頭,尤老二羞惱之情無以复加,而他心中的惊恐尤甚于他的羞惱,他是見過世面,會過高手的角色,對于一個人所怀藝業的深淺精陋都是一試即知的,眼前,他明白他是遇上真正的、少見的強者了,那樣的劍術,那樣的修為,乃是深厚精純到無懈可擊的,至少,以他的功力來說,乃是無懈可擊的。
  燕鐵衣方才所展示的劍法,在尤老二的感覺中,宛若雪山凝凍,又似晶球無隙,根本就找不著個下手處,其連貫,綿意,快疾,皆是一個整体,而燕鐵衣的身形步伐俱未移動,否則,劍勢的凶猛凌厲,更將倍增,燕鐵衣所采受的守勢,已為尤老二所束手無策,若一旦展開反扑,尤老二自然明白本身必無幸理!
  僵在那里,尤老二滿頭冷汗,神情窘迫之至,他已難以決定,到底該要如何适從了……
  易連順一看尤老二的神態,不禁急怒交加的吼了起來:“怎么停手啦?我說尤老二,快上呀,這可不是發楞的時候,還不赶緊將這小子擺平,替我們一出這口怨气!”
  面頰的肌肉痙攣著,尤老二表情十分難堪的道:“是……”
  還是“小蝎子”胡謙心眼多,主意多,他雖是被揍得鼻塌嘴歪,顯然腦筋尚未胡涂,此刻,他連忙撫著腦低叫一聲:“易大哥,稍等一下!”
  不待易連順回答,他已湊到尤老二身邊:“尤老二,怎么回事?說出來也好讓兄弟我為你拿個主意!”
  嘴唇嗡合了几次,尤老二終于窒著嗓門道:“老弟,實不相瞞,此人功力之高,乃為我多年來僅見,這种劍術上之造詣,我尚未曾遇過第二個可以比擬者……”
  呆了呆,胡謙小聲道:“那……以二哥你的本領來說,能不能敵過他?”
  苦笑一聲,尤老二沙啞的道:“我不是他的對手,更泄气點講,恐怕兩個尤老二也不行!”
  胡謙吃了一惊,悄聲道:“如果……我們并肩子一起上呢?”
  搖搖頭,尤老二道:“沒有用的,如果楞要硬挺,十有十成大伙全得栽在這里!”
  怔了一會,胡謙恨聲道:“既然連二哥你都這么說,我們就不必再碰運气了,娘的,只是這口气卻好生難消!”
  咬咬牙,尤老二似是橫了心:“也罷,是好是歹,我拚了這條命算完!”
  連忙揮手,胡謙低促的道:“不,不,這怎么可以?尤二哥,俗語說得好,君子報仇,三年不晚,這小子和江萍那賤人有一腿,跑得了神,跑不了廟,我們將來找江萍要人總錯不了,眼前便吃個啞巴虧,且容他們逍遙几天,待我們請到幫手,再好生把這一對狗男女收拾個夠!”
  尤老二沮喪的道:“話是這么說,只是我的顏面問題……另外,恐怕易家公子也不答應!”
  更接近了些,胡謙咬著尤老二的耳朵道:“我說二哥,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就暫且咽下這口气,還怕往后報不了這一箭之仇?設若眼下你硬要拚命,豈不是跟頭栽得更大?這就不上算啦,至于易大哥那邊,我去說,斗力不如斗气,留得青山在,還怕沒柴燒?我們大家都委屈點,別意气用事,一待我們湊足了人手,娘的,就要看我們真去擺弄這對狗男女了!”
  像是頗為勉強的點點頭,尤老二道:“就依老弟你說的吧!”
  几步之外,易連順瞪著一雙牛眼,滿腹狐疑的叫道:“小胡,又是怎么回子事?人家站在亭子里耀武揚威,看我們的笑話,我們這廂都他奶個個扮人熊來啦!”
  胡謙快步走了過去,邊陪笑道:“大哥,兄弟有下情回報!”
  接著,這個“小蝎子”又開始在易連順耳邊咕噥起來,易連順起先臉色大變,嗔目抬頭,片刻后,又憤然切齒,連連跺腳,再過了一陣,慢慢平靜下來,像一枚泄了气的豬泡膽般,沮喪加上悻然,揮揮手,頭也不回的向河邊走去。
  “小蝎子”胡謙先向尤老二點點頭,又沖著亭子里的燕鐵衣叱喝道:“今天算你小子運气好,這筆帳暫且擱著,但遲早我們會找你結個清楚,有种的別夾著尾巴逃之夭夭,否則,江家便脫不了干系!”
  燕鐵衣安閒的一笑道:“小蝎子,你從頭到尾說的都是大話,但最窩囊的也就是你,你也不想想,我既能打得你‘滿嘴啃泥’‘五体投地’,又何須‘逃之夭夭’?你若再來,我充其量再給你一頓狠揍也就是了,犯得上勞駕江家?”
  臉頰上除了瘀腫烏紫之外,又加上一片褚赤和灰白,胡謙的這張面盤儿有似打翻了包醬缸,他憋著一口气,窒著聲道:“你不用得了便宜賣乖,咱們是騎在驢背上看唱本,大家,走著瞧吧!”
  燕鐵衣道:“各位好走,順風順水。”
  “小蝎子”胡謙一扭頭,怪叫道:“我們回去!”
  靠在河邊的那艘華艷舟舫,在這些鍛羽而歸的人們狼狽登上之后,迅速解纜离岸,卻已不是順水而下,反槳逆河向上——那是返回“大裕集”的方向,顯然,他們已經提不起游興了……
  悄悄的靠了過來,江萍楚楚的,含情脈脈的道:“謝謝你,燕大哥,今天全虧了你!”
  燕鐵衣一笑道:“這原是我的責任,江姑娘,我可不能任由這些青皮無賴欺負你呀!”
  江萍羞怯怯的含笑道:“燕大哥,你不會為了這件事而對我的品德另有評估或猜疑吧?”
  搖搖頭,燕鐵衣直率的道:“當然不會,我怎能阻止別人對你的羡慕?雖然那些人不是些正人君子,但你确有值得吸引异性的能力,這也是我的驕傲。”
  江萍嬌羞的道:“你總是喜歡揶揄人家!”
  輕拍江萍的手背,燕鐵衣笑道:“我說的是真心話,好了,時間不早,我們也該結束這‘怡心亭’之游了。”
  依順的頷首,江萍隨著燕鐵衣离開亭子,令她惊喜的是,在上坡的時候,燕鐵衣竟已那么自然的牽著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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